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彤不知在房裡愣坐了多久,茫然的眼掃視著週遭,看著那還來不及全部放進衣櫥裡的衣物,想到馬上得再度打包,她僵硬的唇勾了勾。
這真是個荒謬又可笑的情況。只是,在她擠出自嘲笑容的一刻,馬上有股澀意滲入鼻端。
「Shit!」忿忿的罵了一聲,她抹去臉上豆大的淚珠,用力得像甩自己耳光一股,然後倏地從椅子上彈起,衝向衣櫥,幾近粗暴地將衣架上所有的衣服全扯下來。
這時,李御堯闖進房裡。
「你在幹什麼?」他一把抓住她的手。
「放手。」她眼也沒抬,只是冷聲應了句。
「我知道你很生氣,很不好受,但是……」
「最後一次警告你!放手!」她的手正在顫抖,緊咬著唇努力壓抑著什麼。
「我不放,也不能放,因為……」李御堯話還沒能說完,一陣幾近讓人招架不住的猛烈攻擊已經襲來。
辛彤一個下腰,伸出長腿掃向他的足踝,接著身子迅速翻轉,揚起手肘狠狠撞了過去。
當下,李御堯因防備不及而有點招架不住,閃避的身軀節節後退。
「為什麼?為什麼要欺騙我?我不要!我不想要這樣!」見他如此狼狽,對她來說更加心如刀割。老天!她不想傷害他,可是她又說服不了自己住手。
「我沒有欺騙你!只要你給我機會,我可以解釋!」
終於穩住腳步的李御堯,閃避著她的拳腳,同時又不願離她太遠,由於距離的拿捏有一定的困難度,忽然間,他一個閃避不及,著實挨了她一拳。
「啊!」望著微蹲下身的他臉上有著明顯的痛楚,辛彤瞬間收手,先望望自個兒的拳頭,然後一個箭步衝過去,「你怎麼樣?」
這時,李御堯乘機起身,快速的一把攔抱住她。
「你……」警覺自己上了當,被緊緊擁入懷中的辛彤幾乎動彈不得,放棄徒勞無功的掙扎之後,她幽幽歎了口氣。
「你可以打我、罵我,就是別要我放手,好嗎?」
「問題是……能不放手嗎?」話才出口,兩行熱淚已經滾落她臉頰。
「當然能!而且這也是我一直努力的方向!難道你不是跟我一樣嗎?」
「就算是又怎麼樣?我……我不想成為第三者……」
「你不是第三者,現在不是,未來也不會是!」李御堯抬起她的臉龐,溫柔地拭去那滿佈的淚水,然後以堅定的口吻說:「我並不愛天姿。」
「是嗎?那麼雙方家長又怎麼會把訂婚的日期都決定好了?」她哼笑一聲,語氣直往下沉,「不要到了這時候才告訴我,你跟她完全沒有交往,一切都是她一相情願,你是身不由己,都是別人逼你的,這太老套了。李御堯,你可以讓我恨你,就是別讓我瞧不起你!」
這話說得夠重,也明顯刺激了他。
他拉開她,臉色鐵青,語氣也激動了起來,「不管你是要恨我還是瞧不起我,但事實就是事實,你說對了,我就是身不由己,只是沒有什麼人逼我,沒有人可以逼我,除了我自己!我是強迫自己配合她,可是,那不代表我愛她!我不愛她是事實,就算沒有你,我跟她也不可能在一起,這也是事實,所以你不是第三者!」
辛彤皺著眉,表情顯得相當困惑,「我不懂,如果是這樣,你又為什麼要跟人家交往?為什麼不表明態度?你這樣對她難道就公平嗎?」
「何止對她不公平,對我又何嘗不是一種折磨?如果不是怕天姿再度出事,我也不想這麼拖泥帶水,沒有人希望自己的感情拿來當成救贖的祭品!」
