當藏人終於把樹音連拖帶拉拽了出去,兩人終於稍稍回神。
天哪,孩子的爸,這……這是怎麼回事?吉江巧子不解的看著她的丈夫。吉江康介沉默了兩秒,露出一個我哪知道的表情。
藏人把她拉到他車子邊,免得他們的談話被她爸媽聽見。
你是土匪還是強盜?樹音氣呼呼的對著他大叫,你居然跑到我家把我擄走?
我只是請你出來聊聊。
請?我可沒有受到任何邀請。她說完轉身就走。
他伸手拉住她,稍一振臂,她就重心不穩的跌進他懷裡。
當她的臉一貼上他的胸膛,那天晚上在賓館裡發生的一切,像幻燈片般在她腦海裡快速播放,頓時她腦袋發脹,心跳加速。
幹麼?樹音驚羞的推開他,一臉氣急敗壞,快放開我的手!
你又不是我爸比,為什麼要乖乖聽你的話?
我是你的老闆。
已經不是了。她皺著眉提醒,山田室長沒告訴你嗎?我辭職不幹了。
在我的公司裡,沒有我的批准,誰都不可以說不干就不幹。他神情嚴肅,兩隻眼睛直勾勾的盯著她。
你不是要我走?你不是說我撐不過三天?她氣惱的瞪著他,現在你稱心又如意,還有什麼不滿意的?
是的,他希望她自己離開,直到現在這一刻,他還是認為她不適合也不夠格呆在秘書室,但奇怪又確定的是……他不想她就這樣離開。
所以說,那對我說的那個什麼就算是一隻不起眼的螺絲釘,對公司也很重要的話是隨便說說的?他語帶譏諷,到頭來,你只會光說不練的說大話,卻什麼都辦不到?
明明是你說公司少了我這只螺絲釘也不會有任何影響的。竟敢說她說大話還光說不練?也不想想是誰說了那麼過分又傷人的話,害她難過又氣得半死。
你以為大和光電式旅館還是安親班?說來就來、說走就走,你要我以後如何維持我的威信?
其實他今天來的最重要的目的是想她道歉,但不知怎的,他就是說不出口。
他是個會據理力爭、但也會低頭認錯的人——一旦他確定自己是錯的。對她說了那些話,他確定自己是理虧的,可是一面對她,他的理性跟風度總是蕩然無存。
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她的存在為何讓他如此焦躁又激動?
你要怎麼維持你了不起的威信是你的事,與我何干?她負氣的回嗆他。
明天不准遲到。他濃眉一糾,語帶命令。
你還沒搞清楚嗎?我辭職了。
不准。他聲線一沉,要是你明天沒來,我跟你保證……我會親自到你家來把你押到公司去。
什麼?因為知道他不是在糊弄她,樹音著實吃了一驚。你這個人怎麼這麼霸道?我都不想上班了,你為什麼要……啊!
她話未說完,就被他嚇得硬生生的把話給吞了回去。
因為他此刻突然欺進她,非常非常近距離的盯著她的臉。儘管夜幕低垂,她還是可以就著路燈清楚看見他臉上的表情。
他深深的、定定的看著她,眼底充滿複雜的情緒……他感到生氣,氣她為什麼就不能聽他的話,明天乖乖去上班。
他覺得懊喪,因為他竟也有擺不平、搞不定的人,他莫名焦慮,因為他擔心她真的就這麼走人,不再踏進大和光電一步。
但該死的,這不就是他希望的結果嗎?怎麼才幾天時間,他的心意就動搖了、改變了?
幹麼?迎上他熾烈又直接的目光,她羞紅了臉。
真的沒有商量的餘地?他神情認真而嚴肅。
看他一臉的慎重及鄭重,樹音呆了一下。
他是真的希望她回去?為什麼?才短短兩天時間,他為什麼一改想要趕她走的初衷,還特地跑到她家命令她?
