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嫂,今天怎麼來得這麼早?」
「家裡沒什麼事,就提早出門了,李赫呢?」
「在裡面呢。」小趙笑瞇眼湊近她,小聲說︰「李律師在接一個離婚官司。」
「他肯接離婚官司?」揚揚懷疑自己的耳朵。
「嗯,裡面那個太太的老公很有錢,要是律師能幫她爭取到高額的贍養費,這一筆……可不少。」小趙指指會議室。
揚揚望著會議室緊閉的木門,很難相信。
李赫老說什麼官司都可以接,獨獨幫別人離婚這種事不做。
她問為什麼?李赫就說他相信報應,怕壞人婚姻,會報應到自己身上。
她才不相信他的鬼話,只當那是借口,但確定的是,他打死不接離婚官司。
「大嫂是不是也很訝異?我覺得電視採訪後,李律師好像改變了。」
正確的說法不是電視採訪過後,而是在中秋節、在他們約會過後,她曉得,他正在改變中。「希望如此。」
「李律師繼續這樣下去的話,大嫂就可以享福了。」
揚揚一笑,回答,「謝謝。」
「國賓和阿享呢?」他們是事務所裡另外兩名助理,國賓還是李赫的老朋友、他們結婚時的男儐相,國賓的妻子她也認識。
「李律師讓他們到警局去調閱資料。」
她點點頭,把裝滿現女的紙袋交到曾小妹手上,讓她簽了名、蓋下印章。
「老闆娘,妳要不要先坐坐,這個case老闆可能要談很久,剛進去的那個女的看起來有點龜毛加機車。」曾小妹皺皺鼻子,對那位即將帶給事務所「豐富利潤」的當事人,似乎有些不以為然。
「不要批評財主。」小趙戳了戳她的額頭。
「我又沒有說錯,那女的看起來就很水性楊花,說不定她先劈腿,她老公才是苦主。」她朝會議室吐吐舌頭。
「大嫂,妳別理曾小妹,她對比她漂亮的女人都有偏見。」
聽他們鬥嘴,揚揚笑開了。年輕真好!「不打擾你們了,我到附近的『清水茶樓』去坐坐,如果李赫有空的話,請轉告他,我在那裡等他吃午飯,如果沒空就算了,大概兩點鐘左右我就會離開。」
清水茶樓開在事務所附近,因價位不高、口味不錯,環境還算乾淨,事務所的員工經常在那裡解決午晚餐。
「知道了,我們會傳話的。」
小趙一路送揚揚到大門口,才轉身回辦公室。他對揚揚的印象很好,他覺得揚揚是那種溫水型人物,不亮眼卻讓人感覺舒服,他曾聽國賓說過,大嫂會和李律師吵架,可無論他怎麼想像,都不覺得揚揚那種人會和人吵架,應該是幾句話就被李律師辯趴了吧。
曾小妹見老闆娘離開,一個惡意笑臉揚起,她故意不敲門衝進會議室。「老闆,老闆娘在清水……」
話說到一半,她瞠大雙眼,暴張的嘴巴闔不攏。她……要去廟裡收驚了啦……
揚揚打開書,這本書是她很多年前買的,作者很有名,現在不只是作家還是電視、廣播界的名主持人,那位作家在經歷婚變之後,痛定思痛寫下這本書,大賣特賣,之後就被冠上「兩性專家」的名號。
應該怎麼解釋這種現象?「打斷手骨反而勇」?「不經一番寒徹骨,豈得梅花撲鼻香」?「上帝為你關了一扇門,定會為你打開另一扇窗」?又或者是……「付出大失敗,才能換得一首成名曲」?
她不知道怎麼解釋,但比起一離婚就頹喪、墮落的女人,這位作家顯然很有韌性。
前陣子,分手的念頭經常在腦中繞,尤其在對李赫生氣的時候。
她經常反省,問題會不會出在自己?是因為她自私、嫉妒,不願意見他對待別人比對她好?還是她企圖從他身上獲得更多的關懷、陪伴,卻因為得不到才不斷發脾氣?
