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春圃原名於壽生,是榮成縣城西鎮東蘭家莊村人,鬼子在膠東大掃蕩的時候,年僅2o歲的於壽生參加了八路軍,成了膠東警備旅一團一營一連的戰士。
當了八路軍,啥都新鮮,喊「一二一」得先邁左腿後邁右腿,往地上爬叫臥倒,爬著走叫匍匐前進,而且還分低姿匍匐前進和高姿匍匐前進兩種,於壽生和他的戰友們被從教七旅抽調來的老紅軍連、排長訓練得每天都是精疲力竭的。
戰鬥那麼緊張,小鬼子一直追在屁股後頭,不停地有戰友負傷、犧牲。就這,部隊每天宿營後還得學習文化,住老鄉家裡還得擔水掃地,張口閉口得喊大娘、大叔,說話還不得帶髒字。
這都不算啥,特別讓於壽生想不通的是,拉屎這麼簡單的一個問題,也被八路軍搞的那麼複雜。老鄉家有廁所好辦,離開時把茅廁裡的茅糞挑到地裡去上地就是了。野外宿營就麻煩了,本來莊稼地、野地也沒有人,隨便蹲那裡拉一下就對了,提起褲子走了就是了,可是不行,連長、指導員、排長都那麼囉嗦,非得讓挖廁所,部隊出時還得用土掩埋,不留痕跡。用排長的話說,這是紅十八團的老傳統,既不給老鄉惹麻煩,又不讓敵人現部隊行蹤,一舉兩得。
還別說,這樣一來,八路軍和老鄉們真成了一家人。前一段反掃蕩戰鬥打的那麼殘酷,但戰友們都敢於拚命,原因是如果負傷了不用害怕,老鄉們會把來不及轉移的傷員藏起來,直到養好傷送還部隊。
雖然又苦又累,隨時還有犧牲的危險,但參軍時間不長的於壽生還是堅持了下來。他看明白了,八路軍是老百姓的隊伍,是真正抗日的隊伍。這支隊伍紀律嚴明,理想遠大,將來那是一定會趕走日本鬼子、建立一個新中國的。想明白了這個道理,於壽生覺得訓練有勁、打鬼子有勁,連給老鄉們喊大叔、大媽都有勁。
這人啊,幹什麼事情都得有悟性。於壽生雖然是個新兵,但他有文化基礎,在學校時候接受過韓復渠派去的軍事教官的簡單訓練,學什麼都快。特別是射擊,排長教的射擊要領他記的清清楚楚,十實彈打靶,竟然打了九十環,直接槍上了戰場。
到現在於壽生還記得第一次打死小鬼子的情景。當時連長帶著全連剛剛轉移到昆崳山的一個小山溝裡,炊事班剛用幾塊石頭支起了鍋,準備燒火做飯,讓連續幾天啃乾糧的戰士們喝口熱湯,山外就傳來了槍聲。哨兵報告說,一隊鬼子在追擊逃難的老鄉,正向小山溝方向追來。
連長馬上下達了戰鬥命令,全連迅搶佔了小山溝兩側的高地。於壽生往山下一看,前面是一群老鄉,看樣子有一、二百人的樣子,正跌跌撞撞地往小山溝這裡跑,後面是三十多個小鬼子和百十號偽軍,邊追邊吆喝邊開槍。看著看著老鄉們跑進了山溝,小鬼子和偽軍也追了上來,連長喊聲「打」,連裡的機槍就響起來了。
當時,於壽生瞄準的是一個偽軍軍官,那傢伙骨瘦如柴,一看就是個大煙鬼,揮著手槍咋咋呼呼的。結果,瞄的準準的,可是摟火的時候手哆嗦了一下,子彈不知道打飛到哪裡去了。
於壽生臉上紅了一下,心裡罵自己孬種,唾口唾沫,在手心裡擦了一下,再次瞄準。這回,他還是要打那個偽軍軍官。於壽生看的清清楚楚,八路軍槍一響,那偽軍官就躲到了後面,還在揮著手槍咋呼。這次於壽生手不再抖了,按照排長教的,…一線,果斷擊,「砰」的一聲,子彈就朝那為軍官的頭部飛去。結果,大出於壽生意料,那偽軍官正好一縮頭,子彈就打空了。
