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啊,洛公子。」
「早。」打量著她一身男裝,洛子辰眸底笑意加深,雖然有些地方並不太合身,但她偏偏可以巧妙的將之掩飾住,「衣服可還合身?」
錦鳳蘭朝他抱拳,「多謝了。」她沒有多餘的力氣去改動衣服,只能湊合穿了,好在兩人身形相差並不是太離譜。
「舉手之勞。」洛子辰還了一禮,「一起下去吃早膳如何?」
「好。」錦鳳蘭並未費事去拒絕。
洛子辰倒是因為她的合作而多看了她一眼。
錦鳳蘭神情自若的微笑回視。
洛子辰亦微笑起來。早知道她是個聰慧的女子,事實也證明了這點。
一路往大堂走去時,就見不少旅客動身起程,兩人似有所感般相視一眼。
最後,還是由洛子辰先開口,「不知錦姑娘有何打算?」
「我想暫時留在客棧養病,等病好了再離開。」她倒也沒打算瞞他。
他點頭表示理解,「姑娘如此打算也妥當,但不知姑娘病好之後要往哪去?」
「這個就恕不便相告了。」
洛子辰神情自若地笑了笑,「這倒是在下的不是,又交淺言深了呢。」
錦鳳蘭莫名有些尷尬。
說話間,兩人已經到了大堂,洛子辰「」的一聲闔上手中的折扇,朝前指了指,道:「咱們就坐那裡吧。」
錦鳳蘭看了眼那處臨窗的位置,點頭同意。
坐下之後,飯菜很快便上來。
雖然只是早膳,但是洛子辰顯然沒有將就的意思,樣式雖少卻菜色精緻,青翠紅艷的看著就讓人十分的有食慾。
「我嫌客棧的廚子手藝不佳,這是隨我同行的廚子做的,妳嘗嘗看,合不合口味。」他取了雙乾淨的筷子,挑了幾樣小菜夾到她的碗裡。
錦鳳蘭神色自若的舉箸而食,之後微微一笑,「很不錯。」
「那就多吃些。」
「好。」
洛子辰替自己倒了杯酒,輕抿一口,笑睨她一眼,道:「妳為什麼不拒絕?」
「什麼?」她瞥了他一眼。
「明知故問嗎?」洛子辰挑了挑眉,「妳對陌生人的好意一向來者不拒嗎?」
錦鳳蘭嚥下口中的食物,不疾不徐地反問:「那公子是否也一向對陌生人關愛有加?」
洛子辰哈哈一笑,放下手中的杯子,道:「看來我們都不是這樣的人。」
錦鳳蘭笑而不語。
「我只是有個疑問多年未解懸宕在心,想求一個答案。」
「事過境遷,物是人非,不問也罷。」
洛子辰眼神微沉,嘴角微揚,看著她玩笑似地道:「真不打算給我一個解釋?」
她抬眸掃了他一眼,慢吞吞地放下筷子,沉默了片刻才道:「我沒什麼可說的,飽了,先回房歇息去了,公子走時,請恕我就不相送了。」
看著她起身離開的背影,洛子辰淡淡地道:「我又不是洪水猛獸,妳何必如此拒人於千里之外?」
錦鳳蘭忍不住在心裡歎了口氣,如今的情形實在讓人無奈。她腳步微頓,開口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我們還是各自上路的好。」
目送她的身影消失在樓梯轉角處,洛子辰拿起折扇輕輕敲著自己的手掌,自語般的道:「又沒一起走過,怎麼知道就不能一起走下去呢」
清硯偷偷看了少爺一眼,忍不住替未來少夫人歎了口氣。他家少爺哪是那麼容易打發掉的。
「清硯,把飯菜收拾了送到錦姑娘房間去。」
「是。」
洛子辰吩咐完便起身回客房,卻在錦鳳蘭的門外停下腳步,毫不猶豫的舉手敲門。
錦鳳蘭打開門看到他時神色自然,一點驚異之色也沒,只是淡淡地問道:「還有何事?」
「妳似乎一點也沒有身為病人的自覺,即便與我言語不合,也不應該跟自己的身體過不去。」洛子辰的表情很是誠懇。
錦鳳蘭歪頭看他,杏眸微瞇。
