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回頭冷笑一聲,「我不是龍族,我的後背沒有龍筋,更沒有鎖龍穴。只要我願意,我可以把龍筋做成一條腰帶,而一條沒有龍筋的龍,只會連最卑賤的蛇都不如!」
龍溟臉色煞白,聽到外面有人喊道,老龍王回來了,他立即神情一震,「我父王回來了,看你還能怎樣囂張?」
七世不語,行動速度比閃電還快,眨眼間已欺身到他的後背,按住了他頸下七寸的位置。「你敢動,我就戳下去!」
他咬緊牙關,「你敢殺仙族的人,罪犯天條會死得很慘!」
七世鄙夷地笑道:「除了虛張聲勢,你還能做什麼?我平生最看不起的就是你這種仗著出身高貴就址高氣揚的無知孩子。」
此時老龍王已進入房內,他雙手袍抽一卷,所有肆虐橫流的海水全部回歸了常態,而那些東倒西歪無法站立的蝦兵蟹將們,也都各歸其位。
老龍王緊張地看著被七世制住的兒子,客氣地說:「妖王大駕光臨,我龍宮蓬蘋生輝,小兒得罪王駕之處還請恕罪,是我這做父親的教導無萬。」
「龍王畢競是龍王,比你這個蠢材兒子會說話。」七世盯著對方,手指並沒有從龍溟的後背移開,「但是你兒子身為仙界一員,就可以濫殺無辜嗎?」
老龍王愣住,「妖王此話何意?」
「或許你該直接問問三太子殿下—為何要殺了鳳朝宮中名叫小禪的婢女?又為何要指使妖族中人咐身鳳朝兩位妃嬪身上,攻擊玉真公主?他以為假手妖精做壞事,就能把這一盆盆髒水嘟潑到我身上?縱然天宮仙界會包庇他這些惡舉,我也不會再容他!」
老龍王越聽越震驚、越聽越生氣,不禁喝問自己兒子,「龍溟!你真的做了這些一事嗎?」
龍溟僵著脖子說:「空口無憑,父王不要聽他胡說八道。他是妖王,管束妖界不力,怎麼反而怪到我頭上?」
老龍王瞪著他,「事到如今,你還逞口舌之快?若非你做下這一件件駭人聽聞之事,妖王何必與咱們為難?我有你這個兒子真是快要氣死了!」
看向被七世抱在懷中的玉真,他又道:「這位姑娘受了重傷?如果不趕快醫治,只怕有性命之賣,若妖王不嫌棄,我龍宮中有珍稀藥材無數—」
「不必!」七世斷然拒絕。他知道玉真已經拖不了太久,他必須要趕快想辦法救她,而龍溟的礙手礙腳讓他恨不得立刻殺了對方以絕後患,只是不巧老龍王突然來了,如果他殺了龍溟,勢必要和老龍王再來一場殊死之戰,他怕玉真無法等到另一場戰役的結束。
於是,他沉著臉說:「我今日有事要辦,貴族這位三太子的性命就暫對先在你手中保管。倘若玉真回天乏術,我自會和龍宮算總帳!」
說完,他一掌拍在龍溟的後背上,龍溟負痛叫出聲來,翻身倒地,無力施展法術,一下子現出原形。
老龍王搶身上前,把兒子的龍身抱在懷中,又是痛惜又是生氣,「為何你就不肯聽我的話?招來如此禍事?」
「父王……我、我疼……」龍溟痛苦地在父親懷中扭曲著。
老龍王雙眼鼓如銅鈴,「既然妖王到我龍宮鬧事,還打傷了你,我自然不會任人宰割。我這就到天庭那裡去參他一本,讓天帝惡治他!」
「很熱……體內像有火在燒……」玉真接緊七世,不斷地呻 吟。
七世望著那火燙通紅的小臉,知道這是他的妖靈已在她體內開始觸化。如果他沒有辦法救她,最壞的情況不是他死,而是她變成妖,而他失去了妖力,再無能力保護她。
他以移形換影之術將他們從東海海底一下子帶到千里之外的雪峰,這裡常年積雪,寒冷刺骨,不是常人可以待的地方,但只有這裡的極冷,才能廷緩妖靈在她體內的教化速度。