接連打了兩次空槍,耳邊就傳來的排長低沉的訓斥聲:「瞄準了再打,不要浪費子彈!」
於壽生心裡一激靈,部隊連續作戰,補給困難,子彈多麼寶貴,要是讓排長來打,這兩子彈就是鬼子的兩條命,自己倒好,連續放了兩次空槍。
於壽生不服氣,定定心神。這次他不打那個偽軍軍官了,那小子是大煙鬼,最怕死,又狡又猾,躲的比較好,不好打。於壽生把槍口指向了小鬼子的指揮官,因為那傢伙拿著指揮刀,目標大。
新兵要想變成老兵,必須得經過幾場硬仗。於壽生參軍後,他所在的膠東警備旅各部隊都是我黨膠東起義組建的部隊,新兵成分高,戰鬥力較弱,配合教七旅作戰時,一般都只是承擔輔助任務。像於壽生這樣的新兵,都是部隊的保護對象,一般情況下上了戰場都有班組長在一邊保護,目的是盼望他們能盡快成長起來,成為戰鬥骨幹。因此,部隊雖然在不停地打仗,但於壽生和他的新兵戰友們很少有開槍機會。於壽生也是由於打靶成績好,才被准許投入戰鬥。
這一次,於壽生看的清楚,那小鬼子軍官躲在一塊岩石後面,機槍、步槍都拿他沒辦法,除非用擲彈筒炸他。但是經過連續戰鬥,擲彈筒榴彈就顯得特別寶貴了,連長一般會讓擲彈筒對付鬼子的機槍和擲彈筒,不會讓擲彈筒去對付鬼子單兵的。於壽生不詳細鬼子軍官會一直躲在岩石後面,他可是戰場指揮官,必然會露頭觀察情況的。
於壽生判斷的也對也不對,對的是鬼子軍官確實露面了,不對的是鬼子軍官不是觀察戰場情況,而是下令撤退。畢竟於壽生還是新兵,不懂得把握戰場情況。小鬼子帶著偽軍正興沖沖地追擊逃難的老百姓,突然遇到阻擊,打阻擊的八路軍的火力又很強,一看架勢就知道是全部的日械裝備,聽槍聲就知道人數比日偽軍日數不燒。而且地形不熟、敵情不明,驟遇打擊,傷亡較大,再等下去的話,很可能就會有八路軍從兩邊包抄上來,想走都走不了了。這種情況下鬼子指揮官再不下令撤退那就真的成了6軍士官學校出來的豬頭了。
鬼子軍官下令撤退後,就帶著鬼子偽軍彎著腰、面朝八路軍方向,藉著地形掩護,緩緩向後退去。
於壽生等的就是這一刻,他的三八式步槍已經牢牢地把鬼子指揮官的胸部套進了照門裡,排長說過,這三八式步槍有個特點,只要標尺照門裡有,一打就准。
就這樣,於壽生一槍打去,實現了他在抗日戰場上的開門紅,一槍幹掉了這股小鬼子的指揮官,喜得排長連連誇獎他。戰鬥結束後,不但獎勵他二十子彈,還領著他去找了團裡的射擊教員,讓單獨給他開小灶。指導員更是誇張,說他就像春天的萌芽,前途無限,壽生這個名字太老氣,乾脆改名叫於春圃。
部隊從膠東跳出小鬼子的包圍圈後,轉戰到了膠萊地區,恢復根據地。於春圃本身是膠東子弟,這膠萊地區與膠東相連,風俗習慣相差不大,見了老鄉們張嘴大媽、閉嘴大叔,走一路叫一路,老鄉們都喜歡這個膠東小伙子,喊他膠東小老鄉,戰地生活倒也過得順心。但時間不長,小鬼子就從膠東追了過來,部隊為了避免與日軍決戰,不停地轉移。一直到了清河地區,才算站穩了腳,開始開展冷槍冷跑運動。
兩個月冷槍冷炮打下來,於春圃覺得自己已經成了八路軍老戰士了,結果連長告訴他,旅部已經接到命令,等下個戰役結束後,膠東獨立旅要全部開到沂蒙山區接受編練司令部整訓,要他不要驕傲,就他那樣的槍法,也就是在膠東獨立旅這樣的新部隊裡顯得有點出眾,放到主力部隊裡也就一般戰士的水平,要是放到全師那幾個王牌團裡,是個戰士都比他打的准。就這還只是射擊一項,論起其它戰鬥技能,那他純粹是一個新兵蛋子。說的於春圃心裡灰撲撲的。
