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緋語,緋語,快醒醒!緋語!」
焦急的語氣,微顫的嗓音,一聲聲傳入她心房鞭笞著她的心。
她想掩上他的唇要他別擔心,想環上他的肩要他放寬心。因而她不斷地追尋著他的聲音,只想牽住他的手,固執地要他守住承諾。
終於,她睜開了眼。
熟悉的屋頂天花、床柱紗帳,讓她忍不住又多瞧了一眼,多出了會兒神。
她,回到族裡了?何時回來的?如何回來的?
他呢?又在何處?
滿腹疑問讓她理不出頭緒來。
「妳可醒了。」有人自一旁的太師椅上起身向她走來。「若再不醒來,有人可是會急出病來的。」
眨眨眼,巫緋語好不容易回神將眼前之人看清。「伯……母?」
攸皇的娘?怎會在此?
看來,她確實沒死。但,可能嗎?她明明就……明明就……
是攸皇吧。
被牡丹所傷那回如此,被皇后所殺這回也如此。她總以為自己作了一場夢,原來一切都是真的?
那麼,關於前世的他倆,也是真的?
「伯母……」她想起身,想見攸皇,想問個清楚,想安撫自己紛亂的心。
「都什麼時候了還喚我伯母?」老夫人神情帶笑,按壓著她的手不讓她起身。
聞言,巫緋語愣了下,隨即讓快速飛竄的熱流熏紅了雙頰。
「快,喚一聲『娘』來聽聽。」老夫人迫不及待地催促著。
原以為不會有這麼一日的她竟讓她等到了,教她怎能不心急。
望著老夫人熱切期盼的眸光,她無法推拒也不願推拒。紅著臉的她動了動唇,難掩嬌羞。「娘。」
「太好了,我的好媳婦!」老夫人高興地一把抱住她,輕拍著她的背,眼角難擋直冒濕氣。「妳能醒來真是太好了!那麼,娘答應妳的事,才能向妳交差。」
聽老夫人這麼一提,她想起了那天與老夫人的一段對話──
「在我離開您一個月後,請將我即將結婚的消息告訴攸皇。」這便是巫緋語當初答應設法讓攸皇與老夫人相見時,與老夫人訂下的協議。
「妳要成婚了?」老夫人頗驚訝。
「是。」
「老身不明白。」
「這是一項賭注。」巫緋語語帶無奈。「他若真在意我,必會趕來見我。倘若……」她苦笑了下。「那便是我倆無緣,我也不再強求。」
「萬一攸兒趕不及,妳真將自己嫁了?」那可怎麼辦?
「是。」這點巫緋語已思量過。
「啊?」
「我想……」巫緋語停頓了下。「婚期就定在元宵後。」
……
「多謝娘成全。」拉回思緒,巫緋語也環抱上老夫人的肩,然因用力而隱隱作痛的傷口讓她瑟縮了下。
「傻孩子,是娘要謝妳才對。」老夫人鬆開手也拉下她的手,不讓她拉扯到傷口。「若不是妳,娘無法活到現下,無法見攸兒一面,更無法見他娶妻,多了妳一個這麼好的媳婦。」
「可我似乎只會替他添麻煩而已。」若一切皆是真非夢,那她欠他的恐怕這輩子也償還不了。
「胡說!」老夫人揉揉她的頭。「妳不知曉攸兒有多喜愛妳。」
看來老夫人打算洩自己兒子的底。
「我不曾見攸兒為誰如此失神過。尤其知道妳的婚期之後,整天便魂不守舍地望著妳住過那房間發呆。」頓了頓,老夫人語帶神秘續道:「這回將妳帶回鬼族之後,話也不說、飯也不吃,只是緊緊地守在妳身邊緊握著妳的手不放。」老夫人對巫緋語眨眨眼。「娘我呀,還親眼見他偷偷吻了妳好幾回呢!」
「啊。」巫緋語的心裡頭甜了下。
「娘!」一聲狀似羞惱又無奈的叫喚自門口傳來。
「你醒了。」老夫人朝門口應了聲,又對巫緋語比了比噤聲手勢。「我明明交代韶安下手要重一些的。」她想,若不這麼強迫他歇息的話,醒來的媳婦見著他那憔悴模樣可是會心疼的。
一個時辰前,攸皇硬是被君韶安點了穴送進隔壁書房小睡片刻去。怎知憂心忡忡的他仍是提前醒來了。
