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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啟年端著酒杯,醉意上湧,絮絮叨叨的說道:「你們還別不信,老子年輕的時候,還去過朝鮮,跟倭寇幹過仗,我還親手殺了三個倭寇。這個百戶,就是那時候提拔起來的。可惜啊,小人得志,錦衣衛的上層,都是些垃圾,只知道吹噓拍馬,爭權奪利。老子心灰意冷,乾脆申請到大草原去,眼不見心不煩。」
餘力鈞搖頭笑罵道:「你小子要是去過朝鮮,我就去過南洋了,吹牛不打草稿的。你知道錦衣衛的百戶,是什麼樣的人物不?隨便跺跺腳,咱們寧夏鎮,都得抖三抖啊徐百戶也是百戶,他這個百戶,和錦衣衛比起來,那根本不是一個檔次的。」
徐興夏笑著接口說道:「是啊,我這個寧夏前衛的百戶,和錦衣衛的百戶,根本是一個天,一個地。你老人家隨便伸個手指頭,就能將我摁死了。老王,我問你啊,碧蹄館戰鬥的時候,你在哪裡啊?不會是在麻貴大人的身邊吧?還是在李如松大人的身邊?你們錦衣衛是直接上前線還是在後方啊?」
王啟年隨口說道:「都不在碧蹄館還沒有開打,我就死死的盯著黑田長政了。那死鬼子從白川一路撤退,一直撤退到王京才站穩腳跟。但是,我在開城的時候,就跟小鬼子遭遇上了。我殺了他們三個人,自己也挨了一刀,被兄弟們拉到後面看郎中去了。結果,前面開打,我就在後面看熱鬧,唉,錯過了。」
說到這裡,王啟年明顯的歎了一口氣,顯得非常的頹喪。看起來,沒有趕上碧蹄館戰鬥,他自我感覺,還是很遺憾的。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個糟糕老頭子,當年還敢拿刀殺了三個倭寇。怎麼看就怎麼不像。倭寇殺他三個這樣的糟老頭還差不多。
旁邊的餘力鈞還是搖頭嗤笑,覺得王啟年是在編排故事。只有徐興夏暗自留心。這個王啟年,能夠知道黑田長政,能夠知道碧蹄館戰鬥的大概事發經過,顯然不是在胡吹。當時可沒有互聯網什麼的,在朝鮮發生的事情,普通人根本不可能知道。
徐興夏有意無意的說道:「那後來呢?你是什麼時候從朝鮮回來的?回來以後,就去了大草原了?你去大草原做什麼?」
王啟年一邊喝酒,一邊含糊不清的說道:「我是萬曆二十三年回來的。就是沈惟敬去朝鮮之後不久。上頭說,兩邊都不準備打了,不需要留那麼多的錦衣衛在朝鮮了,就撤回來了。回來以後,我在京城呆了兩年,覺得沒意思,就申請去了歸化城……」
忽然間,有密集的腳步聲傳來,王啟年就沒有繼續說了,一直喝悶酒。徐興夏有點遺憾的回頭一看,發現是陳守旺、林大成、張峰、王夏等人來了。有外人在場,王啟年就沒有再說。但是,徐興夏已經基本可以肯定,王啟年的確是錦衣衛,而且還是錦衣衛的百戶。只是,他已經心灰意冷,沒有什麼鬥志了。
從王啟年的話裡,可以得到很多的信息。錦衣衛也不是一味吃乾飯的,在必要的時候,也會直接出現在前線。抗日援朝的情報,主要就是錦衣衛負責收集的。王啟年後來又去了歸化城(也就是呼和浩特),說明錦衣衛在大草原,也有情報網絡。那麼,在別的地方,有沒有錦衣衛出沒呢?答案是肯定的。
