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這句話是我在二十三歲時說的,妳可以用力甩我兩巴掌,我不但不回手,還會跟妳說「阿力阿豆」,因為說謊是一種錯誤的行為。
但是現在,我真的不愛嚴欣、我愛妳!這是千真萬確、是真心誠意,千錐萬針都刺不破的實話。
我愛妳,不管妳是不是比嚴欣美麗;我愛妳,不是因為妳每個月為我付員工薪水;我愛妳,不是因為一紙證書、一段關係,而是因為……我無法不愛妳。
我無法不愛妳,看著妳趴在計算機前,我的心會痛到爆(看到國賓累趴灰計算機前,我只會暗爽自己的薪水付得很值得),看著妳皺著雙眉,不斷說沒關係,我的心像被千百隻手不斷拉扯。
不快樂的妳總是讓我心疼,記不記得在醫院那天,妳說我一向對朋友比對妻子好,所以妳想當我的朋友,不想當妻子。
那些話令我幾乎無法呼吸……
妳走了,義無反顧地離開我的世界,每天、每夜、每分鐘,彷彿都有個石磨在我的胸口碾著、磨著,沉重得令我難以承受。
我自問︰既然愛妳那麼辛苦,有沒有辦法可以不愛妳?
對不起,我沒辦法,因為妳也讀過,心是不隨意肌。
妳總批評我的愛是口頭說說,但如果我不說,妳怎麼知道我愛妳?妳又不像我這麼聰明,懂得觀察犯人言行、做出正確判斷,所以我一定要一說再說,直到確定妳明白,我是真的愛妳。
沒想到,說出口的愛卻越說越不值錢,到最後連信任都得不到。
妳絕對無法理解我有多懊悔,也許我應該把「我愛妳」省著點用,也許我應該用更多的行動來表達愛情,而不是只用嘴巴示意,也許在妳的眼裡我已經成了說一套、做一套的政客,但我還是要強調,揚揚,妳錯了,我是愛妳的。
是妳把嚴欣從我心底趕走,是妳讓我重新擁有愛情的甜蜜溫馨,妳不可以像反覆無常的地球,給了人們溫暖夏季,又把寒冬丟過來。
因為我愛妳,所以妳也要愛我,就算我曾經做錯很多事情,但「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原諒我吧,而且,妳的愛已讓我改變,就不能收回我的愛亦不能退貨。」
她眉頭鬆開,笑了。
真霸道,就算他放下屠刀,明白說著愛不能退貨,但她就非得接受嗎?
儘管這樣,她還是再打開上一封信、再上一封,一封封讀著……直到淚水模糊,一顆心泡進濃濃、濃濃的感動裡……
突然,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聲,緊接著,房間門打開,程芯頤這才想起,李赫還在家裡。
她傻了,從偷看他行李箱後就傻得一塌糊塗,等現在看完他寄的一百五十八封信,她更是傻得無法清醒。
她傻傻地轉頭,傻傻地看著那個佝僂著背的身影,看他直接從走廊轉進廚房,視線沒有在客廳裡停留。
李薇沒騙人,他瘦了,連肩膀都好像小了一號,她忍不住埋怨,這麼瘦,怎麼撐得起她給他買的好看西裝。
而且他又不是不會做菜,幹麼虐待自己的胃,他難道不知道,就算生氣、就算想收回對他的感情,可是見他這樣,她一樣會心疼?
對,他不知道她會心疼。
她從來不說愛他,從來不告訴他真心話,她不說自己寂寞,只會不斷的生氣吵架,然後講得全是言不及義的氣話,弄到最後,他以為她只是脾氣壞、只是生理期不順利、只是慣用分手來說嘴……卻從來沒有一回,認真聽她的真心。
她很糟糕,因為自己不把感情放在嘴裡,便把他掛在嘴上的愛當成虛偽的甜言蜜語,還大言不慚說︰「律師嘴豈能輕信。」
她總說暸解他,可她連自己都沒認真暸解過,真是壞透了,她有那麼好的文字功力,卻無法讓他暸解自己的心,他有那麼好的語言功力,她卻打一開始就不輕易相信,她啊她……失敗的婚姻,她要負起的責任,又豈只是二分之一?
