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時分,寧夏鎮,總兵官衙門。
總兵官李國臻臉色憂鬱的坐在書房裡,仰著頭,眼神陰沉的盯著高高的屋頂。他保持這樣的姿勢,已經足足有半柱香的夫了。
在此期間,一動都沒有動過,彷彿身體已經完全凝固了一樣。在他前面的書桌土,放著徐興夏送來的捷報。
下午的陽光,從書房的門**進來,斜斜的映照在書房的地面上。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的陽光,顯得格外的燦爛。有陽光和沒有陽光的地方,形成鮮明的對比。李國臻端坐的位置,正好是在書房最陰暗的角落裡。如果有人從外面走進來,第一眼肯定看不到他的存在。而他,則像一條潛伏的毒蛇,盯著每一個進來的人。
徐興夏送來的捷報,李國臻早就看過了。對於捷報的真實性,他沒有任何的懷疑。這個徐興夏,根本不需要虛報任何的戰,那一個個真實的數字,已經足夠令人震驚了。然而,就是因為沒有任何的懷疑,李國臻的眼神,才會顯得如此的陰鬱。沒辦,這個徐興夏,的確是太強大了。強大到讓他有點手足無措的地步。這封捷報,只有短短的不足一百字,他卻不知道應該如何處理。
毫無疑問,只要他願意,他肯定可以從這封報捷的文書中,得到某些好處。一場戰鬥,就殲滅了三四千的韃子騎兵,這樣的戰,在最近二百年來,都沒有出現過。有關的捷報,如果公佈天下的話,必然會引起天下震動。他李國臻的名字,肯定會被人交口稱讚的。或許,還有青史留名的可能。
但是,李闖臻對於這些好處,卻不是十分的動心。根本的原因,還是獲得的好處不夠。現在的他,已經是正一品的左都督,正一品的總兵官,無論是實職還是虛銜,都已經達到頂點,是沒有陞官的可能了。就算朝廷有所獎賞,估計也不會太重。畢竟,這是徐興夏個人創立的戰,和他沒有太大的關係。想要因為戰封爵,乃是癡心妄想。唯一的可能,就是調換一個地方。
換一個地方做官,李國臻是真的不願意。拋開某些秘密的事情不說,別的哪個地方,有寧夏鎮這麼好呢?寧夏鎮地方雖小,只有巴掌大一塊地方,兵力雖然不多,只有六七萬人,還經常受到韃子的洗掠。但是,寧夏鎮起碼能夠管飽,起碼還有一些不錯的收入,起碼還有大量的肥沃田地可以自由的支配。
對於當時的每個當官的人來說,最寶貴的東西是什麼?不是金錢,不是美人,而是田地。只有擁有大量的田地,才能獲得穩定的豐厚的收入。其他什麼的都是浮雲,是不靠譜的。在他李國臻的名下,就有數萬畝的田地,光是每年收取的田租,都是一個龐大的數字。這份豐厚的收入,足可以讓他在寧夏鎮,活得十分的滋潤。
看看旁邊的延綏鎮、固原鎮、甘肅鎮,哪個鎮比得土寧夏鎮?那些地方,都是鳥不拉屎的不毛之地,根本沒有寧夏鎮這樣的千里沃土。就是山西鎮、大同鎮、宣府鎮,都和寧夏鎮無相比啊!至於遼東鎮、薊鎮,就更加不用說了。那邊的局勢日趨緊張,估計不久以後,就有大戰爆發。他現在調過去,豈不是自己找死?
既然沒有足夠的好處,他李國臻又何必折騰呢?報捷的奏章土去以後,得到巨大好處的,只有徐興夏一個人而已。他現在只是一個小小的代千戶,就敢折騰出這麼大的動靜。如果繼續陞官的話,天知道會折騰出什麼樣的動靜來?
