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范若軒沒去送機,以她內心對朱銘燁的憤怒,當然不可能去送機,但那並不是說她那天沒去璣場。
朱銘燁那句「八點的飛機」簡直像一句魔咒,整夜整日地煩擾、折磨著她;要走就走,走得這麼拖泥帶水是什麼意思嘛!真以為她會在最後一刻後悔,跑到機場跟他吻別,說不論幾年、幾十年,她都會等他回來嗎?
范若軒才不會讓他得逞,但她也不會為了不如他的意而勉強自己,她去機場只是因為她想去,她在內心說服自己,她只是為了看他那張等不到她而失落的臉才去的。
七點半,范若軒跑進機場大廳,氣喘吁吁地四下張望,廣播裡正在播放著朱銘燁所乘那班飛機准點起飛,請乘客開始登機的訊息。
范若軒躲在柱子後面,鬼鬼祟祟地左望右望,機場人來人往,就是看不見朱銘燁。
怎麼會?難道他出門晚了,趕不上飛機,還是一早就跑去登機了?
朱銘燁明明說希望她可以來送機,但是他卻早早的就登機了,難道說他只是在說客氣話?還是因為她說了不會來,他就完全死了心,只掛念著在法國等他的顧伊欣了?
隨著時間的過去,登機口的人漸漸稀少,范若軒拳頭握緊,她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會就這麼等到八點;直到航班起飛,她還是站在那根柱子後面,只是望著四周行人的神情變得很可怕。
她怎麼總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上同樣的當!明明心裡已經清楚他是什麼樣的人了,怎麼就是不甘心呢?她為什麼就不能大方地面對自己是被他玩弄了的事實?總在心中某個小小的角落重複著「不可能、說不通」。
她這樣安慰自己,最後卻落了個這樣尷尬的境地!
「范若軒小姐、范若軒小姐,聽到廣播請到櫃檯,有您的東西……」
因為滿心的憤恨,等廣播重複了許多次後,范若軒才反應過來那是在叫她。
她看看自己背的包包還在、拉鏈也好好的,有什麼東西有機會弄丟?心裡有些疑惑,但腳已經反射性地去了招領櫃檯。
兩位美美的服務人員微笑著遞給她一個信封,她拿過來一看,那根本不是她的東西,只是信封上寫著她的名字而已,而且,那字出明顯不是她的。
「這是什麼?」范若軒拿著那個信封,能感受到裡面非常薄,不像是信紙之類的東西,比那還要薄。
「這是一位朱銘燁先生寄放在這裡的,說趕不及跟您見面,希望把這信封轉交給您。」
「你們連這種事也管?」
服務小姐兩人對視,尷尬地笑笑,「因為那位先生態度很堅決,放下東西人就走了;總之,您來了就好……」
那個混蛋可以用這種曲折又不保險的方法,給她留了個勞什子的信封,就不能晚一點上那該死的飛機,直接交給她嗎?他到底是篤定她會來還是不來啊!這信封難道又代表著什麼陰謀?
「我不能要,這不是我的東西。」她把信封推回去,如果朱銘燁打電話來問,知道信封被人取走了,就知道她一定來過,說不定會在海那邊笑她說得到、做不到。
「啊?」
「我不是范若軒,你們要給誰就給誰吧!」
服務人員的笑臉瞬間變成苦瓜臉,如果是失物還好說,這種東西她們實在很難處理。
在後悔之前,范若軒不顧服務人員的勸說,大步離開機場。
***
那個男人已經走了,人都不在了,她為什麼還要被他留下的東西束縛?她沒有他的任何東西,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有。
她堅信自己的做法是對的,就算心中總會湧上不安,也有意將之拋去腦後,直到有一天店裡來了一位客人。
不是別人,正是她那個追老婆成功、人逢喜事精神爽的表哥。
她還以為表哥是專程來看她的,結果他一直對這家店大加讚揚,讚揚的內容竟然和顧伊欣同出一轍;她都忘了,她表哥也是搞室內設計的,看來與這個行業有關的人,都有點偏執。
她表哥可能是跟老婆的日子過得太幸福了,說話都變得怪怪的,在參觀完店後,竟然說了句:「不錯,還真是充滿了你的氣息,能感受到愛!」
「表哥你在說什麼啊?我的店當然有我的氣息,跟愛有什麼關係?我看你是想表嫂了吧!」
她沒想到一句玩笑話話,讓她的表哥露出十分驚訝的神情,好像她說了什麼白癡話一樣,「不會吧?軒軒,那小子沒跟你告白啊?」
「咳咳!」范若軒被自己的口水嗆到了,「表哥,拜託你不要嚇唬人好不好,誰對誰告白啊!」
「當然是朱銘燁那小子對你啦!」表哥一副理所當然的樣子,絕對沒有取笑她的意思,「本來我就奇怪,那小子忙得神龍見首不見尾,怎麼會突然熱心起來接我的爛攤、為這種小店如此盡心?我早就懷疑他的目的是你了,這次一看這家店的樣子,保證不會出錯啊!」
范若軒按著太陽穴,怎麼最近她的感情生活,好像所有人都比她清楚明白?