她離開沙發,走往廚房,停在廚房入口,等著他轉身。
他在咳嗽,咳得很厲害,這個人肯定又沒去看醫生,他不曉得這年頭病毒很變態,動不動就會要人命嗎?她想罵他腦殘,可話擠到嘴邊才又想起,為什麼不告訴他,她關心他、擔心他,捨不得他糟蹋自己的身體?
她啊,總是這樣,用反話來傳達心意,然後把所有的錯歸咎到他身上,她真是個霸道的壞女人。
李赫喝完水,沒離開廚房,對著貼在櫥櫃上的照片說︰「揚揚,如果我讓曾小妹打電話給妳,告訴妳我病得快死了,妳會不會理我?」說完,他笑了兩聲。「老毛病又犯了,妳又不是我的敵方辯護律師,妳是我的老婆,我不能老在妳身上用計謀。」
之後,又是一連串的咳嗽。
他旋身,視線停留在廚房入口多出來的那道身影上,他笑一笑、搖搖頭,想除去眼前幻影,可是……幻影並沒有消失,他揉揉眼睛,不確定地往前走幾步,舉起右手,遲疑地撫上她的臉。不光幻聽,他連幻覺都有了?
「揚揚?」再揉一次眼睛。
「嗯。」
「揚揚?」他還是不敢確定,說不定這一波的病毒會影響人類的中樞神經。
她笑了,拉下他的手,握在掌中。「是我,我回來了。」
是揚揚!不是幻影!李赫笑開,咧起大大的笑容,奮力把她抱進懷裡,兩隻手圈得又緊又密,生怕一鬆手,她就平空消失。「揚揚、揚揚、揚揚……」他連續叫上了好幾次。
她歎氣,環上他的腰,輕輕地拍他的背脊。
「揚揚……我好想妳……」想再度確定似的,他將她推開,再仔細看一次。沒錯,是他的揚揚。「妳怎麼會回來?妳怎麼知道要回來?累了嗎?工作很辛苦呴,妳先去洗澡,我馬上去買菜。妳喜歡吃什麼……啊,對,是螃蟹,告訴妳,我現在很有錢嘍,我們可以奢侈一下,買干貝吧,北海道干貝好不好……」
她笑了,誰說他的愛只是口頭說說,他的愛還表現在餵飽她的肚子上,表現在體貼上,只是她從來沒有細察。
「不要。」她搖頭,視線緊緊盯在他臉上,這張臉呵……魂縈夢繫了五個月。
「不要北海道干貝嗎?那就龍蝦吧,我很會做龍蝦色拉、龍蝦三明治,對了龍蝦頭拿來熬味噌湯,味道好得不得了。」
「不要。」她笑著拒絕。
「也不要啊,那妳想吃什麼?」他仍是一臉興奮。
「你去洗澡。」
「我?」他指指自己。「妳要做菜嗎?」不要吧,她做菜真的……呃,欸……
「我帶你去看醫生。」
「不必啦,我好得差不多了,不過櫃子裡面的維他命C片要補貨了,都快被我吃光……」
「你不看醫生,我會擔心。」她垂下了眉,沒有怒罵、沒有口氣差,而是很努力、很努力地擠出一句真心話。
李赫斂起的笑容在這一刻迅速綻放,他狠狠地再抱緊她一下,然後飛快跑回房間。
她說擔心耶,所以她打算原諒他,所以她願意給他緩刑機會,所以他們之間還有可能,所以……他會非常非常努力爭取自己下半輩子的幸福。
看著他的背影,揚揚笑著提醒自己,行李箱裡還放著他的生日禮物,要記得送出去。
之後,李赫二十四小時把揚揚帶在身邊,他在事務所的辦公室裡,給她安排了一張辦公桌。
他說︰「以後,我們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下班之後,誰也不許談工作。」
寫小說的,沒有人用上下班打卡制,但她沒有抗拒,因為她看得出來他很努力地在「矯正過去的錯誤」。
他把她的舊衣服全丟了,買了一套又一套的新衣服,浪費得讓她很心疼。
本想退貨,可是他說︰「妳現在是OL,當然要打扮得光鮮亮麗。」
