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剛攬著她重新躺回床鋪,拉起被子將兩人蓋住。
「那個……你……」她眨了眨眼楮,訝然地注視他。
「不是會冷?」他看她一眼,隨即合上長眸。「睡覺。」
她凝視他放軟的五官線條,仍看不透他真正的心思,這樣三番兩次出現,對她說話常帶刺,卻又會突然出現這麼溫柔的舉止,他對她,究竟抱著什麼樣的心思?
想到自己還被按在他懷中,她感到突兀。他們之間已經什麼都不是了,又何必再有這樣親暱的舉動?那只會讓她繼續沉淪永遠看不見光亮永遠得不到救贖。
「其實……」她抿了抿嘴,細聲道:「其實不開冷氣就不會冷了。」也不用抱在一起,共享一條被,讓她如此尷尬,連手該擺哪裡都是問題。
他沒有做出反應,閉著眼楮像是睡著了一樣。
她猜測他大概又是不想理她,所以她也設再說話,只是當她閉上眼楮試圖入睡時,卻聽見他淡淡的聲嗓。
他說:「你以為,我為什麼要你開冷氣?」
何心心一頭亂髮,站在浴室裡的鏡子前,神態輕鬆地刷著牙。
昨天睡得真好,一覺到天亮,特別是暖暖的男體,抱起來特別舒服……
男、男--體?想到什麼,她雙眼驀地一瞠,轉身就往外衝,一路衝下樓。
慘啦慘啦慘了啦!昨天晚上那個男人明明交代六點要起床。還要她熨燙他的西裝,剛剛醒來時看了下鬧鐘,已經是七點十分,但他的西裝、他的西裝……
她一覺醒來,居然忘了這麼重要的事,甚至差點就忘了他咋晚睡在她床上,還抱著她一起睡……
想到他的擁抱,她紅著臉衝到一樓,才下階梯,一陣香氣在鼻端繚繞,她腳步一轉,走進設在一樓最裡間的休息室,果然看見他的身影。他站在瓦斯爐前,不知道在煮什麼。
說是休息室,其實也算半個廚房,由於空間有限,她當初找了廚具公司設計套房型的流理台和廚具,冰箱、烤箱、微波爐、瓦斯爐,還有流理台,該有的都有,只是簡便了些。而隔開前頭工作室的牆面前,擺了一組三入座的布沙發外加一張小方桌。
她平時和助理就在這裡吃飯,不常開伙,因為地方小不方便,其次她懶,廚藝不佳,所以幾乎都是買便當進來這裡吃。而現在,那個身形挺拔的男人就站在瓦斯爐前煮東西,那畫面--非常溫馨。
「你起來啦?」她倚著門框,開口問,一問才發覺牙膏還在口腔內,她還沒漱口!才想轉身溜上去把自己整理一番再下來,他已關了爐火轉過身來。
「嗯,你--」葉剛一轉身,長眸微微瞠大。
她一頭散發,身上的睡衣皺著,右手還握著牙刷,嘴唇周圍有一白色泡沫,他視線低了低,瞧見她腳上穿的還是浴室裡的防滑拖鞋……他輕咳了聲。「怎麼不刷完牙再下來?」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認識她,她的散漫他早習慣,只是分離太久,他一時間還反應不過來。
「我是突然想到、想到你說六點要起床,還要幫你燙西裝,所以就趕快跑下來了。」一隻蚊子叮上她小腿,她彎身用力一拍,還抓了幾下。
看著眼前這個連在男人面前也不懂掩飾自己缺點的女人,他頭失笑。
怎麼去了國外兩年,生活習性還是沒什麼長進?不過,不做作這點,不也是她當初最吸引他的?
