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被死神撫摸過的臉龐顯得蒼白而沉靜,病人服寬大的袖口襯得她的手十分清瘦,皮包骨的手背還插著冰冷的針管,病房裡全是消毒水的味道,她安安靜靜地躺在那裡沉睡著。
她作了一個夢,一個被她刻意遺忘十年的夢。
陶藝室外的走廊很窄,那天,她捧著剛燒製好的花瓶走向作品展覽室,半個人高的花瓶擋住了她的視線,聽到有腳步聲,她下意識地側身想讓路,可發麻的手指卻因為突然改變動作而滑了一下,使得她整個人的重心都控制不住地往前傾,在千鈞一髮間,那人機敏地將她連人帶花瓶穩穩地扶住,她這才倖免於難。
她穿的是一件削肩雪紡裙,對方抓住自己光潔肩膀的手寬厚而有力,應該是位男性,掌心微熱的溫度讓她臉紅起來,她連忙站好,偏頭從花瓶後露出半邊笑臉,禮貌地向他道謝:「真是謝謝你了。」
不過那人並未有任何表示,只是點點頭把手收了回去,一言不發地越過她的身邊往另一個方向走去,她轉過身,目光忍不住追隨他冷然的背影,他穿著筆挺的條紋襯衫,袖口隨意捲到手肘處,單手插在卡其色的休閒褲口袋裡,從背後看去,是個很乾淨俊朗的打扮。
空氣裡還殘留著他身上淡淡的古龍水香味,據說人的嗅覺記憶是視覺記憶的三倍,所以她很容易就記住了他的味道,只是當時的她並不知道,那一次平淡無奇的午後偶遇,那一個男人,竟足以改變她的一生。
後來她又在陶藝室裡見過他幾次,他的五官很深邃,眉毛也濃,儘管嘴唇有些薄,不過抿起來的時候極為好看,有種難以言喻的魅力,之後聽別人說,他心儀的對像是方老師的女兒,這樣的傳言讓她感到莫名的失落,好的男人總是屬於別人的,是她癡心妄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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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怎麼又想起這些陳年往事了?
蘇曉沐緩緩醒來,皺著眉,呼吸還有些不順暢。
側了身看去,百葉窗半拉起,下了好幾天的春雨已經停了,陽光暖暖地照進來,光線刺激下讓她的眼睛忍不住溢出淚水,而淩子奇就閉著眼睛倚在床沿上,沙發上掛著他的外套,還有一個迷你的行李箱。
她微曲的手才動了動,淩子奇很快就醒了,快步過來輕按著她冰涼的手背,緩聲說:「你別亂動,還有半瓶才滴完呢。」
「怎麼回來了?你不是要去日本進修一個月嗎?這才幾天啊?」蘇曉沐的聲音有些乾澀的沙啞,只能勉強給他一個笑容。
淩子奇沒有回答她,而是按了床邊的升降器,扶她靠著枕頭坐著,低聲問:「你現在還有哪裡不舒服?呼吸怎麼樣,還覺得胸悶嗎?」
蘇曉沐搖搖頭,「我好很多了,難道你還信不過你學長嗎?他都說我沒事了……」她的話在他越來越冷的目光中漸漸消音,抿著唇像個做錯事的小孩子。
淩子奇緩緩收緊拳頭,不帶溫度的聲音一字一頓道:「沒事?都發紺了你還敢說沒事?是不是、是不是要……」那個字他不敢說出口,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氣,轉過身背對著她,抿唇說:「你現在暫時只能吃流食,我叫護士去替你送碗粥來。」然後像逃避什麼似的匆匆離開了病房。
他靠在走廊的牆上,漸漸平復自己的心情,直到剛才親眼看到她醒來,他一直懸著的心才安了下去,他在日本接到學長的緊急電話,說她病情復發入院,差點就得進ICU的時候,他的腦袋一片空白,什麼都顧不得就趕了最早的班機回來,那種害怕失去的恐懼滋味,她到底懂不懂?