救贖?祭品?再度出事又是什麼意思?辛彤眨著迷惑的眼,聽著他娓娓道來。
原來李御堯得知胡天姿的心意之後,曾經委婉表態拒絕,只是依然無法讓胡天姿死心,哪怕是日後刻意與她保持距離,她也絲毫不減熱情。
某日深夜,胡天姿來電,說她心情不好,一個人在汽車旅館裡,希望李御堯過去相陪,當下遭他婉拒,就在那一晚,她不幸遭人性侵。
「那晚我雖然推辭了,但她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好像醉了,所以我後來還是找了她哥哥天烈一起趕過去。當我們趕到的時候,正好撞見那名男子匆匆逃離,而天姿……衣衫不整的坐在床上,一看見我就抱著我放聲大哭,說她好害怕,她被欺負了,說都是我害的……」抹了把臉,李御堯難掩疲憊。
「所以……你覺得對她虧欠,也開始跟她交往?」不難掩飾的邏輯,辛彤說的艱澀無比。
「為了不再刺激她,我沒有其他的選擇。雖然我對她沒有男女之情,但我一直當她是妹妹,當然不希望她再發生什麼不幸的事,所以我答應天烈,暫時留在她身邊安慰她,至少等她渡過這個難關。」
「既然答應了人家,你難道不應該繼續堅持下去?你又為什麼……」為什麼還要來招惹她?聽聞胡天姿不幸的遭遇,感覺自己似乎連較量的意志都瞬間瓦解,辛彤整個人像洩了氣的皮球,無力地跌坐床沿。
「不,我說過,我只是暫時答應。雖然天烈一直希望我能試著愛上天姿,但他心裡也清楚,感情是不能勉強的,我不愛天姿不是因為任何人,也不是因為你,你懂嗎?所以你不是什麼第三者。」李御堯走近她,握著她雙肩,嚴肅地說:「我沒有在第一時間就告訴你,是因為我以為自己可以處理所有事情,這也是我個人的責任,不過,看來我還是晚了一步,但總比什麼都不做好,剛才,我已經明明白白跟天姿說清楚了。」
「什麼?你……你跟她說了什麼?」快速仰起頭,辛彤驚愕無比。
「我說了心裡的話,我讓她知道我對她的心疼和不捨,還有我對她是兄妹之間的感情。最重要的是,我讓她知道我無法愛上她,因為我愛的人是你。我……我愛你!」他托起她的下巴,讓她正視他那無比堅定的眸光。
他愛她。她終於聽見他告訴她,他愛她,可是……
為什麼會是在這個時候?忽然意識到什麼,辛彤倏地彈起身,扳開他的雙手,大聲激動地說:「你怎麼可以這樣對她?你怎麼可以?」
「為什麼不可以?不愛就是不愛,就像你剛才說的,如果我不說明白,難道對她就公平?勉強的婚姻難道就會幸福?悲劇已經發生,難道還要繼續陪葬更多人的未來?我願意盡我最大的力量幫助天姿,但我不是神,我是人,只是個平凡的人!我也有自己想要的、想愛的!彤彤,對我公平一點,好嗎?」
「我……可是天姿她、她怎麼受得了?她把你當成唯一的倚靠,可是你……你這樣做對她太殘忍了,萬一她出了什麼事,那……」那她的罪過豈不是大了?一想到這兒,辛彤忙著推著他,「你快去!快去啊!去找她——」
「彤彤!」一記暴吼,顧不得她滿臉驚駭,李御堯一把抓住她的兩隻手腕,沉痛萬分地道:「不要推開我,不要教我去找別的女人,除非你心裡沒有我!難道你就不想跟我在一起?!」
