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缺老到神殿深外,才到露台e的那個身影
他有些震驚,因為那個身影很高大,比尋常男子還要高大,而且露台上的女子很胖,已經超出了豐腴的範圍,只能用胖來形容。她穿著一件很薄的繁花青衣,崖下有秋風輪拂,卻招不動絲毫,因為衣料被她豐滿的身體繃的極緊,緊緊地貼在身上,線條誇張地隆起。
寧缺想像過很多次和桑桑重逢時的畫面,卻從來沒有想到再次相見時,那個黑瘦的小丫頭已經消失不見,出現在他面前的是這樣一個高胖的女子。
他想起來那ri在小鎮上買紅薯時到的那輛馬車,到那輛馬車裡的那個高胖的少女,想起自己曾經說她好像一隻肥豬,才明白原來兩人早已相遇。
當時的他相遇而未相識,她卻必然一切瞭然於心,一念及此,他覺得自己的信心正在逐漸消散,書院的計劃似乎也將要變得可笑起來。
他著她的背影,沉默了很長時間。
這個女子上去和桑桑沒有任何相像的地方,和他回憶裡的桑桑完全是兩個人,但他知道她就是桑桑,不是因為那種玄渺的感覺,而是因為肯定的感知,他和她之間的屏障已經消失,他自然能知道她就是她。
露台上的女子明明就是桑桑,著卻不是桑桑,不是那個瘦瘦黑黑的桑桑,而變成了白白胖胖的桑桑,寧缺忽然間傷感起來,因為他明白自己大概再也見不到那個瘦瘦黑黑的桑桑了。
桑桑站在露台上,臨絕壁以觀秋夜,雙手負在身後,青袖垂落有如滄海,身姿挺拔彷彿高峰,然而給他的感覺卻是那樣的寂寞。
「跟或回家。
寧缺著她的背影說道,語氣很自然不再像先前在神殿外那般激昂,就像一個男人在湖邊到了貪玩的小妻子。
桑桑沒有轉身,依然負著雙手,沉默不語,夜穹上的星光灑落在露台上,灑在她寬圓的肩頭,然後如水墨一般泅開。
神殿裡幽靜無聲,夜風自露台處摶入,繞過斷成數截的萬年長燈掀起一塊舊布,露出一塊金磚,還有一把大黑傘。
寧缺著那處,沉默片刻後向露台走去。他走到她身後,把手伸向她的肩似想要把那抹星光從她的身上摶去。
夜風輪柔他的指尖向她的肩頭落下,然後落下。
他手指前端被削掉了一塊鮮血漸溢凝成一個極規整的圓,上去就是一個殷紅的小點,像美人身上的硃砂痣般好。
露台上有無數道肉眼不到的線條,把空間分割成兩個部分,分成兩個絕然不相通的世界,桑桑的世界和人間。
桑桑的世界由最基本的規則所構成包括空間規則,只要她不允許,那麼便沒有任何人能夠進入她的世界。她的世界和人間相距無比遙遠,即便她來到人間依然如此,她明明就站在寧缺的眼前卻像是遠在天邊。
寧缺和她站的這麼近,卻隔的那麼遠。
寧缺著手指前端殷紅的血,沉默了很長時間,然後笑了起來,笑容有些清淡和嘲諷,說道:「果然是天人相隔。」
他抬起頭著她高大的背影,著她豐腴的腰臀,說道:「你變胖了很多,也變高了很多,人都變了,想來有很多事情你也已經忘了。」
桑桑依然沒有說話,也沒有轉身,負著雙手靜觀夜穹下的群山。
「那些事情我沒有辦法忘記。那年在河北道,饑民自相殘殺,父母易子而食,我雖然活了下來,但已經變成了他們的一分子,如果不是在屍堆裡刨出了你,我不知道我一個人會活成什麼樣子,所以不僅僅是我救了你,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你也救了我,你讓我活的比較像個人樣,讓我在岷山在荒原上無惡不作的時候,都能找到一個比較光明的理由,是的,對於那時候的我來說,背上的你就是唯一的光明,你甚至曾經是我活在這個世界上唯一的理由。」
寧缺著她的背影,著她負在身後的手,忽然想要去把她的手握住,就像很多年前,她在岷山裡被狼群嚇的哇哇大哭時,他把她抱在懷裡,緊緊地握著她的小手,和她說了整整一夜故事。如今她的手不那麼小但他依然想握著,這種渴望是如此的強烈,以至於他的聲音都有些微微顫抖起來。