啊,對了,一定是因為罪惡感。他為那天在賓館對她說的話感到抱歉,他自知理虧並企圖彌補,所以才要她回去上班。如果真是這樣,那麼他還算有反省心,她倒是可以原諒他。
當然,不是這麼容易就原諒他。
你有罪惡感,對吧?她直視著他的眼睛。
罪惡感?我有什麼罪惡感?藏人微怔,眉頭一擰,有些心虛。
當然是因為你那天在賓館對我說了很差勁的花呀。她直言不諱。
迎上她清澄又純真的眸子,他的胸口突然一陣悸動。
我才沒什麼罪惡感。他定定心神,語氣強硬。
那你為什麼要我回去上班?
因為我不想聽我父親在耳邊囉嗦。他硬是給了她一個答案。
是這樣平。樹音挑眉,那你就認命是聽令尊囉嗦吧!
說著,她轉身就走。
喂!見狀,藏人再一次拉住了她,我都親自來准你回去上班了,你還想……
道歉。她好整以暇的睇著他。
什……
除非你為那天說的話向我道歉,否則我不回去。她態度雖不高傲卻堅定。
簡直不敢相信這愛哭鬼竟有如此強硬的時候,他驚訝的看著她,彷彿她是什麼先發現的物種般。
吉江樹音,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我可是——
真木先生,請你別討價還價。她打斷了他,唇角揚起一抹笑意。
藏人的申請掙扎又懊惱,兩隻眼睛像火球般瞪著她。這一次,他被她掐住咽喉了。
他深呼吸一口氣,試著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然後細細思考。
大丈夫能屈能伸,更何況他還理虧在先,這回他就先順了她再說| ——這不知死活的笨蛋,反正他以後有的是機會修理她。
對不起。打定主意後,他毫不掙扎猶豫,我那天真的很差勁,我真心的向你道歉,請你原諒我。
……樹音呆住。
她沒想到他這麼快又不見太多掙扎的就低頭認錯,而且還誠意滿點。
這個時候,聰明的人決不能得寸進尺,不然就真的是得了便宜還賣乖了。
我接受你的道歉。她稍稍收起剛才的氣焰,明天我會準時上班的。
是嗎?藏人臉上立刻浮起一抹喜悅。
不過你得保證不會再胡亂凶我。機會難得,她連忙加碼要求。
我保證。他不假思索答應了她。
一言為定?樹音不放心地再次確認。
他唇角一勾,笑意裡潛藏著她沒沒發現的壞心眼。
騙人的是小狗。
小狗!他一定是小狗!
明明承諾不會再對她凶,卻更變本加厲地臭罵她。
「你是笨蛋嗎?連報表都不會看!」
「吉江樹音,你腦殘啦?這麼簡單的英文單字也會拼錯?」
「速度這麼慢,大家的工作都因為你塞車了!」
「生到你這種笨蛋,你爸媽一定很難過吧?」
「你是沒腦袋?是腦袋放在家裡了?」
一整個早上,她都在這樣毫無道理及理性可言的漫罵聲中度過。
因為他實在罵得太凶,秘書室的同事們都用一種同情的眼神看著她——除了保村。
一早看見以為不會再出現在秘書室裡的她時,保村的臉色非常難看,他嫌惡地看著她,好像她是什麼有害的髒東西。
見她被罵得厲害,山田室長在文件夾裡放了張紙條給她,上面寫著——加油,吉江樹音,別被打倒喔。
看見這張充滿鼓勵及溫暖的紙條,她沮喪的心情稍稍平復了一些。
真奇怪,像山田室長那麼Nice的人,怎麼能呆在他那種魔頭身邊?雖然山田室長說真木藏人並不似表面那麼冷酷兇惡,但直至現在,她還是感受不到他身上有一絲的溫情。
不過……溫情這種東西,他也不是沒有。那天聽見她肚子咕嚕咕嚕叫時,他不也好心給了她一小袋餅乾?