審視著他激動的俊容,辛彤緊咬的唇瓣開始抽搐,強忍的情緒在這一刻崩潰,心裡不斷復誦的答案也情不自禁迸出口,「我想!我想跟你在一起,我當然想!如果我心裡沒有你,又何必這麼痛苦,這麼害怕?我好怕,我怕失去你,我怕現在的一切馬上又要消失,可是……」
可是當真留得住嗎?辛彤哭得極為傷心,就像要把這輩子所隱忍的淚水全一古腦兒傾盡,滾燙的淚水簌簌而下,沒法子把話說完。
李御堯將她一把摟過來,她的嗚咽聲被埋入他那堅實的懷抱裡。
「傻瓜!你可以不用這樣害怕,我不會從你身邊消失,也不會讓你離開我!從我再度見到你的那一刻,就已經下定這個決心了,我要跟你一起,永遠在一起!除非……」
「除非什麼?」辛彤的心提得高高的,連聲音都顫抖起來。
「除非你不要我。」他深情款款的俊容佈滿毫不遮掩的郁色,教人無法不動容。
「我……真的可以嗎?我們真的可以嗎?」仰望著他,她歎了口氣,喃喃地道。
「當然,沒有人可以把我們拆開,相信我。」
「可是訂婚的事……」
「當然取消。」
「取消?那……天姿呢?她會不會做出什麼傻事?」
「傻事?不會,你放心,其實我剛剛已經跟她談過了,雖然一開始的傷心難過是難免的,不過後來她還是表示願意接受,她離開的時候,看起來是很平靜的。」
「接受?你是說,她願意接受我們……」
「不。她說了,她無法祝福我們在一起,但是她不得不接受我不愛她的事實,所以她也不反對取消婚事,因為她也不想要一個不愛她的男人。」李御堯拍拍辛彤的肩,撫慰著道:「天姿雖是大小姐脾氣,但也不是完全不能溝通,所以你放心,給她一點時間,我相信,有一天她一定會找到最適合她的男人,也會真心祝福我們的。」
聽著他安慰的話,辛彤心頭的陰霾逐漸散去。
這時,手機鈴聲正好響起。
李御堯接聽電話後臉色大變,「什麼,天姿她出車禍?!現在呢……好、好,我知道了。」
待李御堯結東通話,辛彤即刻上前關切。
「天姿出了車禍?怎麼樣?要不要緊?」
「我也不清楚,詳細情況要到了醫院才知道。」
簡單說出那家醫院的名稱,李御堯急著趕過去,然而才剛下樓,他的腳步忽然停了下來,回頭看了辛彤一眼,略顯躊躇。
「你趕快去吧,我……我在家裡等你消息。」擠出一抹笑意,辛彤明白他的顧慮。
「嗯,我會盡快回來。」拍拍她的肩,李御堯轉身走出大門。
此時,辛彤聽見他的手機再次響起,也聽見他與人交談的片段。
「天烈,你別這麼激動,聽我說……我知道,我也不願意發生這種事……我怎麼會想害天姿呢?沒有人害她……不是這樣,這是意外……」
是意外,只是,也可能是一樁原本可以避免的意外,如果不是因為今晚所發生的一切,那麼胡天姿可能不會出事吧?
聽著李御堯的聲音逐漸遠去,辛彤獨自一人呆坐在客廳裡。
她想著李御堯的話,想著胡天姿的遭遇,想著今晚所有的狀況。
同為女人,她可以體會胡天姿所受的心理衝擊,所以,這個意外跟她難脫關係。
只是她又能如何?她是個平凡的女人,一樣有著渴望擁有幸福的私心,雖然她萬般不願這個私心對他人造成傷害,可是傷害似乎勢所難免。
如果胡天姿有個什麼閃失,那麼,除了她將成為罪人之外,李御堯又該如何自處?又該如何面對諸多親友,比如方才在電話中與他交談的那位胡天烈?
