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接到黎朝芸的電話,尹文傑匆忙的結束跟自己大哥的會議,趕到了律師事務所。
他一踏入辦公室就見到黎朝芸恬靜的坐在沙發上跟律師輕聲交談,而黎斐堯則在一旁靜靜的玩著玩具車。
「姑丈!」黎斐堯率先看到了他,立刻衝上前。
尹文傑彎下腰,一把將他給抱起。
黎斐堯馬上親密的窩進他的懷裡。
黎朝芸轉身看到這一幕,瞧著他閃著慈愛的目光,不由得露出了笑容。
「你怎麼會突然帶著孩子來台北?」他幾個大步上前,居高臨下的看著她,「還跟我約在這裡。」
「也沒什麼。」她柔柔的對他說道:「只是我想到了一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可以解決問題。」
抱著孩子坐到她身旁,尹文傑注意到她的臉色有些蒼白,這令他感到心疼。
「你看起來很累。」
她輕撥了下頭髮,「昨天沒睡好。不過解決這件事之後,我想我們彼此以後都可以安穩的睡覺了。」
他不解的看著她。他已經許久沒有看到她對他露出這般溫柔的笑容,他真的很想念她的笑容。
「我可以保有飯店,」她伸出手主動握住了他的,「你也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位置。」
這陣子她總是閃避他的碰觸,而今她主動的握住他的手,親近他,令他心裡一陣激動,她的眼神有溫暖的光芒閃動,他不由得放輕自己的聲音,「你是什麼意思?」
「我擁有飯店一半的所有權,記得嗎?」她微低下頭,輕笑,「我可以賣給你。」
他一臉意外的看著她。這間飯店之於她就如同生命一般,然而現在她竟要讓給他。
「但只能給你一半,因為另一半是屬於堯堯的。」她遲疑了一下,「你可以接受嗎?如果可以,你就請會計師計算一下,我所擁有的那一半大約市值多少,然後掃除銀行借貸和你之前支付飯店的一切開銷,若有剩餘的金額就匯進我的戶頭,如果不夠,以後飯店有盈餘再還給你。假使你沒有意見,我剛才已經請律師擬好了文件,我們簽了名之後就能成立。今天晚上你便可以帶著這份文件去新加坡參加董事會,路易再也不能威脅你了。」
他一臉嚴肅的看著她,似乎想要看穿她內心真實的想法。
對於他的瞪視,她沒有任何反應,臉上依然只有恬靜的微笑。
「陳律師,不好意思。」尹文傑分心的看了律師一眼,「我跟我太太有點事要私底下談談。」
「好的。」沒有第二句話,他收拾了東西便起身走出去。
門一關上,尹文傑立刻握住她的手,「告訴我,為什麼?」
黎朝芸看著他的眼神有著瞭解和釋懷,「我想了好幾天,覺得這是最好的方式。不管一開始我們的婚姻是巧合還是計劃,我們是夫妻,既然是夫妻,就要彼此互相幫助。你幫了我許多,從一開始就是,但你在乎跟路易之間竟爭,身為你的妻子,我不能置身事外,而我能給你的東西不多,唯一可以給的就是我的飯店,可是只能給你一半的所有權,畢竟另一半屬於堯堯,而我對我哥有承諾,所以很抱歉,不過我希望這樣可以幫到你。」
「傻瓜!」他的大手摸著她的臉頰,「從一開始我就對你的飯店沒有興趣,路易那傢伙跟我之間的競爭,你不用管也無須往心裡放。」
「我知道。」她溫柔的對他一笑,「但我還是想要幫你。我相信飯店在你的管理之下,一定會走向更好的未來,若真的靠我一個人,早晚會倒。我早知道,只是從不願去想這個可能性,不過現在我想清楚了,只要飯店可以變得更好,又能保有原來的樣子,我爹媽絕對不會介意。」
他專注的看著她的神情,試著解析出她笑容背後的真實情緒,因為他總覺得有點古怪。