這兩天,部隊接到命令,開始集中,看樣子是要打大仗了。果然,連長、指導員從營部開會回來,就要求各排檢查彈藥,抓緊補充。然後就開始了白天隱蔽、晚上行軍,一直向膠濟路方向運動。
11月7日,也就是王老虎襲占安丘縣城的這天,於春圃跟隨部隊到了益都縣北部的牛莊鎮附近的時家村。這牛莊在明朝的時候開始叫崇信鄉,清末明初展成魯北有名的大集鎮,商貿流通業達,是山東省三大牲畜市場之一,老百姓俗稱牛莊大集。時石家村也了不得,是呂劇的源地,方圓百里家家戶戶都會哼兩句。不過這個時候呂劇由田間地頭搬上舞台時間不長,名字也不叫呂劇,當地老百姓俗稱「驢戲」,主要是因為呂劇主要創始人、東路琴書藝人時殿元曾以紙糊毛驢,化裝演唱《王小趕腳》,受到群眾的歡迎,人們便把它稱為驢戲。當然,老百姓這樣叫可以,文人學士這樣叫就有點不夠風雅了。於是,當起源於民間說唱藝術山東琴書的驢戲到濟南府演出並大獲成功後,文人們邊把驢字改為呂字,定名「呂戲」。一些喜愛山東琴書的觀眾對這種脫胎於琴書、又不同於琴書的戲曲非常喜愛,就把它叫作「化裝揚琴」、「琴戲」。
這呂劇主要演出小戲,也可以演出連台本戲,基本腔調是四平、二板,伴奏樂器墜琴、揚琴、二胡、三弦,俗稱呂戲四大件。
上次八路軍主力在冀魯邊全殲第十師團返回清河時,呂劇班子「義和班」、「慶和班」就曾經趕往小營鎮演出慶賀。現在八路軍到了呂戲源地的時家村,村子裡各家各戶的院子馬上就響起了歡快的呂戲唱腔。
快天黑的時候,於春圃和縣大隊的一個女戰士小牛到了牛莊鎮外,排長交給他的任務是想法把牛莊鎮的鬼子漢奸引出來,讓營主力把他們吃掉。
於春圃不知道膠濟路戰役即將打響,但他知道排長是讓他去打鬼子的冷槍,逗引鬼子漢奸追擊。這活他會幹,兩個多月的冷槍冷炮運動打的就是冷槍,後面緊跟著就是伏擊。
於春圃怕打響後小牛跑不快,讓她留在了後面,自己一個人提著槍摸到了鎮口,看了一眼鎮子口的炮樓,測試了一下風,伸出槍管,把準星瞄向了炮樓上的膏藥旗旗桿,一槍就把旗桿給打斷了,鬼子的膏藥旗飄飄蕩蕩落了下來。
趁著鬼子哨兵正在驚訝,於春圃又是一槍打去,直接打在了鬼子哨兵的後腦勺,鬼子哨兵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這下熱鬧了,炮樓上的日偽軍全部動起來了,機槍、步槍都開始向於春圃藏身的地方打來。於春圃趕緊收槍撤退,找到小牛,兩個人一起跑了。
跑了一陣,於春圃回頭一看,小鬼子並沒有追他們。這哪能行,鬼子不出來就等於誘敵失敗!於春圃和小牛兩個只好又折了回來。
這次,於春圃動了心思,按照來的時候排長的交待,讓小牛出馬,自己在後邊掩護。
小牛的槍法是沒法和於春圃比的,她打了三槍,全部打在了鬼子炮樓的磚牆上,然後故意直起身子瞭望了一下,接著又爬在哪裡瞄準、開槍。
小鬼子很色、很流氓,一見打冷槍的竟然是個女土八路,色心一下就起來了。馬上就從炮樓裡跑出來了三個鬼子、兩個偽軍,還放出了軍犬,嘴裡叫著花姑娘、花姑娘就追了出來。
