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濤靈很清楚地記得,在村長兒子婚宴的那一天,除了大伯之外,吃得那盤雞最多的就是李大嬸
李大嬸已經將近六十歲了,平時為人有些尖酸刻薄,貪小便宜,而且很喜歡說三道四,村子中的很多是是非非都是出自她那薄薄的兩片嘴唇當中。臉型瘦削,一雙眼珠子總是喜歡左右地轉動。她丈夫早死,很年輕的時候就做了個寡婦,膝下有兩個兒子,都去了深圳打工,只有到春節的時候才回來過年。不過,李大嬸的日子過得還是很服服帖帖的,有兒子寄錢回來,因此每天的生活就是串門,和別家的媳婦八卦地搬弄是非。曾經有人和她吵架,可惜村子中沒人鬥得過她的嘴上功夫。她把雙手往瘦削的腰間一插,嘴上的各種各樣的包括不堪入耳的粗言猥語就會滔滔不絕地吐出來,而且她擁有一個別人達不到的功夫就是,她可以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裡不吃不喝罵足整整一個下午。村子人知道她嘴上功夫的厲害,因此一般人斗不敢和她鬥嘴。
李大嬸出事的那一天距離大伯死去的日子已經相距了一個多月。警察來過很多次,但是因為始終還沒有破案所以一直封鎖著案情進展的消息。村子中的人始終要生活要幹活,因此也漸漸地從大伯死亡的恐懼中走出來,繼續地工作。
那天是中午,太陽很燦爛地照耀著這個平靜的小村莊,天空萬里無雲,閃爍著深藍色的深邃的光澤,風吹過來的時候,村子中隨處可見的大樹紛紛地搖曳,出動聽的沙沙聲響無數的鳥兒在枝間吱吱喳喳地歡暢地叫著。無論怎麼說,這樣的天氣都是令人感到精神爽利的好日子。
朱濤靈和幾個好友約定放學後就去李大嬸家摘楊桃。提及李大嬸家的楊桃,幾個小孩子的口水都快要阻止不了要嘩嘩啦啦地流出來了。李大嬸家庭院中栽種了三棵楊桃樹,這三棵楊桃樹和村子中其他的楊桃樹品種不同,那是一種稀有的品種,名字叫「石榴楊桃」,顧名思義就是這種樹結出來的果實,不但體積巨大,而且多汁多水,甜美可口,最特別的是,這種楊桃快要熟透的時候,它的顏色會由黃色變成鮮艷的紅色,紅通通的非常惹人喜愛。這幾天放學經過李大嬸家院子的時候,朱濤靈他們一直在觀察著楊桃們的顏色,而今天,它們終於大部分變成了紅色。
李大嬸雖然為人尖酸刻薄,喜歡吵架,可是對村子中的小孩子卻非常大方,她非常喜歡小孩子,因此她非常歡迎小孩子去她家庭院摘那些楊桃。每當楊桃成熟了朱濤靈和村子中的一群小孩子去她家摘楊桃的時候,她總是會笑瞇瞇地坐在門口的石坎上,心滿意足地看著一群小孩子嘻嘻哈哈地爭吵著搶楊桃,偶爾看到小孩子在樹上爬得過高了還會善意地叫喊「小心點,當心啊」之類的話。因此,村子中的小孩子都很喜歡李大嬸。
現在,朱濤靈正和朋友們歡天喜地地往李大嬸家走去。
此刻,他們遠遠地就看到了高出庭院圍牆的三棵枝葉繁茂的楊桃樹,在綠色黃色的葉子之間,那些紅通通的楊桃樹隨著微風在若隱若現,在陽光下閃爍著迷人的紅色。
幾個小孩子已經哇哇地拍手尖叫了。
朱濤靈心滿意足地說:「哈哈,我今天要裝滿滿一書包回家吃。啊,阿衛,你看最中間那棵樹有一隻好大好紅的楊桃啊,那是我最先現的,是我的。」
旁邊的阿衛瞇著眼睛,說:「哪裡有啊,個個差不多都那樣大的吧?」
朱濤靈左手放在眉毛處,再仔細看,現剛剛看到的那只紅通通的巨大楊桃又不見了。他只得說:「剛剛是風吹了一下,所以那隻大楊桃露了出來,現在風停止了,所以那些葉子又遮住了,看不到啦。」
說著說著,他們一行人已經到了李大嬸家的庭院。
大門一早就打開了。
阿衛說:「李大嬸一早就打開大門讓我們進去了。」
一群早就垂涎三尺的小孩子一窩蜂地跑進庭院,嘻嘻哈哈地往三棵大楊桃樹奔跑。
朱濤靈跑的最塊,並且他的目標是中間的那一棵楊桃樹,他的目標就是先摘下剛剛看到的那一隻巨大的楊桃。
當他抬頭尋找那只楊桃的時候,他立刻就看到了一個紅通通的東西。
可是,那不是長得巨大的楊桃,那是一隻人頭,李大嬸的人頭。
不完整的人頭,是從中間橫截去一半的人頭。
就像一隻芒果,豎起來,用刀打橫切割。
從嘴巴上方切割,破碎的牙齒,蒼白的上顎,鼻孔洞,半瞇著的眼睛,表面凝固了血塊的瞳仁,一隻吊出眼眶外面的眼球,眼球上面粘著一塊白色的眼膜,捲成一卷一卷的褶皺,像一種粉皮被手捲成的樣子,上面濺濕了血淋淋的血液,糾纏成一塊一塊的頭,血肉模糊。一條長長的舌頭伸出來,在血洞中伸出來,吊下來,在風中緩緩地滴著血液。所以看起來感覺很奇怪,倒不是很嚇人,因為這不是一個完整的臉孔,是半截面孔,因此看起來失去了真實感。像是一張人臉的相片,被人撕去了一半,留低一半,看起來感覺不是害怕,而是怪怪的。
李大嬸的人頭旁邊,結著很多很多很成熟很誘人的楊桃,每一隻都是充滿光澤,看起來汁液飽滿,一口咬下去的話,會噴濺出一股清甜可口的汁液。一些遲開的花朵,細小的楊桃花骨,像一顆一顆的星星,在風中中綻放著清香。
呼——山村多情的風又吹撲過來了。
風緩緩地吹拂過來,楊桃樹的枝椏在緩緩晃動,李大嬸的半截人頭也隨之緩緩地擺動,一會兒隱沒進黃色綠色的葉子中去,一會兒又從黃色綠色的葉子中露出來,就像在和你捉迷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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