從李御堯口中,辛彤得知胡天烈可說是人如其名,性格剛烈,向來天不怕地不怕,大膽的行事作風異於一般的企業小開,聽說不久前在香港因為揭發某賭場詐賭情事而惹禍,最後因一場鬥毆而進了警局,為此,李御堯特地派阿龐和順子前往香港,說是幫忙處理,實際上是保護胡天烈,因而導致李御堯在面對魏大海時陷入孤立無援的險境。
「你不明白,天烈那傢伙要是當真出了意外,就算他掛了,還是會從地底下鑽出來想辦法讓我不得清靜,所以我不得不這麼做,再說,我身邊有你這個大姐大就夠了,留著那兩個跟屁蟲是多餘的。」事後,李御堯曾笑著這麼說,雖是說得輕描淡寫,仍清楚展現出這對好兄弟的情誼。
然而,就眼前的局勢,兩人的情誼是否會因而決裂?辛彤腦子裡一片紊亂,一顆心隨著等待消息而忐忑不安。
常用話想起,她的思緒頓時被打斷。
「喂?」她沒有多想,直接接起電話。
「你是辛彤?」一道陌生男子的嗓音劈頭便道麼問。
「我是。請問你是……」
「我是天姿的哥哥,胡天烈。」未等她詢問,他已直接道出打這通電話的用意,「我打電話給你,是因為天姿說她想見你。」
「天姿?她還好嗎?」
「你說呢?你覺得她能好到哪兒去?」他充滿敵意的哼了聲,「不過,我覺得你現在應該問的不是天姿,而是御堯那傢伙才對。」
「什麼意思?」辛彤的聲音也跟著緊繃起來。
「很簡單,意思就是,如果你願意過來,那麼動作就要快,至少在我把御堯那混蛋打死之前,否則別怪我連讓你們說再見的機會都不給。」
「你……」
「喔,對了,你知道是哪家醫院吧?」
「我知道,可是……喂!喂!」不等她說完,電話已經掛斷了。
***
見辛彤忽然出現在醫院裡,李御堯著實大吃一驚。
「彤彤?!」
「你、你的臉……你受傷了?」望著他紅腫沁血的嘴角,辛彤雖然難掩心疼,但也無法忽視一旁另一道直視的目光,意欲撫觸的手縮了回來。
李御堯身邊的這名陌生男子,想必就是胡天烈吧?辛彤本能地看向他。
濃眉大眼,五官立體,外表挺拔俊朗,絲毫不亞於李御堯,只是稍稍黝黑了些,而粗獷的臉龐因怒氣而漲紅,原本端正的五官也有些扭曲。
目光落在胡天烈那雙握緊的拳頭上,辛彤的眉頭也忍不住緊緊糾結。
再看一眼李御堯臉上的淤傷,可以想像的是,就在不久前,那雙拳頭是如何的無情揮出。
「你就是辛彤?」胡天烈也以睥睨的目光打量著她。
辛彤點點頭,沒多作回應,轉身問著李御堯,「天姿現在怎麼樣了?」
「腳受了傷,醫生說,如果進一步檢查後沒有骨折,應該就沒有大礙。」李御堯答罷,接著立即問:「你怎麼來了?」
「我……」辛彤很自然地望向胡天烈。
「是我打電話給她,要她趕過來。」冷眼旁觀的胡天烈,刻意別開臉,不屑的口吻一樣冷然。
「你為什麼要這麼做?」李御堯瞬間沉下了臉。
「讓你死而無憾,不好嗎?」胡天烈聳聳肩道。
「天烈,我已經跟你解釋這麼多,你怎麼還是不能明白?」李御堯顯得很鈕尖不。
「我明白!就是她嘛,不就是你念念不忘的那個女孩嗎?現在就因為她出現了,所以你急著要跟天姿劃清界線,忘了我的千拜託萬拜託,不能等到我回來再處理。你就是要告訴我,你這個從不輕易動心的貴公子已經準備為愛瘋狂了,是不是?」
環臂抱胸,修長的身軀倚著牆,胡天烈扯了扯嘴角,刻意擺出猙獰的嘴臉。
