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過十天,四界月亮就要連成一線了。這些天,宮內陸陸續續來了好多人,都是各國頂尖的法師或是退魔師,還有前來關心的皇親貴族們,全國籠罩在一股焦躁不安的氛圍中。
民眾自動自發地在皇宮外牆邊點起祈願蠟燭,送上各式法器和幸運飾品,每個人都希望他們心中崇敬的東岳王能夠安然度過這次難關。
蜜雅站在窗前,遙望著遠處那座閃著珍珠光芒的聖山。這些日子,她能為焰猛做的,就是站在這裡為他祈禱。
殷景攸注視著窗前那抹纖細的身影,她這些天總是呆望著九龍窟的方向;他真怕焰猛還沒出來,她就先成了望夫石了。
「蜜雅,來這裡吃點兒東西。」
轉身走向景攸,她呆望著眼前的糕點,搖頭。「我沒有胃口。景攸,我好擔心焰猛,不會有事的,對吧?」
「當然不會有事,還能有甚麼事能難得倒東岳王焰猛?」殷景悠好大聲地說著,似乎也想藉此說服自己。
「既然如此,為何焰猛會將冥泉弓給你?」
他為難地搔著頭,眼神左右閃避,但始終逃不出蜜雅那雙黑白分明的大眼。
「我想知道,焰猛給你那副弓的目的到底是什麼?」
殷景攸掙扎了許久,終於還是開口:「如果……如果焰猛控制不了自己,硬要打開虛無……他要我用那把弓殺了他。」
驚悚地倒吸了口氣,蜜雅驚駭莫名地抬頭。
看到她一副快暈過去的模樣,殷景攸忙慌亂地搖著手。
「開玩笑的,焰猛怎麼會控制不住呢!你要有信心,安心地等他出來。來,快吃。」
他故作輕松地干笑,心裡默禱:臭小子,我都已經這樣拍胸脯保證了,你可別讓我丟臉,一定要撐過去。
四月終於連珠,詭異的迷蒙月色灑在九龍洞窟外頭,洞穴內石室裡仍是靜悄悄地沒有一絲動靜。
天界上父、殷景攸、大祭司、人界的機要大臣與各國退魔師,全都集合在石室前,每個人都像繃緊的琴弦般,面面相覷地緊盯著那兩扇石門,竊竊低語聲在偌大的空間中漸漸形成嗡嗡回音,更添加了不安的氣氛。
皇太後清清喉嚨,高雅鎮定的嗓音瞬間掩蓋過眾人的耳語。
「各位……我們引為為傲的東岳王,正在這扇門後和虛無奮戰,但是我相信我們的王一定能戰勝邪惡與黑暗,一定沒有問題的。」
像是在回應皇太後般,石室的門在轟然一聲巨響後被震飛,煙塵石屑四散,低沉魔魅的笑聲緩緩傳出,藍色的影子由石室中飛竄而出。
「東岳王!」眾人驚呼。
「他終究還是無法控制住魔性。」天界上父痛惜地看著停留在空中的焰猛。
不會的!蜜雅焦急地奔向前。
焰猛身後似乎鼓動著一雙黑色翅膀,灰藍色眼眸如同兩潭寒冰,揚起惡意詭譎的笑容,冷冷地掃視眼下一張張驚惶害怕的臉孔,全身散發出乖戾死亡的氣息。
「喔!全來了,天界上父還有各國的嘉賓,全聚在一塊兒了,歡迎……」焰猛揚聲長笑,張狂的笑聲勾起眾人心中的恐懼。
「這樣也好,讓我省事許多。藉由這個機會,我在此宣布從今日起四界將由我統領,臣服於我的人,我將保你們高官厚祿,否則本王將你們全打進虛無,勸你們不要考驗我的能耐。」
「東岳王,我們絕不會讓你打開虛無。」一名身著黑袍的巫師踏向前搶先開口。
「是嗎?」隨著焰猛的冷笑聲,那名勇敢開第一炮的巫師像被拎住了衣領般,被猛力地拋在牆上,戰火瞬間點燃。
遭到圍攻的焰猛卻是一臉不在意地耍弄著在場的退魔師與巫師們,於是天空中出現不斷繞圈旋轉的身影,有人身不由己地跳著滑稽的舞蹈,還有人則是倒栽蔥地被定在空中。