除此之外,他還能做什麼來救她?此時此刻,他也茫然無措了。
他抱著她坐在雪峰之巔,四周皆是茫茫的白色,好像她的上一世第一次與他相見時的情景,只不過那時的白色來自皎潔的月——
那一夜,他在月光下拚命汲取著月之精華,眼看自己一雙翅膝漸漸開始變化,變短、變粗,就要變成人形的手臂……突然間,一片烏雲遮過來,立即將所有的月光掩住,他悲憤得仰天長嘯。
他用了比別的妖精更百倍的努力,才能在修行不到千年就變成人身,偏偏這片烏雲一降臨,便將他一切努力化為烏有。
接著,一個嬌小的身影落在他面前,那是他聽到過世界上最美妙的聲音。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練功了?」
他望著她,愣住了,不是因為她忽然出現而且競對著一隻老鷹說話,也不是因為她居然知道他在山峰上修煉的企圖,而是因為他認出了她—那個已經和他有過幾世殘緣的她。
在她的上一世,她是只雪白可愛的白兔,他是只血氣方剛的雄鷹,他在狩獵時抓到她,因從她雙眼中認出了彼此的前世緣分,而沒把她當作一般的獵物吃掉。
而後奇特的是,他這隻老鷹成為她的保護神,每當她遇到危險,都是他挺身而出救了她。無論是其他的鷹族還是走獸,他都會在她遇險的時刻奮不顧身地拚上去與對方廝打,常常弄得自已逼體鱗傷。
後來她這小白兔似是終於明白了他的愛護之清,見到他時不再躲避,反而會很親近地跑過來,蹲在他的翅膀下安然入睡。
直到有一天,一個獵入闖入他的領地,在他去搜尋其他獵物的對候一箭射來,將她射死。當他發現險情奔回來零磨獵人的雙眼時,她已返魂無術。
這是他們的第五世緣,依然是悲劇結尾,但並不是最終的結局。
就在他蹲在她的屍體旁,欲哭無淚的嗎叫對,一個仙人忽然出現在他們身旁。
仙人將她抱起,憐惜地說:「多可愛的小兔子啊,這麼死了實在是太可惜了。嫦哦那裡正好還缺個司雲使者,她豈不是最合適的?」說著仙人在她傷口處用手一抹,她立刻活瑞亂跳地跳下仙人的雙臂,在地上幻化成一名嬌俏可人的少女。
仙人愛憐地摸了摸她的頭,「願意和我去天宮嗎?」
剛剛重回人世的她還茫然無知,只是傻手手地點頭,甚至沒留意到被棄在一邊的那只孤獨老鷹。
她重生了,而他,還要帶著這份記憶,孤單地活下去。
他想,如果真有天意,那天意最殘忍的,就是讓他不論如何轉世都記得前世的一切。他苦苦地守、苦苦地等,等來的卻是一次次短暫的相聚,和更長久的分離。
而最可怕的不是他在每次分離後依舊有繼續等待下一世的毅力,是他明知相棗之後是無望,依然頑固執著。
所以,當他在摘星山的峰頂重新看到她的那一刻,他知道,他們第六世的攀緣終於到了。
第六世,她在嫦哦的廣寒宮內做事,為嫦哦司雲,依然不記得前世的事,卻更單純熱倍地要幫助他。當嫦哦要求她今晚用烏雲遮住月亮對,她必須從命,然而為了當時苦於修煉的他,她擅自作主,違背了天意。
每個月,會有各十五晚的明月和暗月期,她在十五天的暗月期中悄悄抽出三個晚上,為他撥開烏雲放出月華清輝,讓他修練。
那對候,她常會坐在山巔上給他講述夭宮有趣的事,講嫦哦有多麼愛惜自己的美貌,講赤腳大仙多喜歡欺負弱小的妖精,講靈山老母還曾和王母娘娘為了打麻將輸牌而翻臉……