「好了,娘不說了,以後多的是機會。」她拍拍巫緋語手,湊近她耳邊。「等妳身子完全康復後,娘便說些攸兒小時候的事給妳聽。」老夫人設下了門坎,這是她對媳婦的勉勵。「未痊癒之前,娘可是一個字也不會透露喔。」
巫緋語微微一笑,點了點頭。
老夫人離開了,慈祥的臉上滿是欣慰。
抬眸,她對上眼眸始終不離她身的他,驚訝地發現眼前的攸皇如同上一回夢中的攸皇一般,未戴面具、綠眸閃耀,連溫柔的注視神情也與當時並無二致。
未語,她淚已先流。
忍不住地,她身指撫上他頰上淡疤,溫暖的溫度、彈性的肌膚、真實的撫觸引出她更多的淚。
能活著再見他,真是太好了。
「妳失約了。」他的嗓音低啞破碎。
點著頭,她不否認自己的錯。「我作了一個奇特的夢。」
「夢中可有我?」
「有。」淚水困在她眼眶。「我明明說好要承擔你的災厄,結果還是讓你受了傷。」她的指不捨地留連於他頰上。
「妳承擔的已經夠多了。」握住她回溫的指,他將唇輕輕印上。「我要的,從來不是替我承擔災厄的妳;我要的,只是好好待在我身邊陪伴我的妳,如此而已。」
「至寺廟禮佛那兩年,我天天為你祈禱誦經,只求讓你無災無難、安身自在的,怎知最終仍是累了……」
按壓上她的唇,他不認同地搖頭。「我還能再遇見妳,全是妳的功勞。」拿開指,他以唇替代。「謝謝妳。」他吻了下。「謝謝妳為我活著。」
「攸皇……」她仰首回報著他的吻,心緒激動。
她從不知曉,她與他竟有如此深的牽扯;不知曉初見他時的異樣情懷也其來有自。
幸好,上天仍是讓她找著了他,她前世念念不忘的他呀。
舔了舔被他吻紅的唇瓣,她帶喘的氣息噴在他頸項讓他又愛又憐。
「前世的我與今生的我可有不同?」忍不住地,她問出了竄過腦海的念頭。
「有。」他的指沿著她的紅唇描繪著。
眨了下眼,她聽得仔細。
「前世的妳,溫婉多了。」
「啊?」乍聽之下,她一時無法釐清心中感受。
想想,她對他確實任性了些、我行我素了些,甚至還對他動了手、奪了物,不覺有何不妥地利用了他。
是現世報嗎?
那麼,她又該如何彌補?
「儘管如此,我還是為妳傾心、為妳癡迷、為妳神魂顛倒。」他捧著她的臉,一字一句說得清清楚楚。
「唔?」巫緋語的腦袋不靈光了。
這個不曾對她說過任何一句甜言蜜語的男子,竟一下子說出了這麼多令她心花怒放的話來,一時間,她還無法意會呢。
「再說一次。」她央求著,唇邊的笑意惹人心動。
撫著她幾乎不及他手掌般大的臉龐,他的心抽痛著。「妳若能乖乖吃藥、好好用膳調養好自己,我便每日說一句給妳聽。」
「絕不重複?」她瞅著他,上彎的唇彷如醉人的酒。
而他則情不自禁地飲上她這罈美酒。「直到妳聽膩為止。」
整個鬼族今日再度張燈結綵。
不同於上回的詭異氣氛,這回可是鑼鼓喧天熱鬧極了。
一大清早,族人忙東忙西的吆喝聲便不絕於耳,就連攸皇也忙得不見蹤影,這讓撐著下巴倚在欄杆上眺望的巫緋語不自覺地噘起了唇。
放眼望去,看似只有她是閒人一個。
攸皇於新婚之別闖來之後,族人便一直嚷著婚宴得重辦一次才行,在她耍賴地不與理會之後,似乎也暫時將聲浪壓下了。
豈知──
豈知攸皇的娘搬入鬼族長住之後,一切逐漸走樣。
尤其當婆婆與楓姥姥湊在一塊時,連她們說話時瞧她的模樣,她都會不自覺地漾起苦笑。
有鬼!
沒錯,一定有鬼。
年近半百的兩老搭在一塊兒,就算明知她們意圖不軌,她也只能默默認了。
更何況自她從鬼門關硬被攸皇抓回來之後,沖喜之說便不脛而走,擋都擋不住。
只是,好歹她也是今日的主角,怎麼不但無人理會反而像是被人晾在一旁般的無所事事?