「我不知道你有沒有思考過生命的意義是什麼。你是永恆的客觀存在,人類則只是時間旅途上的匆匆過客,我們的生命很短暫,而且必然有終結的那一天,很容易陷入虛無的路數,最終能夠讓我們堅定地走完每一天的理由,不外乎是情感之類在jīng神上顯得比較強大的東西,而如果仔細去分析這些東西,往往會發現,所有的這一切都是建立在回憶的基礎上。擁有的回憶越多,情感便越濃烈長久。我這時候不想和你回憶當年的那些事情,但你很清楚,我們兩個人擁有誰都難以比擬的回憶,所以你不能離開我,我也不能離開你n正如我以前曾經說過的那樣,你是我的本命,你是我的命,所以我來找你,我要帶你走。」
說完這段話,他再次把手伸向她的肩頭,想拂去那抹寂寞的星光,想把她從那個孤單的世界裡拉回人間,拉回身邊。
露台上響起無數道極脆的碎裂聲,他的衣袖瞬間裂成無數塊,覆在手臂上的jīng純浩然氣只支撐著極短暫的時間,便被空間裡的那些線條切成碎絮,無數道細密的血線在他手臂上出現,眼著便要被切斷。
忽然間,那些把世界分成兩端的空間規則消失不見,他手臂那些恐怖的血線,不再繼續深入,因為」」桑桑放開了自己的世界。
桑桑緩緩轉身,靜靜著他,眼眸裡沒有任何情緒,只是平靜。
寧缺此時還沒有從她放開世界的震撼中醒來,著她的眼神,愈發震撼無語,因為他從來沒有過她這樣的眼神。
桑桑伸手握住他僵在身前的手。
他覺得她的手很柔軟,很溫暖,就像是湖水一般,能包容一切,不,那不是手,而是溫柔的宇宙,讓他有些著魔。她是他的本命,所以她能感受到他的所思所想,而當他們的手握在一起時,他也到了她的意識,到了她的想法。
昊天的意識是那樣的宏大,浩所若星辰大海,根本不是普通人類所能承受的,即便桑桑此時進行了控制,寧缺的識海依然掀起了驚天的巨浪。
他的眼角開始滲血,但他的眼神依然明亮,因為他在那片驚濤駭浪裡到了很多回憶,很多她的回憶。他到了河北道被剝光樹皮的桑樹,到了岷山裡咩咩待哺的小羊,到了渭城裡的燒雞與酒,到了長安城裡的老筆齋,到了陳錦記的脂粉,到了那場夏雨還有床下的銀票,也到了雪海畔的那一夜。——原來她什麼都沒有忘記,這些事情她都記得,甚至比他記得的更加清晰。
忽然間,寧缺的眼神不再明亮,變得有些黯淡,然後開始憤怒起來,因為他想明白了一個寒冷的事實,她是昊天,這些回憶裡的幕幕畫面,本就是她自己安排的,這些回憶只不過是她請夫子登天的衍生品!她和夫子相千年,誰都奈何不得彼此,她以天算構織了一個自然之局,降臨人間,順勢而行,最終在灑水畔成功迫使夫子登天。她和寧缺的那些回憶是這今天算之局裡的一部分,但不是原因,也不是目的,甚至可以說,這些只是手段。
寧缺盯著她的眼睛,著那絕對不屬於人類的永恆平靜,緩緩地握緊了左拳,因為身體用力,右臂上的那些血線再次崩開。
畫長空7:49:
八月份完結呀,也快了
謝戀
7:49:5
其實他一直都明白,自己所珍視的那些回憶,只不過是她的算計,老師離開人間,最關鍵的兩個點,自然是收他為徒,以及桑桑被揭穿是冥王之女,他背著桑桑滿世界逃亡,所有的,都是天算罷了酬
但他不願意去想這些事情,因為他不甘心,他總覺得她還是桑桑,直到此時此刻,雙手相握,意識相通,所有的都被揭穿,於是他很痛苦。
「所有的都是天算,那麼回憶自然也是假的。」
寧缺默然想著,然後在意識裡明白了所有的一切,那些回憶可以雖真的,因為那時候的桑桑還沒有醒來,還是他的桑桑。
只不過當桑桑醒來後,那些回憶便成了手段。
「我沒有算到所有的事情,因為你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所以我留在了人間,與你之間的這段塵緣,始終無法斬斷。」
桑桑說道:「所以你要臣服於我。」
寧缺對她從來沒有任何隱瞞,包括他最大的那個秘密,去年隨著夫子在海上漫遊的那段歲月裡,師徒的談話也沒有避著她。她知道他不是昊天世界的人,所以她決定展現自己的寬仁與慈愛。
寧缺盯著她的眼睛,問道:「我不是你的子民,為何要臣服於你?」
桑桑說道:「我賜你冉永恆。」
寧缺問道:「永恆這東西是什麼?能當飯吃?還是能替我鋪床疊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