後面的於春圃一見,一槍打去,直接就把跑在前面的一個偽軍給打爬在了地上,嚇得那三個鬼子和一個偽軍趕緊臥倒在地。這邊小牛就喊開了,嚷嚷著哥哥不守信,說是掩護她,讓她打小鬼子報仇,結果哥哥把小鬼子打怕了,讓她沒法打了,不能親手為爹娘報仇了。小牛邊喊邊朝著鬼子炮樓又打了一槍,這一槍打的更臭,子彈都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槍聲一響,牛莊鎮的老百姓都關門閉戶,鎮子裡靜悄悄的,小牛的話遠遠地就飄進了鬼子翻譯官的耳朵。這傢伙既然甘心當漢奸,那自然是要當好了。因此,駐守牛莊鎮的鬼子小隊長很快就明白了,原來是兄妹兩個來尋仇來了。
鬼子小隊長眼珠一轉,一個花姑娘來襲擾,原來還想著是八路軍的詭計,等著皇軍上當呢!現在情況弄明白了,原來是兩個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輕人來向皇軍報復來了。這下好了,只要抓住他們,今天晚上就有花姑娘了。
鬼子小隊長不愧是日軍軍官,確實有一套。他指揮機槍掩護,命令12個鬼子帶著十來個偽軍出了炮樓,兵分兩路包抄過來。士兵們都得到了小隊長閣下的明確命令:擊斃男的,活捉女的。
一見鬼子追出來了,於春圃趕緊喊小牛撤退,兩個人順著大路就往回跑。身後是小鬼子軍犬的狂吠聲和小鬼子的咋呼聲。
沒有跑多遠,小鬼子就追上來了。這個時候排長率領全排已經接應上來了,攔著日偽軍乒乒乓乓就打開了。
鬼子小隊長見有八路軍埋伏,嚇出了一身冷汗。但聽了一會兒,覺伏擊的八路軍並不多,聽槍聲也就三十人左右,沒有重武器,好像是一個排。而且,似乎這支八路軍小部隊是土八路游擊隊,槍法的不行,打了半天,竟然讓自己的士兵從容臥倒,和他們展開了對射。
鬼子小隊長觀察了一會兒心裡就笑了,這些土八路真的是膽大包天,就憑這點兵力和這樣的戰鬥力就敢來襲擾,簡直是狂的沒邊了,不教訓他們一下,他們就不知道大日本帝國6軍的厲害。
下定決心的鬼子小隊長這次算是徹底上當了,時間不長,炮樓裡、院子裡的小鬼子、偽軍就一湧而出,增援上來了。
鬼子小隊長哪裡會知道,等著他的可不是一個排,而是八路軍一個營,黑洞洞的槍口全部指向了他率領的鬼子、偽軍。
鬼子小隊長和正和八路軍對射的小鬼子匯合後,馬上就命令擲彈筒組、機槍組掩護,留下先前出來的鬼子和八路軍對射,牽制八路軍。他自己指揮日偽軍兵分兩路,從兩翼迂迴包抄。
不等日軍分兵,八路軍的擲彈筒榴彈就打了過來,接著,四周都響起了機槍聲,再接著八路軍從兩翼包圍了上來,手榴彈、手雷也招呼了上來。
鬼子小隊長這才明白,又上當了。但是明白的有點晚,八路軍已經把他們包圍了,想撤回炮樓也不可能了,鬼子小隊長只好硬著頭皮指揮士兵們堅決抗擊,企圖奪堅持一會兒,等待援兵的到來。當然,那都是不可能的,小鬼子戰鬥力再強、射擊水平、拼刺刀水平再高,在八路軍的火力下也不可能逃出去了。等待他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死亡。
這天晚上,曾中生、陳大勇指揮教七旅、清河警備旅、膠東警備旅兩個團,在小鬼子佔領區穿插迂迴,對膠濟線以北的鬼子據點實施分割包圍,開始橫掃日軍在清河地區的各據點。膠濟路戰役正式打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