「掌直駕侍衛、巡查緝捕」,很簡單的九個字,就將錦衣衛的職能,都囊括在其中了。前面的五個字,其實沒有什麼意義,所謂的直駕侍衛,說白了,就是木頭一樣站崗的,所謂的大漢將軍就是他們。除了守護皇宮,他們再也沒有別的權力。一般人提到錦衣衛的時候,甚至不會主動的將他們囊括在其中。
錦衣衛的全部權力,都在後面的四個字:「巡查緝捕」。簡簡單單的四個字,就賦予了錦衣衛幾乎是無限的權力。這四個字,怎麼解釋都是可以的,關鍵是看誰來解釋。基本上,一切危害國家安全的事情,它都有權力管。這些事情,有對外的,也有對內的。好像朝鮮戰爭這樣,就是對外的。不過,在大部分的時候,錦衣衛都被用來對付自己人了,對外方面,就被有意無意的忽略了。
事實上,錦衣衛的創立,絕對有其積極意義的一面。錦衣衛就是大明帝國的國家安全部、聯邦調查局、中央情報局之類的聯合體,在保護國家安全,維護社會穩定方面,做出了不懈的努力。錦衣衛肩負的任務,幾乎可以說是無所不包,無所不含。哪怕是在大明帝國最偏遠,最偏僻的角落,都有錦衣衛的存在。
他們可能只是錦衣衛的編外人員,又或者是最底層的校尉、力士之類的,他們的真實身份,可能永遠都不能見光,卻每天都默默的為朝廷提供詳細的情報。而在大明帝國的周圍地區,無論是友好地區,還是敵對地區,都同樣有錦衣衛的存在。他們的目的,同樣是為朝廷收集情報。潛藏在他們身上的風險,可想而知。要是被人發現真實的身份,估計很快就會秘密消失了。
遺憾的是,錦衣衛的正面作用,實在是不夠突出。相反的,它的負面作用,卻是越來越強大,越來越引人矚目,越來越讓人難以忍受。以致連親手創立它的朱元璋,都不得不一度下令毀掉它。這是一把典型的雙刃劍,對付敵人的時候很厲害,經常可以一擊致命。但是,在傷害自己的時候,同樣很厲害。這裡面最關鍵的原因,就是這把劍,到底掌握在誰的手裡。
錦衣衛會掌握在誰的手裡呢?這的確是一個很有趣的問題。按理說,錦衣衛當然應該是掌握在皇帝的手裡。皇帝的親軍嘛,不掌握在皇帝的手裡,掌握在誰的手裡?又有哪個正常的皇帝,敢將這樣的大殺器,交到其他人的手裡?但是,歷史證明,有相當多的時期,錦衣衛都不是掌握在皇帝的手裡。比如說,劉瑾時期。又比如說,魏忠賢時期。錦衣衛幾乎成為這些大太監的殺人利益。
廠衛,廠衛,東廠錦衣衛,簡直是密不可分的兩大系統。不可否認,東廠的權力,要比錦衣衛更大。但是,離開了錦衣衛,東廠自己也做不了什麼大事。直到明朝滅亡,東廠都沒有多少正式的人員。在大部分的時候,東廠都要靠錦衣衛出動人馬協助的。那些囂張至極的大太監,都是牢牢地將錦衣衛控制在自己手裡的。
比如說,日後的魏忠賢,就是通過田爾耕和許顯純控制錦衣衛的。田爾耕是錦衣衛指揮使,許顯純是錦衣衛副指揮使,兩人都是骨幹的閹黨。楊漣、左光斗等人,也是死在錦衣衛的昭獄裡面的。如果沒有錦衣衛的全力配合,魏忠賢的很多事情,都根本辦不成。
……
「喝酒,喝酒。」
一群人到來以後,餘力鈞就招呼大家喝酒。
陳守旺和林大成的酒量不成,王夏和張峰的酒量,卻是相當的不錯。他們兩個喝酒,都是用大海碗的。王啟年這時候已經喝醉了,趴在桌子上睡著了。眾人也不管他,就讓他趴著桌子睡。隨後不久,又有高猛、劉闖、劉橫、遲虎、毛十三、張全復等人相繼找來,徐興夏的身邊,就更加的熱鬧了。
平時,大家呆在軍營裡面,每天都是訓練,訓練,累得筋疲力盡的。訓練結束以後,一個個回去,就倒頭大睡了,哪裡還有做其他事的時間?今天,難得有機會,大家就坐在一起,心情愉快的品酒,一個個都顯得格外的高興。特別是高猛、遲虎等人,今天狠狠地走了韃子一頓,感覺是相當的過癮。