想想,雖有氣卻也覺得好笑。
看著族人個個眉開眼笑忙得不亦樂乎的模樣,她噘起的唇也不由得鬆開了。
伸伸懶腰,她隨意走動瞧瞧去,晃啊晃啊來到了熱氣直冒的灶房,意外瞧見一抹熟悉身影。
此時,對方手裡正拿著一籃菜,頭微低地向巫緋語迎面走來,直至距她十步之遙時才發現了她。
「都翠掌櫃!」雖感訝異,巫緋語仍是含笑開口。
眼前的巫緋語確實較先前又瘦了些,氣色也不若以往紅潤,然那天生的嬌美模樣仍是刺眼地存在著。
「我可是為了大當家而做的!」都翠宣稱著。
既然是大當家的婚宴怎可馬虎?又怎可少了她這位玉饌樓的掌櫃?因而當君韶安一時說溜嘴時,她便急忙請命來了。
為心儀的男子洗手做羹湯一直是都翠最開心之事,就算可能是最後一回她也絕不放過。
「妳仍想用佳餚抓住攸皇的胃,好讓他對妳的手藝念念不忘?」這女人還真是不死心呢。「我可不會退讓哦。」
都翠抬眼望她,鰾情透著一絲古怪與掙扎,半晌她悶聲開口:
「跟在大當家身邊多年,大當家總是疏離中帶點冷漠,不曾見他對誰大聲說過話,也不曾見他動怒──除了那一回。」都翠有些哀怨地看著巫緋語。「妳在茶莊不見那一回,大當家勃發的怒氣簡直令人不寒而慄。那時我就知曉我輸了。」
原來還有這一回事啊……巫緋語雙瞳發亮。他還真是對她保密到家呢。
「都掌櫃條件不差,不難另覓良緣。」
「所以妳得小心了?」都翠意有所指。
「嗯?」
「只要妳一不在,我便會想盡辦法趁機而入。」這便是都翠的打算。「若不想讓我得逞,妳可得好好活著。」
原來是拐著彎要她保重身子呢。巫緋語心下一笑。怎麼這些人說話都這麼不坦率?
「這輩子我絕對比妳長命,讓妳毫無可趁之機,妳還是趁早死了心吧。」
「世事難料。」都翠挺樂觀的。「咱們走著瞧。」
巫緋語正想回嘴卻見喜兒上氣不接下氣地直往她這兒來。
「族長,快!」喜兒拉著巫緋語的手。
「做啥?」
「梳妝打扮呀。」喜兒有些納悶。「總管大人早已準備妥當,怎麼您還在這兒閒晃?」害她幾乎將鬼族翻了一遍。
閒晃?巫緋語瞇起眼。也不想想她的閒晃是誰造成的。
「族長,快走啦。您沒聽鵲兒說過吧,換上大紅袍子的總管大人簡直是……」喜兒咬住唇,猶豫著該不該將話說完。
鵲兒的口沒遮攔眾所皆知,難不成她也得跟著起哄不成?
「簡直如何?」這將話說一半的,肯定有問題。
逼迫下,喜兒不得不開口。「簡直是……秀色可餐!」
「什麼?」
秀色可餐,巫緋語想著四個字。攸皇長像本就俊美,倘若再襯著紅袍豈不是魔魅得不似人了?
那怎麼成!若不趕緊隨在他身側將他看緊,真不知曉今晚會有多少姑娘借酒壯膽吃他豆腐呢。
尤其是……她瞄了目露彩光的都翠一眼。
該死的攸皇!沒事生得那一副好看模樣,是想累死替他擋桃花的她嗎?不成不成,今晚非得同他說清楚不可,那稱不上寬敞雙人床上,可擠不下一個妾來!
頓時,她又想明白了一件事。
怪不得啊……怪不得她近來常常見著族裡的姑娘們動不動便臉紅,原來……
唉,早知如此便不讓他將面具取下了。
雖說他不帶面具是為了預防黑白無常變卦來搶人,他的綠眸得時時看緊她,一切全是為了她著想,可她也不願他為了看緊她,而被他人看緊呀!
可惡!可惡!
遲鈍的她現下才明白,這婚宴的主角根本就只有他一人,而她徹徹底底不過是個順帶的。
怪不得,她會從頭到尾都被晾在一邊。
她若不再想想法子,那還得了?
