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第五卷神來之筆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何人
    柳亦青問書院何時動手,所指是清河郡。【】只要清河郡被拿下,南晉便與唐國聯為一體,西陵神殿再想動手,便沒有那麼容易。

    西陵神殿動手的目標,自然是南晉。南晉國勢強盛,道門想要戰勝唐國,怎麼可能放棄此間,更何況南晉本來一直都是神殿的勢力範圍。

    柳亦青還準備再說些什麼,此時唐小棠買菜歸來,他不便多言,與二人揖手告別,帶著屋外的劍閣弟子離開。

    陳皮皮看著漸漸消失在暮se裡的劍閣弟子,沉默了很長時間,他知道南晉受到了西陵神殿極大的壓力,尤其是最近這段時間。

    寧缺和桑桑被佛祖困進了棋盤,對於普通人來說,這自然是個秘密,但對於能夠與書院保持聯繫的他來說,不是秘密。

    因為這個突然的變故,書院最初擬定的計劃不得不做出相應的調整,道門、尤其是他的父親怎麼可能錯過這種機會。

    「我自幼修行道法,從無障礙,被觀裡的人們稱讚為道門千年難遇的天才,其後入書院考了個六科甲上,被老師直接召進二層樓,成為書院後山的一分子,糊里糊塗就進了知命境,修行對於我來說,從來都不是難事。」

    陳皮皮站在窗前,看著長安城的方向繼續說道:「或者是因為這個緣故,也可能是因為不想與師兄爭道統,我對修行其實很不用心,對力量這種事情更是不感興趣。然而現在,我變成了廢人,再也無法修行,再也無法擁有以前那樣、甚至是更強的力量,我卻忽然開始渴望力量。」

    他想要幫書院做些事情,所以才會渴望力量。

    唐小棠走到他身旁,握住他的手,說道:「不要太擔心。」

    「沒有辦法不擔心。」

    陳皮皮最敬愛的兩位師兄——君陌和葉蘇,現在都在做著最艱難的事情,每每想到這些。他便覺得焦慮不安。

    唐小棠說道:「四師叔來信,說書院裡正在想辦法開棋盤,但一直沒有辦法,為什麼你好像不怎麼擔心這件事情?」

    陳皮皮說道:「佛祖的棋盤困不住寧缺。」

    唐小棠不解。問道:「為什麼?」

    陳皮皮說道:「因為他和昊天在一起。」

    唐小棠說道:「可是……佛祖不就是想要毀滅昊天嗎?」

    陳皮皮說道:「就算佛祖真的能算生前身後之事,能把昊天算的清清楚楚,但佛祖算不到寧缺,他本身就是變數。」

    唐小棠很相信他,既然他說不需要擔心,她便真的不擔心了,神情變得明朗起來,說道:「為了慶祝,晚上多吃碗飯?」

    陳皮皮歎息說道:「不行啊,還是沒有食yu。」

    唐小棠有些惘然。問道:「你還擔心什麼?」

    「既然這件事情與道門有關。必然是父親做的安排,無論佛祖棋盤能不能困住昊天和寧缺,只怕最終昊天都會回到神國。」

    陳皮皮說道:「到那時,人間的戰爭再次打響,書院還能撐得住嗎?每每想起此事。我吃飯便如同嚼蠟,哪裡有胃口,今天晚上只能吃五碗了。」

    ……

    ……

    宋國某城,葉蘇站在一間破道觀的舊院裡。對著十餘名剛剛發展的信徒,正在溫言講解著西陵教典裡的某些篇章。

    離開臨康城後,他便在世間洗走,希望能夠把新教的教義傳播的更廣,能夠覺醒更多的貧苦信徒,最終他來到了宋國,這個道門勢力最強大、民眾對昊天的信仰最虔誠的國度進行傳道。

    他身上的淡se布衫,被海上吹來的微濕清風拂的微動,上面的污跡很明顯,隱隱散發著惡臭,應該是被很多臭雞蛋砸過。

    在宋國傳道,自然要比在臨康城傳道艱難無數倍,他選擇這裡,便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只是沒有想到民眾的敵意來的如此直接。

    幾塊破磚從圍牆那頭飛了過來,落在地上,發出啪的一聲悶響,然後碎成數截,嚇的那十幾名信徒臉se蒼白,有些慌亂。

    緊接著,小道觀的木門被人野蠻的踹開,數十名民眾拿著棍棒湧了進來,不停罵著污言穢語,兩個孩童混在大人的隊伍裡,興奮地看著這些畫面,手裡拿著磚頭躍躍yu試,想來先前那些破磚便是他們扔的。

    臭雞蛋與爛菜梆子,在道觀的院子裡到處飛舞,不多時,葉蘇的身上便狼籍一片,掛著菜葉,發間全部是惡臭的蛋漿,那十名余信徒,更是被棍棒打的極慘,頭破血流,苦苦哀求才得以被放出道觀。

