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夜 第一卷 清晨的帝國 第二卷凜冬之湖 第一百九十九章 看天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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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卷凜冬之湖第一百九十九章看天書

    寧缺手中這卷舊書便是天書明字卷。

    去年秋時,西陵神殿發出誥令,中原諸國組織聯軍北伐左帳王庭,暗中卻有無數強者潛入荒原深處,便是因為魔宗山門因應天時而開啟,而那些強者之所以要進入魔宗山門,最重要的原因,便是因為這卷天書。

    然而沒有人知道,昊天道門唯一失落在外、近千年不顯蹤跡的這卷天書,竟一直被書院大師兄很隨意地插在腰間。

    在荒原林畔的火堆旁,關於這卷天書,寧缺曾經和大師兄有過一番對話,甚至還掀開過這卷天書的封面,因應了西陵天諭大神官的那個預言,只是當時的他根本沒有能力往天書看上一眼。

    寧缺握著明字卷,就像握著一厚疊巨額銀票,又覺得像是握著二師兄的高冠,無比緊張,以至於手臂微微顫抖起來。

    「師兄,我真不敢看。」

    大師兄看著他微笑說道:「既然老師在你破關之後讓我送書前來,想必現在的你應該能看懂一些,要知道七卷天書裡的這一卷最為特殊,你能看懂多少便努力去看,相信總會有些好處。」

    寧缺回憶起在荒原上掀開天書明字卷時識海所受到的恐怖威壓,苦笑著說道:「也不知道那個好處值不值得受這等痛苦。」

    大師兄說道:「神殿天諭司的歷史淵源便來於此,佛宗的某些重要理念也與此書有關,魔宗更是直接在這卷天書的基礎上產生,這卷天書直接造成了我們這個世界的很多變化,你說值不值得?」

    寧缺忽然好奇問道:「大師兄你一直把這卷天書帶在身邊,想來看了很長時間,你得了什麼好處?」

    「具體的好處不見得就是好處。」

    大師兄猶豫片刻後,老實回答道:「而且這卷天書我也有很多地方看不懂。」

    寧缺想到一件事情,說道:「師兄曾經說過,七卷天書若在世間開啟,自有徵兆讓所有人都看見,師兄可以隔絕天書的氣息,我卻沒有那個能耐,一旦翻開明字卷,豈不是等於告訴別人這卷天書在書院中?」

    大師兄望向崖洞。

    寧缺馬上便明白了。

    ……

    ……

    走入崖洞,桑桑已經提前清掃出一片乾淨的地面,寧缺盤膝坐下,平靜心神,然後不再猶豫,伸手緩緩掀開這本天書明字卷的封頁。

    當他的手指掀開封頁,一道極為平靜淡然澄靜的氣息,從微黃的紙面生出,然後開始向著崖洞四處瀰漫而去。

    天書明字卷的氣息,本來就非人間所有,自然要向天穹飄搖而去,如果讓這道氣息最終觸碰到天穹,便會以一種奇特的方式顯露出所有世人都能看到的徵兆,從而向人間宣告自己的開啟。

    寧缺不知道大師兄平時閱讀這卷天書時,究竟是用了什麼樣的法子,把這道非人間所能有的澄靜氣息屏蔽住,但他今日翻開這卷天書時,並不怎麼擔心會被那些世間強者發現天書的蹤跡。

    因為他此時在崖洞之中看書,而崖洞有夫子布下的禁制。

    果不其然,明字卷裡散出的澄靜氣息,與崖洞裡任何事物所散發的氣息都無法相融,淡然卻又決然地向著洞外飄去。

    就在崖洞口,明字卷的氣息遇到了夫子留下的那道氣息。

    兩道氣息相遇,沒有產生怎樣驚天動地的畫面,甚至沒有什麼相斥的感覺,只是沉默互視,然後漸漸安靜下來。

    ……

    ……

    在大唐某些郡的語境中,看天書這個詞,往往是用來形容閱讀者和閱讀對像之間存在某種鴻溝,根本無法看懂任何東西。

    被囚山崖三月,寧缺的境界有所提升,精神氣質更是有了飛躍般的進步,然而與已然成為傳說的天書明字卷間,依然有著極遙遠的距離。

    不過也正是因為這三個月的辛苦修行與精神打磨,讓他在翻開明字卷後,極為艱難地控制住了識海的劇烈震盪,終於可以把目光真正落在微黃的紙面上。

    如今的他依然無法真正的看懂天書,但至少他可以看清楚書頁上的字跡,能夠記住一些玄虛的語句,只是因為天書澄靜氣息對人間的天然不融合,那些語句在他的腦中變得越來越細碎。