護士送來裝了白粥的保溫瓶,淩子奇拿進病房,將粥倒在碗裡,一句話也沒說,蘇曉沐最怕他這麼沉默的時候,他平日裡總是笑意盈盈、談笑風生,脫下了白袍後更是風流倜儻地混跡於各大酒吧,在女人眼裡他是帥氣多金又沒脾氣的「好情人」,這種人不發飆則已,一生氣起來就難收拾了,好比現在。
她乖乖地就著他的手把一碗粥吃完,再忐忑地瞄了他兩眼,這才敢笑著活躍氣氛,「好了,你別生氣,新郎是我的主編,盛情難卻之下我也不好意思不去,不過我不知道他會那麼大手筆地將整個婚宴都擺滿了新娘喜歡的小雛菊,而且我說了幾句祝福的話就走了,真的。」春季是花粉飛舞的季節,雛菊又名延命菊,可之於她卻是致命的菊科過敏源。
聽了她的解釋,淩子奇目光幽深,一邊把碗放在桌上,一邊淡淡地說:「小堯知不知道你進醫院了?」
「我怎麼敢讓他知道?你別看他早熟得跟個小大人一樣,真的知道我入院了也會受不了的。好在這幾天他參加了一個比賽,由學校統一安排住宿,正好能瞞著他。」蘇曉沐一說到兒子眼睛都亮起來,那是她的心肝寶貝,比什麼都重要。
「原來你還知道小堯的年紀還小,我看你以後還敢不敢這麼魯莽?」淩子奇的臉色稍緩,過了一會兒,他又低沉而慎重地說:「曉沐,答應我,不要再有下一次。」
「我知道了,你別擔心。」蘇曉沐點頭,又回憶起那天,「婚禮、鮮花、祝福……子奇,看到新娘臉上的笑容,我就知道她很幸福,怪不得別人都說女人結婚那天,是她一生中最美麗的日子。」
淩子奇一怔,然後半開玩笑似的說:「你想嫁了?」他驀地湊近她,慢慢地說:「其實你不用羨慕,只要你開口,我們可以馬上去登記結婚。」他的心裡有微微的激動,他知道自己不是在開玩笑,他在等她的回答。
他們太靠近了,呼吸就在耳邊,蘇曉沐哆嗦了一下,半轉開臉故作輕鬆地揶揄,「我才不敢做你的單身終結者,先不說外面的,光這醫院裡你的愛慕者一人一口口水就能把我淹死了!淩醫生您行行好,饒了小女子吧!」
果然。
「也對。」淩子奇淡笑著抽離身體,吊兒郎當地說:「我也捨不得那一片森林,不過是哄哄你,千萬別當真。」他還記得,在她還沒醒過來之前的夢中囈語,她反覆呢喃著那個名字,景衍。
在他還沒有認識她的時候,她的心就已經是別人的了。
蘇曉沐暗暗鬆了口氣,有些事她隱約知道,卻只能假裝不知道,子奇是她最重視的朋友,她不想失去他。
淩子奇陪了她一整天,直到她嚷嚷著困了,裹著被子躺下,他又獨自坐了很久,一直等她呼吸平緩以後才熄了燈離開。
他關門的聲音很輕,可蘇曉沐沒有睡意,閉眼躺了一陣子,最後實在睡不著,又在黑暗中慢慢撐著身體坐起來,打開小檯燈,拉開抽屜從自己的手提包裡取出皮包,在內層裡藏著一張照片。
照片裡的女孩子紮著馬尾,親暱地挽著身旁年輕男人的手臂,笑得很開心,男人的臉上沒什麼表情,薄唇緊抿,顯得很倨傲,他這人很低調,從來不肯面對任何鏡頭,她到現在還記得當時自己要求和他一起拍照時他驚訝的樣子,比他面無表情的時候好看多了。
這是她從前愛的男人,現在也是。
而這個男人在夢裡對她說,你沒什麼不好,只不過你不是我想要的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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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的午後,和煦的陽光穿過茂密的枝葉縫隙落到蘇曉沐的身上,星星點點的光斑暖得她白皙的臉頰比剛入院時要紅潤一些。
她披著一件千鳥格的長外套坐在醫院花園的長椅上,雙眸出神地看著不遠處幾個在草坪上嬉鬧、戲耍的小孩子,他們看起來跟小堯差不多大,正是享受天真爛漫的快樂童年的年紀,可小堯不同,即使她拚盡全力也還是代替不了一個父親的位置,甚至有時候他還反過來照顧自己。
早上他從學校打電話來,先是跟她簡單地說了自己這幾天在學校發生的事,又擔心地問她有沒有發病,千叮萬囑她記得隨身攜帶噴劑、不要去人多的地方、要按時吃飯吃藥,這哪裡是一個才九歲的孩子會說的話?
