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朱燮元也來了。」在外面遊蕩了好些天以後,明昊終於回來了。他這個斥候隊長,還是蠻稱職的。給徐興夏帶回來的消息相當多,其中最令人尋味的,就是陝西按察使朱燮元來到了寧夏鎮。
但是,這位按察使大人,到來寧夏鎮以後,並沒有直接進入寧夏城,和寧夏鎮的各位高層會面,而是在寧夏城周圍的各個城堡轉悠,讓寧夏鎮的一眾高官,都感覺額頭上不斷的冒汗。白癡都知道,朱燮元這樣的行為,絕對是要真格的了。
陝西的三邊總督是哪個,徐興夏沒有什麼印象。但是,陝西按察使朱燮元,他卻是有印象的。在明末的歷史上,朱燮元也算得上是牛人了。他曾經督軍西南五省,鎮壓土司奢崇明的叛亂,又曾經在蘇州府勸散鬧事的工人,還讓為首的鬧事者心悅誠服的自首。萬曆三十五年,因為父母年事已高,他辭官回鄉,侍奉父母十載。直到今年年初,他被奪情啟用,擔任陝西按察使。
從後世相關的資料來看,這個朱燮元,不但態度強硬,不事權貴,其手段也相當的靈活。除了善於治理政務之外,在軍事上,他也是相當的拿手。他還有一個很強的地方,就是無論多麼複雜的事情,到了他的手裡,都會變得很簡單。這次,朱燮元到來寧夏鎮,會有什麼大動作,暫時還不知曉。
最大的可能是,寧夏鎮的巡撫大人,又或者是總兵官大人,承擔相應的領導責任,被調離寧夏鎮,甚至是被降級使用。這次莫日根率領韃南下,給寧夏鎮造成了這麼大的損失,作為寧夏鎮的兩位大佬如果沒有一個人承擔責任,怎麼都說不過去。只怕到了皇帝那裡,也是無法過關的。至於最後是誰倒霉,那就不好說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其他人被拉出來,作為替罪羊,為兩位大佬頂罪。如果兩位大佬都不願意受到處分的話,肯定會指使下面的某個人,將全部的罪責,都主動的全部承擔下來。只要有下面的人願意主動的承擔全部的罪責,即使是朱燮元,也不好窮追猛打對兩位大佬下手。這些官場的潛規則是很難打破的。
最後的結果極有可能是某位有一定的官位,後台卻又不夠硬的人物,被拉出來,罷官回鄉,以此作為向朝廷的交代。最大的可能,就是三品的官員。三品的官員,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好是替罪羊的最佳選擇。無論是對上還是對下,都可以交代了。
至於下面的基層衛所,估計是不會觸及的。下面的糜爛情況誰也不願意掀開。掀開的結果,只能是自討沒趣,惹事上身。無論是三邊總督,又或者是陝西按察使,都絕對不是笨蛋,太過愚蠢苒事情,他們是絕對不會去做的。朱燮元的處事能力很強,也算得上是剛正不阿,但是,他絕對不是完美無缺的聖人。
然而,在徐興夏的角度,卻是希望上頭將這件事掀開,將下面的糜爛情況,都全部公諸於眾。他不是為民請命的人,也沒有什麼俠肝義膽,但是,為了他的前途著想,他必須將一批人拉下來。沒有空出來的位置,他怎麼上位?至於如何將人拉平來?似乎也很簡單,只需要將鎮朔堡的情況捅出去就行了。
鎮朔堡近萬的民眾,被韃殺的殺,擄走的擄走,有的還被驅趕上來,作為炮灰。如果不是威鎮堡的手段了得,這些炮灰,也全部都被殺死了。這樣的悲劇,要是被捅出去,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寧夏鎮僅僅是交出一個三品的官員,是絕對不夠的。萬曆皇帝就算再懶,這樣的悲劇,都是要過問一下的。
只要萬曆皇帝過問此事,寧夏鎮的官場地震,就是絕對避免不了的。不但上層會變動,就是下面的基層,也會出現極大的震盪。那些有責任的千戶、衛指揮使、游擊、參將、副將、副總兵官之類的,肯定要有大批的人員落馬。只要這些位置空出來,他徐興夏就有機會了。麻痺的,這個百戶,當得太久了。
當然,這樣做的後果,也是相當嚴重的。一旦威鎮堡公開的將鎮朔堡的悲劇捅出去,那就等於是和整個寧夏鎮作對。估計來自上頭的壓力,將是很大很大的。本來寧夏鎮的兩位大佬,就已經很不待見他,後來因為交換兩個草包的需要,雙方的關係,稍微緩和。可是,這件事爆發出去,雙方的關係,肯定又要僵硬了。
「袁崇煥,鎮朔堡的事情,就交給你去做了!你要為那些冤死的民眾,討個公道!」徐興夏眼珠一轉,就想到了將此事捅出去的最好人選。
他將袁崇煥叫來,大義凜然的說道。他早就看出來了,袁崇煥憋了一肚的氣,只要給他放炮的機會,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五年平遼的話他都敢說,還有什麼話是他不敢說的?