    現在道觀裡便只剩下葉蘇一個人。

    他看著這些憤怒的民眾,眼神裡沒有怨恨,也沒有失望,也沒有佛宗高僧常見的悲憫,神情平靜,甚至還帶著微笑。

    他的反應讓民眾們愈發憤怒,有些男人舉起棍子便砸了過去。

    小道觀外圍了很多人,黑壓壓的一片,聽著牆裡的嘈雜聲,那些無處發洩憤怒的人們再難忍耐,拚命地向門裡擠去。

    道觀真的很小,最多只能容納數十人,然而片刻間,便擠進來了數百人,一時間場面變得極為混亂,很多人被擠倒在地,根本無法站起。到處都在踩踏,擁擠的人群裡不時響起骨折的聲音和慘呼。

    葉蘇已經被打的渾身是血,但他始終站在原地,沒有躲避,直到此時,他終於彎下腰身,蹲到了地面上。

    最前面的那幾名漢子根本不理會四周的擁擠,也不理會那些慘叫,憑著蠻力把人群分開,舉著棍子繼續向他的身上砸下。

    沉悶的聲音和骨頭斷裂的聲音,此起彼伏。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人群終於平靜下來,才發現場間如此混亂,很多人都受了重傷,趕緊把傷者扶出門去尋醫治療。

    道觀外忽然響起一道淒慘的聲音:「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兒?你們誰看見我家兩個小子?」

    一名衣著樸素的婦人,哭喊著衝進道觀,在地上那些受傷的人群裡到處尋找,今ri來砸場的人都是街坊,都互相認識,趕緊上前幫手。

    地面上到處都是血,一時間沒有找到,那婦人臉se蒼白,哭的上氣不接下氣,一屁股坐到地上,再也爬不起來。

    道觀裡的人們面面相覷,心想先前那般混亂,就連那些壯實的男人,都被踩成了重傷,那兩個小孩莫不是被踩死了?

    想是這般想的,卻沒人敢當著那婦人的面說,一時間,場間變得極為安靜,有人憤怒地想著,如果不是那個人,大家怎麼會都跑到道觀裡來?

    「都是你造的孽!你這個罪魁禍首!」

    一個老漢走到葉蘇身前,氣的渾身顫抖,舉起手裡的枴杖便向他砸了下去,只聽得一聲悶響,葉蘇一口血吐到了地上。

    那老漢還未解氣,準備再打一杖,有些青年男子,也拿著棍棒跟了上去,心想今天一定要把這個瀆神的道人活活打死。

    然而下一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裡的動作,手裡舉著的枴杖和棍棒,再也沒有辦法砸下去,因為他們看到了一幕畫面。

    葉蘇鬆開雙手,虛弱地坐到了地面上。

    他的懷裡有兩個小孩。

    兩個小孩臉se蒼白,根本不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看著街坊和叔伯們拿著棍棒圍在四周,再一看,發現自己和葉蘇竟是離的如此之近,不由嚇的驚叫起來,下意識裡拿起手裡的磚頭便向他砸了過去。

    葉蘇的臉上鮮血橫流,被磚頭砸中,也只不過是又多了道傷口。

    他看著兩個小孩微笑問道:「沒事吧?」

    小孩不知道怎麼回答,道觀裡也沒有人知道應該怎麼回答,安靜一片。

    那名老漢的神情有些惘然,手裡的枴杖緩緩落下。

    此人究竟是何人?

    片刻後,他醒過神來,伸手在那兩個小孩的腦袋上重重地拍了兩下,訓道:「糊塗蛋玩意兒!誰都能打哩?」

    那婦人衝了過來,把兩個小孩摟進懷裡,對葉蘇連連道謝。

    老漢看著身後那些青壯男人,罵道:「愣著做什麼?還不趕緊去請大夫!」

    那些男人有些慌亂無措,問道:「大爺,大夫都在外面。」

    老漢喊道:「快請進來,給這位先生看看。」

    ……

    ……

    這就是葉蘇如今的生活。

    他做的事情其實和君陌在地底原野上做的事情很像,他們都想讓民眾知道更多的一些事情。比如崖壁上方的原野裡有什麼,比如西陵神殿裡沒有什麼,比如我們可以這樣做,比如我們其實不需要做什麼。

    信仰是不幸的人最後的希冀,但信仰不能成為不幸的根源,更不能成為解釋不幸的理由,真正的信仰,應該是讓人勇於改變自己的不幸。

    那麼首先,人應該學會信仰自己。

    葉蘇和君陌,曾經同樣驕傲、無限光彩的兩個人,在青峽之前分道而行,最終卻走到了相同的道路上,這條道路值得鼓掌。

    但對佛宗和道門來說,這當然不是一件好事,如果人類都選擇信仰自己,那麼佛祖和昊天的力量,自然會變得虛弱起來。

    西陵神殿崖坪石屋前,有個輪椅。

    觀主坐在輪椅裡,似乎畏懼崖上風寒,有些困難地把身上的毯子裹的緊了些,然後說道:「待昊天重歸神國,就去把他們殺了吧。」

    ……

    ……

    (要吃點東西,下章會晚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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