喔不,他那天一定只是心血來潮罷了。他這個人根本是以虐待他人為樂,踐踏他人意志的大魔頭。
中午跟秘書室的其他同事們在員工餐廳用完餐時,已經距離上班時間只剩下十分鐘了,於是她趁著十分鐘的空檔到洗手間去小解及整理儀容。
當她整理好儀容並走進廁所時,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
「你們看見秘書室那個吉江了嗎?她居然又回來了耶。」
「由美,你不是說她已經離職了嗎?」
「別提了,保村說她今天早上又若其事的回來了。」
「真討厭,像她那種走後門的人居然大搖大擺跟秘書室那些精英坐在一起。」
「可不是嗎?你們有沒有看見她跟山田室長有說有笑,表現得多親密?」
「山田室長可是大和光電的鑽石單身漢耶,她的眼睛還真利。」
「別逗了,山田室長哪看得上她?我看她根本是自作多情吧。」
「你別那麼說,搞不好她手段高明,真能讓她釣到金龜婿。」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那老天可真是沒長眼。」
「呵,要是山田室長真被她給勾走了,最心痛的應該是森田小姐吧。」
「咦?為什麼?」
「你們不知道嗎?森田小姐跟山田室長是同期進來的,兩人還曾經在秘書室共事過一年。」
「你是說……森田小姐喜歡山田室長?」
「沒錯,就是這樣。」
「天啊,我還以為森田小姐已經決定把表春奉獻給大和電子呢,原來她終究還是個渴望愛情的女人啊。」
「喂喂,你們小聲點,要是這話被傳到森田小姐的耳裡,我們就死定了。」
「安啦,除了我們,洗手間沒別人。」
「唉,上班時間到了,快走吧。」
不到五秒鐘,剛才還十分吵雜的洗手間頓時安靜下來。
樹音呆呆地站在廁所裡好一會兒。剛才有那麼一秒,她腦海裡興起一個念頭,那就是打開門讓那些嚼舌跟的女社員們嚇到花容失色。
但和平主義都的她,終究沒有那麼做。
她聽得出來她們其中之一是保村的女友——由美。因為男友在秘書室的關係,總是能知道許多第一手的消息,例如她辭職的消息。
過去的她,從來不知道所謂的「閒言閒語」有多傷人,而現在她明白了;她真的不知道她們為什麼要用如此不友善、不理性,甚至是不客觀的言語來批評她,說什麼她想釣金龜婿,而且鎖定的目標是山田室長……她們哪只眼睛看見了?
山田室長對她來說,就像是可靠的大哥哥一樣,她對他一點非分之想都沒有。
「為什麼要這樣?」她看著鏡中神情沉鬱又沮喪的自己,難過得掉下眼淚。
因為她能力不夠,因為她以特殊管道進入公司,她們就要這樣攻擊她?她又沒有擋到誰的路……
她越想越傷心,忍不住掩面哭泣。
藏人走出辦公室,銳利的目當搜尋著樹音的身影。
上班時間都已過了十分鐘,為什麼還沒看見她?難不成經過一上午的猛烈炮擊,又跑了?
「山田,那個笨蛋呢?」
「吃完中飯時,樹音說要去洗手間,大概是……」
「她昏倒在洗手間了嗎?現在都上班十分鐘了。」
樹音?山田是什麼時候開始直呼她的名字的?好像他們很熟、很要好似的,教人聽了不自覺的有氣。
咦?他為什麼覺得生氣?山田打從一開始就對那笨收很好,直呼她名字又有什麼好意外的……明明就這麼想著,怎麼心裡還是有點不快?
「也許是人多,所以耽擱了……」山田俊樹問:「你找她?」
「待會她回來,叫她進……」話未說完,他已看見樹音出現在秘書室的門口。「大小姐,你知道現在是什麼時間嗎?」他不悅地道。
「……」她沒有回答,只是拖著緩慢的腳步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