焰猛睥睨冷哼。「不堪一擊!」
他不取人性命,卻竭盡所能地羞辱這群自視甚高的魔法師們,他玩得盡興,青色身影索性一躍而上,不在乎地在空中呈現出大字形姿態。
「一起上吧!這樣刺激些。」焰猛惡意的狂妄與不在乎引發了更多的攻擊。
隨著時間流逝,他慢慢失去了玩耍的興致,輕擊雙掌,陰騖地宣布游戲時間停止。「你們已耗光了本王的耐性,不臣服者,死!」
殘酷地再次執咒,數道熾烈的火雲在那些被戲耍的法師們身上炸開,淒厲的哀嚎伴著沭目驚心的鮮血噴灑了一地。
「焰猛,夠了!」天界上父怒斥,雙手在胸前畫圓,一道金色光芒化成雷霆向他疾馳而去。
焰猛收掌接住,但身體也因猛烈撞擊向後退了一步。
「總算來了個象樣的……不過,也不過爾爾。」驀地裡由他周遭刮起一陣強風,焰猛在胸前畫印,幽冷的唇畔微啟。「破!」咒術化作一把利劍,筆直地擊向天界上父。
天界國王被刺傷的胸口瞬間湧出鮮血。
「父王!」白令兒驚喊。「焰猛,你醒醒!你傷的是我父親!」
「猛兒,看清楚,他是對你有教養之恩的上父啊!」皇太後痛心地開口。
狂嚎的陰風掃過每個人的衣衫,現場陷入一片死寂,東岳王的法力令眾人感到一股由骨子裡竄起的凜寒與絕望。
焰猛煩郁地皺眉,不耐輕喃:「真麻煩。上父,既然我皇奶奶都開口求情了,只要你臣服於我,我可以饒你一死。」
蜜雅環顧四周的血跡斑斑,顫抖著唇,含淚搖頭。怎麼會這樣?焰猛完全變了,不能再讓他樹敵了,她奔向前喊道:「焰猛!不要這樣,求你不要再傷人了!」
他的注意力瞬間轉向她,咧開嘴揚起笑容。「喔!是親愛的蜜雅你啊。」他由空中盤旋下降,停駐在她前方的一顆巨石上。
他向蜜雅伸出手。「過來這裡,蜜兒。」
「蜜雅,不能去。」殷景攸攔住蜜雅,惹得焰猛不悅地擰起劍眉。
「殷景攸,放開你的手,蜜雅不是你能隨便碰的女人。」
「那你就快點兒醒過來,我才能將她交還給你。」
輕狂傲慢的笑聲自他唇邊逸出,嘲笑著殷景攸的不自量力。「憑你?那你就試試看。」
劍拔弩張的兩人間戰火一觸即發,蜜雅趕忙擋在殷景攸前面。
「不要傷害景攸,焰猛。」
「讓開,蜜雅。」他倏瞇起眼。
「不要!」她堅決搖頭。
「殷景攸,難道你只能躲在女人背後?」
殷景攸聞言,拔出噬靈劍,蜜雅忙按住他握劍的手,對著殷景攸搖頭乞求:「求你,景攸。」
「蜜雅,快讓開!難道你想背叛我?」
蜜雅心痛地看著兩個曾經是摯友、如今卻持劍相向的男人。
「蜜雅,焰猛已經不是以前的焰猛了。」殷景攸沉痛地說,將蜜雅推至身後。
焰猛危險地瞇細寒眸,快速地釋出一擊。
不行!不能讓焰猛傷了景攸,那麼他清醒後定會懊悔死的。蜜雅急沖向前,護住了殷景攸,但准備承受的痛楚並沒有如預期的襲向自己……
焰猛在千鈞一發之際收回了那一掌,臉色鐵青地揚起手,蜜雅隨即落入了他懷中。身形一閃,焰猛帶著她高站在九龍窟的巨石邊,不可一世地睥睨全場。
「我最後再問一次,你們臣不臣服於我?」
「絕不可能。焰猛,你醒醒吧!」天界上父哀痛地說。
「哼!不識好歹,那麼就休要怪我殘暴。」焰猛全身迸發出死亡的氣息,鬼魅般露齒而笑。
蜜雅慌忙拉住他的手。「不要!猛,不要這麼做!」
他薄怒地低下頭沉聲警告:「不要再惹我生氣,蜜雅。」