就在這個時候,尹文傑的手機響了起來,來電者是他大哥,明天要跟他一起去新加坡,方才開會時,他已經被數落了一頓。
雖然於私,尹柏文可以理解他出手相助黎朝芸的舉動;但於公,他不能認同。
不過現在因為黎朝芸的讓步,使得一切問題都迎刃而解。
看著柔順的被他握住的手,他露出一個淺笑。
接起電話,他簡短的告訴了兄長有關黎朝芸的決定就結束通話。
「我大哥聽起來也很開心,」他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印上一吻。「謝謝你!」
「真好!」她一笑,「一向都是我向你道謝,今天竟然可以聽到你對我說一聲謝謝。」
她的話使他心頭一暖,他們已經許久沒有這麼溫暖的對話了。
「把陳律師叫進來吧!」她催促著,「大哥在等著你回去。你們明天要去新加坡,應該有很多事要忙,快點回去吧。」
他想緊緊的抱著她,但時間、地點都不對,畢竟拿到她的讓渡書以後,他有許多事得要重新安排。
「等我從新加坡回來之後,我們再好好談談。」
她深深的看著他,久久之後露出一個淺淺的笑,「好,等你回來再談。」
他立刻叫來律師,很快的就將事情處理完畢。
看到出現在飯店門口的尹文傑的座車時,陳竹芳立刻朝旁邊的人打了個手勢,飯店的新走入員立刻很有效率的站成兩排,準備迎接他的到來。
尹文傑下了車,打量了下四周。這間飯店在他不顧朝芸反對而介入之後,展現出不同以往的生氣勃勃。
「經理。」穿著制服的陳竹芳優雅的走向前,有禮的微低下頭,喚了一聲。
現在她的身份不可同日而語,她是客服部的主任,底下還帶著一批新進人員,一舉一動可不能再像以前一樣大刺刺,必須做好眾人的榜樣。
尹文傑急切的進入大廳尋找黎朝芸的身影。他一開完會,確定自己打敗了路易並得到絕大多數董事的支持拿到了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他就迫不及待的趕回台灣。
他要在第一時間告訴她這個消息,讓她分享他勝利和喜悅,過幾天在新加坡舉辦的新舊任負責人交接典禮,他也要把她帶在身邊,讓他美麗迷人的妻子跟他一起接受祝賀。
「你們經理呢?」
「經理?」陳竹芳完美的笑容僵在臉上,「你在說什麼?朝芸不是跟著你嗎?」
她的話使尹文傑的心一突,「跟著我?她怎麼會跟著我?」
「從前天她……」感到不對勁,她開始焦急了起來,「她帶著堯堯說要上台北跟你簽署飯店的讓渡文件之後就沒有回來了,我還以為她跟你在一起,難道不是這樣?」
尹文傑的臉一沉,幾個大步就往黎朝芸的辦公室走去。
陳竹芳一臉難掩擔憂的跟上,「你不用找了,她沒有回來,我沒必要騙你。奇怪,帶著孩子,她能去哪裡啊?」
尹文傑用力的將辦公室的門打開,接著又衝進隔壁的房間,看著空無一人的房間,他突然覺得彷彿墜入黑暗之中,連思考都停頓了。
「喂!尹文傑,」上下之分在這個時候全被陳竹芳給拋到腦後,不管有沒有別人在看,她大聲質問,「你最好給我說清楚,朝芸明明就上台北去找你,為什麼人會不見?」
「簽了讓渡書當天晚上,我就到新加坡去了,一直到今天早上才回來,那天我還送她到機場,所以她一定……」
他的話聲戛然而止。誰說送她去機場,她就一定是回花蓮?他早該察覺有問題,但是當時他的思緒全集中在到新加坡開會的事情上。他頓時覺得自己的心好像被掏空一樣,一陣茫然。
「我就知道她突然把飯店所有權讓你給一定有問題,老實說,你到底對她做了什麼?」
陳竹芳話語中的指控令尹文傑無言以對。他從沒要求,因為他知道這家飯店等同於她的生命,但現在她把飯店給了他,然後自己一走了之。
為什麼?她為什麼放棄了對她如同生命一樣的東西?