「你趕著下來,結果有改變什麼嗎?不如先上樓把自己整理好,再下來一起吃早餐。」他端著一盤像是鐵板面的東西,放到沙發旁的方桌上。
「那是什麼面,好香喔。」她一臉饞樣地走了過去,一隻手伸了出去,就想抓起幾條面塞進口中,但有人的手比她更快,輕輕一拍,打開了她的手。
「你還沒漱口!」葉剛移走那盤面。「上樓去,把臉洗一洗,衣服換一換,整理好後再下來。」
「可是你的西裝還要--」
「你這個樣子要怎麼燙衣服?」他長眸瞪著她的牙刷。「還有,衣服已經穿在我身上了。」她都沒發現?
她看了看他身上筆挺的襯衫和西褲。「你、你--」
「我看你外面有熨斗,就自己處理好了。」
她聞言,臉蛋不知怎麼著就紅了。這個男人不只會打官司,家事、廚藝隨便一樣都比她強,現在連她最拿手的燙衣服他也會。
好像只要和他在一起,什麼事就都是他在處理;他頂在上面,她什麼也不用擔心。兩年多前是這樣,現在也是這樣……
「發什麼呆?快去啊!」見她紅著臉蛋直瞅著他,他催促道:「我等你下來一起吃,不要害我遲到了。」說完,他隨即轉身收拾流理台和清洗鍋子。何心心看著他的背影。這樣的畫面也不是沒有過,他們以前就是這樣生活的,在他的住處。
在異鄉的那兩年,她生活得甚辛苦,每天睜眼就是工作、唸書,除此之外,她還要適應那邊的氣候和飲食,還有語言也是她要克服的,那麼辛苦生活的她,唯一支撐她的,不就是和他的那些美好記憶?
他不知道,她其實是那麼、那麼地想念他……那麼地想念他啊。
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時鐘--他今天好像有點晚了?
放下剪刀和正在裁剪的布,何心心走出工作室,腳下突然一頓,想到他又沒有和她約好,也許今晚不過來了。
她不知道自己和葉剛這樣到底算什麼?戀人、朋友、前男女朋友、學長學妹,還是親家?畢竟他弟和自己的妹妹已在穩定交往中。
她唯一能確定的是,這個男人在入侵她的生活,以各種名義和理由,在她住處住下。律師總是能言善道的,他們說的不一定正確,但會讓你沒有反駁的機會。
第一個晚上,他說他住處停電,他趕著寫訴狀,所以跑來她這裡;第二個晚上,他還是一樣提著公文包和那個黑色旅行袋,說電力還沒恢復,必須再借住一晚。
她想著又沒有發生什麼像地震這種天災,而導致電力無法在短時間內恢復,為什麼會連停兩天?在她的認知內,台灣似乎不會有這種停電多日的現象
結果他只是一臉古怪地看著她,冷冷道:「我又不是電力公司的員工,哪知道為什麼。」她的疑問似乎顯得愚笨了。
第三天晚上,他依舊帶著一個公文包和一個旅行袋出現,他說他住處那一帶停水了,沒水喝沒水用,只好再借用她的地方。
她問他有沒有打電話,還是上自來水公司網站一下會停多久、為什麼停?他說老天爺不賞臉,降雨老降錯地方,所以台灣缺水很正常。
她覺得納悶,她怎麼記得容易缺水的是南部,北部應該是淹水比較多,他卻一臉她怎麼連這個都不知道的表情反問她。「你在國外待了兩年,難道連台灣哪個地區比較容易缺水都不知道了嗎?」她知道他又在暗諷她的不告而別。
第四個晚上,他仍然一樣的裝備出現,他說電來了水來了,但是住處前那條路被挖開了,他車開不進去,只好再過來這裡。
她雖然覺得奇怪,卻也沒辦法說出是哪裡奇怪,也只能讓他住下。
他們這樣的生活模式,不知情的人恐怕會以為是夫妻。白天各自在自己的工作領域努力,下班後他下廚做飯,她洗他的衣物並且熨燙;他們同睡一張床、一起吃飯、共看一部電視、共享一個浴室,多像一對夫妻,只是,他們沒有親密行為。
他心思本來就沉且細,也非多話的性子,他在想什麼,她通常是猜不到,以前便是這樣了,何況在她不而別的兩年多後,他變得更陰沉,說話常帶刺,刺得她疼痛難當,卻又無法為自己反駁什麼。
即便如此,她還是那麼那麼,那麼地在乎他。一種難以想像的迷戀。
抬眼看了看夜幕,想起自己在異國的街道時,她也時常像這樣仰望天空,想著在台灣的他在做什麼?想著他是不是恨死她了?想著他有沒有可能也正在看著天?