焰猛要大開殺界了,她一定要阻止,絕不能讓他犯下這滔天大錯。
「猛……焰猛,你聽我說,給他們一點兒時間考慮,這要讓他們立即放棄既有的權力,換作是任何人都無法立即割捨,你說對吧?」
蜜雅的話讓焰猛收回手中欲發的咒術,魔魅的藍眸掃過全場,最後落在蜜雅身上。許久,縹緲輕柔的駭人笑聲緩緩蕩進了所有人的耳裡,有如自鬼域傳來的梵音般,讓人不寒而栗。
焰猛終於朝她點頭。「好,就依你。再給他們一點時間……」
接過他詢問的目光,蜜雅欣喜地開口:「那麼再給他們七天……」
「七天?這麼簡單的決定需要花七天時間?」
「那、那五天……五天好了。」
藍眸閃過不耐的陰寒。「這些豆腐渣子的前途不需要浪費我這麼多天的生命,我看就直接現在解決好了。」焰猛發狠地笑了笑,舉起手欲施咒,蜜雅忙跳上前,簡直像無尾熊似地抱住他。
「那麼三天,他們總是需要時間安排一下……」
「安排?」
「是啊!將新王朝的人事布局安排好再呈交給你……」
焰猛挑眉輕笑,寵溺地捏捏她的鼻尖。「你以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麼主意嗎?這些廢物膿包需要你這麼費心?哼!婦人之仁。」
蜜雅努嘴,哀怨地瞅著他。「我不希望你多造殺孽嘛!」
雖然被鬼界的黑暗戾氣控制,但他心裡仍是掛念著蜜雅,執著於她的溫柔,終究敵不過美眸中的殷殷企盼,他冷然揮手。
「那好吧!三天,三天後交出政權,這已經是我能給你們的最後期限了。」語畢,兩人身影瞬間消失,留下現場驚惶未定、彷佛從惡夢中醒來的人們。
東岳人界坎貝拉宮內,高聳明亮的朝廳中,密密麻麻地站滿了四界中所有舉足輕重的人物,吵雜紛亂的耳語回蕩著。
少了正主的人界朝廳,由德高望重的天界上父和東岳皇太後分坐上位。上父舉起手制止了庭下眾人的議論紛紛。
「各位,蜜雅小姐為我們爭取到三天的時間,現在就請各位集思廣益,想想有什麼辦法可以化解眼前的危機。」
「東岳王的法力深不可測,這我們昨天都見識過了。」鬼界特使的話令眾人心中再度泛起寒意。
「要殺東岳王,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任務,想想昨日……他簡直是耍著我們玩,真不知道要是他真正發起狠來,我們是否還有活命的機會。」一旁的退魔師顫顫地開口。
立於他身旁的白袍巫師頻頻點頭。一想到昨日身不由己地跳了好幾個鍾頭的滑稽舞蹈,忍不住驚悚惶懼地抹去臉上的冷汗,現場陷入一片絕望與恐慌之中。
上父輕捏眉心點頭。「各位,弒殺東岳王乃是最後萬不得已的辦法,如果……能讓他自己恢復心性是最好的了。關於這點,你們有沒有什麼想法?」
轟地一聲,大廳裡頓時人聲鼎沸,獻計的、提供秘方的,甚至直接捐出聖物的,彼彼皆是,大家都希望在這危急存亡之際能貢獻一己之力。
很快地,眾人所貢獻的寶物聖器就在朝廳前方堆成了座小山,每個人殷殷企盼著,巴不得能將所有的東西都用在東岳王身上,希望東岳王一覺醒來就能回復正常。
「只是……這猛兒身上的鈴鐺該由誰去掛?」
某個退魔師提出了問題的核心,原本氣氛熱烈的大廳又陷入一片死寂,廳上眾人個個面面相覦,就怕一出聲,這有死無生的任務會分派到自己身上。
此時沉穩的腳步聲由外躂躂地傳來,魔界王子殷景攸的出現打破了一室的況悶,他朝坐在上位的兩人行禮。