「我告訴你,」陳竹芳用力的捶著他的肩膀,大聲嘶吼,「你最好把人給我找回來,不然我跟你沒完沒了!」
「我的天啊!芳芳。」隨後趕到的李澤漢連忙拉住激動的她,「要死啦!你怎麼可以打經理?他過幾天就升職成副總裁了,不能這麼失禮!」
「我管他變成什麼鬼,人不見了啦!」她哇的一聲哭了出來,整個人投進了李澤漢的懷裡,「朝芸跟堯堯都不見了啦!」
李澤漢的身軀一僵,一臉錯愕的看著呆若木雞的尹文傑,無言的拍著陳竹芳的後背。
縱使心頭有一大堆的疑問,他也沒有開口,因為尹文傑深受打擊的表情已經告訴他,若是陳竹芳難過,他的心更痛。
「副總裁,你總算來了!」一看到下車的尹柏文,李澤漢立刻從大廳跑了出來,親自迎接。
因為總裁的職務只是代理,所以尹柏文還是要底下的人叫他副總裁。
「人呢?」尹柏文一臉陰鬱。明天新舊任的亞洲區負責人就要交接,但是文傑竟然就像人間蒸發似的,一直沒出現。
李澤漢的一通電話令他立刻搭機來台親自逮人,他沉著臉,渾身散發出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
李澤漢緊張的吞了口口水,「從朝芸不告而別之後,經理就一直待在飯店的辦公室裡。」
尹柏文重重的歎了口氣,「帶路。」
「是。」他立刻領著他走向辦公室。
當尹柏文推開辦公室的門時,裡頭所揚散出來的氣味令他皺起眉頭,他打開電燈之後,在散落的酒瓶堆裡找到了弟弟。
幾個大步上前,他一把拉起了尹文傑,「瞧瞧你現在是什麼樣子?」
被搖晃得有些迷糊,尹文傑瞇起眼,看著眼前的人,「大哥?你怎麼來了?」
「你現在這副樣子我能不來嗎?」尹柏文瞪著他,「後天是什麼日子你知不知道?要交接了!明天晚上還有一個為你而舉辦的慶祝派對,你卻變成這副鬼樣子窩在這裡?」
聽到兄長的話,尹文傑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容。
曾經,得到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對他來說很重要,但現在……他想到了黎朝芸,他得到了一切卻失去了自己的妻子。
一把推開兄長,他拿起桌上的酒瓶就往嘴裡灌,沒想到卻是空的。
憤怒的詛咒了一聲,他把空酒瓶甩開,又去拿另一支。
「別逼我動手打你!」尹柏文一把抓住弟弟,阻止他的動作,「若是因為你老婆不見而使你變成這副鬼樣子的話,你做的事應該是去找她而不是在這裡醉死自己!」
「我能去哪裡找?」提到黎朝芸就讓他忍不住激動起來,「她什麼訊息都沒有留下,我當然要留在這裡等她回來,她一定會回來!因為這裡是她的根,你懂不懂?她在乎這裡,她早晚會回來,你懂什麼?」
「他媽的!」尹柏文忍不住飆髒話,「我確實什麼都不懂,但我至少腦袋比你清楚,她是你的妻子,難道你不知道她喜歡什麼,可能去什麼地方嗎?」
尹文傑雙手用力的一抹自己的臉,大吼道:「我不知道、我不……」他的話聲驀然停住。
他甜美可人的妻子,總是帶著溫和慷懶的笑容,喜歡瑜珈、喜歡色彩,有著近乎天真的想法。
「橘色!」
尹柏文皺著眉頭看他,懷疑他喝酒喝壞了腦子,不然怎麼上一刻瘋狂得好像天要塌了,現在卻冷靜得像塊冰。「什麼?」