兒子早熟得讓她心疼,在醫院醒過來的那天她就想,如果哪一天她不在了,兒子孤零零的該怎麼辦呢?她突然有些心酸,是她自私地把他生下來,讓他在沒有父愛的環境下成長。
「啪」一聲,像什麼東西掉在地上的聲音,蘇曉沐下意識低頭看去,是一本財經雜誌,她的睫毛輕輕一顫,忍不住彎下腰把它撿起來,披在身後的長髮隨著動作劃出一抹好看的弧度。
雜誌的風格簡潔俐落,封面人物是一個男人高大挺拔的近身照,他的側臉英俊深邃,表情是他慣有的淡漠冷然,那一身蠱惑的黑色給人一種無法忽視的神秘感,她很早就知道,他就像一個無底的漩渦,一旦陷下去,就是一輩子的無法自拔。
當年方老師的陶藝課程無緣無故地結束,再次見到他已經是半年後。
那天天色很晚,晚上還起了大霧,雖然剎車及時,可那輛炫目的法拉利還是把剛結束家教的蘇曉沐嚇得倒在地上,她一時沒反應過來,傻坐了一會兒才回過神,把撒落在身邊的資料和書本收拾好夾在腋下,便單手撐地想站起來,哪知試了幾次都不行,腳踝處疼得要命根本使不上勁。
很快就有人扶起她,「你沒事吧?」
彷彿聞到了熟悉又陌生的古龍水味道,她抬頭一看,目光驚愕地灼熱起來,是他?
暈黃的路燈下他側臉的輪廓很是清俊,她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情緒,勉強笑道:「沒關係的,我沒事。」估計他對自己沒印象了,這是她第二次跟他這麼近距離的接觸,他拂過的氣息讓她的心跳漏了好幾拍。
他微挑起眉,退開一步跟她保持距離,她失去了支撐,身體的重量讓腳踝的疼痛加劇,整個人搖搖欲墜,似乎是意料之中,他勾了勾唇,「我送你去醫院。」年輕的聲音裡透著不尋常的沉穩,再伴著淡淡的紅酒味,魅惑到了極致。
蘇曉沐澀然地笑了笑,「還沒嚴重到要去醫院的地步,可能是扭到了,我自己回去擦點藥就行。」
他沒有接話,逕自打開車門,視線從她的腳又轉回她的臉上,「上車吧。」那雙眼睛深不可測,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麼,卻有種淩駕於人的力量,讓人只能聽從他的意思。
在他的迫視下她只能乖乖地上車,性能極好的跑車飛馳在霧色瀰漫的黑夜裡,車裡太安靜了,她有些不安,便悄悄地從照後鏡裡觀察他。他濃密的黑髮打理得很有型,鼻樑又高又直,襯衫的領口微開,外面穿一件雙排扣黑色西裝,優雅得彷彿是剛從某個宴會裡出來的紳士。
他好像察覺到她的打量,頭微微朝她的方向一側,她立刻把臉轉向車窗外,默數著一盞又一盞的路燈,無奈地勾了勾嘴角,暗笑自己花癡,而他自始至終都沒有說一句話。
他們很快就到了醫院,不用掛號也不用候診,而且這麼晚了,居然還有一位骨科的主任醫師為蘇曉沐看診,她不禁想起了陶藝班同學中的傳言,說他不但年輕有為,背景也很深。
醫生初步判斷是扭傷了筋骨,可為了保險起見,又建議她照X光片,最後確定並沒有傷到骨頭,擦點藥酒休養幾天消腫就行了。
出來的時候,她看見他站在走廊的窗台前若有所思,挺拔修長的背影與清冷的月光很相稱,她沒有打斷他的思緒,扶著門框站了一會兒。
直到手機響了他才回神,見她定定地站在自己面前,他眼裡閃過訝異,不過很快又掩去,抬手接通電話,「嗯?到了?你直接到三樓。」掛了電話後他對她說:「我的助理馬上就到,他會送你回去。」
