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倫堡大審判 第一章 審判序幕(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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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翰-哈倫-阿門,「布魯克林的托馬斯-杜威」,現在的審訊處處長,已經給紐倫堡帶來令人生畏的名聲。阿門在乎民生活中已經成功地起訴過惡名昭彰的殺人公司的主犯劉易斯-「萊帕克」-布卡爾特,公司殺人的目的是賺錢。但是,阿門的專長卻用在揭露不法政客的一百多起貪污案子上。他進取心很強,很會生活,嗜酒如命、喜歡女色和演戲,他最喜歡的戲劇角色是迪斯特裡克特-安東尼先生。他在早上刮鬍子的時候,就灌下他的第一杯酒,而且,他整天都不停地喝酒。酒精幾乎對阿門不起什麼作用。一個同事戲嘲地稱呼他為名副其實的床上騎士、杯中騎士和自我的騎士」。阿門還和性情溫和些的羅伯特-斯托裡向傑克遜爭寵。

    阿門來到菩提樹大街三十三號,討論一件令人尷尬的倫理問題。審訊這些犯人,無異於地方檢察官到牢房對被告進行審問和取證,以便在審判中對付他。為了應付這種微妙的局面,他們最終認定,由於這些人還沒有被正式起訴,他們在法律上仍然還是戰俘,而戰俘是可以審訊的。當他們分手時,傑克遜問阿門能否在下次有趣的審訊開始時,帶上他的兒子比爾。經驗對一名初出茅廬的年輕律師是有益的。

    9月下旬的一個早上,阿門在比爾-傑克遜的陪同下走向司法大廈的審訊室五十五號房間,審問一名不引人注意但卻有油水的人物。他們走進審訊室後,阿門命令美國衛兵將戰俘作業隊打發出去,他們仍在往天花板上塗抹最後幾道泥灰。阿門翹起他的椅子,頂在牆上,點上一支香煙。一名衛兵帶著這兩位美國人已經見到過的,犯人們當中最不令人感興趣的一個出現在審訊室。亞伯特-戈林是一名專業工程師,他比他的哥哥赫爾曼小一歲,他和他的哥哥長得一點兒也不像。美軍工作服就像一個衣服架上的衣服一樣,吊在他那瘦骨嶙峋的身上。他的頭頂光禿禿的,皮膚呈灰黃色。那天早晨,一位監獄醫生在他的背上和脖頸上數出七十多粒粉刺,在他的頸子上面的一些粉刺已經被弄破了。

    亞伯特-戈林馬上開始訴說對他的不公正的遭遇。他向來是反納粹的。在戰爭結束後的第二天,他自願向美國人投誠,而他們給他的回報是將他投入監獄。沒有理由這麼對待一位因幫助猶太人和稱希特勒為罪犯而四次被蓋世太保逮捕的人。阿門通過口譯人員告訴亞伯特,他根本不在乎亞伯特對猶太人的態度,他要知道他哥哥赫爾曼的態度。

    小戈林說,那就沒有這麼簡單了。他的哥哥不是一個深刻或始終如一的思想家。赫爾曼會被瞬間的怪念頭所打動。譬如,不知上校注意到沒有,赫爾曼曾經在「水晶之夜」後拯救過兩位猶太老人的生命?在1923年,希特勒企圖推翻巴伐利亞省政府的那次失敗了的慕尼黑啤酒館暴動中,赫爾曼傷得很重。一名警察射出的子彈飛掠過奧登廣場,擊中赫爾曼的腹股溝。衝鋒隊員將他抬到附近的一位猶太傢俱商人的妻子伊爾塞-巴爾林的家中。巴爾林太太和她的姊姊悉心地照料過這位年輕的納粹分子,否則,赫爾曼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去。十五年後的1938年,當衝鋒隊員橫衝直撞地打碎這家猶太人開設的商店櫥窗後,赫爾曼派遣一名德國空軍的副官找到這姊妹倆。亞伯特解釋說,由於赫爾曼設法為她們搞到出境證件,她們才攜帶全部現金逃出德國。