「怎麼樣?查出來了嗎?」
「是,東岳王目前藏身於九龍窟。」
上父撐頭沉吟。「那裡地勢險峻,素有天險之鑰的稱謂,魔法修為不夠的還真上不去,東岳王選擇那裡,進可攻退可守,這下要接近他又更加困難了。」
「對於東岳王,是否已經有什麼可行的辦法了嗎?」注意到那座寶物小山,殷景攸好奇地抬眸詢問。
「這是眾人捐獻的聖物寶器,希望對東岳王有所幫助。」
順著上父的目光,殷景攸走向那座寶物小山,撿起幾樣仔細觀看。
「這些聖器或許珍貴,但要將東岳王心中的黑暗邪氣去除,恐怕效力仍嫌不足。」語閉,現場一片嘩然。
殷景攸舉起手,兩名魔界祭司立即扛出一本黑色燙金的厚重書冊,將它架在大廳中間。
「這是天魔種所留下的天魔錄,上頭或許有解決之道……」他一邊說一邊輕揚手指,厚重的書本立即快速自動翻頁,然後在某一頁上停了下來。殷景攸走上前,直指著其中一個段落朗朗念出:
「天地創始的年代,天魔種的妻子天愛女神曾被天地間最邪惡的混沌惡氣拐騙而失去了心性,天魔神取出心頭血和著由赤煉金龍龍角磨成的粉末,讓女神食用,女神才恢復了清明神志。」
「那是什麼?我們只有三天,上哪去找這東西?」眾人爆出疑問。
殷景攸舉起手制止。「聽我說完。天魔神將剩下的靈藥封存在晶礦中,而那晶礦現在被壓在聖界法庭的斐光鏡中,由天地水三聖獸負責看管。」
殷景攸轉向上父。「上父,請您前往聖界法庭商借靈藥。」
上父站起身。「嗯……既然傳說天魔神曾經成功使用此藥,那就姑且一試吧!我現在立即出發。」
蜜雅站在九龍窟的崖邊,望下去盡是險峻的山崖峭壁,狂風在峭壁中打轉,又深又長的洞穴中散落著巨大的骨骸,有的骨架還在,可以清楚看出那曾經是屬於巨龍身上的哪段軀干。
前方甚至還有半顆完整的龍頭骨,銳利的牙齒足足有她的三個身長,空洞碩大的眼窟窿看起來陰森森的,就像是在瞪她一般。
忍不住退了一步,她隨意撿起腳前的一小片殘塊把玩,納悶地仔細觀看。不是說這裡充滿宇宙間的聖潔正氣?怎麼一點兒也不管用?焰猛還是被迷惑了、心性啊。
靠著巖壁坐下,蜜雅雙手托腮,直愣愣地看著前方。
焰猛長發未束,隨意披散在身後,瞧他悠哉地枕著龍骨休憩,一點也不像才剛結束惡戰的人。想到他凜著那張魔魅的容顏,一副視人命如草芥的陰狠模樣,她的心就被收緊再收緊,心疼到讓她忍不住捂住胸口。
她深幽地歎息,思緒流轉到她所爭取來的三天時間。三天!希望景攸和大家能在這段時間內想出辦法……累極的閉上眼,蜜雅沉沉睡去。
極輕的觸動惹得她皺眉低嚀,意識仍執意停留在黑暗中,帶點冷意的洞窟讓她下意識地偎靠著那暖融融的熱源,舒服得想要汲取更多暖意。
嗯……她夢見一只貓正舔著她的眉,輕柔的觸感緊接著來到唇畔,溫柔地蹭著、吮著……口舌交纏……嗯,貓兒要吃掉她的舌了。
貓?!倏然睜開眼,蜜雅望進那雙沉著濃濃笑意的美目,忙抬手壓住他微啟的唇。焰猛的唇紅潤微腫,她吻的?她不記得自己有這樣激情啊!
仔細盯著眼前那張熟悉的臉孔,這是夢吧?那場惡斗不曾有過,他不曾被邪暗控制,也沒有三天的期限……
「唉!」終究還是失望地垂下眼睫。眼前那邪魅到極至的美麗,眉目間卻流竄著暗氣,連最讓她依戀的藍瞳,現在也有如黑潭般沉著死氣,不見一絲光采。蜜雅呻吟了一聲,無法自欺欺人啊!
