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行動已經持續了一周,錢壯飛出動了所有狙擊小組,依然音訊全無。www.)雖然錢壯飛不願意承認,但是他知道,唐宏光等四名狙擊手倖存的希望已經非常渺茫了,他們很有可能已經成了某片叢林裡的白骨。
到了第八天,錢壯飛不得不把派出去的狙擊手全部召回來。
按照狙擊手部隊不成文的規定,對失蹤狙擊手的搜救行動只持續七天,如果沒能在七點內找到失蹤者,搜救行動就將結束。
從某種意義上講,錢壯飛已經承認唐宏光、刁德勳、李承志與羅秀生在戰鬥中犧牲了。
這不是錢壯飛送走的第一批狙擊手,在他擔任狙擊手大隊長期間,已經送走了十七名狙擊手。
在這十七人中,除掉唐宏光等四人,僅找到了五人的屍骨。
雖然按照軍隊的規矩,失蹤人員要在八年之後才能算成陣亡,但是搜救行動結束後,失蹤人員生還的概率幾乎為零。
在狙擊手部隊的歷史上,只有三名狙擊手在失蹤七天之後活著返回。
吃了早飯,錢壯飛讓執班的狙擊手替他推掉了當天的所有工作安排,然後獨自去了唐宏光的宿舍。
現在的這批狙擊手,幾乎全是錢壯飛培養出來的,而唐宏光最受器重。
錢壯飛早就想過,在他不得不離開狙擊手部隊,去陸戰隊參謀部當軍士長的時候,讓唐宏光擔任大隊長。
即便過了這麼多年。錢壯飛依然記得唐宏光第一天報道時的樣子。
當時,錢壯飛還不是大隊長,只是一名老資格的狙擊手,而當時的大隊長讓他負責教導唐宏光與甄志丹。兩人都很優秀,事實上甄志丹更受錢壯飛賞識,因為他更聽話,做事也很有分寸。而唐宏光則他的反面,狂妄不羈、目中無人,而且做事毫無分寸。經常招惹一些完全沒有意義的麻煩。
只是,狂妄的人,未必沒有才幹。
兩年後。甄志丹就在一次行動中陣亡了,而參與那次行動的六名狙擊手中,只有唐宏光一個人活了下來。
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只有唐宏光清楚。
錢壯飛因為父親病逝,獲得了一個月的探親假,所以沒有參加行動,而當時他還不是大隊長,也就無權知道這次行動的情況。直到他當上大隊長,才知道當時發生的事情。六名狙擊手中了圈套。或者說是被人出賣,全部被敵人俘虜,而另外五名狙擊手做出自我犧牲,讓唐宏光獲得了生存機會。在唐宏光提交的作戰報告中提到,六名狙擊手在最後時刻到來前用抽籤決定生死。而抽到生簽的是甄志丹,可是甄志丹把生的機會留給了搭檔,義無返顧的選擇了死亡。
此後,唐宏光變了很多。
錢壯飛還知道,在甄志丹犧牲之後,唐宏光一直在照顧甄志丹的母親。而且一直以甄志丹的名義給老母親匯錢。甄志丹的父親很早就去世了,而他又沒有兄弟姐妹,只有一個得了白內障的母親。就錢壯飛所知,唐宏光每年還會去看望甄志丹的母親一次,而且每次都是假扮成甄志丹,好讓甄志丹的母親相信,她的兒子還活著。唐宏光也因此成為了甄志丹母親的另外一個兒子。
著手整理唐宏光的個人物品時,錢壯飛在衣櫃裡翻出了一張泛黃的照片,正是唐宏光與甄志丹的合影。
照片上,兩人都很年輕,一副意氣風發的樣子。
顯然,這是他們在加入狙擊手部隊時的合影,當時兩人確實很年輕。
看著照片,錢壯飛不由得回想起了往事。
唐宏光被救回來的時候,錢壯飛也正好回到部隊。當時,場面幾乎失控,唐宏光像一頭野獸一樣,吼叫著要那名軍事情報局的官員償命。足足用了四名狙擊手,才把唐宏光從情報官員身邊拖開。此後,唐宏光被關了一個月的禁閉。被放出來的時候,他完全變了個樣,從相貌到精神上,都徹底不一樣了。
後來,唐宏光在甄志丹的墓碑前跪了三天三夜。
軍人也是人,再強悍的軍人都有感情,沒有感情的是殺戮機器,只有有了感情才是真正的軍人。
僅僅兩個月之後,唐宏光在戰鬥中失去了第二名搭檔。
雖然第二名搭檔的死與唐宏光沒有直接關係,但是他也沒有原諒自己,因為他原本能夠做一些事情。
此後,唐宏光消沉了大半年。
當時,他甚至提出單獨行動,不再給他安排搭檔。
顯然,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在狙擊手部隊裡,兩人小組是最小的作戰單位,而且最優秀的狙擊手都需要搭檔。