她點點頭,「好,謝謝你。」然後極力忽視心頭那莫名的失落。
「景先生。」他的助理王皓急急忙忙地趕來,大冬天的居然出了一額頭的汗。
他從容不迫地說:「剩下的事你來處理。」越過她身邊的時候,他的腳步停頓了一下,視線落在她的皮包上,略微遲疑地問她:「你也學陶藝?」
「嗯,學過一點。」蘇曉沐臉上看似很平靜,可心裡隱隱地有些小興奮,以為他記得自己。
「吊飾很特別。」他說完這句就先一步離開。
她微微握拳,冰冷的手指僵硬地蜷曲著,那個陶瓷吊飾是結業的時候方老師送她做紀念的,後來她才知道,那是方老師女兒的作品。
有老闆的吩咐,助理王皓不敢大意地堅持送蘇曉沐回家,還彬彬有禮地遞給她一張名片,說如果還有什麼問題,可以撥上面的電話找他解決。
那個電話她一直沒有打。
後來有一次,她哮喘復發又去了一趟醫院,意外地看到他的車停在住院部的門口,她故意等了一會兒,一直等到看見他溫柔地抱著一個女孩子出門、上車,而不知道那女孩子跟他說了些什麼,他微微頷首,臉上帶著淡淡的笑意。
蘇曉沐有剎那間的失神,原來那樣冷漠的人,也會笑得這麼溫柔,再冰冷的天也因之而生暖……
「謝謝你的幫忙。」銀鈴般的聲音讓蘇曉沐瞬間抽離了記憶,只是當初的怦然萌動還在她的心頭縈繞徘徊。
「不客氣。」她把雜誌遞過去,這才發現面前的女孩子坐著輪椅,少了一條腿,左邊褲管空蕩蕩的。
她的臉上帶著恬靜的笑,接過雜誌以後又禮貌地道了一聲謝謝。
不久,一個高大的男生從後面草坪跑來,額上出了一層薄汗,皺著眉抱怨道:「你怎麼又到處亂跑了?讓我找了好久。」他的表情很不贊同,話語裡卻極盡溫柔。
「待在病房裡悶死了,你又不來陪我,我出來透透氣也不行嗎?對了對了,你快看,這個男人好帥哦!」女孩子指著放在腿上的雜誌封面笑意盈盈地說。
男生一面推著輪椅,一面不服氣地嚷嚷道:「哼!有我帥嗎?」
「沒有……才怪!人家多有型啊!」女孩子調皮地吐吐舌。
他們的聲音越來越遠,溫馨的背影卻一直鎖住蘇曉沐的視線,這世間最難得的,便是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相愛的人能夠不離不棄、相濡以沫地直到世界的盡頭,能夠在茫茫人海裡遇到彼此,他們何其幸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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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曉沐在醫院住了一個多星期才出院,她出院那天淩子奇特地請了假接她離開。
淩子奇幫她辦好了手續,推門進來時她正在收拾最後一點東西,他看到她把一本雜誌往行李包裡塞,那封面的人物讓他眼神黯了黯,忍不住握拳。
等蘇曉沐轉過頭的時候他已經恢復平日吊兒郎當的表情,倚著門扉,手指頭勾著車鑰匙調侃,「有我這麼二十四孝的朋友忙前忙後的,你該怎麼報答啊,蘇小姐?」
蘇曉沐微微揚起下頷,明亮的眼睛直視著他,大方地說:「那你想我怎麼報答?儘管開口。」
「以身相許如何?」淩子奇笑睇著她。