被他瞧得心慌,蜜雅不露痕跡地想要溜出他的懷抱,卻被他快一步地拉回,雙手被釘在頭頂上。焰猛一只手制住她的雙手,另一只手撐著頭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想上哪兒去?蜜兒。」眼神熾熱,神情充滿挑逗,意圖不言可喻。
她抖著聲,顫巍巍地開口:「那個……猛,你不覺得有點冷嗎?」
焰猛美目微揚,隨即她聽見一聲巨響,一塊大石結結實實堵上了崖邊的洞口。
「還冷嗎?」
「嗯……不冷了,可是……這裡好像有點暗……」
輕柔笑聲中,柔美的光線瞬間將洞窟點綴得浪漫唯美,甚至還有閃著藍色熒光的蝴蝶飛舞其中。
「還有什麼問題?」
「唔,沒、沒有了。」她咽了咽干緊的喉嚨。
他的眼神赤裸裸地盛著渴望,一副就想直接把她給啃食入腹的模樣。轉世色魔低笑著,撐著頭的手緩緩移到胸前,手指輕巧地慢慢挑開她前襟的衣扣。
現在的他,處於完全的脫序中,行徑乖張、我行我素到了極點,蜜雅根本不奢望他心中還能保存什麼忍耐和尊重的美德。心急如焚哪!偏偏她一動也不敢動,就怕扭動的身軀會讓情況更加不可收拾。
精碩的身軀緩緩低下,迭上她的,焰猛的唇吻上她的鎖骨,眼看就要開始享用大餐,突然她一個驚呼。
「猛!」蜜雅大喊,尖銳的嗓音回蕩在洞窟內,惹得他擰緊雙眉。
「又怎麼了?」
「那個……那個……我餓了,對,我餓了。」
目光將她巡視一周,焰猛笑了。「我也餓了。」沙啞的嗓音繼續流連在她的頸邊。
「對……對,所以要先填飽肚子,猛,我好餓哦!」她張著大眼,可憐兮兮地說著。
他忍耐地冷瞇起眼。蜜雅身上的重量倏然消失。
忙爬起身,蜜雅一骨碌跳離,站在距離他一公尺遠的地方。
不把她的小動作看在眼裡,焰猛自顧自地走向剛透過魔法變出來的餐桌。
水眸眨了又眨,蜜雅不可置信地盯著鋪著白色亞麻桌布的胡桃木長桌,上頭擺滿琳琅滿目的美味食物。
「不是餓了?快用膳吧。」見她還愣著,焰猛提醒。
蜜雅連忙拉開椅子坐下,馬上左右開弓,盛滿一大盤食物。
「看來你真的餓了。」焰猛失笑地瞧著她。
塞了滿滿一口雞肉,蜜雅心想,不拿這麼多,哪能爭取時間;我不吃,難道等著你來吃我?現在不對他用點心機是不行了。
焰猛沉著臉靠著椅子打量著對座還在用餐的蜜雅。這頓飯吃了多久了?兩個小時還是三個小時?
瞧她正將盤中的蘆筍仔細地分成八等份,每一份上面再均勻的灑上鹽巴,然後優雅地送入口中後,再慢慢咀嚼,期間還不時對他投以滿足的微笑。
焰猛暗付,吃一根蘆筍可以花費十多分鍾,而她面前像小山般的食物,若全部吃完,估計應該可以接著吃明天的午餐了。
「我不知道你的胃口變這麼好。」焰猛的嗓音徐徐傳來,聽不出任何情緒,卻讓她緊張得差點噎到。
「這兩天受了驚嚇,所以胃口比較好。」
「是嗎?」冷揚的笑聲宣告著他的耐性即將用盡。
驚覺到他挪動的身子,蜜雅忙拿起酒杯。「猛,我敬你,剛剛我光顧著吃,都沒注意還有美酒呢!」
冷掃了她一眼,焰猛拿起酒杯輕啜,就著杯口的薄唇緩緩上揚,慢慢蕩出一朵令人頭皮發麻的詭異笑花。
她戒慎恐懼地看著對座那妖美的男人,他又在算計什麼了?
「嗯,喝點酒也好,本王愛看微醺略帶醉意的你。」
舉杯的手頓時僵住,想把她灌醉?這太容易了吧!明明是一杯就倒的酒量,卻還笨得挖坑往下跳,這下怎麼辦?
還在思忖,突然眼前景物一花,蜜雅直接落入了焰猛懷中,和他躺在舒服的床上。看著裹著紗幔的浪漫大床,蜜雅不禁無言,連床都准備好了,這下真是無處可逃了。
焰猛將裝有紫色瓊漿的酒杯遞給她,迎面而來的濃郁酒氣讓她不禁皺眉。
「這是什麼酒?」
「這酒的名子叫……催情。」
「催、催情……」怔愣對上他的眼,不會吧?連酒名都和這色魔的意圖相互呼應?