「大人,你等著吧!這件事要是不上達天聽,我就不叫袁崇煥了!」果然,袁崇煥的回答,是十分激憤的,根本就沒有考慮爆大鍋的後果。被難民們折磨的焦頭爛額的他,最恨的就是寧夏城的那些王八蛋了。有機會整治他們,他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日後的他,膽敢不要皇帝的聖旨,就直接砍了一個總兵官的腦袋,可見他的某些性格,的確是有異於常人的。他絕對不是那種思維縝密,走一步看三步的人。肆意殺人他都敢,打點小報告算什麼?他簡直恨不得直接將那些傢伙都送到斷頭台上。
之前,袁崇煥已經找時間,和寧夏城的有關方面聯繫過,希望寧夏城接受那些難民,妥善的安置他們。結果,寧夏城那邊,根本就不當一回事,三言兩語的就將他打發回來了。有人還肆無忌憚的將袁崇煥羞辱了一番。你一個連官職都沒有的舉人,跑到寧夏鎮來指手畫腳,你以為你是老幾啊?袁崇煥這個氣啊,可想而知。現在徐興夏給他發炮的機會,他還顧忌什麼?
不用半天的時間,袁崇煥就寫好了要上達天聽的奏折。他心情激憤,下筆如有神,洋洋灑灑的就是幾千字,將鎮朔堡的前因後果,還有韃的肆虐,民眾的淒慘,都渲染得入木三分,催人淚下。徐興夏將奏折粗略的洌覽的一遍,也情不自禁的有些擔心。
麻痺的,這個袁黑,寫文章還真是尖銳,什麼話都敢說,這份奏折要是爆出去,估計寧夏鎮要亂翻天,三邊總督都掌控不住。
不過,徐興夏絕對不是怕事的人,你袁崇煥敢寫,我難道還不敢送?沒有這樣的道理!可惜老沒有面聖的資格,否則,直接就送到皇帝老兒的案前了!怎麼送?當然不是直接往上面送。往上面送那是羊入虎口,自投羅網。最好的辦法,當然是送出陝西的境外。
這年頭,有錢能使鬼推磨。徐興夏將王夏找來,給了他五百兩的銀,讓他快馬離開陝西境內,在山西尋找一些專門干髒活的人,負責將袁崇煥的奏折,抄寫幾百份,在太原府、大同府、宣府等人,到處派發。又另外找人,直接往京師裡面派發。哪裡人最多,就往哪裡送。權貴們的宅院,也可以暗中扔幾份。
嘿嘿,不是有錦衣衛和東廠嗎?這種事情,只怕瞞不過廠衛的眼目啊!不錯,的確是瞞不過。事實上,徐興夏根本就沒有想過要隱瞞廠衛。只要能引起東廠和錦衣衛的注意,這件事情,就算是爆出去了。得知了此事的東廠和錦衣衛,第一反應是什麼?自然是上達天聽了。袁崇煥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至於上達天聽以後,會有什麼後果,徐興夏不關心,也懶得過問。那都是高層的事情,還有很長的時間,有反饋。等上頭有了反應以後,再做打算也不晚。他現在有別的事情要做。孫大坤來催他了。本來答應三個月之內給他豹皮的,現在都還沒有給呢!看在五萬兩紋銀的份上,徐興夏決定到賀蘭山去走一趟。