「軒軒,我是說真的啦!」性情直爽的表哥大手一揮,「你在這待了這麼久,都沒有感覺到嗎?這裡的一切分明就是為你而設計的嘛!你是這裡的女王,任何人一走進來,就知道這裡是你的城堡,是你的王子為你建造的!」
「表哥,拜託你講話就好好講,不要這麼肉麻好不好?聽起來有點噁心耶!」她真不明白他們這些人,說話怎麼都讓人聽不懂。
「有什麼噁心的!你要知道我被人懷疑很多年是同性戀,而且對像還是朱銘燁,那才叫惡呢!」
「啥?」
表哥生怕她會誤會,給表嫂打小報告,連忙解釋:「不是啦!是三年前有一天,朱銘燁那小子到我家玩,翻我的相簿時看到一張我和你的合照,就跟我要走了;我還以為他是要做什麼,結果聽人說,他竟然把那張照片擺在床頭!看到的人就自然誤會了,現在想想,他擺那照片才不是為了看我,八成是因為照片裡有你吧!」
「照片?什麼照片?你是說,他三年前就知道我了?」范若軒覺得有點亂、又有點漸漸清晰的感覺。
三年前……空窗三年?他說他喜歡她……
「不可能、不可能,哪有人會那樣的!」她喃喃自語著。
「軒軒,你在說什麼啊?我以為你們已經在一起了呢!那小子是比較害羞啦!但你不會一點感覺都沒有吧?」
「他害羞?」
「是啊,除了設計上的事,他很少跟人說話的,我一度懷疑那傢伙有點交流障礙,真怕他把事倩搞砸,他主動要求一定要設計某個地方,這可是頭一遭!」表哥又欣賞起店面,不住讚歎:「真是絕美,那小子肯定是愛上你了啦!」
「不要再說了!」
她表哥嚇了一跳,「軒軒,你怎麼了?怎麼突然發起脾氣來了?」
「你們怎麼每個人說的都不一樣啊!朱銘燁害羞?他是無恥吧!說什麼喜歡我然後又自己走掉,跟顧伊欣去法國浪漫了,他甚至跟他的責任編輯上床,還承認得理所當然耶!有什麼節操可言?」
「顧伊欣?有點耳熟,那不是朱銘燁的前女友嗎?」
「前什麼?」
「女友啊!三年前他們在一起過,後來和平分手了,據我所知,那之後就只有工作上的事,朱銘燁才和她見面;妹妹啊!誰能沒有過去呢?你就不要這麼鑽牛角尖了。」
不是她鑽牛角尖,但是顧伊欣告訴她的明明不是這樣;朱銘燁說,他跟顧伊欣上床是很久以前的事,這麼說,是三年前的事了……
范若軒抱著頭,蹲了下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會有這種人!如果是這樣,他為什麼不告訴我?我明明問了他那麼多次,他都說不出喜歡我哪裡!」
表哥瞭然地挑眉,笑了,他終於聽明白了,溫柔地拍拍自己的寶貝妹妹,「軒軒啊,那祝子豪又喜歡你哪裡?」
「聽話、賢慧、會作飯,雖然都是我裝出來的。」
「這麼明確啊?可是我卻想不明白我是喜歡你表嫂哪裡;你呢,你又能說出喜歡朱銘燁的哪裡嗎?」
「我沒有喜歡他!」為什麼每個人都這麼說?每個人都比她本人還要確定這一點!
「哦,你不是喜歡他,你是愛上他了!只可憐了朱銘燁吃了嘴笨的虧,只留下這家店給你又有什麼用呢?如果你不正視他,永遠都發現不了他的用意啦!」
店,朱銘燁留給她的店?拜託,他們是一手交錢、一手交貨的好嗎?可要說是他留下來的……
當初在裝潢設計這間店的記憶,一點一滴浮現,如走馬燈般掠過范若軒的腦海……她也未免太好騙了,誰說什麼就信什麼,弄得反反覆覆又有什麼意思?
表哥說,朱銘燁不是耍著她玩的,但如果他真的三年前就知道她這個人的話,為什麼第一次見面時要裝不認識?是她跟照片里長得不一樣了嗎?
