陡遇伏襲,寧缺和皇后沒有什麼反應。
不是他們藝高人膽大,而是他們既然敢離開南歸唐軍大隊來到北大營,那麼自然便是對那位大將軍有基本的信任。
朴刀相撞之聲大作,箭嘯淒厲,負責護送皇后一行人的騎兵營,在最開始的震驚慌亂之後,馬上開始組織防禦和反擊。
街道兩側,不知何時已經埋伏了很多弓弩手,那些試圖伏襲車隊的唐軍,在很短的時間內便被制服。
在這個過程裡,皇后娘娘臉上的神情始終沒有什麼變化,只是摟著六皇子,低頭看著他的眼睛,輕聲和他說著什麼。
寧缺也始終低著頭,直到最後戰事結束,那兩名唐軍將領中箭墮馬,卻是不肯投降,橫刀自盡而死時,他才抬起頭來向車窗外望了一眼。
馬車終於駛抵大將軍府。
大唐鎮荒大將軍徐遲,率領眾將領,早已跪在府前石階下相迎。
不等徐遲大將軍請罪,皇后娘娘已然牽著六皇子從馬車裡走了出來。她看著跪在石階下的徐遲,平靜說道:「想要走到將軍府,確實有些不容易。」
徐遲沒有做任何辯解,也沒有再行請罪,恭謹地將陛下的靈柩請入府中安好,然後請皇后娘娘與皇子請入後宅暫作休息。
寧缺此時已經不在松棺旁,他坐在書房裡喝茶。
不多時,徐遲推開書房的門,走了進來。
大唐四大王將,寧缺見過其中三人,卻唯獨沒有見過徐遲,但通過皇后的描述和汗青等將領的補充,他已經很清楚這位大將軍的xing情。
「那兩名作亂的將領,和固山郡沒有關係,是我北大營的舊部。」
徐遲開門見山說道。
寧缺說道:「和固山郡沒有關係,不代表和華山嶽沒有關係,更不代表和公主殿下沒有關係,除非大將軍你硬要說這是你的關係。」
徐遲沉默片刻後說道:「聽聞十三先生與公主殿下感情親厚。」
寧缺說道:「我也聽聞徐遲大將軍最忠於先帝。」
「西陵神殿誥書傳遍天下,想來如今十三先生也已經看到,軍心難免有些不穩,所以才會有今ri這場刺殺。」
徐遲說道:「我明白你先前那句話的意思,然而皇后既然真的是魔宗……中人,那麼六皇子便不能繼位,也不能回長安。」
寧缺問道:「為什麼?」
徐遲說道:「因為西陵神殿不會允許一個魔宗後人,執掌我大唐江山。」
寧缺說道:「白癡,西陵神殿已經在伐唐了。」
徐遲沉默無語,忽然問道:「有一件事情,我想知道答案。」
寧缺說道:「大將軍請講。」
徐遲說道:「據聞……先帝辭世,與皇后娘娘有關。」
寧缺說道:「哪裡來的白癡說法,陛下身染舊疾多年,你做為他最信任的大將軍,不可能不知道這一點,就算當年與皇后娘娘有關,那也是多年前的舊事,陛下都不在意,難道你還有資格替陛下生出恨意?」
徐遲微微蹙眉,但明顯可以看出來,神情輕鬆了些許。
他思考很長時間後,看著寧缺神情嚴肅說道:「你勸皇后帶著六皇子留在北大營,我可以保證,只要我還活一天,便保他們母子平安。」
寧靜靜看著他的眼睛,並不說話。
徐遲平靜回應他的目光,神情沒有什麼變化。
寧缺忽然說道:「雖然我先前便說過,但這時候忍不住還要重複一遍,我真的很想知道傳聞是不是真的,大將軍真的忠於皇帝陛下?」
徐遲說道:「我願用生命來證明這一點。」
寧缺說道:「不用生命,用刀槍即可。你現在應該很清楚,先帝把大唐皇位傳給了六皇子,長安城裡那份遺詔肯定是假的。」
「那十三先生以為現在應該怎麼辦?」
徐遲聲音微寒說道:「讓皇后娘娘帶著六皇子回長安與新帝爭奪皇位?讓大唐軍隊分裂,甚至陷入一場內戰?」
「如果是別的時間,哪怕讓大唐陷入內戰,我也會毫不猶豫地執行陛下真正的遺詔,輔佐六皇子登基,我不在乎皇后是不是魔宗的人,但現在不行。」
徐遲的神情異常沉凝,說道:「如今舉世伐唐,金帳騎兵南侵,西陵神殿大軍北上,清河已叛,東北邊軍已滅,大唐四面受敵,風雨飄搖,眼看便是千年基業毀於一旦,值此危急關頭,大唐禁不住任何內部的鬥爭!」
寧缺沉默片刻後說道:「依大將軍的意思如何處理?」
「外敵當前,大唐最需要的是團結,我不可能眼睜睜看著你和皇后,帶著我鎮北軍數萬將士南下長安,這些將士應該在北疆浴血,而不應該去消耗在內鬥中,所以我想你勸說娘娘帶著皇子留在北大營。」
徐遲盯著他的眼睛說道:「如果你覺得這是對先帝的背叛,那麼我還可以承諾你,一旦我大唐能夠度過此次難關,事後鎮北軍一樣會支持六皇子。」
寧缺微微皺眉,他不得不承認,大將軍的話有其道理,而且如今的大唐,確實需要數萬南歸的唐軍馬上投入抵抗侵略的戰鬥,然而……
書房的門吱呀一聲,被人從外面推開。
皇后娘娘走了進來,看著二人平靜說道:「我要回長安。」
徐遲毫不猶豫,砰一聲跪在她的身前,連連叩首,直到額頭出血。
他的聲音顯得極為痛苦,微微顫抖說道:「娘娘,我一生忠於陛下,如今竟不敢執行陛下的遺詔,心中愧疚極生,後半生只怕寢食難安,然而值此危局,大唐真的不能亂啊,娘娘,還請您三思!」
皇后看著他微微一笑,說道:「我帶著六皇子回長安,長安城就能亂起來?還是說大唐就能亂起來?將軍太高估我們孤兒寡母的力量了。」
徐世怔住,不明白皇后這句話的意思。
「南歸的數萬唐軍,本來就是你鎮北軍的部隊,當初只是隨陛下御駕親征而去,哪有隨我一道返回長安城的道理。」
皇后說道:「我會把這些帶回來的騎兵留給你,回長安城的只是我們母子二人,我想這樣大將軍應該不會再擔心什麼了吧?」
徐世震驚無語,心想如今新帝已然登基,公主殿下監國,在這種情況下,皇后帶著皇子回長安,和送死有什麼區別?
寧缺忽然看著皇后說道:「我陪你們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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