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該死……」葉湘倪在心中咒罵自己。多管閒事是吧,早就該報警叫救護車,然後轉身繞路掰掰啦!還以為見鬼咧,結果是自己成了倒霉鬼。
「小……小姐……」對於這不算陌生,自己卻從未使用過的用語,他感到有些彆扭。「我、我絕對不是壞人,你可以放心,我只是想……呃……」他努力搜尋自己腦中所知的凡人世界相關知識,想著該如何走下一步棋。
對方還緊抓著自己手臂不放,但葉湘倪卻在聽他開口說了兩句話後就恢復鎮定。因為非常明顯的,他遠比她緊張多了。
不過他講的這是廢話嘛!壞人又不會自己承認!她翻了個白眼。
毫無疑問,這男人要是在路邊搭訕一定把不到妹,口條拙劣到平均講不到幾個字就得停頓好幾秒。此時葉湘倪非但不緊張,反倒開始同情起他。
「呃……我、我沒地方住,請、請你……給我個棲身的地方……然後……然後……我不會打擾你……」在他繼續支吾的當下,她握在手上的手機響了。
完全無視對方努力地想和她溝通,她接過被抓住的那隻手上的手機,接通,「喂?我湘倪。」
「圓姊,你的化妝包忘了帶走了啦,你要現在回來拿,還是明天幫你帶去公司?你一早會進公司吧?」是同事打來的。
「幫我帶去公司。」
「OK,沒問題!」對方爽快答應。「不過圓姊,你家有備用化妝品嗎?上班時間人潮那麼多,妝還是畫一畫比較可能有機會發生艷遇—」
是怎樣?都離開現場了還不放過她?她在聽見同事的話後臉色大變。「不、用、了!」
「欸,圓姊,我們講真的啦,你—」
「謝謝你們這堆死人骨頭的關心厚!再、見!」不等對方說完,她沒好氣地一口氣響應完畢,強制結束通話。
「艷遇咧!艷遇咧!艷他阿拔啦!」一通電話,把她剛才在KTV被消遣的怨氣全又勾了回來,她氣得爆粗話。「幹麼啦!沒看過女人抓狂呀」一抬頭,看見古斯愣愣的表情,她忍不住又大聲嚷了句。
「不……我……我也可以工作……」他搞不清楚狀況,不明白眼前嬌矮的女子為何突然情緒大暴走,只能繼續將腦中所想到「人間求生必備招式」全挖出來。「呃,我……」但事發突然,再加上眼前這小不點瞬間飆升的情緒壓迫感,讓他緊張得腦中一片空白。
快呀快呀快呀!還能說點什麼?
「你什麼啦?」結結巴巴,聽得懂才有鬼!「沒地方住?好呀,本小姐正好缺男友,你幹不幹?」她仰著臉龐瞪他,咬牙說道。
嗄嗄嗄?男友
「幹麼?不是要住?你現是到底是要還是不要?不要拉倒。」滿腔怒火引發出的神力,讓她一把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走。
「不—不,我要。」一秒也沒耽擱,古斯趕緊跟上了這明顯盈滿怒火的步伐。
跟在葉湘倪身後的他,不斷露出疑惑不解的神情。
雙親不知何時才會發現他這兒子失蹤,對接下來在人間生活的一切也是一片未知與茫然,現下自己腦中亦是感到極度焦躁不安,但為什麼……面對眼前這小不點,他竟能感到舒適與安心?
身體的本能感應對他們族人而言十分重要,足以當成所有判斷的憑據。
看來,他能信任這人類女子對自己無害,至於接下來的生活會如何,也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喂,先約法三章哦,要住可以,但是家事你要做,我有工作要你幫忙,你也得幫,總之我叫你做什麼你都不得抱怨,懂不懂?」
葉湘倪邊打開門鎖邊強制規定她後頭這個半路撿回來的大型寵物。
「嗯。」古斯點頭回應。現在的情況他也只能照著她的話走。
葉湘倪回頭瞄了他一眼,不懂自己是哪根神經接錯條,竟然真的如他所願的把他給撿回家,就算感覺他不是什麼大壞蛋、就算她剛才被他「電到」那麼一下,但此電非彼電,她也沒半路發花癡的習慣,怎麼會搞成現在這種另類的生米煮成熟飯的事實?