每次這樣反省過後,她就認為,該檢討的人是自己。
知道他願意接離婚官司,她鬆了口氣。
他真的改變了,從再忙也會傳簡訊給她,從盡量減少應酬,把工作帶回家做,從這個月有快超越十萬塊的收入,再到這個讓人訝異的離婚官司,任誰都無法否認他正在修正自己,配合他們的婚姻。
靠進椅墊裡,揚揚整個人縮起,她覺得被環抱很安全、幸福,所以她非常喜歡李赫的擁抱。
這裡的座位安排有點像包廂模式,雖未真正隔出小房間,但因為椅背很高,為顧客門製造了私密空間的感覺。
正想著,此時餐廳的門打開、關上,震動帶起了門把上的鈴鐺聲響,有客人進門了,他們挑靠近出口的位置坐上,他們的背後正好是她。
「我們家李律師好像真的不一樣了,昨天他決定接下離婚官司的時候,我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那是阿享,他跟在李赫身邊很多年了,兩人是最佳拍檔。他這個人很講義氣,當初李赫被Fire,工作能力不錯的他二話不說跟著李赫辭職,因此,當事務所一開張,李赫就邀請他加入。
揚揚在看書,但阿享誇張的語氣勾走了她的注意力,她放上書,拿起杯子喝一口飲料,專心竊聽員工對李赫的評價。
「你知道什麼,不曉得就別亂說。」江國賓沒好氣瞪了阿享一眼。
「我沒亂說啊,李律師原本打死不接離婚官司的,現在他肯為了事務所的收入妥協,大嫂要是知道這個消息,一定會很高興。」
揚揚拉開嘴角。阿享沒說錯,她的確很高興。
書冊上那行字躍入眼簾,它說——婚姻是雙方合力才能成功經營的事業,不能靠單方面努力妥協。
「唉……算了、算了,換話題,這個話題會讓我的良心不安。」江國賓痛苦地捶胸口。
「這關良心什麼事?」阿享哼一聲,認為他在搞笑。
江國賓看看左右,他是個藏不住話的人,這個秘密……他為難地看看阿享,用力甩頭,大叫一聲。
「啊!我快憋死了!」他用力拉扯自己的頭髮,如果他提早禿頭,李赫一定要負責任。
「喂,你發什麼神經,是準備考試、唸書念到瘋了嗎?」阿享嘖嘖兩聲。全事務所都曉得國賓這次再沒考上,就得換老婆了。
「我、我……我……阿享!」他的身體橫過半張桌面,用力拉住阿享的手臂,口氣凝重。「如果我告訴你這個秘密,你能不能發誓不傳出去?」
「什麼秘密?講得這麼嚴重,發四?還發五、發六咧。」阿享嗤了一聲。
「因為接下來我跟你講的秘密很恐怖,絕對不能讓小趙、揚揚和曾小妹知道,連李赫都不可以讓他知道你知道。」
什麼他知道你知道的?在繞口令嗎?阿享聳聳肩。「算了啦,愛講不講,搞什麼神秘。」
「我不是在搞神秘,而是事關重大,傳出去會死人的,你發不發誓?不發誓的話,我寧可憋死也不對你說。」
揚揚皺起眉頭。如果不是江國賓說「絕對不能讓揚揚知道」,她真想立刻跑過去,用拳頭重重捶上他們的桌面,怒聲問︰江國賓,別忘記你的薪水得從我的口袋挖出去,說!有什麼秘密不能讓我知道?