當時,錢壯飛已經當上了大隊長。
在唐宏光走出低谷後,錢壯飛給他安排第三名搭檔,即鍾鎮宇。
當時,鍾鎮宇是個新手,剛剛選拔上來,只是表現非常突出,在雪地作戰考核中,創造了潛伏紀錄。
兩人合作了兩年,而鍾鎮宇也讓唐宏光重新振作了起來。
主要就是,鍾鎮宇是一個很開朗的人,或者說非常陽光,總能給人鼓舞,讓別人從他那裡獲得力量與信心。
也正是如此,錢壯飛才讓他跟唐宏光搭檔。
事實上,鍾鎮宇很像當年的甄志丹。也許正是如此,在跟鍾鎮宇搭檔期間,唐宏光成為了最出色的狙擊手。
這兩年,可以說是唐宏光最為輝煌的兩年。
可惜的是,鍾鎮宇與甄志丹一樣,大概是過於出色,連老天爺都容納不下。
在一九六一年的印度尼西亞戰亂中,鍾鎮宇為了救助幾十名難民而犧牲,唐宏光失去了第三位搭檔。
讓錢壯飛感到驚訝的是,唐宏光沒有被打垮,反而變得更加堅強。
半年後,刁德勳才成為了唐宏光的第四位搭檔。
因為跟第二位搭檔的合作時間極為短暫,而且在其犧牲的時候,兩人的搭檔關係還沒有正式建立,所以在唐宏光的檔案中,只有三位搭檔,即甄志丹、鍾鎮宇與刁德勳,第二位搭檔並沒有出現在他的檔案中。
當然,還有一個更重要的原因,讓這位狙擊手遭到埋沒。
只是,這是一個連錢壯飛都不願意提起的原因。
唐宏光的個人物品並不多,除了幾張照片,一把從荷蘭進口的剃鬚刀,幾封信件,就沒有別的個人物品了。
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軍隊提供所有物資,衣食住行都有保障,因此大部分狙擊手都沒有太多的個人物品。
當然,也並不是所有個人物品都要存放在宿舍裡面。
槍櫃中,有兩把屬於唐宏光的槍支,一把是狙擊步槍、一把是自動步槍,而且都是部隊配發的。
屬於唐宏光的戰利品,存放在武器庫裡。
每一名狙擊手,在武器庫裡都有一個屬於自己的武器櫃,主要就用來存放在戰場上繳獲的武器,特別是槍支。原因很簡單,中隊沒有讓軍人佔有戰利品的傳統,所有繳獲的武器裝備都要上繳,即便狙擊手部隊並不承認這一點,但是為了避免遭人詬病,所有戰利品在名義上都得統一管理。
當然,使用的時候就不一樣了。
此外,統一管理還有一個好處。這就是,如果某位狙擊手陣亡了,他的戰利品將轉交給大隊,並且陳列到大隊的展覽廳裡。錢壯飛一直向為狙擊手部隊建立一座博物館,專門用來陳列繳獲的戰利品。
收拾好唐宏光的個人物品,錢壯飛去了武器庫。
現役的狙擊手中,唐宏光的戰利品最多,總共有六支狙擊步槍、十二支步槍、七支衝鋒鎗與十七支手槍,此外還有九把匕首與軍刀。更重要的,這些槍支與刀械都不重樣,多餘的早就上繳了。
這些戰利品,象徵著唐宏光的豐碩戰績。
事實上,只需要看一下戰利品的多少,就能斷定狙擊手的能力。
要知道,錢壯飛的戰利品都比不上唐宏光。
戰利品擺放得很整齊,而且都有一個銘牌,上面標注了獲取的地點與時間,而這也正是唐宏光身為狙擊手所留下的足跡。
也許,唐宏光很快就會被人遺忘。
在狙擊手部隊的歷史上,並不缺乏唐宏光這樣的人才,而且總會有更優秀的狙擊手湧現出來。
只是,這些戰利品不會被埋沒。
如果能夠把它們陳放在博物館裡,那麼唐宏光就永遠活著,至少他在人世間留下的足跡永遠不會被歷史所埋沒。
想到這些,錢壯飛很感慨,也很悲傷。
像唐宏光這種被埋沒的狙擊手實在是太多了,而他們所做的一切、他們做出的犧牲,都是為了自己的祖國與自己的民族。他們不應該被埋沒,哪怕他們的名字無人記住,他們的足跡也不應該被埋沒。
錢壯飛知道,也許他無法讓唐宏光活著回來,但是他能夠讓唐宏光、讓那些為國家浴血奮戰的狙擊手以另外一種方式存在下去。他必須做一些事情,讓更多的人銘記狙擊手做出的犧牲。
只是,錢壯飛更加希望唐宏光能夠活著回來。
錢壯飛已經老了,不管他是否情願,他很快就會離開狙擊手部隊,而這支部隊需要一名像唐宏光那樣的領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