得益於寧夏平原的天然地理條件,寧夏鎮的糧食產量一直比較充足,釀酒的作坊也比較多,出產的白酒價格不高,一般的酒席,也能消費得起。在寧夏鎮,一斤白酒的價格,比一斤牛肉還便宜。要是再過幾年,小冰河期到來,氣候寒冷而乾旱,內地的糧食大量減產,可以用來釀酒的糧食大大減少,白酒的價格就要上去了。
遲虎忽然嗅了嗅鼻子,好奇的說道:「好香什麼味道?」
新晉的小旗夏可舞在旁邊轉了一圈,回來說道:「好像是廚房那邊傳來的,廚房搞了什麼好東西?難道是鹿肉?」
王夏搖頭說道:「美死你吧還鹿肉呢一頭麋鹿的價格,足足上百兩銀子,足夠辦幾次宴席了你想吃鹿肉,下輩子吧」
徐興夏笑著說道:「不是鹿肉,是大盆菜。他們為了趕時間,將所有的菜餚,都混到一起去了,準備搞大盆菜呢應該是大盆菜的香味。嗯,不錯,聞起來,的確是挺香的。」
「大盆菜?什麼東西?」幾個軍官立刻產生興趣了。他們紛紛跑到廚房裡面去先睹為快。回來的時候,都嘖嘖稱奇,覺得大盆菜還真是有些特別。結果,這些大盆菜,倒也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很快,不少的賓客就知道了,今晚的宴會,有些特別,所有的菜餚,都用一個大木盆裝起來了,名字就叫做大盆菜。
徐福慶因為腿上有殘疾,加上張秋慶對徐興夏多少有些顧忌,剛才在曬穀場召開大會的時候,就沒有強迫張秋慶出席,徐福慶得以一直呆在家裡。他聽到大盆菜的名字,也覺得挺新鮮的,忍不住拄著枴杖去看了一下。看過以後,覺得的確是有些新奇。聽說是大兒子出的主意,徐福慶就來找徐興夏閒聊。結果,剛好看到徐興夏和朱以丹在一起,兩人好像還滿親密的。
朱以丹都要成為孩子王了。好歹是慶王府出來的孩子,見識廣,不怕事,懂得折騰的花樣也多,慢慢的就成了一大群孩子的頭。威鎮堡的孩子,都很自覺的跟在她的後面,大姐大姐的叫個不停。小郡主的虛榮心得到了極大的滿足,心情就更好了。不過,她玩了一會兒,的確是覺得餓了。其他的孩子,也都餓了。小郡主作為他們的大姐姐,當仁不讓的就來找徐興夏,詢問什麼時候有飯吃。
徐興夏笑著說道:「很快,很快,稍等一會兒就好了。」
從小郡主的反應來看,她對孩子王的頭銜,是相當的滿意。作為半大不小的孩子,誰不願意背後跟著一大群的小弟呢?在慶王府的時候,可沒有這樣的待遇。大人們的拍馬屁,哪裡有小孩子發自內心的尊敬來得舒服啊?再說了,和一群大人們玩也沒有意思。朱以丹問過以後,也沒有太在意,又帶著一大群的孩子玩耍去了。
徐福慶對於朱以丹的身份,一無所知,便好奇的問道:「夏兒,這孩子是誰家的?怎麼沒見過?」
徐興夏笑著說道:「寧夏城朋友的。」
徐福慶好奇的問道:「你有朋友在寧夏城嗎?」
徐興夏笑著說道:「是的,剛認識的。爹,你忙自己的去吧」
徐福慶就沒有再問,忙碌自己的事情去了。他怎麼可能將朱以丹和慶王府的小郡主聯繫在一起呢?不過,他畢竟是幾十歲的老人了,總是覺得,這個女娃,和別的女娃,有什麼不同。徐興夏的這個朋友,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希望是好事吧