「來,敬我們。」
「好辣!」蜜雅喝了小小一口,連忙捂住嘴。
「這酒是烈了點,但是此時喝正合適,它能舒緩你緊繃的神經。」他笑著又飲下一杯。
她扁扁嘴,斜睨了他一眼。這還不都拜你所賜!蜜雅用表情抗議,在心裡暗暗偷罵。
焰猛故意忽略她抱怨的表情,笑著又飲下一杯。
看著他一杯一杯喝下肚,神情愈來愈熾熱迷蒙,她不禁暗自竊喜。嘿嘿!如果焰猛喝醉了,她不就得救了。想到此,蜜雅連忙陪笑幫忙添酒。
「猛,你多喝點兒。我呢,就小小品嘗即可。我們兩人啊,只要有一人保持清醒,幫忙看著這九龍窟就可以了,有什麼事情我會……」
一個欺身,焰猛堵住了她滔滔不絕的嘴,辛辣的口感隨著濃醇的酒香直灌入喉。
「嗚……嗚……猛……」蜜雅忙推拒著。才被喂完一杯,醇酒又伴著他的吻長驅直入,暈眩瞬間襲向她的感官,酒意侵蝕著她的意識。
焰猛情難自已地啄吻著她的唇,嘎聲輕笑。「蜜兒,你說得對極了,我們兩人中,只要我保持清醒就好。你呢,就好好放松享受即可。」
焰猛艷美的臉孔在眼前飄浮,蜜雅努力調整焦距,奇怪地數著。「猛,我看到兩個你?」
他聞言笑了,放開了箝制她的手,輕吻上她的唇。
「嗯,每個我都是你的。」
蜜雅點頭,用力抱緊他,纖指滑過身側的酒瓶。
「猛,為何這酒叫做催情?」
「這釀酒的果實除了有鎮定心神的功用,另外……果實本身也含有催人情欲成分……蜜雅,感覺如何?不會再那麼緊張了對吧?」焰猛對著她的耳廓喃喃解釋。
「蜜雅!」突然入耳的細微鼾聲讓他抬頭,怔愕地看著身下帶著笑意沉沉睡去的佳人,滿腔欲火被瞬間澆熄,他忘了,這丫頭是一杯就睡的酒量。焰猛苦笑搖頭,無奈地攬她入懷。
刺眼的陽光扎得她睜不開眼。納悶地環顧四周。她在野營嗎?哪時睡到這洞窟裡來了?順著拉回的目光,發現身旁睡著的天使,蜜雅猛然倒吸口氣。
緊擁著她的焰猛仍酣然睡著,昨夜的情景一點一滴回到她仍在發脹的腦袋,她記得那頓晚餐……那是她這輩子用過最久的餐點了,從不曾吃過那麼多食物,飽脹的胃到現在還折磨著她,然後……她就被灌了一堆的酒……然後——
迅速拉開薄被,她驚悚地看著自己凌亂不整的衣衫,困難地咽了口口水,猶疑的目光緩慢移向那副裸露的精壯胸膛。不會吧?再次拉開被褥確認,嗚……連胸衣都解開了。小手悄悄地摸向底褲,呼!好險還在,那麼昨夜到底是?
困擾地抬頭,不小心對上那雙仍充滿情欲的雙眸,尷尬地將薄被拉到下頷,蜜雅擠出笑容。
「早……猛。」
「早。」他若有所思地瞟了心神不寧的蜜雅一眼,朝她露出慵懶曖昧的笑。
「嗯……身體還好嗎?」
「身體!身體?」倏睜大眼,她反射性地僵直上身。
「是啊!昨晚吃那麼多,有不舒服嗎?」焰猛手指輕撫上她紼紅的臉頰。
「……還好。』蜜雅松了口氣,原來他是問這個。
「是嗎?那就好,那……」美目緩緩掃過她全身。「身體……會覺得酸痛嗎?」
「你說什麼?」蜜雅驚喘後屏息望向他。
「嗯……你的身體會覺得酸、痛嗎?」以為她沒聽清楚,焰猛好心地、緩慢地一字字重復。
蜜雅再次僵住!忍不住動動雙腿,怯怯地問:「為何我會覺得……酸痛?」
他像只優雅螯伏的獵豹,瞬間撲上她,將她鎖在身下—蜜雅全身被他用力箝緊,動彈不得。
「猛?」
「昨天夜裡,你體內的酒力發作,直喊熱,還不斷地想扒掉自己的衣服……」
「我?!一直想脫掉自己的衣服?」
「嗯。雖然你醉得神智不清,但要抗拒半裸又秀色可餐的你,簡直要耗費掉我畢生的功力。本想順了自己的心意,又怕你醒來時難過,所以隱忍下半身的欲念。但你固執地要脫掉衣服,我只好像這樣……用力擁緊你,以免你做出後悔的事情。當然在你努力掙扎的過程中,難免用力過猛……」
終於放下心中大石,原來他們並沒有……蜜雅迎向他的臉,感激地環上他頸項。這樣的焰猛,和從前的他一樣,總是以她作為優先考慮,莫非……焰猛已經戰勝了邪暗?漂亮的水翦閃過一絲狂喜。
