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白的雪花覆蓋來時路,一陣微風吹拂過樹梢,灑落不少剛剛才下的細雪。
白梟從天空盤旋而下,站在木屋前,十分有靈性的望著朱靈。
「怎麼了?」朱靈坐在鋪著軟墊的木造躺椅上,察覺白梟的視線,於是看了牠一眼,隨即發現牠的腳上綁了一封信。
她輕輕拆下那封信,低頭一看,娟秀的字跡寫了「東方夫婦啟」字樣,勾起嘴角,打開信封。
她發現這封信裡有兩張紙,一張是夏瓔珞寫給自己的,另一張則是金烽的筆跡,寫給東方冉的,於是她將寫給東方冉的信放回信封裡,剝了手裡的甜橘給白梟吃,便迫不及待的展信閱讀。
夏瓔珞字裡行間寫滿了對手帕交的思念,然後提及五年前皇帝丈夫受斷腸藥之苦,卻堅定了兩人的感情,如今藥效已完全退去,他雖然忘了兩人甜蜜的過往,但是現在他們的感情勝過從前。
更重要的是,他們的情比金堅感動了所有的大臣,大臣們不再老是上書,要皇帝另納妃子,好充實後宮云云,夏瓔珞在書信裡斷言,這一定是東方冉所說的「危機就是轉機」。
朱靈將信紙摺疊好,嘴角的笑意不減。
這時,東方冉由屋裡走出來。
她隨即將信交給他,望著身穿白袍的他站在自己的身旁展信閱讀的模樣。
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與她在離開皇宮的前一夜,好友們替他們辦了簡單卻溫馨的婚禮,那夜他們一群人喝著薄酒、吃著小菜,舉杯之間全無離情依依,而是對他們的滿滿祝福。
離開那日,天空萬里無雲,她緩緩的放開早已找好婆家的苳兒的手,不斷的回首,淚流滿面的坐上馬車,他們第一個前往的地點不是天山,而是千里之遠的西域。
然而她無法忘卻,當東方冉找上曾經替她開天眼的女巫時,那女巫搖搖頭,證實了她將來的宿命。
「天眼已開,便無法回頭。」
東方冉狂怒的喊著,要女巫替他們想想辦法。
女巫歎口氣,一臉無奈。
「我替你們招來天神吧!」
「倘若天神願意撤銷對她的懲罰,那活不過二十五歲的詛咒將會消失,但是我要說,我活了一百年,替五個人開了天眼,這五個人包括你在內,全都在將死之際回到我跟前,要我幫忙,而我招了四次天神,天神卻沒有一次首肯,所以你也別抱太大的希望。」
那天夜裡,女巫擺了奇怪的法器,圍繞著朱靈與東方冉,口中唸唸有詞,神奇的是,將近一盞茶的時間後,原先平靜無風的大漢捲起狂風,揚起的沙塵彷彿直達天際。
女巫當時放大音量吼著,就在下一刻,狂風竟然繞過三人,往反方向離去。
東方冉在女巫的老邁眼中看見了悲傷,顧不得其他的站起身,仰首朝毫無星子的夜空瘋狂的大喊著。
「老天爺,求禰救救她。」
「我願以我的生命來延續她的生命。」
「我願與愛妻同壽,我不求兩人相愛到白首,只願稱施捨時間,讓我們相愛。」
「老天爺,求你。」
嘶聲力竭的嗓音裡,朱靈聽到了彷彿野獸的悲傷狂吼,滾燙的淚水由眼眶滑落,模糊了眼底身穿一身黑的頹廢身形。
百年難得一見的大雨傾盆而下,落在荒涼的大漢上,打濕了東方冉的臉,稀釋了朱靈臉上的淚珠,一滴滴被乾燥的沙子吸收。
這時,女巫欣喜若狂,拉著朱靈的手,老臉上滿是喜悅。
那夜的雨持續下了一個時辰,據女巫所說,是老天爺給了她一個特例,要她跪在地上感謝上天對她的厚愛與原諒。
當時的大雨打在身上,疼痛的感覺彷彿封存在朱靈細緻的肌膚裡……
她瞧見東方冉已經將手上的信閱讀完畢,嘴角微微勾起。
「要天黑了,我們進屋裡吧!」東方冉嗓音低啞的開口。
「嗯。」朱靈點頭,打算站起身。
他伸出健壯有力的臂膀,一把抱起嬌小的她,牢牢的圈在懷裡,俯瞰著她,笑說:「明天就是你二十七歲的生日了,咱們明早下山找書時,找個館子吃飯慶祝,好嗎?」
「好呀!明天我們就吃些好吃的。」她綻放甜膩的笑容,點點頭,十分滿意他的安排。
是呀!明天她就滿二十七歲了,她想,那一夜老天爺是肯接受東方冉的條件交換。
當時她還怪他怎麼拿自己的壽命來換她的生存,他卻捏著她的下巴,淡淡的,卻充滿柔情的開口——
「沒有你,我不願獨活。」
「笑什麼?瞧你自顧自的傻笑,也說出來讓為夫的聽聽。」東方冉將朱靈放在木頭的圓凳上,蹲下身,雙手拉著她嫩白的小手,嘴上的笑意不減。
「沒什麼,只是覺得……我好愛你。」她主動親吻他的臉頰。
「我何嘗不是?!」他捏了捏她的小臉,「對了,咱們已經一個多月沒在夜裡點滿蠟燭,這樣你看得清楚嗎?」
雖然老天爺讓步,讓他用壽命添補她的,但是她的視力在夜裡依舊十分模糊,不過不曾惡化就已經是萬幸了。
「看不清楚,可是我知道,就算我的眼睛再也看不到,只要握著你的手,我就擁有全世界的風景。」朱靈拉著他的手,貼近自己的臉頰。
「我的手不會放開你,永永遠遠都牢牢的牽著你,直到我們死去的那日,我依舊會拉著你的手,共赴下一個輪迴,而下一世我們依然要相愛,你說好嗎?」東方冉吻著她白嫩的手背,對她的滿腔愛意,沒有隨著時間的消逝而減少,反而越來越濃烈。
「那……」她拉起他的手,在上頭啃了一道齒痕,接著淘氣的笑望著他,
「我可要在你的手上做記號,將來我們輪迴轉世後,我才能以這個痕跡認你。」
東方冉忍不住低笑出聲,拉過她的手,張開啃,作勢要依樣畫葫蘆,「那我也要在你的手上做記號。」
「討厭!」朱靈想縮回手,無奈力氣比不過他,只能嬌睨著他。
低下頭,他火熱的薄唇貼上她柔若無骨的手背,彷彿將最深沉的愛意全數灌入她的骨血中。
窗外,白雪又緩緩的飄下,木屋裡一對有情人緊緊的擁著對方,不時傳來說話的聲音,接下來是男人低啞的嗓音,徐徐的念著書本上記載的文字。
平凡卻充實的生活,在天山上日日上演,拋棄了宮廷裡的權力鬥爭、錦衣玉食,他們只要擁著彼此,就算粗茶淡飯、粗衣布裙,也像是擁有了全世界的幸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