有了徐興夏的建議,廚房出菜的速度,是大大的加快了。隨著空氣中的飯菜的香味越來越濃郁,一個個的大木盆、大瓦盆裡面,都裝滿了各色菜餚。陳登隆隨即宣佈,可以開席了。接到消息的賓客們,紛紛入席。很快,一個個裝滿了各色菜餚的大木盆、大瓦盆,就被那些健壯的軍余們,按照順序端了上來。
果然,新鮮**的大盆菜,受到了賓客們的熱烈歡迎。他們最先看到的,不是大盆菜的顏色,也不是大盆菜的味道,而是大盆菜的份量。這麼大一個木盆,裝得滿滿的,足夠一桌子十個人吃到撐死了。那時候的大部分人們,參加宴席什麼的,最關心的就是能不能吃飽,味道質量還在其次。大盆菜上來,所有人都放心了。今天,絕對可以吃飽。甚至,可以撐死。
徐興夏和白衣軍的軍官們,也都準備入席。徐興夏正要坐下,剛好看到張秋慶在人群裡閃閃縮縮的,進退兩難,便悄悄的走過去,笑著說道:「張副千戶,小郡主說了,這次你做的不錯。」
張秋慶勉強笑著,不知道說什麼才好。明知道是徐興夏在奚落他,卻不敢回應,還得陪著笑臉。這是小郡主的誇讚,他就算心裡頭滴血,也只能是笑著承受,否則,就是對王爺不敬。在笑臉的背後,他簡直連死的心都有了。剛才被徐興夏折騰一番,他一下子就不見了六百多兩銀子,簡直是要命啊
有些人,就是這麼賤,如果徐興夏狠狠的揍他一頓,或許他轉眼就忘記了。但是,要他從懷裡將六百多兩銀子掏出來,簡直比狠狠的揍他一頓還要更加的難受。這樣的教訓,張秋慶一輩子都忘記不了。估計回去以後,張秋慶肯定是要臥床不起了。
「張副千戶,請上座?」徐興夏笑瞇瞇的打著請的手勢。
「不了,不了。」張秋慶急忙拒絕。他哪裡還敢呆在這裡?萬一小郡主隨便又提出什麼過分的要求來,加上徐興夏的推波助瀾,他這一百來斤,就得全部留在這裡了。小郡主或許沒有什麼惡意,可是,他身邊不是有一條毒狼嗎?現在的張秋慶,是徹底的明白,自己和徐興夏作對,那純粹是找死,最後吃虧的肯定是自己。
「你是威鎮堡的主人……」徐興夏虛情假意的說道。
「不了,不了,那個,那個……我告辭了,告辭了。」現在的張秋慶,只想快點脫身,離開威鎮堡這個可怕的地方。他已經暗中發誓,從此以後,都再也不要在威鎮堡出現了。這個地方,真的是太可怕了。這裡的每個人,都是他的仇人。
「那……副千戶大人路上走好啊」徐興夏也不為己甚,善解人意的說道。他還慇勤的將張秋慶送到了徐家的門口。如果是不知道底細的人看到了,一定會覺得,兩人的關係還算不錯。
「行了,行了,請回,請回。」張秋慶急忙推辭說道。
在一番虛情假意的推讓中,張秋慶狼狽不堪的出了威鎮堡。來到外面的曠野以後,張秋慶才如釋重負的鬆了一口氣。他發誓,以後再也不要在威鎮堡出現了。如果他還出現的話,就是豬狗不如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誰知道,剛剛發完誓,前面就有一名騎兵急匆匆的趕來,向他說道:「張副千戶,千戶大人有令,請你在威鎮堡稍候,他隨後就到」
張秋慶臉色驟變,喉嚨裡嘎嘎幾下,似乎覺得有什麼東西要吐出來,卻又吐不出來,就硬生生的卡在喉嚨中間。一時間,一口氣接不上來,眼前一黑,就從馬背上摔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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