「猛,你是不是……」
「是不是還想要你嗎?」他邪魅地吻上她的眉心,沙啞的嗓音透著濃濃的欲望。
「答案當然是肯定的。有你這樣嬌憨地躺在我身下,真是讓我心癢難耐。最重要的是……你是清醒著,現在要了你,也不會造成任何遺憾,這畢竟是你的第一次……我也不希望你胡裡胡塗的沒了記憶,以後老怨我。」
好不容易才消化完他的話,光采迅速自她眸中退去,看來他還是沒恢復正常。
蜜雅忙想爬起身,但覆在身上的他執意不肯移動半分,雙手開始忙碌解著她的衣扣。
「焰猛……焰猛,等一下,我想……現在不宜……」
焰猛吻上她的唇,不讓她有任何開口的機會。
「現在的我沒辦法再接受任何拒絕,乖乖的,蜜兒。」
「猛,別……焰猛……」
理智在和情感交戰著,他的氣息讓她迷失,彷佛他在她身上施了咒、點了火,讓她幾乎無力抗拒。抓住他肩膀的手不知道是要將他拉近或是推開,此刻她好想拋開一切,只順應著心中的悸動和他一塊沉淪。
咬著唇,蜜雅努力保持清醒。他們兩人若在這樣的狀況下發生關系,即便是兩情相悅,但待日後焰猛清醒,他一定會認為是自己強迫了她,她不要他一輩子帶著愧疚。蜜雅企圖用僅存的理智喚醒他。
「猛……這是不對的,我們……日後會後悔的。」蜜雅幾乎是在哀求了。
他用雙手捧住她的臉,隱忍的情欲讓他的聲音變得極度沙啞。
「蜜兒,我只知道現在……現在我要你。」
不再給她任何拒絕的機會,焰猛結結實實地吻上她,被欲念燃燒的兩人,隱約聽見回蕩在洞窟內的焦急男性回音。
「參見殿下,蜜雅小姐。」通道的盡頭不斷傳來一陣陣中氣十足的覲見聲。身上的男人警覺地瞇起寒眸,轉頭向外望去,蜜雅趁機推開他,翻身下床。
「王上,請問臣下可以進去嗎?」
「該死的,給朕滾進來!」
焰猛如一頭被激怒的猛獅,一手將剛進來的外交大臣多馮給釘到了巖壁上。
「王……上。」
「你最好有十足的理由解釋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王上,請您先放……下微臣……」多馮呼吸困難地懇求著。
焰猛松開手,冷酷地看著多馮如爛泥般滑落下地。
「王上,臣下前來,是要向您呈上這……這份降書。」
清冷的面容上頓時揚起滿意的微笑。「喔!比我想象中還快嘛!看來,這些人還不笨。」
「是。我國人界本來就是效忠殿下,這是無庸置疑的;至於其它三界,在仔細評估情勢後,都已決定投降。這降書內明確記載了各國朝臣的人事布局、財產和領地。」
焰猛接過降書,走向他的臨時辦公桌。
聽到各界投降的消息,蜜雅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這些人這麼快就放棄了?不會吧?景攸呢?難道沒想到任何辦法?呆愣地站著,久久都難以平復紊亂的思緒。
正在煩惱的她,忽然發現身旁的多馮原本秀氣的五官此刻很不正常地扭在一塊,正小心翼翼地對著她擠眉弄眼。蜜雅原本以為他是被焰猛驚嚇到臉部抽筋,但很快地就發現他抽搐的嘴角不斷地努向外頭,她試探地向外走出一步,多馮立即面露狂喜地舉步跟上,兩人靜悄悄地退到外頭。
「蜜雅小姐,這請您收下。」
她不解地接過多馮遞來約一條鑲著巨大紅寶石的項練。
多馮緊張地朝內看了看,用幾乎是耳語的音量說著:「這顆紅寶石內的藥品,請您無論如何要讓殿下喝下。」
「這是什麼?」她擔憂地搖頭。「我是絕對不會傷害焰猛的。」
「請您放心,這是天魔神留下來的靈藥,可以幫助王上去除邪暗惡氣。」
蜜雅仔細瞧著,果然看到紅寶石中透著一絲赭紅。
「這是經過上父和魔界王子確認過的可行靈藥,請蜜雅小姐放心。」
握緊手中的練墜,蜜雅這才放下心中疑慮。
「既然如此,我會想辦法讓焰猛吃下去。」