從威鎮堡到賀蘭山的距離不遠,徐興夏帶著劉闖,來到了賀蘭山,一頭扎入了深山老林裡,到處尋找金錢豹好蹤影。結果,他的運氣還算不錯。入山兩天以後,徐興夏就意外的發現了一頭金錢豹。大喜過望的他,急忙彎弓搭箭,一箭射出。
「婆!」
黑羽箭呼嘯而去。
「婆!」
正在這時候,另外又有一枚箭鏃,從遠處射出,同樣是向著金錢豹呼嘯而去。結果,來自不同方向的兩枚箭鏃,幾乎是同一時間,射中了不遠處的金錢豹。那頭金錢豹,身體搖晃一下,撲倒了。
「誰?」
徐興夏立刻警惕的叫道。
「什麼人?」
幾乎同時,那邊也有人低沉的叫道。
隨後,從不遠處的密林裡,走出三個人。一個明顯是富家公的打扮,眉清目秀,器宇軒昂,應該不是普通人。另外兩個,都是他的僕人。這兩個僕人的年紀都不小,身體卻相當的強壯,同樣身背弓箭,看起來也應該是射箭好手。
「你是誰?這金錢豹是我先發現的!」那個富家公皺眉說道。他說話的口氣,倒不是特別的強硬,沒有太強烈的盛氣凌人的感覺,卻也沒有絲毫退讓的意思。看得出,他的個人修養還算不錯。最起碼,沒有讓徐興夏很反感的行為。
徐興夏隨口說道:「你叫什麼名字?」
富家公神色有點傲然的說道:「馬世龍!」
徐興夏隱約間,似乎覺得這個名字有些熟悉,好像是在哪裡聽過。但是,一下卻又想不起來。這就是穿越者的弊踹了。很多事情似乎都有印象,都似乎聽過,可是要一下想起來,卻不太容易。
馬世龍察覺到徐興夏的臉色有異,明白對方顯然是聽說過自己的名字,只是一時間記不起來,便又有點驕傲的說道:「我來自鐵柱泉馬家!」
徐興夏拍拍自己的腦袋,想起來了。在明末的遼東戰場,的確有一個總兵官,叫做馬世龍。這傢伙就是寧夏世襲軍戶出身。鐵柱泉,在寧夏鎮的東南方,那裡應該是屬於寧夏後衛的管轄。眼前的這個離世龍,極有可能就是日後的那個馬世方。
真是沒想到,自己隨便進山尋找金錢豹,都會遇到歷史名人。從馬世龍剛的箭術來看,他的手底功夫,還是比較硬的。從他放箭的距離來判斷,應該有三十丈左右。他使用的弓箭,也是特製的。箭桿十分的細長,又是銀白色的,好像了鍍了一層銀,應該是傳說中的銀翼箭了,權貴使用的箭鏃中,最高雅的那種。
至於他背後的彎弓,漆黑一片,卻又黑得發亮,應該就是傳說中的烏金弓了。這是一石三斗的硬弓,一般的弓箭手都是用不起的。烏金弓,銀翼箭,都充分的說明,這個馬世龍的來頭不小。這不僅僅是水平的問題,還涉及到財力的問題。
忽然間想起呼延傲博的話,徐興夏忍不住打量了這個馬世龍一眼。當初,呼延傲博說,在寧夏鎮,還有一個箭術不錯的年輕人,莫非就是這個馬世龍?他看起來,的確是比較年輕,估計也就是二十三四歲。這個年紀,有這樣的箭術,又能開一石三斗的硬弓,應該就是呼延傲博提到的那個人了。
徐興夏沒有通報自己的名字,直言不諱的說道:「既然如此,咱們就較量一番。你我比賽箭術,誰的箭術最好,這金錢豹就是誰的。你要是有更好的法,你可以提出來。」
馬世龍不假思索的說道:「你的法很好,我贊成!」
