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超沒有死,但也傷得不輕。
一支三十多公分長、打磨得尖銳如矢的鐵絲幾乎穿透了他的胸背。
隨後抵達現場的警員發現了射傷孫超的機關——在女屍身上放著一顆閃亮的一元硬幣,硬幣的邊緣被鑽出一個比針眼大不了多少的小洞,一根接近透明的魚線穿過小洞繫住硬幣,魚線的另一端直通到床頭牆邊的幾個破紙箱縫裡。紙箱縫裡放置著一個極其簡單、只用幾根粗鐵絲和一個強力彈簧扭成的類似彈弓一樣的裝置,那就是射出鐵絲的弩弓。
根據法醫的初步檢驗,女屍死於利刀割喉,身上無其他明顯外傷,死亡時間應該是10月18日或19日之間。因長時間停置在室內,屍體已呈現輕度的腐爛。經人指認,已確定死者就是白保德的妻子林穎。
黃昏漸至,坐在看守所接見室裡的雷停聽完李悅軍的講述後輕輕歎了一口氣,望著桌子對面的李悅軍說道:「這一下本來是衝著我來的!」
李悅軍搖搖頭:「現在說這些有什麼用?!孫超能撿回一條命已經算他小子命大了!如果不是他在機關觸動的一剎那拚命側頭扭了一下身子,那支鐵絲一定會射穿他的腦袋!」看了看臉色陰鬱的雷停,繼續說道:「現在局裡又亂成了一鍋粥,杜局又在省裡沒回來,景東仁忙著天路集團考察團那邊的事,只能我這把老骨頭出來撐場面。我跟你實話實說,孫超這一出事,外面馬上就有聲音出來。說這是你在事發前就已設好的機關,故意讓孫超去送死,想用孫超的死來證明兇手另有其人,好讓你洗脫嫌疑,達到金蟬脫殼、逍遙法外的目的。」
雷停緩緩抬起頭,冷然一笑:「這個邏輯很獨特。如果這種創造力能夠放在案件偵破上,什麼樣的案子破不了?!」身子後仰靠在椅背上,雙手環胸,低聲說道:「現在我呆在這個風雨不侵、飲食無憂的風水寶地,別人再怎麼說也不能讓我的情況再壞下去了。所以,外面這些言語只能給我添個樂子。呵呵,對了,除了那個凶器,現場還有什麼有價值的線索嗎?!」
李悅軍苦笑:「為了救孫超,五六個警察一起進去抬他,弄得屋子裡像遭了劫一樣,東西亂做一團,還談什麼線索!」
雷停又歎了一口氣:「白保德呢?!」
「和白保德的親戚、朋友都逐一聯繫過了,沒有人知道他的行蹤。我還給他在省城唸書的兒子打了電話,他也是一問三不知。」
雷停仰頭看著天花板上的節能燈管,眼中露出平常思索案情時的堅毅目光。良久之後,開口說道:「兇手應該是沖白保德去的。在兇手的眼裡,林穎只是一件道具。」
李悅軍聞言皺眉沉思,抬頭說道:「你的意思是白保德現在已經死了?」
雷停輕笑,搖頭:「如果白保德已經死了,兇手就沒有必要將那白巾扔到我家裡去了。兇手是因為伏擊白保德不成才想引我過去,致我於死地的。」
李悅軍略顯茫然地看著雷停,有些不解地說道:「看來我真的是老了——我怎麼聽不明白你到底想說什麼呢?!」
雷停身子前俯,雙肘壓在桌邊,精光閃動的雙眸直盯著李悅軍,說道:「我們回頭想一下,從屍體死亡時間上推算,如果我們假定這個案子是那個A君(不是我這個『A君』)所為,那麼這起案子應該是整個系列殺人案、至少到目前警方掌握情況裡的第一案。鍛具廠一案案發時間是10月21日,五棵松一案案發時間是10月20日,而這起案件屍體死亡時間是10月18-19日。也就是說,兇手要先在白保德家殺死林穎,設下機關後,才可能潛入到我家,放下白巾,弄斷硬幣放在身上。然後去到五棵松,做案後,將硬幣塞進男被害人的嘴裡。如此的大費周章,那麼問題就出來了——他為什麼這麼做?」
李悅軍伸指指了指雷停,語氣試探地說道:「你?!」
雷停點頭:「兇手,呵呵,這個字眼現在從我嘴裡說出來還真有點諷刺的意味。」
李悅軍不耐煩地揮手截道:「少費話,我從來都不相信蕭縷羽的那些鬼話!快往下說!」
雷停嘴角微牽,擠出一絲微澀的淺笑,繼續說道:「兇手在動手之前,肯定已經想好了全盤的計劃,甚至可能連這幾個案發現場和我的宿舍都踩好了點,直到摸清所有情況之後,一切條件俱備,這才猝然出手。如果從兇手的角度推想的話,他去到白保德家的主要目的應該不是林穎。因為在案發前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白保德和林穎就處於分居狀態,這一點不論是白保德學校的同事還是附近的鄰居親友都知道。那麼如果兇手想殺的是林穎,他就會直接去到林穎的住處,而不會冒著一擊不中、被人撞破的風險到白保德家進行伏擊。不管從什麼角度想,這個思路縝密的兇手都不會做這種脫褲子放屁的多餘事!」
李悅軍點頭:「我總算明白了。你是說兇手的目標是白保德,而他動手的時候,恰好白保德不在家,林穎卻因要探看白保德來到了他的家裡,與兇手遭遇,莫名其妙地成了白保德的替死鬼。」
雷停搖頭:「不是恰好白保德不在家,應該是兇手特意找白保德不在而林穎在的時候去的白家,不然那個精心準備的凶器就沒了意義。兇手是想考驗白保德,像鍛具廠、五棵松的案子一樣。沒想到白保德一看到妻子的屍體連察看的勇氣都沒有就落荒而逃,這讓兇手措手不及。一計不成,他就想到了我的身上,所以他才會有潛到我家,扔巾、拿硬幣,並把硬幣塞進五棵松受害者嘴裡的舉動。他想用這樣曲折離奇的方式引我去白家,利用我急於破案、精於現場勘察的特點致我於死地。」眼望著窗外,有些楞神地喃然說道:「沒有到現場看過,我的推論也只能到此為止。」
李悅軍皺眉說道:「你為什麼肯定白保德沒有死?」
雷停收回目光,望著李悅軍冷然說道:「如果白保德回到家去,孫超就不會受傷了。白保德應該是個脾氣急躁的人,如果他回到家,必然會去查看妻子的死狀,看到那枚硬幣後,也會像孫超那樣按捺不住好奇伸手去拿。既然那要命的機關經過十一天還安然無恙的完好,間接的表明,白保德一直沒有回家。他只要不回家,兇手就沒法追尋他的行蹤。」
李悅軍點頭:「你說的對。」忽然站起身來,俯視著雷停說道:「我準備給杜局和祝書記打個電話,帶你去看一下現場。」
雷停搖搖頭:「不要費這個勁了,就算他們同意,我也不會去現場的。誤導辦案方向、枉想洗脫自身嫌疑的罪名我可不想擔!就連剛才我說過的話,也請你不要轉告任何人,除非你說那些完全是你自已的判斷。行嗎?!」
李悅軍默然,良久後,上前拍拍雷停的肩膀,語氣低沉地說道:「我答應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