蘇曉沐鎮定地把目光移開,提著行李包走過去親密地挽著他的手,言笑晏晏,「別這樣嘛,要你勉強接受一個半老徐娘多委屈啊,我還是請你去吃大餐吧,你不是喜歡吃法國菜嗎?我知道有一家餐廳,味道特別好……」
「是你自己想吃吧,別說得那麼冠冕堂皇。」淩子奇好氣又好笑地接過她的行李,任她拉著自己往門外走,她的手很瘦,尤其這次病了以後整個人都清減了一圈,他忍不住用力地回握了一下。
蘇曉沐一怔,低著頭,竟有些鄙視這樣故作無知的自己。
剛離開醫院沒多久就遇上塞車,長長的車龍幾乎一動不動。
跟淩子奇聊了一會兒,蘇曉沐閒不住地打開了廣播,電台節目主持人磁性瘖啞的低音驅散了等候的煩悶,車子連動都沒動過,節目已經進入了尾聲,是一首稍顯悲傷的情歌。
伴著音樂,主持人緩緩地念了結束語,「徐志摩說,一個人,一生至少該有一次,為了某個人而忘了自己,不求有結果、不求同行、不求曾經擁有,甚至不求你愛我,只求在我最美的年華里,遇到你……」
也許人這一輩子,真的需要不顧一切地愛過一回才不枉此生。
車內小小的空間裡除了音樂,便是瞬間留白的沉寂。
淩子奇用餘光看去,蘇曉沐的臉色有些發白,一頭長髮鬆散地盤在腦後,帶著幾分溫婉柔和,沉靜的眼睛望著前方若有所思。
歲月在她臉上沒有留下多少痕跡,不由得憶起第一次見她時才二十出頭,別的女孩才剛走出社會,她卻已經是一個孩子的母親,老師在彌留之際是這樣交代他的,「子奇啊,曉沐是我老朋友的女兒,也是個苦命的,以後麻煩你替我多多照顧她了。」
淩子奇對蘇曉沐,一開始是恩師托付的責任,那六年後的現在呢?已經變了嗎?他無聲地轉開目光,朝窗外微微出神,直到車龍開始移動,後頭響起不耐煩的喇叭聲,他才發動車子緩緩向前駛去。
接著,等他們享受完一頓精緻考究的法國大餐以後,已經是晚上九點了,蘇曉沐安靜地品著飯後甜酒,淩子奇不知道從哪裡變來一本畫冊,輕輕推到她面前。
蘇曉沐一愣,抬起頭來,問他:「這是什麼?」
「你先看一看啊。」淩子奇的表情有些孩子氣,唇角勾起淡淡的笑容說:「有句廣告詞怎麼說來著?哦,是這樣,『總有一個你喜歡的』。」
翻開畫冊,映入眼簾的是一幅幅拍攝精緻的風景照,小小的一本,內裡乾坤卻很大,有全國乃至世界各地旅遊名城的詳細介紹,衣、食、住、行通通都包含其中。
蘇曉沐怔怔地看著,眼裡浮著恍惚的神色,明知故問:「你給我這個做什麼?我又不去旅遊。」
淩子奇卻不容她逃避,亮亮的眼睛仔細地盯著她看,「適當地換個環境休養生息一段時間,對你的病情有幫助。」
蘇曉沐固執地把旅遊宣傳冊推回去,避開他的目光說道:「沒這個必要啦,我現在挺好的。」
「好?你說說看這幾個月入院幾次了?還叫做挺好?」淩子奇終究沒了耐心,隱去了笑容,甚至失控地抓住她放在桌上的手,語氣是少有的嚴肅冷然,「蘇曉沐,能不能告訴我,你到底在想些什麼?」明明遠離了那個人這麼多年,最近又開始收集了一堆他的資訊,她想做什麼?
蘇曉沐微張著嘴,神色有些被人看穿的驚慌,用力把手抽回來,匆匆起身說:「我、我去一趟洗手間。」伴著高跟鞋踢踏聲的,是她落荒而逃的背影。
淩子奇並沒有生氣,只是怔忡地盯著自己張開的五指,上面彷彿還留有她的溫度,然後緩緩收緊,卻什麼也抓不住。
他自言自語著,「蘇曉沐……怎麼世上還有你這麼傻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