天宮之事有許多和人間其實相似,比如等級分明、尊卑有別,她是天界最小最低級的小仙,因此那些大仙很少和她說話,偶爾有一次靈吉菩薩問她,蟠桃園怎麼走?就把她樂得絮絮叨叨和他說了一夜。
那單純可愛、為了快樂而快樂的她,讓他著迷。
「你想不想去天宮看看?」有一天她突發奇想的問,「明天仙界王母娘娘有個蟋桃大會,會有很多種佃來,熱鬧得很,我把你偷偷帶上去,沒有人會發現的。」
他答應了,為了她所描述的那些有趣事情而好奇,全然不知這會給兩人帶來怎樣的大禍。
她把他變作一隻神龜帶在身邊,那天他果然看到她口中描述過的諸多神仙,也看到許多她甚至都沒有講過的神仙。但讓他印象最深刻的,是東海龍王的三太子龍溟,從一開始看到她對,視線就沒有移開過。
龍溟迷上了司雲,特意跑去找嫦哦求親,嫦娥將這件事又推給了王母娘娘。王母娘娘向來愛惜司雲的單純可愛,認為把她嫁給龍王的三太子會是讓她快樂幸福的一件事,所以便草率答應了。
他得知之後怒不可遏也痛不欲生,無奈他尚無才和夭界對抗,也就是在那對,目光敏銳的龍溟發現了他的真身,笑他一個卑賤小妖競然也敢到夭庭來。
龍溟的話引起其他神仙的注意,緊接著,司雲的叛逆之舉便被揭發,天帝震怒,要將她打入六道輪迴。
龍溟自知闖了禍,向夭帝求情,卻被希望息事寧人的龍王先行拉走。所有的罪過,由司雲一人承擔。
七世本想留在仙界陪她受罰,但卻被她強行送回人間,在天兵天將來捉拿他之前,她仍用盡自己最後的能才保護他的安全。
摘星山上的那一面,她已知自己是最後一次見他,可她依然從容淡定的微笑,就像即將降臨在身上的重貴並不可怕。
她的笑容有著可以安定人心的溫暖力量,甚至還神往地幻想說,他日後必成大器,將自己隨身配戴的一枚七彩指環留給了他。
「堅持不下去或者憤怒的時候,就想想我,如果我都能忍得下去了,為何你不能?」她這麼告訴他,「記住,永遠不要和天意爭。」
她飄然遠去了,一去不歸,留下的只有這一句「不要和天意爭」。
可他怎能心服?怎能甘願不爭?他一世又一世等到現在為的是什麼?為的就是向她爭她!
為了能和天界杭衡,他將妖靈藏在她選給他的那枚指環中,時刻記得自己的命是為她而活,發了瘋似的加入爭奪妖王之位的戰團,打敗了所有的對手。
他刻意讓自己變得冷酷殘忍,只因她在離別時曾說他是個善良正直的妖。他不屑,因為真正善良正直如她,又得到了上夭怎樣的衷獎?這世道根本沒有善良正直之人的立足之地,不論是仙還是妖都是如此。
後來好一陣他幾乎墮落成魔、迷失自我,直到王母娘娘出現在他面前,制止了他在妖界那些瘋狂的殺戮。
「你如果真想為她好,不讓她在六道受苦,那就不要再做這些事。司雲如果知道你變成了現在這個樣子,她會開心嗎?」
他絕望地看著這個在四界中最裡高無上的女人,「該怎樣做才能救她?」
王母遲疑又為難地說:「天帝的旨意不容更改,縱然我向來喜歡司雲,也不能幫她完全赦免,她觸犯天規就該受到懲罰。但是……也並非全無轉圜的餘地。倘若你心中還有絲毫為她著想,我可以想辦法將她從六道中救出來,不過她為你件逆天帝、私自撥雲放輝,要先受到一種懲罰。」
「什麼惡罰?」
王母娘娘凝重地表示,「終生目盲,再不見日月之光。」
他的心狠狠一抽,卻又想,只要她能活著,縱然目盲又怎樣?他可以做她的手杖,做她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