她又喝了一身酒氣。
為了不讓他被吃豆腐,這回她拼酒拼得可凶狠了,直想把覬覦他的姑娘全都灌醉,然後將只屬於她一人的他拖回房,不讓其他人看、不讓其他人碰,霸道得可以。
一進門,有著醉意的她忽讓地上擺放的箱子絆了一跤,向前撲跌的身子讓他及時用雙手環抱住並壓入胸懷間。
「什麼鬼東西!想謀財害命不成?」她含糊開口,頗有惱意。
她,醉了。
迷濛的眼神,暈紅的臉頰,嬌嗲的模樣與平時的她很不一樣。
「地上所擺的全是皇上所賜的賀禮,感謝妳救了皇后一命。」攸皇緩聲說著,並將她的醉態一一瞧進眼裡。
「喔。」她漫應一聲,也不知曉她到底有沒有將話聽進去。
「還有,帶著妻子四處遊歷不克前來的妳師兄也派人送賀禮來了。」
「真的?」她彎唇一笑,這話她倒是聽進去了。
稍稍推開他,她有許多話想對他說清楚,卻先瞧見了眼前的紅袍,氣惱的妒意隨即染上眉睫。
「往後你還是穿得一身黑好了。」她的指趁機摸上他腰帶,解著。「今後不許你再穿紅袍了。」
他不明白她心思的轉變,卻配合地站著不動,任她自顧自地為所欲為。
「為何不許?」他好笑反問。「我穿紅袍不好看?」
「不是。」她仰首望她,差點迷失在他凝視的眸裡。「穿紅袍的你會讓人搶跑的。」喝醉的她還真坦率。「你是我的,誰也不許來搶。」
原來是為他吃醋?他眼底的情意加深了?
喝醉的她,吃醋的她,模樣真是可愛極了。
手一扯,她拉掉了他的腰帶,微敞的外袍讓她順勢褪去,只餘月牙白單衣。
攸皇依舊不動聲色,只是好奇她可知曉她現下所為之事?
手一頓,她想起一事,不穩地行至桌旁拿了兩杯酒過來。
酒幾乎灑了一半。
「交杯酒……」一手遞向他,巫緋語的嬌羞躲不過他的眼。「喝了這杯,你便是我的了!」
他早已是她的了,不是嗎?攸皇心中道著。
接過酒杯,勾過她的手。喝醉的她可是忘了,方纔她拚命為他擋酒不就是為了要他保持清醒嗎?
「我可是一杯就醉的。」他一手仍攬著她的腰,小心呵護著。
點點頭,這事她當然知曉,但她就是想與他喝這酒。
「如妳所願。」他盯著她的眸,將酒飲入。
酒方入口,她已踮起腳尖湊上她的唇。吻住他唇瓣的她立即自他口中吮走了大半的酒。
說來說去,她仍是捨不得他喝醉。
滑溜小舌欲逃出喘口氣時讓他逮個正著,扶上她頸項的指讓這旖旎的吻加深。
「攸……」她喚著,渾身燥熱。
而回應她的只有更深更濃的糾纏。
腿一軟,她傾身向他,而他則順勢倒臥在床。
這一倒,原以鬆開的單衣竟整著敞開,露出了精實的胸膛。
而她柔軟的手正按在上頭,不但不打算移開,還順其自然地按了按、捏了捏,不怕死地到處點火。
按壓住她不安分的手,他的眸底火光躍動。「妳的身子未癒。」為此,他已隱忍許久。
短暫的忡怔與為難在巫緋語臉上閃現,她凝眸,語氣輕柔。「我保證,我會盡量溫柔待你。」
溫柔待他?聞言,攸皇笑了。
帶著絲絲情意與濃濃憐愛的低淺笑聲於她胸臆間泛開,心一動,他收緊雙臂將她牢牢困住,連同她的心一起。
「妳這般誘惑我,我怕妳明日會下不了床。」他的語意,此時喝醉的她可明白?
「我就是要將你困在床上不讓你走。」巫緋語愈說愈露骨。「你沒見著外頭姑娘們瞧你的眼神嗎?」她輕捶了下他的肩。
她,真是醉了。
「我要在你身上烙下屬於我的印記。」她喃喃自語。「攸,我可以嗎?」
她可知曉她的央求,他根本無法招架?
伸手入她發間托起她的頸,支起她下巴,積壓於身的愛意幾欲爆發,令他此時的嗓音聽來既低啞又魅人。
「悉聽尊便。」
受到鼓舞似的,她對她綻放出一朵絕美笑靨,復下的唇一一印上他的胸口、唇瓣、耳垂,最後落上只有她知曉的敏感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