顯然,他對於自己的箭術,是非常自信的。在說話的時候,他已經將烏金弓握在手中,又扣上了一枚銀翼箭乙只要徐興夏說開始,他就立刻可以放箭。至於射擊的目標,自然是徐興夏來定。
徐興夏指著遠處的石壁,輕描淡寫的說道:「我倆在這裡各射一箭,誰射入石壁最深,誰就是勝利者。」
馬世龍慢慢的舉起烏金弓,淡然說道:「好!」
他的態度,沒有什麼倨傲的地方,說話也是細聲細氣的,挺溫柔的。要是光聽他的說話,似乎像個女。但是,他骨裡的驕傲,卻是旁人都能感覺到的。無論徐興夏說什麼,他都全部接下來了。這樣的態度,的確有點狂妄。顯然,對於自己的箭術,馬世龍是非常自信的。事實上,在單純的箭術方面,他的確沒有遇到過對手。
「請!」
徐興夏沉聲說道。
馬世龍毫不猶豫的彎弓搭箭,一箭躬出。
他使用的箭鏃,是十分細長的,只看到一道銀光掠過,轉眼就消失不見。再看前面的石壁,箭頭已經深深的射入了石壁裡面,只剩下外面的一截箭桿。基本上,一半的箭桿,都射入了石壁裡面了。這樣的臂力,的確算得上是非常出色了。
馬世龍垂下烏金弓,說道:「輪到你了!」
徐興夏點點頭,摘下龍翔弓,搭上黑羽箭,弦至滿月。
「嗖!」
黑羽箭呼嘯再去。
箭頭同樣深深的沒入石壁裡面,淹沒了一半的箭桿。
最妙的是,黑羽箭的箭頭,距離銀翼箭只有不到三寸的距離。這樣的距離,讓馬世龍沒有任何話說。在這樣的距離上,石壁的堅硬程度,肯定是差不多的。徐興夏絲毫沒有佔他便宜的意思。馬世龍的眉頭,情不自禁的皺了皺。顯然,他是感覺到,徐興夏的不凡了。
將龍翔弓重新背回去後面,徐興夏淡然說道:「還請馬公檢查!」
馬世龍默默的上前去,用力的將兩枚箭矢拔出來。他的臉色,有點黯然。黑羽箭射入石壁的長度,明顯要比銀翼箭長出一截。換言之,就是他輸了。龍翔弓是三石硬弓,它射出去的黑羽箭,威力當然要比只有一石三斗的烏金弓強得多。
馬世龍平靜的說道:「我輸了,金錢豹是你的。」
徐興夏微微一笑,拱手為禮,含笑說道:「承讓,承讓。
馬世龍點點頭,好奇的問道:「下就是威鎮堡的徐百戶吧?」
徐興夏落落大方的點點頭,微笑著說道:「沒錯,我就是徐興夏。」
他的箭術,在寧夏鎮,已經漸漸的傳開了。馬世龍作為寧夏鎮的一份,又是箭術高手,要是沒聽說過自己的名字,恐怕是不可能的。畢竟,有這樣箭術的人,絕對不多。到了他們這個層面,想要尋找一個同道中人,又或者是一個同水平的對手,都是很困難的。只要發現了,都會予以深度的關注,想辦法加深瞭解,所謂的惺惺相惜是也。
馬世龍看看他背後的龍翔弓,又看看他背後的黑羽箭,頗為羨慕的說道:「徐百戶的箭術如此出色,實在是令人歎為觀止。能開三石弓的,天下有幾人?我馬某人平時從不服人,今日卻要對徐百戶說一個服字。這頭金錢豹,就是徐百戶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