    ……

    ……

    片刻後,寧缺毫不猶豫伸手合上明字卷的封頁。

    此時他只看了這卷天書的第一頁。

    似乎擔心忍受不住看天書的誘惑,他沒有再往這卷天書的封頁上看一眼,甚至直接緊緊的閉上了眼睛,眉頭皺的極緊。

    他的識海已經到了破裂的邊緣,再也無法承受明字卷澄靜氣息的冷漠注視,所以他必須離開這個遠遠超出自身能力的世界。

    天書第一頁裡那些古樸的字跡,還在他的腦海裡盤旋不去,卻已經變得細碎不堪,如同山崩之後的漫天碎石,根本看不到那座山原先的壯闊景致。

    看天書果然就是看天書,根本無法看懂,甚至記不住什麼。

    寧缺覺得有些遺憾。

    然而在崖洞裡閉關三月,夫子沒有出面,便已經教會了他一些東西。

    那便是他曾經想到過的耐心以及勇氣。

    寧缺不甘心就此罷手,雙眼緊閉,眉頭皺的愈發緊,雙手緊握擱在膝頭,開始試圖把腦海裡那些細碎的天書字跡還原。

    這種嘗試需要思考,而人類一旦思考,天書似乎便開始在虛無的空間裡冷笑,讓他的識海裡劇烈痛楚起來。

    如果換成別的人,肯定無法完成對這些天書字跡的重組。

    但寧缺擁有足夠的耐心和勇氣。

    更關鍵的是,兩年前他初入書院,登舊書樓觀書不倦,哪怕吐血昏迷也不放棄,其後他終於用永字八法,接近了那些只有洞玄上境修行者才能看懂的文字,他對文字有一種先天的敏銳直覺,更有一種無法言喻的能力,所以顏瑟大師才會認定他有神符師的潛質。

    這些過往和經驗,尤其是那些看書時的痛苦和惘然情思,如今看來,似乎都是某種準備,準備著他今天觀看這卷天書。

    所謂機緣,大概便是如此,而且這種機緣不是昊天安排的,也不是夫子安排的,是他自己通過自身的努力得到的。

    隨著時間流逝,天書明字卷殘留在他精神世界裡的那些玄虛破碎字句,漸漸地重新復原重構,就如同漫天的碎石依循著精確到極點的順序,依次落在地面上,然後漸漸重新生出一座大山。

    寧缺終於想起來了明字卷第一頁裡的幾句話。

    開篇第一句是:明者,日月也。

    ……

    ……

    「日月輪迴,光暗交融,生生不息,自然之理。」

    「自然之理謂之道。」

    「道以衍法。」

    「法入末時,夜臨,月現。」

    ……

    ……

    寧缺不明白天書上記載著的這些話意味著什麼,但他感覺到了一種前所未有的寒冷和恐懼,尤其是當他想到某個關鍵點時,頓時驚醒過來。

    他抬頭向崖洞外望去,發現已是深夜,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不覺思考了很長時間,膝上那卷天書已經不見,大師兄和桑桑也不知去了何處。

    深夜的山崖上方,繁星滿天,卻沒有月亮。

    寧缺看過月亮,在這個世界裡他無數次懷念過月亮,無論是圓如銀盤,還是彎若秀眉,然而他卻再也沒看見過。

    所以他很確認這個世界真的沒有月亮,甚至這個世界上的人都不知道月亮是什麼東西,那為什麼明字卷裡會有月亮?

    天書明字卷第一頁裡那些字句,彷彿是某種預言。

    寧缺越想越覺得渾身寒冷。

    所以他過了會兒,才注意到懸崖畔那個高大的背影。

    就在看到那個高大背影的瞬間,一股暖流湧進寧缺的身軀,把那些惘然恐懼和不安盡數化為深春的花香葉意。

    寧缺站起身來,揉了揉有些發麻的膝蓋,走出崖洞來到崖畔,跪在那個高大背影身後,重重叩了個頭。

    現在他早已理解了夫子把自己囚進崖洞的苦心。

    聽到寧缺磕頭的聲音,夫子沒有回頭,看著夜穹中那些如同鑲嵌在黑絨布裡寶石般的繁星,忽然問道:「你看懂了幾句?」

    寧缺沉默片刻後,把自己從日字捲上記住的那幾句話複述了一遍。

    「明字日月也,明字卷講的便是日月輪迴之理,日月輪迴,光暗交融……」夫子皺眉說道:「然而月究竟是何物?」

    寧缺沉默不語。

    夫子緩緩轉身,被夜色籠罩的崖畔,身影顯得格外高大。

    寧缺看著老師,總覺得自己在哪裡見過他。

    夫子看著他,忽然說道:「在松鶴樓的露台上,你說我是個可憐的老頭。」

    寧缺尷尬地笑了笑,想要解釋。夫子沒有讓他辯解的意思,繼續說道:「在說我是可憐老頭之前,你曾經嘲諷了我一句。」

    「當時你嘲笑我,我沒有看過月亮。」

    「如此說來,你想必是見過月亮的。」

    夫子看著只有滿天繁星的夜空,沉默片刻後問道:「那麼,什麼是月亮?」

    寧缺根本不知道該怎麼回答,聲音微澀說道:「老師您都不知道月亮是什麼,我又怎麼可能知道?」

    夫子收回望向夜穹的目光,看著他的眼睛,說道:」因為世間沒有無所不知的人,包括我,而你卻是一個生而知之的人。」

    聽著這句話,冷汗瞬間從寧缺的身體裡湧了出來,打濕衣背。

    ……

    ……

    (折騰了一夜,還看了一場球,實在是倦了,今天便這樣,還剩兩天,我飽飽睡一覺,盡最大努力,爭取能夠搞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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