「好啦、好啦,我發誓,絕對不說給第三人聽,快講吧!」阿享被自己的好奇心逼得妥協。
江國賓又看看左邊右邊,確定沒有熟人,才開口說︰「你知道找李赫辦離婚的人是誰?」
「巨富王崇臨的老婆不是嗎?」
「是,她是王崇臨的老婆嚴欣,也是李赫的前女友。當年他們愛得死去活來,在校園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一個是法律系的高材生,一個是英文系的大美女,一對金童玉女走在路上,會讓人忍不住想要多看他們幾眼。」
「他們後來是怎麼分手的?」
「兵變。畢業後李赫去當兵,嚴欣被經紀公司挖去當模特兒,不久,她認識了王崇臨,嚴欣本來就是那種會讓男人眼睛一亮的女人,又有高學歷,王崇臨一見到她心就茫了,當然是用盡全力追求嘍。」
「所以李律師就被三振出局?」
「你說咧,王崇臨用的是千朵玫瑰、五克拉鑽戒的攻勢,哪像李赫,只會談法律、討論人性,他又不像一般的小開,會到處炫耀財富,嚴欣哪裡知道李赫的家庭背景,這種情況下,誰輸誰贏,一下就見分曉。」
「然後呢?」
「當兵最怕兵變,你想像不出來嗎?李赫像洩了氣的球,整個人頹廢到了極點,那時我們都擔心他會鬧自殺。」
「有鬧嗎?」
「沒有。不過他一退伍就投入職場,把全部心力放在工作上,可我們還是感覺得出來,他不像以前那麼開朗了。那個嚴欣很過份,結婚時還把喜帖寄給李赫,她的心真不知道是什麼做的。」
「我們這群兄弟為李赫抱不平,把嚴欣給罵臭罵爛,可他不但不生氣,竟然還橫著眉,冷冷對我們說︰『不要批評你們不知道的事。』事情都到那種地步了,他還一心一意維護嚴欣,你可以想像他有多愛她。」
「李赫家裡狀況不錯,當然會幫他介紹相親對象,他來者不拒,每一場相親宴都出席了,我們覺得很奇怪,他那麼年輕,幹麼那麼積極?結果,你知道他怎麼說的。」
「怎麼說?」
「他說︰『反正不是嚴欣,是誰都無所謂。』就是那種無所謂的態度,把他爸媽給嚇壞了,怕他真的隨便娶娶,婚後過得不幸福,責任不曉得要算在誰頭上。」
「幸好李律師娶了大嫂,大嫂人很好,對李律師盡心盡力。」
「話是這麼說,可你自己也見過嚴欣,身為男人,你會選誰?」江國賓一句話堵得阿享無語。「所以嘍,直到現在李赫的爸媽還是認定,他是因為賭氣才會隨便找個對象結婚,因此始終把揚揚當成外人看待。」
「那麼現在李律師和嚴欣……」
阿享的眉頭聚成了一座小山。他為大嫂抱不平,如果李律師喜歡的真是那個嚴欣……大嫂會不會太可憐?
「不接離婚官司的人為什麼突然接了,你不懷疑嗎?」江國賓重重歎息。
「也許理由很單純的,李律師想替事務所多賺一點錢,減輕大嫂的負擔。」
江國賓真想一拳捶上這只笨鴕鳥。「別自欺欺人,信不信,你現在去問李赫接不接離婚官司,他肯定一口回絕。」
「你的意思是指,李律師幫嚴欣是特例?」
「昨天晚上李赫找我談了,他說當年嚴欣是因為替爸爸還債才會嫁給王崇臨。她說當時年紀輕、想得不深,以為只要心裡能夠想著我們家李赫,偷偷愛我們家李赫就夠了。她還說,她本來想,沒有愛情、心如止水也可以安分過完一生,沒想到王崇臨在外面拈花惹草,還生下私生女,她忍無可忍才會想要離婚。」
「她講那些做什麼,難不成還想和我們家李律師藕斷絲連?」
「你覺得呢?如果不是要我們家李赫同情心發作,幹麼哭著說︰『王崇臨財大勢大,一定會找到最好的律師,讓我離婚之後什麼都沒有,連女兒的監護權都被奪走。』」
「糟糕,我們家李律師本來就同情心氾濫,這下子……要是舊情復燃,厚,李律師是腦袋長蛆哦?」
「我最擔心的就是這個,你也知道李赫和揚揚認識沒多久就結婚,婚後為錢可沒少過爭執,現在嚴欣回來了……知道嗎,他們還約好後天帶小孩去動物園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