「不能讓他繼續陞官!」李國臻下定決,心。
寧夏鎮,巡撫衙門。
巡撫李憋檜同樣臉色憂鬱的看著高高的屋頂。在他的面前,同樣擺放著徐興夏送來的捷報。對於這份捷報,他已經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上面的每個字,都能輕鬆的背誦下來了。這是文官的強項,他總是自覺或者不自覺的做到這一點。
和李國臻的決絕不同,李憋檜面對著桌面土的報捷奏章,有點猶豫不決。準確來說,是顯得非常的糾結。他不希望徐興夏繼續坐大,尾大不掉,以後更加難以處理。但是,他又想從這份捷報裡面,獲得巨大的好處,讓自己的仕途,繼續提升一個台階。畢竟,他是文官,而文官最稀罕的,估計就是戰了。
徐興夏的戰,都是實打實的,沒有半點、的虛假,只要他認真的做一番文章,起碼可以將一半的勞分過去。他是寧夏巡撫,主管寧夏鎮的全部軍政,屬下的戰,當然有他的份。這一點,無論走到哪裡,都是可以光明正大的說出去的。外人又怎麼會知道寧夏鎮的具體情況呢?又怎麼會知道他和徐興夏之間的複雜關係呢?
但是,和李國臻的問題一樣,李憋檜也是有顧忌的。這份捷報上去以後,他的仕途前進一步,是肯定沒有問題的。問題是,仕途前進一步以後,他會被如何安排?如果不能入京的話,他極有可能被挪地方,到另外一個地方去任職。
寧夏鎮這個地方,憑良心說,和其他地方相比,還是不錯的。寧夏平原的氣候,一向適宜,糧食生產一直都比較穩定。他到來寧夏鎮不到三四年的時間,已經通過各種各樣的渠道,撈到了一份相當不錯的身家。這是一個好地方,他不想被輕易調走。
更要命的是,如果他被換到其他的地方去做巡撫,特別是換到那些前線地方去,那就是偷雞不著蝕把米了。寧夏鎮之所以有戰,完全是因為這個叫做徐興夏的傢伙。如果沒有他,李憋檜到了其他地方,估計馬上就會被韃子打回原形。可是,他總不能將徐興夏帶走吧?這不是故意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怎麼辦呢?到底要怎麼辦呢?」
李憋檜對著書房門口,眉頭緊鎖,喃喃自語。
寧夏鎮,慶王府。
慶王朱帥鋅同樣坐在書桌的後面,漫不經意的敲打著桌子。桌面上,同樣放著徐興夏送來的捷報。這份捷報,他已經看了好多次,基本上每個字都仔細的推敲過。捷報是沒有問題的,戰也是沒有問題的,這一點,朱帥鋅敢肯定。
在朱帥鋅的面前,那個金髮碧眼的蒙面人,正默默的站著。徐興夏的捷報,他同樣看過去了。不過,他只是掃了一眼,就將捷報放下來了。對於捷報的真實性,他也沒有任何的懷疑。他甚至覺得,徐興夏可能是將殺敵的數量縮小了。
「目見社有動靜嗎?」朱帥鋅忽然問道。
「暫時還沒有。」蒙面人肅然站立,語調生硬的回答。
「他們就沒有想過,招攬這個徐興夏?以徐興夏的身手,要是願意加入目見社,可是一把打仗的好手啊!他們成的機會,至少可以提高一成。」朱帥鋅悠悠的說道。說著說著,他忽然笑了。他的笑容,顯得有點古怪,似乎有點揶揄的味道。
「估計是想過,但是最後明智的放棄了。他們應該可以感覺到,這個徐興夏,和他們顯然不是一路人。與其被他覺察到目見社的秘密……還不如根本不和他接觸。如果話不投機,反過來觸怒了徐興夏,後果會更加的嚴重。」蒙面人有條不紊的回應。
「這個該死的目見社,這次總算是遇到麻煩了。嘿嘿,一個小小的代千戶,就能將他們弄得手足無措的,還真是罕見。你說,我們應不應該告訴徐興夏一點有關目見社的資料?幫助他早點接觸到目見社的機密?」朱帥鋅忽然陰森森的說道。
「王爺,欲速則不達,我不建議這麼做。王爺要是真的想目見社早點有麻煩,還不如暗中提示徐興夏一下,讓他自己去探索。我估計,以徐興夏對那兩位爺的觀感,只要是發現什麼不對的蛛絲馬跡,肯定會暗中追查下去的。」蒙面人冷靜的說道。