「那我只好成全你,讓你瘋個夠!現在就讓你跟這個小三繼續卿卿我我,別客氣,就把你們這輩子要說的話一次說完,接下來就應該輪到我眼你了,另外找個地方,還沒算清楚的帳就一次算完吧!」
「彤彤不是什麼小三!這一點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從現在開始,我不想再聽見任何人這樣叫她,包括你在內!發生這樣的事,我可以體諒你的心情,我也很難過,可是我都已經讓你幾分了,你也不能太過分!」李御堯也已按捺不住火氣。
「讓?你、讓、我?我有要你讓我嗎?」眉頭不知打了幾個結,胡天烈緩慢地強調道,火藥味十足,接著他搖搖頭,哼聲冷笑,「我以為你已經算是夠瞭解我了,知道我這個人不怕失敗,就怕別人讓出來的勝利,看來,衝著你這個「讓」字,我們是真的要好好切磋一下。」
什麼切磋,擺明就是想動干戈。辛彤見狀,適時插嘴道:「胡先生,你不是說天姿要見我?」
此時李御堯更是火人,衝著胡天烈咆哮,「我把我跟彤彤的事都告訴你,是表示我信任你,也表一不不管有什麼事我都願意承擔,你要打要罵,我都沒關係,但你不能找彤彤……」
「不是我找她!你是耳聾了嗎?剛剛你沒聽見她說,是天姿找她嗎?我只是幫忙聯絡罷了。」胡天烈也不客氣地回吼,「再說你不是一直嚷著要攤牌,要跟天姿講清楚,說明白?那很好啊,現在既然天姿主動開口了,你也一直想這麼做,那你又在怕什麼?」
「我不是怕!」
「你是!你怕的是這個女人受到傷害!現在躺裡頭的是天姿,可是你想維護的人還是這個女人,對不對?」
「我是想維護彤彤沒有錯,因為彤彤什麼都不知道,本來就是無辜的!可是,我也一樣關心天姿,這個時候難道你不怕又刺激天姿嗎?雖然她沒有生命危險,但是醫生也說不能再刺激她的情緒,你是她哥哥,難道不明白這一點?」
「明白又怎麼樣?難道你不知道天姿的個性?她想怎麼樣就一定會堅持到底,她說想見辛彤,沒讓她見到人的話,就算是用爬的,她也會從醫院偷爬出去找到人!」
胡天姿這樣的「堅持」是否也會用於感情上?倘若如此,那麼也代表著毫無周旋迴避的空間?辛彤暗忖之餘,深深吸了口氣,正色道:「既然人都來了,先見了面再說吧。」
無法迴避就直接面對,見機行事,隨遇而安,浮沉紅塵多年,難道這不正是她一再面對的課題嗎?
見辛彤如此鎮定,胡天烈微微一愣。
「等等。」喚住了正要跨入病房的辛彤和李御堯,胡天烈搔著頭,少了幾分暴戾的神情竟多了些彆扭,「等會兒不管天姿說什麼,不管是不是你們想聽的,你們就先忍一忍,讓讓她,算是我自私……我……我拜託你們好嗎?」一句艱辛的「拜託」終於吐出口。
看著胡天烈那微紅的臉龐,辛彤心頭忽然有些感動。為了維護所愛的親人,哪個人沒有私心呢?
「你放心,不管你是否相信,但我從來不曾想過要傷害天姿。」她點點頭,算是允諾。
***
胡天姿說出來的話,果然不是讓人很樂意聽。
原來胡天姿找李御堯和辛彤過來,是想要求他們別對外公開兩人的關係,同時對外也要表一不婚期暫延,也就是表面上維持兩家仍是准親家的關係。
「不行!我不能同意。」李御堯毫不思索的一口回絕。
若真如此,那麼辛彤成了什麼?地下情婦?明明是真心相愛的情侶,也必須被迫淪為不能說的秘密?