「橘色!」尹文傑的手直指著外頭的庭園,他們之間曾經有過的交談如潮水般襲上他的心頭。
橘色有紅、黃兩個顏色的能量,是新生也是重生——可以淨化傷痛,迎向喜悅。
「她喜歡夕陽……」他喃喃自語,「西子灣!她說過西子灣。」
「西子灣?」尹柏文從西裝口袋拿出一張紙,好奇的問:「是在高雄嗎?」
「是!」
「那就沒錯,因為我查到她的戶頭在昨天有資金進出,地點在高雄。」
尹文傑立刻奪走兄長手上的紙。這麼多天以來,第一次,他看到了希望在眼前跳動。
他立刻轉身衝了出去。
「等等!我派人送你過去。」尹柏文連忙追出去,不過尹文傑早就迫不及待的跳上車子,發動引擎。
在尹柏文趕到飯店門口時,車子已經從他身旁呼嘯而過,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刺耳的聲音,揚長而去。
「總裁!」被拖下車的司機一臉無辜的看著他,「經理他……」
尹柏文揚手制止司機的話,看著弟弟開著車消失不見。
雖然無奈,但不是忍不住笑了出來。
從小到大,文傑看待所有事情總是一貫的冷淡、自以為是,現在可好,終於看到他也有激動的一面。
他側頭看著追出來的李澤漢,「我乾脆在這裡住一晚算了,等會帶我逛逛,這地方看起來還不錯,只希望文傑真的能找到人,到時就皆大歡喜了。」
「是!」李澤漢立刻點頭,吩咐陳竹芳辦理住房登記。
今天的天氣灰濛濛的,黎朝芸牽著侄子緩緩從英國領事館的階梯走下來,不論平假日,西子灣總會吸引一批又一批慕名而來的遊客到此一遊。
但可惜的是今天天候不佳,看不到夕陽。
她蹲下身子,替侄子將外套的拉鏈給拉上,「堯堯,冷不冷?」
黎斐堯搖搖頭,「不冷。」
她微微一笑,微風將她的髮絲吹拂到臉上,她把它們撥到耳後。
「我們回飯店吧!」
黎斐堯點頭,乖乖的跟在姑姑的身旁。
黎朝芸慈愛的低頭看了他一眼,這時她突然感到一陣噁心,幸好噁心感很快就消退了。
從離開尹文傑之後,她就一直處在麻木的狀態中。
她得費盡全身力氣才能讓阻止自己的思緒繞到那個男人身上,她堅定的告訴自己離開是對彼此最好的抉擇。
黎朝芸看到路邊的一輛貨車上載著滿滿的橘子,「堯堯,姑姑買橘子回去好不好?」
「好!」黎斐堯蹦蹦跳跳的來到貨車旁。
她跟老闆拿了個袋子,隨意挑了幾顆橘子,黎斐堯因為不夠高,豆 豆小說閱讀網所以拉長脖子打量著,她一笑,拿了顆橘子交到他手上。「這顆好不好?」
他雙手捧著,興奮的點點頭。
「聞一聞,有沒有很香?」
他聽話的照做,「很香!」
她將袋子在他的面前打開,「放進來。」
他立刻將橘子放進袋子裡,跟老闆算完帳之後,她重新牽著他的小手走向不遠處的飯店。
「姑姑,明天我們還要去看太陽嗎?」進入飯店大廳,等電梯的同時,黎斐堯用稚嫩的嗓音詢問。
「要啊!」她柔聲回答,「只是希望明天有個好天氣,可以看到美麗的夕陽。」
他們來了好幾天,但天公一直不作美,讓她失望了好幾次。
晚上,她躺在床上,看著身旁已經熟睡的侄子。
昨天她領錢時發現自己的戶頭無預警的多了一大筆錢,她實在該慶幸尹文傑有照約定將剩餘的錢匯入她的戶頭,不然以她現在懷著身孕又帶著一個孩子的情況,根本無法在短時間內找到一份工作養活彼此。
