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第六更送到】
人群散去以後,徐興夏慢慢的走入朱蘅芷的茶館。剛才的一切,都發生在茶館的前面,相信朱蘅芷整個過程都目睹了。估計,她的內心,一定很不好受吧。她的命運,完全被人忽略了。寧夏鎮的各位高層,誰也沒有在乎她的存在。她就是一件貨物,又或者是一件禮品,是隨時可以送去討好韃子的。
果然,他進來茶館的時候,朱蘅芷正默默的坐著。表面看,她的行為動作,姿態神情,都沒有大的變化,好像完全沒有受到剛才的事件影響。但是,她的前面,並沒有放有書本。對於徐興夏的進來,也沒有任何的反應。這充分的說明,她的內心,還沒有完全平復下來。準確的來說,是她的心可能還很亂。
徐興夏在她的對面緩緩的坐下來,雙手在桌面上來回的輕輕按摩了數次,才慢慢的說道:「阿朱姑娘,不知道你家裡的親人是否安好?你想過要回家嗎?」
朱蘅芷慢慢的抬起頭,秀麗的臉頰上,有些憂傷的神色。看來,剛才的衝突,的確讓她很不好受。她現在還無法完全讓自己的心情平復下來。她的眼神,有點淒迷,又有點哀怨,慢慢的說道:「我的家……說不上好,也說不上壞……」
「我娘很早就去世了,我是跟著另外一個女人長大的。我父親以前日子很難過,這兩年稍微好了一點,但是還是沒有時間關心我們。他總是心事重重的樣子,身體也很不好。大的弟弟只喜歡做木工,每天都和斧子、刨子、鑿子之類的打交道,其他的事情,都不聞不問。小的弟弟也還小,什麼都不懂。」
她努力的控制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語調,盡量的平靜下來,慢慢的說道:「徐百戶的意思,是想我離開威鎮堡,不要繼續給你添麻煩了是嗎?」
徐興夏點點頭,緩緩的說道:「當然不是。你沒有給我添麻煩。只是,剛才的情形,相信阿朱姑娘都看到了,各位大人……很慚愧,我位卑言輕,恐怕無法照顧阿朱姑娘太久。萬一出現什麼閃失,我內心不安。若是阿朱姑娘另有更安全的去處,還請阿朱姑娘考慮。」
朱蘅芷明麗的眼神,直直的落在他的眼眸裡,彷彿要將他看穿一樣。面對她的目光,徐興夏也坦然面對,沒有絲毫退縮的意思。他光明磊落,坐得直,行得正,沒有什麼需要躲避的。良久,她才收回目光,緩緩的說道:「如果他們真的進來搶我,你會真的造反嗎?」
徐興夏不假思索的點頭說道:「會」
朱蘅芷幽幽的說道:「為什麼?是因為我的美貌嗎?」
徐興夏搖搖頭,緩緩的說道:「阿朱姑娘,你的確長得很美。你是我來到這個世界以後,見過的最美麗的姑娘。但是,在我的內心裡,美與醜,價值都是一樣的。你們都是大明的子民,我身為大明的官軍,我有責任保證你的安全。用一個人的性命,去換另外一個人的性命,這樣的事情,我還做不出。」
朱蘅芷略帶諷刺意味的說道:「那兩位公子爺,也是大明的子民嗎?你也有責任保護他們的安全嗎?」
徐興夏點點頭,直言不諱的說道:「是的,他們也是大明的子民,我也有責任保護他們的安全。如果有機會,我還是要將他們解救出來。或許他們的確該死。但是,他們不應該死在韃子的手裡。我大明子民的命運,只能由我們自己決定,不能被韃子處置」
阿朱姑娘細細的品味著徐興夏的說話,輕輕的說道:「與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徐百戶,謝謝。」
徐興夏微微一笑,雙手在桌面上輕輕的按摩著。