洛子辰不為所動,繼續道:「只吃了幾口便說飽了,當喂鴿子嗎?」
她眼一睜,「那你現在是來—」
「請我進去坐坐如何?」他的目光若有深意的在她身上掃了一眼。
錦鳳蘭暗自咬牙,明白他的意思,關照與贈衣在前,若是拒絕,倒真顯得她不通情理了,「請進吧。」
兩人剛剛坐定,清硯便端著飯菜進來,逕自擺上桌,然後識趣的退出門外。
看著對面的人,錦鳳蘭突然有些無奈起來。
洛子辰自顧自地舉箸,看著她微勾了下唇線,「一起再吃點吧,我覺得自己尚還算秀色可餐。」
「……」錦鳳蘭忍不住朝屋頂翻個白眼,他還真敢說。不過,他確實相貌俊美,且舉手投足間有股渾然天成的華貴之氣,那是累代孕育而出的世家氣度,非一般人能有。
說起來,她家會跟洛家結親本來就是件意外,如果當年不是洛伯父請人救治了因生她而病倒在寺院的母親,而他又賞識父親的才華與見識,一時起意執意定下兒女親事,只怕像他們這樣身份地位天差地別的兩家人,無論如何都不可能成為親家。
因為將她許給那樣的人家,在許多方面,父親都有意特別培養。
可惜,她對那些世家看重的才情修養並不十分感興趣,琴棋書畫只是粗通而已,讓精通這些的父親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反而在針黹女紅上,她繼承了母親在這方面的天分,她自認不比那些大戶人家的小姐差。
其實,父親與母親那樣江湖客與沒落大家千金的結合也是讓人驚奇的,一身絕世武功又才華洋溢的父親成功拐帶了心靈手巧的母親,然後才有了她的出生。
長大後,她不只一次的想,難道學會了那些就真能適應那些世家大族的生活?
母親活著時就常說,嫁了父親才明白自由自在是件多麼讓人歡喜的事,事實上,她也更喜歡做一個灑脫自在,不受拘束的江湖人。
見她不動,洛子辰輕笑一聲,「難道是我的美色不對妳的口味?」
「咳咳……」她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也收回了有些紛亂的思緒。
洛子辰起身到她身邊,毫不避諱的幫她撫背順氣。
錦鳳蘭好不容易止了咳,正想伸手推開他。
卻不料,洛子辰又道:「瞧妳現在瘦得只剩皮包骨,讓人毫無旎之念。」
「洛—子—辰—」錦鳳蘭終於被他激得動了氣。
偏有人不以為忤地繼續道:「女人還是有些肉才好,太過纖細瘦弱,雖有楚楚之態,但……」
「你閉嘴。」氣怒之下,錦鳳蘭喉間一癢,又咳了起來。
洛子辰便順理成章地繼續幫她撫背順氣,微微俯低身子,輕聲耳語道:「床笫之間滋味,恐怕便有些難以啟齒。」
錦鳳蘭又羞又惱,益發咳得厲害,更加說不了話,本來蒼白的臉色染上紅霞,倒減了幾分病色。
洛子辰神色自若的倒了杯水給她,遞過去。
她直接推開,拍撫著胸口,把那口氣強自順了過去,咬著牙道:「你究竟想如何?」
他淡淡地道:「不如何。」
「那你現在又是在幹什麼?」
洛子辰神情越發淡然,雲淡風輕地道:「只是想跟自幼訂親的未婚妻說些體己話罷了。」
錦鳳蘭閉了閉眼,吸了口氣道:「我以為此事三年前便已經有了結果。」
他點頭,「是的,我的未婚妻無故失蹤了。」
錦鳳蘭欲言又止,最後頭一扭,看向窗外。
洛子辰的手自她的背上移動到肩頭,微微按了下,「妳我之間的婚約並未作罷,因此我們不是路人。」
錦鳳蘭不由得蹙眉。
洛子辰自袖中拿出一物,彎腰仔細替她系到腰間。
錦鳳蘭回頭垂眸看去,只見一枚晶瑩水潤、彷彿流動綠光的玉珮,以同色系的絲線打了絡子,服帖地垂在她的腰際。