想著為什麼看到的都是同一片天,他與她卻變得那麼遙遠?
一陣引擎聲打斷了她翻轉的思緒,她好奇地看過去,一部白色小車在店門前停下,她猜想大概是這附近哪棟大樓內的住戶,卻意外看見葉剛從駕駛座下來。
他換車了?
下一秒,從副駕駛座走出一名高挑艷麗的女人,那女人穿著一件白色襯衫,外罩剪裁合身的西裝式外套,底下是條同布料的及膝窄裙,一看就知道大概是什麼專業人士。
女人打開後行李箱像要拿什麼,葉剛迅速走近,他跟她說了什麼,然後女人笑著退開,葉剛彎身從後車廂拿出兩大袋看起來像是從大賣場買來的物品,他把那兩袋物品放上騎樓,再轉身拿出他的公文包。
他不知道又跟女人說了什麼,她似乎笑得很開心,之後女人繞過車子,進了駕駛座--所以是女人的車子?他們……什麼關係?看上去好像很親密……
她還在猜測時,女人已開著車子揚長而去。
葉剛一轉身,就見她站在工作室門口,呆呆地看著他。
他長眸略瞇,低道:「過來。」
何心心一走近,他立刻把公文包遞給她。
一接過公文包,她納悶問:「還有那個黑色旅行袋呢?你今天不留下來過夜了嗎?」她注意到他那個旅行袋是放他的換洗衣物,還有一些私人用品。但她沒發覺自己這樣的話,像是已將他留在這裡過夜當成是一種常態了。
葉剛看著她,目光深幽幽的,她被瞧得有些無措時,他才啟唇道:「你沒發現裡面的東西都放在這裡了?」
她想了想,好像是這樣,第一天帶來的牙刷牙杯那些都放在她浴室了,還有一雙室內拖;第二天帶了兩套換洗衣物來,還有幾本法律相關的用書;第三天他好像帶了他的刮鬍刀、刮鬍水、男用洗面奶這些;昨天好像帶了兩套休閒服……東西放在這裡,是不是表示他以後會常常留宿在這裡……但,有可能嗎?
「你在等我?」見她發愣,他又問。
她看著他,遲疑後,才點了點頭,吶吶道:「我想說不知道你家那邊的路修好了沒,萬一你車又進不去……你可能、可能會過來,所以我先在這裡等等著。」
意識到自己向他透露了什麼,她笑得尷尬,帶了幾分難堪。
曾不只一次訴自己,別再和他這樣牽扯下去了,卻還是期待著他的到來,也許,他根本不稀罕她的期待。
「我沒回去,車子還放在事務所。」她雖然以彆扭的態度承認她在等他,但仍讓他心情大好,他目光深深地注視她。「晚上有應酬,就在這附近,所以乾脆讓秘書送我回來,剛剛又去了一下超市,買些東西回來。」
「喔。」她完全沒發現他用的是「送我回來」這樣意義非凡的詞,只覺得他灼熱的目光讓她有些不自在。「原來是秘書啊……她長得很漂亮呢。」
秘書好像都會和自己的老闆發生什麼曖昧,她以前看的愛情小說就常有這種劇情,特別是他的秘書還那麼美艷,他有沒有心動?
「她結婚了。」他淡掀方唇。「不要自己在那邊胡思亂想!」
他那像在對她解釋什麼的嚴肅模樣,讓她心口突突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