這時她又略感到噁心,便慢慢的起身走到浴室,手扶著洗手台,緊閉著眼,極力的壓下突如其來的難過。
等不舒服的感覺消失之後,她才緩緩的睜開眼睛,鏡子中映照出她略微蒼白的臉頰,她微微一笑,身體雖然難受,但卻有種溫暖滿足的感受。
擁有飯店跟擁有這個孩子——她已經做下決定。
看著外頭的黑暗,在新加坡的尹文傑應該已經知道了結果,她不知道他能否得到他所想要的位置,但她衷心的祝福他,因為她已經做了她所能做的了。
她深吸了口氣,明天她得要開始去找住的地方,一直住在飯店裡可不是長久之計。
從今而後,她要開始一個全新的生活了。沒有時間情緒低落,她在心底給自己打氣,一切都會好轉的!她相信一定會好轉。
西子灣這個地方說小不小、說大不大,但要找一個人也不是這以容易的一件事。
但是尹文傑沒有放棄,他問了幾個人,他們都指出英國領事館有最好的景觀,不單可以看到夕陽,還能把高雄港區的景色全都盡收眼底。
他沒有遲疑,在2字形的白色階梯前等待,離太陽下山還有一段時間,他深吸了口氣,沒有興致爬上去欣賞古老的紅磚建築,只是心焦的等待著。
他凌晨就到了西子灣,在車上窩了一夜,從天黑等到天亮,再從天亮等到現在。
週遭來去的遊客嘈雜,但是都沒有那道他魂牽夢縈的身影,豆 豆小說閱讀網即使如此,他依然沒有放棄。
「姑姑!快點、快點!」一道熟悉的童稚聲傳進了他的耳裡。
心急促的跳動了起來,他看向聲音來源處。
黎朝芸臉上掛著淺淺的笑意,「別急,慢慢走,太陽沒那麼快下山,時間足夠我們慢慢爬上去。」
「喔!」黎斐堯聽話的放慢了自己的腳步。
低頭看著他,她伸出手牽住他的小手,另一隻手則拉著自己身上的大外套,今天還真是有點冷。
此時,一道高大的身影擋住他們的去路,她的心先是一驚,抬起頭一看,入目的熟悉面孔令她腦袋一片空白。
「姑丈!」黎斐堯倒是很開心的撲了上去,抱住尹文傑的大腿。
尹文傑分心的拍了拍他的頭,目光須臾不離黎朝芸驀然蒼白的臉孔。
「你……」她忍不住結巴了起來,「你怎麼會來?」
他沒有回答,只是用憂鬱的眼神望著她。
她想移開自己的目光卻做不到,心開始不受控制的狂跳。其實她並不想要知道他到這裡來的原因,她只要他走開。
於是她伸出手拉回侄子,轉身就走。
然而他的動作比她更快,一把抱起了黎斐堯。
她心驚的看著他,「你做什麼?」
「如果這樣才能逼你留下的話,我只好這麼做。」
她看著他雙唇緊抿,英俊的臉上因為壓抑的情緒而繃得緊緊的。她輕歎了口氣,「說吧!你的目的。」
看著她冷靜自製的樣子,他真的想要用力的搖晃她,他擔心她,好不容易找到了她,她卻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模樣。
他一隻手抱著孩子,另一隻手拉住了她。
這裡來往的人太多,不是一個適合談話的好地點,但是他知道她來這裡的目的是看夕陽,所以他不會硬是帶她離開讓她失望。
看到有些人坐在一旁的石砌矮牆的中間,那空間正好允許兩個人坐下。
「坐下來。」
她遲疑的看著他,在他的堅持下坐了下來,然後對他伸出手,「堯堯給我。」
他搖頭拒絕。
她歎了口氣,「給我,我發誓我不會逃走。」
「在你不告而別之後,你的保證聽起來顯得可笑。」他嘴巴雖然這麼說,但還是把黎斐堯放進了她的懷裡。