這玉珮雖是他們的訂親信物,卻一直由父母保管,直到父親臨終才交到她手上,而她因為此物貴重而從未佩帶過,沒想到竟還有戴上它的一天。
就在她怔忡間,手中被人塞了一物,耳邊傳來洛子辰的聲音,「幫我繫上吧。」
她低頭看去,另一塊一模一樣的玉珮正握在她手中,她抬頭看他,神色一時間有些複雜。
洛子辰笑道:「婚約既然還在,這東西便是我們的信物,自然還是佩帶在身的好。」
她抿抿唇,眼神微轉,道:「此事還是從長計議的好。」有些事他並不清楚,而她也不欲對他言明。
洛子辰朝她靠近了些。
錦鳳蘭一驚,本能往後躲去,卻被他伸手拉住,他口中的熱氣噴在她的頸側,熱熱的,讓她的心突然「怦怦」亂跳起來。
江湖兒女便是再不拘小節,這樣透著曖昧氣息的親近也讓她不免有些心慌意亂。
「還是幫我繫上吧。」洛子辰的口吻十分自然淡定,彷彿在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一般。
錦鳳蘭的目光不敢跟他對上,只好落到手上,手中的那塊玉珮突然變得有些燙手。她明白,如果自己真的親手為他繫上,事情就變麻煩了。
「不會嗎?」他神情自若的抓過她的手,在她怔愣之中便要就著她的手將玉珮掛到自己身上。
錦鳳蘭倏地回神,觸電一樣抽回自己的手,眼神防備的瞪著他,「你要幹什麼?」
他無害的笑著,「我教妳系啊。」
「不需要。」她的聲音有些硬邦邦,動作更是僵硬的把玉珮放到桌上。
「不會也不算丟人,人總有第一次嘛。」洛子辰一臉理解的笑意。
真想一拳打掉他臉上溫潤中透著戲謔的笑意。她暗自攥了下拳頭,克制衝動,盡量平和地道:「我不會為你系的。」
「我知道。」他點頭,然後話音猛地一轉,「妳害羞嘛。」
錦鳳蘭真的很想扁他一頓解解氣。明明他給她的第一印象是君子如玉,為什麼短短時間接觸下來,她就越來越覺得他欠扁呢?
洛子辰又看了她一眼,確定她真的不會改變主意後,不在意的笑了笑,拿過她放在桌上的玉珮系到自己腰間,最後還不忘說道:「成雙成對,這才算圓滿。」
錦鳳蘭臉一紅,伸手就要去摘自己腰間的玉珮。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劍眉微挑,帶了幾分警告地看著她,「我勸妳最好不要摘。」
「為什麼」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可是看著他的眼神,錦鳳蘭莫名的閉緊了嘴巴,心中卻益發的懊惱。
「快點吃飯吧,再不吃,真的要涼透了。」洛子辰心情很好的坐回位子,重新拿起筷子,一邊招呼對面一臉陰沉不悅的佳人。
看著桌上的精緻菜餚,錦鳳蘭卻一點食慾也沒有,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掀桌走人,但她終究沒那麼做。
六月天,小孩臉,說變就變。
上一刻萬里無雲,艷陽高照,下一刻就烏雲密佈,暴雨傾盆。
這樣的天氣讓錦鳳蘭很煩惱,幾場天公不作美的雷陣雨接二連三降下來,洛子辰一行人也因此滯留在客棧。
除了這個外,天氣接連變化也導致她的風寒之症不輕反重,這兩日更是只能臥床休息。
如果只是這樣,她也能心平氣和的接受,她的身體狀況她自己清楚。
可是,因為洛子辰這個人的存在,她便有些心浮氣躁起來,這樣的情緒起伏,在經過三年的沉澱涵養之後,對她來說已經有些新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