「謝謝蜜雅小姐,還有請您——」
話還沒說完,兩人就被突來的一股強大力量給一前一後拉進了石窟內。蜜雅穩穩當當地落進了焰猛懷中,而可憐的多馮則是呈拋物線狀被拋了進來,碰一聲的摔到地上,狼狽地滾了好幾圈後呈大字形趴在地上。
「好大膽!敢在我眼前竊竊私語?」
「請王上恕罪,臣下是將四界送給蜜雅小姐的禮物轉呈給她。」
焰猛狐疑地轉頭確認,蜜雅忙高高拿起紅寶石項練,證明多馮的話不假。
「哼!俗不可耐。這種艷紅色根本不適合你。」焰猛說完,就想拿走她手中的項練。
蜜雅連忙戴上。「猛,我好喜歡這個呢!這是大家的心意,也是我收到的第一份珠寶,我要留著。」
他眼中閃過一絲不捨,輕攏過她的發絲,柔聲說:「既然喜歡,就留著吧!以後四界裡所有的奇珍異寶都是你的。」
回眸看著仍匍匐在地等候的多馮,焰猛朗聲開口:「將我的旨意帶回去。明天中午我會回宮,要四界一級以上的官員到坎貝拉宮候傳。」
「是,王上。」多馮吞了吞口水,焦急地望著蜜雅。
注意到多馮的異樣,焰猛沉下臉色。「還有什麼事情?」
「是……王上,那個……」
「別吞吞吐吐的。」
聽見他趨冷的聲調,多馮嚇得臉色發白,眼看就快要休克了。
蜜雅忙推推身旁擺著臭臉的他。「你嚇到他了。他好像還有事情要說。」
焰猛不屑地躺進椅內,冷瞧著哆嗦如鵪鶉的多馮。
「蜜雅小姐,這個……這個……」多馮抖著手拿出一束煙花。
「這是……天界白令兒公主要給您解悶的。」
知道這也是大伙計畫中的一部分,蜜雅忙走向他。
「這……這每種顏色都有不同的意思,黃……黃色代表健康,紫色是……是不健康。」
「那是什麼鬼?!又是健康又是不健康,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
原本就已經說得結結巴巴的多馮,在聽見主子不耐的聲音後,舌頭直接狂打起擺子,蜜雅真擔心他會不小心咬到自己的舌頭。責難地瞅了焰猛一眼,知道她的心思,焰猛冷哼一聲撇過頭去,不再發言。
她再度柔聲問道:「就這些嗎?」
「是,是。」多馮點頭如搗蒜地呈上煙花。
「我會玩的,代我謝謝白令兒公主。你趕快回去吧。」她朝多馮點頭。
「多謝……謝蜜雅小姐。謝謝王上,臣下告退。」
看著多馮連滾帶爬狂奔而去的身影,蜜雅心中湧上一片酸楚。不過才幾天光景,人們對焰猛的態度已由尊敬與擁載轉為對死亡的畏懼。握緊項練,她希望這藥真能讓他恢復清醒。
九龍窟中靜得只剩下焰猛翻閱文件的聲音,蜜雅一邊泡茶一邊看著他;雖然他現在性情變了,但他對國事仍是一點也不荒廢,自上午收到那份降書後,就開始逐條審閱,厚厚的一本降書上密密麻麻地劃滿了記號。
是她的錯覺嗎?她總覺得焰猛的臉色隨著時間流逝而愈發陰沉,就在幾分鍾前,他索性丟下筆,盯著降書發愣。破綻被發現了嗎?
以焰猛的精明,若降書作的不夠真切,是很容易被發現破綻的,真令人擔心呀。
蜜雅故作輕松地問:「這降書有問題嗎?」
焰猛臉上揚起一抹極淡卻吊詭的微笑。「它很完美。」
她松了口氣,笑著走向前,遞上熱茶。
「完美不好嗎?」
「不,我的意思是這份降書似乎是太過完美了。」幽長的嗓音彷佛帶著極度惋惜,又有著恨意。
「太……太過完美也不好嗎?」她暗驚,上父他們會不會矯枉過正了?大概是認為太過草率的降書根本過不了焰猛這關,所以才弄了份完美版的,想不到還是引起了他的懷疑。眼前的男人是成精了嗎?怎麼樣都瞞不過他,那她剛剛做的……蜜雅害怕地吞了口口水。
她抱著托盤站在他身旁,臉上雖堆滿笑意,但實際上卻緊張到手心冒汗。
焰猛順手拿起瓷杯,若有所思地望著眼前的資料。
隨著他一口一口地喝下,蜜雅的心口也跟著一寸寸提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