「不可以亂動喔!」她對他的話聽而不聞,逕自對懷中的孩子叮囑,「不然掉下去會受傷、很痛。」
中山大學校門口前的石砌矮牆,因為一個洞一個洞的造型,被稱作「蘿蔔坑」。
特殊的設計空間,剛好可以讓兩個人並肩坐著,一邊聊天一邊看著夕陽,腳下就是海岸旁的防波石塊。
他坐到了她的身旁,大腿貼上她的,因為早有預期她會想逃,所以他的手立刻搭在她的肩上,不允許她有任何動作。
她瞪了他一眼,而他則對她嘲弄的一揚眉。
她緊抱著侄子強迫自己保持冷靜,告訴自己沒必要緊張,談完後,他就會走,一切都不會有改變。
「為什麼?」他幽幽的問。
斂下眼眸,她沒有假裝不明白他的問話。「我的飯店已經讓給你,你會有許多的想法,一切都照著你所想要的路走,我在那裡再也沒有任何的意義,所以我離開了。」
他冷冷一哼,「那我呢?你離開飯店,我們的婚姻呢?」
「如果你願意請律師辦理離婚手續的話,」她低語,「我沒有意見。」
「你說過結了婚就不會離婚。」
她記得自己說過什麼,看著遠方的太陽,她出神了一會兒,平靜的說:「我是說過,只是我太天真,你才是對的,婚姻不過只是一張紙,而一輩子——沒那麼簡單。」
她的語氣輕柔卻像針一樣猛刺他的心。
「亞洲區的負責人決定了嗎?」她輕聲的問。
「那個位置我得到了。」
她的眼睛閃過一絲光芒,「恭喜你!」她真心的為他感到欣喜。
「今天晚上在新加坡有個慶祝派對,明天交接。」
她的心一突,轉頭望進他漆黑的眸子,「那你在這裡做什麼?你是主角,怎麼可以缺席?」
「我不在乎。」
「你怎麼能這麼說,」她情緒激動了起來,「你這麼努力就是為了這個,你怎麼可能不在乎?」
「你都要離開我了,又何必在乎我做些什麼?」
「你……」聽到他如此孩子氣的說法,她啞口無言。「快點回去吧!你們集團有私人專機,應該還來得及,就算沒辦法在慶祝宴會一開始時就到場,但至少結束前,你人到也行。」
「你跟我去。」
她搖頭。
「那我就跟你耗在這裡。」
「你是怎麼了?你怎麼會……」她無言的望著他,突然明白了,「是不是董事會告知你要帶著妻子連袂出席,你需要維持一個完美的形象,所以才來找我,要我去?」
他難受的看著她,「在你眼中我到底是什麼樣的人?為了達到目的不擇手段,跟你在一起只是利用你,是嗎?」
看著他陰沉的臉色,她不由得用力的吞了下口水,他身上散發著一股令人緊張的氣氛。
「你離開是因為厭惡了被我利用嗎?」
「你沒有要求我做什麼,」她強迫自己開口,「一切都是我心甘情願。」
「你的回答……」他冷冷一哼,「你真以為我跟你在一起是為了飯店,來找你也是因為要去參加那個該死的宴會,免得讓那些董事後悔把負責人的位置給我?如果早知道你這麼看我,在你要把飯店所有權讓給我時,我不會要!你的飯店,還給你!亞洲區的負責人位置我也不要了!」
他憤怒的詛咒了一聲,接連幾天的失落情緒終於爆發,他站起身,冷著臉轉身離開。
在她眼中,原來他是這麼不堪的一個人,他幾乎想要大吼。
一個女人背著一個沉重的責任,無法卸下、無法逃開,可以預知結果是沒了退路,他不想看她難過、看她痛苦,所以不顧一切的幫助,就算賭上自己的未來他也沒有遲疑過。
但最後呢?她認為他的所作所為都是有目的,為了得到她的飯店,為了得到亞洲區負責人的位置,真是好極了!