朱蘅芷的心情,已經完全恢復正常,她輕輕的說道:「你說得沒錯,我離開家裡,也有一段的時間了,也應該回去看看了。明天早上,我就會離開威鎮堡。只要我回到京城,相信就沒有人可以傷害我了。徐百戶,謝謝你這麼多天來的照顧。逗留在威鎮堡的這段時間,我看到了很多,聽到了很多,感受到了很多。這些,都是我永遠不會忘記的記憶,我會珍藏在心底的。」
徐興夏點點頭,誠懇的說道:「我也謝謝阿朱姑娘的清茶。我現在開始喜歡喝茶了。不知道路上是否會有人來接阿朱姑娘?要不要我護送阿朱姑娘離開寧夏鎮境內?」
朱蘅芷微微一笑,搖頭說道:「不需要勞煩你了,我師傅自有安排。明早,會有人在黃河東岸接我的。如果你有時間,請將我護送到黃河的東岸。」
徐興夏點點頭,慢慢的站起來,朗聲說道:「既然如此,那就明早再見了。明天早上,我到茶館門口來接姑娘。」
朱蘅芷點頭說道:「謝謝,明早再會。」
徐興夏走出茶館的門口,忽然聽到背後傳來悠揚的琴聲,應該是朱蘅芷在撫琴了。他慢慢的停住腳步,聽著來自背後的琴聲。琴聲開始的時候,頗為幽怨哽咽,數次都要中斷,好像無法繼續。每每轉到低音的時候,都有長時間的隔斷,好像是溺水的人,在痛苦的掙扎,一口氣怎麼都喘不過來。
但是,不久以後,琴聲又逐漸的激揚起來,漸漸的高走,節奏也不斷的加快,幽怨哽咽,變成了大開大合,橫衝直撞,最後演變成鏗鏘有力的破陣曲,彷彿是有千軍萬馬在廝殺一般……最後,琴聲又逐漸低沉哽咽,彷彿是激戰過後,殘陽如血……
「叮」
忽然間,琴弦斷了,茶館隨即沉寂。
徐興夏輕輕的搖搖頭,加快腳步,離開了。
……
第二天一大早,徐興夏來到茶館。發現門口已經停了一輛輕裝的馬車。負責趕車的,居然是唐塵老道。徐興夏的內心,忍不住又腹誹一下,這牛鼻子,倒是一個多面手啊,居然還懂得趕車。我說,你個牛鼻子,不裝逼會死啊?
朱蘅芷已經換了一套出門的裝束,正站在馬車的旁邊,默默的等待徐興夏的到來。她外面罩著一件紅色的披風,將俏麗的臉頰,映照得好像有點病態的嫣紅。可能是昨晚沒有睡好,她的眼圈,也隱隱有些發紅,倍添幾分憐惜。
她的美麗,她的典雅,都在這一刻,得到了完全的釋放。美玉般毫無瑕疵的臉龐,清雅秀致的輪廓,以及沈靜淡雅的氣度,潔淨不沾一塵的嬌顏,便如一朵臨水自照的水仙,又如幽谷中默默盛開的蘭花,清麗中別有孤傲,閒適中卻見輕愁。
兩人見面,什麼話都沒有說,只是互相點點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彷彿,在冥冥中,兩人只要一個輕微的動作,就能明白對方的心思。語言,在這樣的場合,根本是多餘的。朱蘅芷上了馬車,唐塵老道揮動鞭子,馬車骨就碌碌的開動,向黃河的東岸駛過去。
五月份的黃河,已經不能徒涉了,必須乘船。一行人到了渡頭,早就有船在這裡等候了。這是一艘很大的船。黃河的渡船,一般都只能裝載二三十人。但是,這艘大船,卻足足可以裝載上百人。這艘船停靠在碼頭上,周圍的船隻,都被遠遠的擋開,根本靠不過來。
更令徐興夏覺得有點奇怪的是,他看到的那些船夫,都是年輕人,行動舉止,都顯露出一種彪悍的氣勢來。毫無疑問,他們都是有練武根底的。其中,還有數個的高手。他可以肯定,這些船夫,都是臨時冒充的。他們原來,一定不是船夫,多半是軍隊的士卒。
看來,這位朱姑娘,果然是大有來頭的。她在威鎮堡,不顯山不露水的,彷彿只是一個富貴人家的女子而已。但是,有了這艘船,有了這群人,徐興夏簡直可以推測到她的身份了。不過,他寧願裝作不知道。有些事情,說穿了反而沒意思了。
「請。」朱蘅芷溫婉的說道。
「謝謝」徐興夏點點頭,平靜的回應。