他給她買衣服、包包、鞋子和保養品,就是不給她買女人最需要的化妝品,因為他說︰「我愛的是妳的臉,如果妳創造出一個陌生女人,我怎麼愛得下去。」
他交給她一張一百萬元的支票,說那是生育基金,然後再交給她一個價值驚人的牛皮紙袋,說︰「不准再摳門省錢,不然我會誤會妳,打算省下來拿去外面養小白臉。」
他不再口口聲聲說我愛妳,但他做很多的事來證明他真的愛她。
他帶她回家,讓公公和她在書房裡密談,李赫則和她的母親在廚房裡密談,然後她發覺,婆婆對她的態度改善許多,上次兩人回家時,婆婆甚至說︰「妳快點給我生個孫子,沒時間帶的話,我可以幫忙,除非妳看不起我的教育方式。」
婆婆的態度明明改善了,可口氣還是很強勢,那就是她的婆婆。
她笑著說︰「我怎麼會看不起您的教育方式,您把李赫、李薇帶得這樣好,多少媽媽在心裡偷偷羨慕著呢。」
講到這個,算是正式打開她們婆媳之間的話匣子,婆婆拿出李赫和李薇小時候的照片,第一次對她滔滔不絕地分享,從李赫、李薇出生到長大,每一年發生過什麼事,全都如數家珍說出來,這樣疼愛孩子的婆婆,誰會不放心讓她帶小孩。
見她回來,最開心的人自然是李薇。
她還在和家裡抗爭,但她相信爸媽遲早會接受她的窮小子老公,是的,她計劃結婚,爸媽不來,哥哥、嫂嫂當然是她最重要的娘家。
事務所的員工也打從心裡為李赫高興,像江國賓就說︰「不必再看李赫那張陰不陰、陽不陽的死人臉,心情真是太舒蜴了。」
曾小妹則誇張地拍拍胸口,說︰「老闆終於又會笑了,妳都不知道我過去五個月是怎麼過的,老闆每次看我的眼神,都好像我有污錢,害我不得不把每一筆帳算了又算,算了好幾遍才敢送進辦公室。」
阿享說︰「辦公室?裡面是辦公室嗎?明明就是明朝古墓,每次進去,我的背脊都會感受到寒意,擔心下一刻就有殭屍從背後撲上來、咬我一口。」
他們每個人都搶著講話,雖然都沒有挑明說他愛她,但已經足夠讓揚揚明白,那句話是真的——她不在,他的心無法飛揚。
從計算機前抬起頭,揚揚向李赫投去一眼,發現他在看案子,看得很專注,他是個很有效率的律師。
其實,不管是哪方面,他都很有效率。回家第二天,他的辦公室有了她的位置;回家第三天,公婆家有了她的位置;回家第四天,他用很多方法證明,她在他心中佔有很大、很重要的位置。
如果之前分手是一場誤會,那麼她應該讓誤會早點結束、回到從前。
只是女人很貪婪,如果眼前一切是所有女人和丈夫復合前能有的優惠,她真的不想太快復合,雖然她明白,這對一個誠心懺悔的男人很過份。
「好看嗎?」李赫突然拋出一句。
要是以前,她會口是心非,說「才怪」,但現在,她決定遵從本心、不再逆己意。
「很好看,好看到我很自卑。」她說實話。
「不對,妳不應該自卑,應該自傲,因為這麼風流倜儻、英俊瀟灑的男人,眼裡只看得見妳。」
要是以前她會回答——那你需要去看眼科了!但現在她則說︰「對啊,我也想試著自傲。」
他一笑,說︰「再等我五分鐘,我馬上下班。」
「你慢慢來,我想把這一章完成。」她試著改變了,改變說話的方式,讓他更容易暸解她的心。
「好。」
接著,兩人又低下頭,沉浸在自己的工作中,她喜歡兩個人一起努力的感覺,而他喜歡空氣裡有她的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