等等,照片?「啊!」急急站起,頭一陣暈,「照片!」
「妹子,你又想到什麼啦?是不是該好好感激一下老哥我啊?」
「表哥,幫我看店,我要出去一趟!」
「好、好,你去、你去!想什麼時候回來就什麼時候回來,我就不送了啊!」
范若軒沒心思跟她的壞表哥貧嘴,她飛也似地趕去了機場,直朝著失物認領處而去。
***
還是那兩個漂亮的服務人員。
「信封!我是來拿信封的!」她沒帶行李,連個包包都沒背,就這麼跑來了機場,是為了那個信封。
萬幸的是信封還在,服務人員像交燙手山芋一樣地交給了她。
她當場撕開,拉出裡面薄薄的一片東西,映入她眼中的,是三年前,他們一家人去關島時的照片;照片是她和表哥的合影,她笑得有些憨傻。
「那個混蛋!玩弄人也該有個限度啊!」
想到那天他慌張地關上臥室的門,也許是她搞錯了,他怕她看到的並不是行李箱,而是立在床頭櫃上、某樣被她忽略了的小東西。
范若軒做了一件這輩子最瘋狂的事,她請了年假直飛法國,因為顧伊欣曾說過要給店裡拍照,她有她的電話,便直接打了過去,她知道顧伊欣一定知道朱銘燁在哪。
意外的是.顧伊欣並沒有找什麼理由推托,直接跟她約在朱銘燁新接工作的那家餐廳外見面。
范若軒下了飛機就趕了過去,顧伊欣還是那麼美,只是那美麗的臉上,多了幾分教人深思的無奈笑容。
「你好,范小姐,我知道我們一定還會再見面的。」
「謝謝你告訴我地點。」范若軒推門就要進去,被顧伊欣技巧地攔了下來。
「我不建議你就這麼進去,他就在裡面,你要不要先看一下?」
說得好像在動物園看熊貓一樣!范若軒透過窗戶向裡望,一眼就看到了朱銘燁,因為偌大的空間中,只有他一個人而已。
可是,他在做什麼呢?
幾百坪的餐廳一片雪白,全部是未加裝飾過的白牆,顯得更加空曠;而在這一片白茫茫中央,支著一把小小的躺椅,只是與空間相比,那把椅子太過細小而已。
朱銘燁就躺在那把小椅子上,無神地望著天花板,像是個迷失在星空中的旅人。
他動也不動,顧伊欣說:「他已經這樣很多天了,自從到了法國,工作就一直沒有進展,他看的根本不是這間餐廳,他的心還留在你的小店裡。
「你為什麼要騙我?」范若軒還是問了。
而顧伊欣似乎很瞭解她指的什麼,她笑了一下,「我沒有騙你,起碼不是全部都騙了你啊!他喜歡亞洲女陸是真的,先是和我交往,而後又因為你和我分手;我無法接受的是,那個時候,他甚至都還不認識你,卻認定你對他是特別的。」
「因為我?」
「你驚訝的樣子和三年前的我一樣;那時朱銘燁指著照片裡的你說,看到那女孩就能想到很多事,眼前展開無盡的想像,他覺得那個女孩對他是特別的;我笑他,以為他只是在一張照片上得到了靈感,過些日子就會忘掉,誰知道一過就是三年,他真的找到了你;所以當我見到你時,一眼就認出了你,但我不願意承認這種事真的會發生,尤其是看到那間店內的樣子時。」
顧伊欣看著范若軒,「他說的對,他真的展開了無盡的想像,他把他的熱忱全都給了那家小店,走進那裡,就像是走進他的心裡,那種直白讓我嫉護得發瘋;更讓我不甘心的是,你看不懂,你只把那當成一筆交易!」
「所以你才說了那些誤導人的話,故意想讓我討厭他?」
「我只是想讓他忘了你。」顧伊欣望向窗內,「但這不是我想看到的朱銘燁,才華盡失、光芒暗淡,這不是朱銘燁,只是個失戀的傻男人罷了,一點魅力也沒有。」
「原來,你喜歡的是他的光環。」
「是啊,不知不覺就變成這樣了,所以我才說,我們只是朋友,只能做朋友而已。」顧伊欣看她,「我還是很不甘心,我這麼懂他,卻無法走近他的身邊;而你只是個庸俗的商人,卻能在他心裡住了這麼多年,憑什麼?」
「又不是我願意的。」
「你這是在炫耀嗎?」
「當然不是,被這種少根筋的男人放在心裡,不論多少年,都只會是個負擔而已;庸俗的商人不懂傷春悲秋,只會不擇手段地去解決問題,也許這就是我來的目的。」
顧伊欣笑了,「要進去嗎?」
「才不。」范若軒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