「姑丈!」黎斐堯從後面追了上來,一把抱住他的大腿,「你去哪裡?」
他感到不熟悉的水霧在眼眶浮現,他從不哭,因為他早知道眼淚無法解決任何事,但此刻他卻心頭激動,深吸了口氣,他拍了拍黎斐堯的頭。
「堯堯乖,要聽姑姑的話。」
黎斐堯搖著頭,死命抱著他的大腿不放。
在風中,黎朝芸站在不遠處看著這一幕,「對不起。」她的低語伴著風傳進了尹文傑的耳裡,「讓你生氣了。」
生氣?他不生氣,只是一腳踏入無底的黑洞,不知何去何從。
「我只是想要愛你而已,」她眼底閃過沮喪,「但我好像永遠找不到方法。」
她的話使他的心一突。
「我做的一切出發點只是因為愛你,沒有什麼利用不利用,」她懇切的解釋並希望他瞭解,「所以你不要衝動,努力了這麼久,這個位置對你意義重大,不能簡單的說一句不要就不要,不然你會後悔。」
他轉身看她,眸子變得柔和,對她伸出手,「過來。」
她踏前了一步,但最後停住了,她輕搖了下頭,拒絕了。
「我明白自己之於你只是一個契約上的責任,」她輕聲說道:「你不需要對我的情感負責,從今而後你可以放下我,我會自己照顧自己。」
「你真的是……」他一把抱起了黎斐堯,走向她,「我一直在找一個歸屬感,媽咪、大哥、二哥他們愛我,但我從沒有歸屬感,可是在你身上,我找到了,就算我曾經追求的東西很重要,但跟你一比,它們都可以下地獄去!我不是笨蛋,我知道自己要的是什麼,從一開始我就知道,只要我想要的,從沒有人可以阻止我,哪怕是我的家人也一樣。」
他的黑眸充斥著一些莫名的情緒,看著他,她倏然明白了。
「你來找我,是因為在乎我。」
「廢話!」想起她失蹤這幾天自己過的非人生活,他就想要詛咒。
喜悅充滿了她的心房,他在乎她!她伸直手,手掌貼住他跳動的胸膛,阻止他向前,兩人隔著一小步距離。
他對她挑了挑眉。
「那我可以假設,你有一點點愛我嗎?」
這個天真到近乎白癡的女人,他大歎了口氣,「為了你,我連今天的派對和明天的交接都不去了,你怎麼還問這種蠢問題?」
他的輕描淡寫的一段話卻代表著許多意義,她驚呼了一聲,衝進了他的懷裡。
他擁著她,與她這麼貼近感覺像是上輩子的事,不過,他突然察覺到有些不對勁,連忙伸出手將她微微推開。
她一臉不解的看著他。
只見他將黎斐堯給放回地面上,伸出手探進了她的大外套裡。
她一驚,想逃開,但已經來不及了,他緊捉住她的手。
「你有什麼事忘了告訴我嗎?」他目光如炬的盯著她。
她立刻轉移話題,手直指著天際,露出燦爛笑容,「你看,太陽下山了!夕陽真漂亮!今天多虧了你,不然我來了好幾天都沒看到這麼漂亮的夕陽。」
看著她的笑容,他原該生氣,但最後他只是歎了口氣,拉過她,輕吻了吻她的唇。
「對不起,不是故意要瞞著你,」她在他的唇邊低喃,「我只是怕你知道之後會要走孩子。」
「我要,我當然要!」他緊抱著她,「不單是孩子,還有你,」他騰出一隻手牽著一旁的黎斐堯,「當然還有堯堯,我們是一家人!」
他的話使她露出滿足的笑容,倚在他的懷中,目光看著遠方。
太陽緩緩沒入寧靜的海面,天邊的雲彩開始變化,多采多姿的色彩意謂著新生和喜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