嘖,說來說去,還是得怪公司裡那群死人骨頭,害她一時氣到理智飛光。
自己剛才不過是賭氣才脫口衝出那句話,倒也不是真想要養小白臉。在公司裡她看過太多個案,許多表面光鮮亮麗的大明星,私底下有家裡死要錢的、從小就不知生父生母,或被趕出家門,功成名就後家人朋友甚至還有恩師,一個個像拔蕃薯般全連著冒出來,什麼奇怪的狀況都有。
有些人遇到心煩時會大發脾氣,想找個地方讓自己冷靜沉澱,身為超級資深的經紀助理小妹,她對這類離家出走、搞失蹤的行徑早已視為平常,公司旗下還曾有個男演員在拍片結束後,因入戲太深抽不離角色,留訊息說要去尋回自己,就此周遊列國,八個多月後才出現。
或許眼前這男人只是和家裡起了爭執,想找個地方冷靜幾天而已。她樂觀的想,萬一她不理他,他又跑回去跳樓怎麼辦?乾脆好人做到底,收留他幾天沒關係的。
古斯靜靜地跟在她身後,始終與她保持一步之遙。
「欸,你—」葉湘倪想到要交代什麼的轉過頭,卻只看到一堵胸膛。
她聲音頓了下,接著把視線往上轉。「你蹲低一點好不好?不然就不要靠那麼近,我的室內拖鞋沒加縫厚底,很辛苦耶。」不能體貼一下矮子呀?
「嗯。」他聽話的往後退了兩步。
一個口令一個動作,她彷彿在他身上看到小動物的影子。她心情愉悅地開滿繽紛的小花。
沒想到這傢伙乍看恐怖恐怖的,但舉動卻像聽話的寵物或小朋友,意外單純。
「欸,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對,你不會連名字都沒有吧?」她主動朝他靠近,仰頭問。
「古斯雷夫迪爾諾波。」他發出一串奇特的音階。被眼前這雙圓圓大眼盯著,他適才那種奇妙的感覺又悄悄在胸口漾開。
他不懂這種感覺從何而來?她不過是瞪著他看而已。
「古……古什麼?」
「古、斯、雷、夫—」
「好了好了,我叫你古斯就好。」葉湘倪抬手阻止他繼續念下去,名字取那麼長幹麼?要是每次叫他都念上一遍,不出三個禮拜她就可以去打工誦經了。
「嗯。」他應了聲,表示無意見。
這種感覺真的很奇妙,一個足足高了她一顆頭以上,而且看似兇惡的大男人竟對她言聽計從、任由擺佈。
從小她講話的份量就和身高成正比,不只同學把她當小妹妹看,出了社會,公司的新進人員也從不怕她這老鳥,甚至連小時候家裡養的狗也老對她愛理不理,眼前這難得的體驗讓葉湘倪心中登時漲滿虛榮與滿足的泡泡。
總算找到收留這個男人的一個好處了!
「欸,古斯、古斯。」她咧開一個大大的笑臉,心情好得不得了的朝他招招手,要他彎下身來。
古斯眉心微蹙了下,但還是照做。
「你人真的不錯耶,難怪你和女友吵架被推下樓都不會生氣,要是別人早就報警再請律師要求巨額賠償金,告到對方哭不出來了,哪還像你能這麼冷靜。」
「我是被我媽踢下來的。」他蹙眉,不懂她是由何處做出如此判斷。
「你媽想謀殺你?」葉湘倪雙眼瞪大。哇,詐領保險金嗎?