「你是對的,就讓徐興夏自己去折騰吧!咱們適當的提示一下即可。」朱帥鋅沉吟片刻,緩緩的說道。
寧夏鎮,慶王府,後花園。
慶王妃蘇筱筱正在精心的鑒賞一盆蘭花。
她穿一件碧浪絲織就的翠色袖衫長裙,上綴水波紋飾,非但青翠欲滴,且其上水光若隱若現,在陽光下反射出五彩光芒,美不勝收。袖衫領口略低,微露胸前一抹白暫,及下方淡粉的小衣。為此,她在肩上用一雙玉連環扣著一襲薄如蟬翼的輕紗罩衣,略做遮掩,長袖飄飄,有如神仙中人。
一個身材高挑的侍女,恭謹的站在蘇筱筱的身邊,低聲的說道:「回稟娘娘,目前的證據足可以證明,那個王啟年,已經徹底的倒向徐興夏了。錦衣衛在大草原的暗樁,都被啟動起來了。」
蘇筱筱十指芊芊,將一辮蘭花摘下來,輕輕的撕碎,語調卻無比溫柔的說道:「這個事情,田爾耕和許顯純知道嗎?」
那個侍女低聲的說道:「王啟年是單向操作的,沒有經過京城,也沒有經過南北鎮撫司,估計他們暫時還不知道。
蘇筱筱淡淡的說道:「那就讓他們知道。錦衣衛內部的事情,還是應該交給他們錦衣衛內部去解決,你說是嗎?」
那個侍女低聲答應著,轉身去了。
蘇筱筱慢悠悠的將一瓣辮的蘭花都摘下來,十指芊芊,全部撕碎,扔在鵝卵石道路土,幽幽的說道:「徐興夏啊徐興夏,你休怪我給你找麻煩。這是我們東廠和錦衣衛的鬥爭,你本來是不需要參雜其中的。只是,你為什麼偏偏要一個錦衣衛校尉的身份呢?錦衣衛的身份,對你來說有什麼好處呢?」
西安府,陝西按察使衙門。
陝西按察使朱燮元,是一個五十來歲的老人,高高瘦瘦的,雙眼炯炯有神。此時此刻,他的眼神,有點發紅。這主要是熬夜導致的。在他的面前,擺放著徐興夏送來的捷報,還有其他途徑搜集到的大量情報。捷報和所有的情報,他都反覆的研究過。這是他熬夜的根本原因。他的臉色,明顯有點嚴峻。
對於徐興夏送來的捷報,朱燮元當然是持懷疑態度的。一個小小的代千戶,居然在一次的戰鬥中,就消滅了四千名的韃子騎兵,這樣的戰,不要說難以置信,簡直是駭人聽聞。說實在的,朱燮元是絕對不會相信的。為此,他已經派出多路的人馬,到黑山營去核實情況,相信在不久以後,就會有明確的答覆。
如果說,徐興夏送來的捷報,讓朱燮元懷疑。通過其他途徑搜集到的情報,則讓朱燮元感覺到非常的不安。這些天,由於過度的憂慮,他甚至一直都沒有睡好覺。他憂慮的事情,和大部分的文官一樣,生怕這個徐興夏,尾大不掉,擁兵自重,搞出什麼大亂子來。
根據最新的情報,徐興夏管轄下的人口數量,的確是太多了一點。足足六七萬的軍戶啊!完全相當於整個寧夏鎮的官軍數量了!如果這些是民戶,或許還好一點。但是,他們都是軍戶啊!軍戶是什麼啊?拉起來就是軍隊啊!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徐興夏一個小小的代千戶,就統帥了六七萬的軍隊。這還得了?
作為文官集團的一員,朱燮元最敏感的,就是害怕出現五代十國那種武夫橫行的場面。為此,大明朝向來都是死死的遏制武將的私人力量的,絕對不允許其做大。好像徐興夏這樣,統帥這麼多的軍戶,簡直讓人如坐針氈,寢食不安啊!
可是,這樣的局面,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還不是寧夏鎮自己造成的?都是寧夏鎮的一群廢物,面對韃子騎兵,畏縮避戰,懦弱無能,結果,徐興夏橫空出世,一下子就將其他人都全部比下去了。所謂時勢造英雄,就是如此。現在的寧夏鎮北部,已經成了徐興夏的獨立王國,外人估計是根本沒有辦插手了。換了別人來摘徐興夏的果子吃?朱燮元連想都不敢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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