「為什麼?為什麼你不答應?」胡天姿急問。
「這不是個好法子,紙是包不住火的,而且,事實就是事實,這麼做一點意義也沒有,拖泥帶水對你也不會更好,何況……」瞅了默然沉思的辛彤一眼,李御堯堅定地道:「我不能讓彤彤受這種委屈。」
「她受委屈,那我呢?所有的人都知道你是我未來的夫婿,我也認定了你,可是現在呢?當初是你對我好,讓我懷抱希望的,現在卻以一句感情不能勉強就把我所有的希望打碎,讓我的世界一下子全毀了,我就不委屈、不傷心嗎?」胡天姿不禁激動落淚。
「天姿,我當初的決定就已經是錯誤的了,為了怕你傷心,所以給你希望,事實證明結果只會更糟,所以,我不熊錯再錯,如果因為這樣傷害了你,我願意接受你的任何懲罰,可是,我不能答應這樣的安排。」李御堯沉痛但誠摯地道。
「誰要一錯再錯啦?你以為我是求你回頭來愛我嗎?你以為我還會對你有什麼企圖嗎?我說了,我只是要你們暫時配合一下,假裝一不會死喔?只是暫時的啊!給我一點時間,至少……不是現在,如果現在讓人知道我的準新郎已經愛上別人,那我……我都已經失去了原本以為可以得到的幸福,別讓我連最後的一點自尊也失去,好嗎?算是我求你們……」胡天姿以悲哀的口吻懇求,完全沒了平時的驕氣。
「天姿,冷靜一下,別這麼激動。」胡天烈安撫妹妹一番之後,掉頭對李御堯道:「給你一個誠懇的建議,也許天姿的意見對大家來說不算是件壞事。」
「大家?」李御堯眉心一攏。
「當然。你不是一直想坐上董座的位子嗎?雖然我對這件事不是很瞭解,但至少知道胡氏在寰雄集團裡的重要性,加上以我對我老爸的瞭解,如果你得罪了他,那麼……結果你應該可想而知。」
李御堯當然明白箇中的利害關係。新建案由於無法順利收購魏大海那塊地而停滯,確實造成執行上的困擾,雖然擁有多數股權的李家是集團的龍頭,但誠如胡天烈的提醒,身為董事的胡奐如果有心攪局,不必使盡手段,哪怕只是和其他董事聯手,李御堯想順利登上董座也會受到一定程度的阻撓。
沉吟之後,李御堯嚴肅地道:「沒有錯,背負著家族的期望,我確實不得不極積爭取董座的位子,可是,這並不代表我願意為了那個位子放棄一切。」
「嗟!小子,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該不會是要告訴我,你不愛江山愛美人吧?以你爸爸現在的狀況,他受得了這樣的刺激嗎?還有,你不怕地底下李家的列祖列宗氣得集體暴走嗎?」胡天烈瞪大了眼。
「我……」李御堯話未盡,辛彤已開口打斷。
「我答應。我同意天姿的做法。」
「彤彤,你不必為了我……」
「我不是為了你,是為了我自己,好嗎?」迎向李御堯驚愕且無法苟同的目光,辛彤深深吸口氣,神情認真,卻以自嘲的口吻道:「你跟天姿雖然還沒有正式訂婚,但也有著一定的默契,如果現在你們取消婚事,然後公開我眼你的事,你想別人會怎麼看我?我看以後我的名字不叫辛彤,就直接改叫「小三」了。所以嘍,我不想自討苦吃,我只是想保護自己。」
她的話讓李御堯沉默了好一會兒,最後終於點點頭。如果這樣才是對她最好的方式,他有什麼理由反對?
「你答應了?堯哥,你答應了嗎?」床上的胡天姿終於破涕為笑,甚至興奮得忘我,原本倚躺的身軀傾向前,伸臂欲擁抱他,沒想到牽動了傷處,馬上痛得哀哀叫,「哎喲!」
「小心點!」眾人見狀,紛紛衝上前,最後是由最接近榻旁的李御堯扶住她。
「謝謝你,堯哥,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一直對我最好的,對不對?」胡天姿倒在李御堯的懷抱裡,兩條手臂也緊緊圈住他的腰。
這樣的姿勢並沒有維持太久,搶在李御堯推卻前,胡天姿這次是自動放開他。
「對不起,這是習慣動作。」吐吐舌頭,胡天姿露出俏皮的笑容對辛彤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一直習慣這樣,現在一時還改不過來,你別在一懇。」
辛彤抿起一絲笑意,搖了搖頭。該在意什麼?在意她的男人跟別的女人「習慣」的摟抱嗎?