「不,她原本的目標是我爸。」
「那你還不回去勸架?」父母吵架,他還落跑不回家?
「我回不去。」他平鋪直述的道。那對老冤家都打幾個世紀了?再說他只是路過就無辜被踹下來,真要去勸架恐怕小命不保。
「走回去呀,又不遠。」她家離他家走路不過十多分鐘。「還是要我借你錢坐出租車?」
古斯盯著她,猶豫著該不該將事實全盤托出。
過往不是沒有落入凡界的神人案例,雖然有遇到好心人幫忙,最後回到天上去,但因法力削弱加上身份曝光而被囚禁、研究,直到肉體負荷不過死去的例子也不少。若他將實情告知,不知她……會如何處置他?
鼓足了勇氣,最後他決定依自己的直覺向她坦白,「我是神。」
他屏息,等著她的反應。
又來?
葉湘倪不知該哭還是該笑,然後給他的冷笑話捧捧場。「哈哈哈……」
這是什麼反應?古斯眉心緊得可以夾死蒼蠅。
「好啦好啦,家家有本難念的經,不煩你了。」她感歎地拍拍他的肩,搞不好他真有難言之隱。
「我是說真的。」他看得出來,她不相信。
「好好好好好∼算你幸運,我這裡不是單人小套房,你不用睡沙發或睡地板。」她亂敷衍一把,不理他反應就轉身移動。「這間的房客搬走了,不過她有留床被組在床頭櫃裡,你自己搞定吧。」她簡單交代。
「就這樣啦,明天我還要上班。你呀,就好好睡一覺,什麼都不要想,明天起來後你心情就會好一點。」
「我是說真的。」古斯臉色陰鬱的強調道。
「哈哈哈,好、好,真的好好笑!哈哈哈哈哈……」
最後回應他的,是一串長長的虛笑。
被丟在房間門口後,古斯試著讓自己休息,恢復氣力。
然而混濁的氣流,對週遭及未來不確定感的警戒及煩悶,還是讓他整晚難眠,天色一亮即沒了睡意,幾乎是一直處在清醒的狀態。
隨著天色越亮,溫度也逐漸攀升,他開始靜不住的在房內走動。
這中間他試著取回自己法力的控制權,可他體內現在像半個死城,靜悄悄,試了好幾次才終於有了點反應,卻又隨即消逝,簡單講就是完全無法控制。
他,古斯雷夫迪爾諾波,雷神之子,天命下任雷神接掌,出生時肉體就有神職護體,天生親雷不怕電,但現在的他卻跟個凡人快沒兩樣。
他煩悶地爬了爬一頭亂翹的短髮。神人和人類相比,只不過多了那點法力,和因不同職掌所擁有的護體神力,若這兩樣都消失,神人和人類幾乎沒兩樣。
又煩躁的在房間內連繞了好幾圈,古斯走到牆角的白色插座前,瞪著那細細扁扁的兩個小孔。
很好,至少他還感覺得到電流,不算全身廢掉。
他想辦法將手指往插座縫裡壓,試圖引電,試了幾次成功後,他表情卻更加不解與複雜。
「真鮮……」甩甩被電麻的指尖,他不禁懷疑雙親的感情是否真有如此糟,娘親那腳真的是使盡全力,根本就是打算殺了老爹。
而沒半點防備就遭到那天外飛來一腳,若非他皮粗肉厚,現在就算沒掛大概也會去掉半條命。
「原來被電到是這感覺……」他喃喃自語。
但這電流的感覺,和被昨晚帶他回來的女子碰到時觸發的電並不相同。
手撫上昨晚手臂被電到的地方,上頭浮現兩顆小小的紅色印記,現在讓他感到疑惑的是,究竟是所有人碰到他都會觸電,或是只有那女子?
就在此時,他聽到外頭傳來些微聲響,他立即步出房門。
另一頭的小房間門恰巧也在此時打開,他雙眼發亮地馬上就想上前,可對方動作比他快,直接往大門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