在朱蘅芷上船以後,他直接牽馬上了船。那些船夫,都用警惕的目光盯著他。有四個船夫,從不同的角度,將他包圍在中間。甚至,在桅桿上,還有人用弩箭瞄準了他。不過,在唐塵老道打了一個手勢以後,他們警惕的目光,就緩和下來了。船隻很快起航,片刻的功夫,就到達了黃河的東岸。
徐興夏在船上沒有下來。他沒有必要下來了。因為,在黃河東岸,有五十多名的騎兵,正在肅然等候朱蘅芷的到來。徐興夏的目光,牢牢的鎖定了前面的五十名騎兵。在寧夏鎮,五十名的騎兵,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但是,這五十名騎兵,絕對特殊
繡春刀
飛魚服
錦衣緹騎
他們是錦衣衛的人
這位阿朱姑娘,果然是大有來頭的,居然能夠差使錦衣衛到這裡來迎接她。她的身份,基本上可以斷定了。這天底下,能夠讓錦衣衛緹騎護送的,又有幾人?這讓徐興夏的內心,隱約有一絲絲的惆悵,覺得兩人的距離,似乎在瞬間拉遠了。
她才是真正的天生貴胄,真正的價值連城,那兩個繡花枕頭,和她比起來,簡直連提鞋的都不配。可悲,可歎,他們還要用她去換取那兩個草包回來。如果他們得知真相,會不會立刻上吊自盡呢?他真的很想看到他們知道真相以後的嘴臉。
下船前,朱蘅芷將一枚令牌遞給徐興夏,神色平淡秀雅,輕輕的說道:「這是錦衣衛的令牌,你會收下嗎?」
徐興夏點點頭,將令牌接過來,不假思索的說道:「當然。」
他低頭看了一下手中的令牌,發現入手沉甸甸的,表面還有種冰冷的感覺。仔細的撫摸一番,推測應該是上等的玉石製成的。至於是什麼玉石,那就不知道了。更為奇怪的是,一般的錦衣衛令牌,應該是有職務,有姓名的,背後還有各地的關防。即使是錦衣衛指揮使也是如此。但是,這枚令牌,卻沒有任何的標記。上面唯一的圖案,就是正面一條龍,背後也是一條龍。
朱蘅芷低聲的說道:「每次外出,我都會攜帶這枚令牌。不過現在,我要回去京師了,就沒有需要了。我暫時借給你使用。如果你以後到了京師,還是要還給我的。」
徐興夏點點頭,說道:「沒問題」
朱蘅芷的腳步慢慢的停下來,略帶傷感的說道:「徐百戶,後會有期了。」
說罷,輕輕的轉身,慢慢的下船去。在碼頭上,在那些錦衣緹騎的背後,已經準備好了一輛龐大的馬車,即使和林夫人的馬車相比,也毫不遜色。在馬車的周圍,還有更多的錦衣緹騎護衛。
徐興夏看著她的背影,忽然問道:「朱姑娘,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朱蘅芷微微一笑,卻沒有回頭,溫柔婉約的說道:「我不能告訴你。我可以告訴你的是,我不叫朱蘅芷。衡芷,是我娘的名字。」
徐興夏好奇的問道:「你使用的是你母親的名字?」
朱蘅芷再次微微一笑,輕輕的說道:「是的,衡芷是我娘的名字。她的娘家,就在賀蘭山的南麓,一個叫做棗園堡的地方,我就是從那裡到來威鎮堡的。你要是有時間,可以到棗園堡去看看。」
徐興夏點頭說道:「棗園堡,我一定會去的。」
朱蘅芷幽幽的說道:「或許,有一天,我會告訴你我的名字。但不是現在。現在,徐百戶,請回吧」
徐興夏點點頭,彎腰行禮,沉聲說道:「我懂了。朱姑娘,請。」
他忽然又想起什麼,急忙說道:「對了,你的那個茶館……」
朱蘅芷微微一笑,什麼都沒有說。在錦衣緹騎的護送下,她上去了馬車,厚厚的布簾放下來,將他的目光徹底的隔斷。唐塵老道揮揮手,馬車就啟動了。五十名的錦衣衛緹騎,簇擁在馬車的旁邊。車輪轆轆,慢慢的消失在徐興夏的視線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