「彤姐,我可以這樣叫你嗎?其實我最該感謝的人是你。雖然堯哥選擇了你,我是很難過,不過,感情真的不能勉強,我也想開了,雖然做不成堯哥的新娘,但至少還可以擁有這個哥哥,還有,你……你願意跟我做朋友嗎?」胡天姿綻放燦爛的笑,對辛彤伸出手。
「當然。」辛彤先是一愣,接著上前握住胡天姿的手。
看著胡天姿的傷勢及天真的笑靨,映照自己對「習慣」這字眼的不悅,這一刻,辛彤忽然覺得自己很糟糕。
「Shit!該死!」募地,胡天烈咒罵出聲,讓在場的人都嚇了跳。
眾人還沒來得及弄明白他為何怒罵,胡天姿的手機正好響起。
「是媽媽!」她開心的接起電話,並且使用擴音。
擴音的方式方便多方交談,辛彤也得以清楚聽見接下來所有談話的內容。
遠在大陸那頭的胡母除了關切女兒傷勢外,也免不了念了兒子幾句,最後,談話的重心都放在李御堯身上。
「御堯,我也知道咱們天姿任性了點,所以出了事也不能怪誰,不過呢,胡媽媽還是要請你對她多用點心,沒辦法,她啊,就只聽你一個人的,還有,我跟你伯父還有事要忙,暫時沒法子回去,我也不敢指望天烈那小子,所以天姿就麻煩你多照顧了,這樣吧,天姿出院後就先搬過去你那兒養傷,我也會另外雇個看護幫忙的。」
「胡媽媽,這……恐怕不太方便。」李御堯為難地道。
「有什麼不方便的?我都不怕別人說閒話了,你擔心什麼?反正再過不久你們也要結婚了,我跟你媽的意思是到時候訂婚跟結婚就一塊兒辦一辦,趕一下進度,我們也好快一點抱孫子啊。」
「媽!」胡天姿趕緊抗議,聲調中帶著撒嬌意味。
「喲,媽有說錯什麼嗎?你就別害羞了,不趕快把婚事辦一辦,你不怕御堯被人搶走嗎?」
「我……我不怕。至少現在已經不怕了。」溜了李御堯和辛彤一眼,胡天姿吁了一口氣,愈說愈小聲。
「不怕?你別嘴硬,現在不是在流行什麼小三嗎?就是那些狐狸精,像御堯這種家世好、人品優的男孩子,一定很多女人想巴著他不放,再怎麼不要臉的手段也使得出來,媽在這裡看得太多……」看得多也講得多,胡母接下來幾乎不斷撻伐小三是如何卑鄙,如何無恥。
一旁的辛彤垂著頭,緊緊握著拳頭,努力維持平靜的表情,但臉上的線條愈來愈僵硬;而臉色一樣難堪的李御堯終於受不了,蠕動著嘴唇正要開口打斷胡母的話,不料胡天烈搶在他之前開口。
「媽!夠了吧?聽你說得咬牙切齒,好像自己遇上了一樣。現在是怎麼了?是爸讓你吃了小三的虧嗎?那你就直接說嘛,我最討厭拐彎抹角了。」
「哼,他敢?」話鋒一轉,胡母問了句,「怎麼,如果真是這樣,你這個做兒子的是不是應該為媽出頭呢?」
「我啊?我應該會介紹比較好的律師給媽,當然,如果媽有需要的話,徵信社我也可以幫忙找,談離婚嘛,總是要掌握對自己有利的籌碼。」胡天烈兩手一攤。
「就這樣?我以為你會說要幫媽媽出口氣,去找那個小三算帳呢!你啊,真是個不肖子!」胡母拔高音調道。
「錯!我這才是孝順好嗎?如果爸已經不愛你了,就算把那個小三打死,不愛還是不愛,用盡心機留住一個不愛自己的人,根本是自找罪受,懂嗎?那是全下最最笨的人了!笨死了!」這會兒咬牙切齒的人換成了胡天烈,也讓現場的氣氛變得更古怪。
「好啦好啦,不跟你這個兔崽子瞎扯了,反正啊,你別給我壞事就好。等這裡的事情忙完,我跟你爸爸就會趕回去,除了天姿的婚事,還有董事會改選的事,等御堯坐上董座的位子,那時就真的是雙喜臨門呢。」
最後胡母快快下了結語,結束通話,也結束了某種折磨。
只是,在談話結束之前,始終沒有人提出婚期變卦的事。
「對不起,剛剛我實在不忍心跟媽多說什麼,我會另外再找機會,反正我傷成這樣,也不可能辦什麼婚禮,到時候不管用什麼法子,我都會說服他們把婚禮延期……當然,延期是對外的說法,其實就是取消。堯哥你不用擔心,你只要記得這只是演戲就好,其他的交給我就是了。」胡天姿對著難掩困擾的李御堯,努力擠出微笑道。
「謝謝你,天姿。」李御堯回以釋懷的笑容。雖然胡天姿轉變之大頗令人驚訝,但至少這已經是難能可貴,他也不好苛責什麼。
「那……你以後還會像以前一樣對我好嗎?我是說……就像對待自己妹妹那麼好?」胡天姿低著頭吶吶地問。
「當然。」李御堯搖頭失笑,伸手輕揉她的頭頂,「我本來就當你是親妹妹,以前是這樣,未來也不會改變。」
「真的嗎?太好了!我就知道堯哥最好了,是最疼我、愛我的人!」胡天姿一副萬分感動的模樣,側身順勢抱住他的腰。
李御堯身子微微一僵,低頭望向埋在他胸膛裡的胡天姿。雖然他可以理解這種感動之餘的自然表態,但終究還是必須顧慮辛彤的感覺。
搶在李御堯推開她之前,胡天姿忽然說:「可是這樣一來,彤姐會不會不高興?彤姐會相信我們只是兄妹之情嗎?如果害彤姐誤會了你,那我不就成了罪人?」
「當然不會,你別想這麼多。」這一刻,辛彤意識到自己再不開口說句話,好像真的是種罪過。
「真的羅?堯哥繼續對我好,關心我,彤姐你不吃醋嗎?」胡天姿的臉頰還黏在李御堯的胸膛上,一雙眼睛眨啊眨的,煞是天真無辜。
「天姿,你真的想太多了,彤彤有什麼好吃醋的?」
李御堯終於動手推開胡天姿,但在離去前不忘輕拍她的肩,以示友善,接著,他轉身走向辛彤。
「我相信彤彤,彤彤也應該也相信我。」專注的眼眸中是一片深情,李御堯握住辛彤的手,刻意加重的力道像強調些什麼。
「做哥哥的對妹妹好,這本來就很自然,沒什麼。」辛彤一直含在唇邊的話終於說出口。
「喔,那就好……」說著最後一個「好」字,躺落床面的胡天姿已經顯露疲憊,也意味著訪客離去的時機。
然而,當李御堯偕同辛彤意欲離去時,一旁的胡天烈忽然冒出一句話,「欸,御堯,你先別走。」
原來是胡天烈必須先趕去辦點事,晚一點才能趕回醫院,由於一時之間尚未找到合適的看護,這時候需要有人留下來幫忙照顧胡天姿,而眼前的人選非李御堯莫屬。
「你就留下來好好照顧天姿,我先回去了。」面對有所遲疑的李御堯,辛彤露出鼓勵的笑顏。
「那……」搔搔頭,胡天烈拿一樣的臭臉對辛彤說:「我送你回去,反正順路也沒差。」
「不用了,謝謝你。」辛彤婉拒。
「還是讓他送吧,這麼晚了我不放心。」李御堯的勸說很快的被打斷。
「真的沒關係,現在並不算晚啊。」辛彤抿抿嘴,笑得一派輕鬆,隨即踏出病房。
隱約中,她聽見病房裡傳出說話聲。
「堯哥,我的腰好酸,我還是別躺了,你扶我一下,讓我坐起來……」胡天姿以撒嬌的語氣這麼說著。
辛彤沒有在門口停留,反而加快邁出的步伐,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