    阿門翹起的椅子轟然倒在地板上。他說,讓猶太人存入保險公司十億馬克,以便支付所有那些被打碎的玻璃的難道不就是這個赫爾曼-戈林嗎?亞伯特承認,就是赫爾曼,他是一個在許多方面都自相矛盾的人物。

    阿門朝比爾-傑克遜點點頭,示意他接著審問。小傑克遜問,他曾經直接同赫爾曼討論過猶太人的困難處境嗎?亞伯特說,他的一個朋友從波蘭回來後告訴他,猶太人就像牛一樣被驅趕到駛往國外的火車上,他們被帶到某處後,被機槍射死,連婦女和兒童也不放過。亞伯特給赫爾曼的信中報告過這件事。後來發生了什麼?傑克遜想要知道。亞伯特說,他沒有得到答覆。他曾經詢問過,他被告知,他的報告已被提交「適宜的部門」。傑克遜問,那是什麼部門?亞伯特答道,希姆萊的黨衛軍。

    亞伯特注意到,揭發他的兄長或許對他自己有好處。但是,他恰恰不能這樣做。蓋世太保每次抓他後,都被赫爾曼保釋出來。赫爾曼還為他在匈牙利斯柯達工廠尋到一份好工作。儘管赫爾曼認為.他的這位兄弟是家族的敗類,但他還是善待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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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翰-哈倫-阿門衝進傑克遜尚未完工的辦公室,告訴艾爾絲他必須立即見到頭兒。艾爾絲坐在堆積如山的硬紙盒中的一個板條箱上,正用一台安德伍德打字機打字。然而,她本人身穿大多數平民審判人員所採用的沒有官階和肩章的制服,卻顯得乾淨利落。阿門為打斷傑克遜的工作表示歉意,但是,他說他保證傑克遜會立即看他拿來的這封信。

    儘管信的手跡潦草難辨,英文又顯得呆板做作,但是,傑克遜還是為信的內容所震撼。裡賓特洛甫在信中寫道,他準備為和他關押在一起的領導人的行為承擔全部責任。如果裡賓特洛甫準備為政權的罪行負責,那麼,這些罪行本身就被認定為罪行了,起訴也就完成了一半。但是,裡賓特洛甫提出一個條件。他寫道,只有盟國取消審判,他才會承擔責任。傑克遜告訴阿門,車到山前必有路。就在同時,他決定親自審訊這名犯人。

    他們穿過一塊難以通行的搭滿了腳手架和鋸木架的場地,走向審訊室的時候,阿門向傑克遜作了簡要報告。自從裡賓特洛甫被捕以來,他的行為異常,他給溫斯頓-丘吉爾和安東尼-艾登寫信,要求前往英國,解釋英德兩國人民之間的戰爭為什麼是一個悲劇性的錯誤。他喋喋不休地嚕囌,他希望召集有爵位的英國人,包括喬治六世國王和阿斯特貴族夫人為他做辯護證人。阿門提醒傑克遜,希特勒在他的最後遺囑中摒棄了裡賓特洛甫,把外交部長之職給了阿圖爾-塞斯一英誇特。在經歷了那次衝擊和隨後被傳訊為戰犯的打擊後,裡賓特洛甫的精神有些異常。傑克遜站在五十五號房前,振作精神,準備第一次同一個納粹分子作面對面的交鋒。

    傑克遜一進屋,裡賓特洛甫就跳了起來。這位前外交部長穿著一件不成形的灰色上衣,一件沒有系領帶的磨破了的襯衫和一雙沒有鞋帶的鞋子,他的舉止使人聯想起一條鬥敗的狗。兩名美國人坐在審訊桌前,面對著裡賓特洛甫。當阿門的一支香煙滾落到桌子下面時,這個德國人準備俯身拾起它,但是,他的身子在快要碰著香煙的時候停了下來。阿門撿起香煙,遞給裡賓特洛甫,傑克遜向他提出第一個問題後,他把香煙裝進自己的夾克口袋裡。

    傑克遜的煩躁是顯而易見的,他的臉漲得通紅,聲音也嘶啞了。傑克遜說,他之所以來到這間屋子,是因為裡賓特洛甫已經寫道,他準備為他的夥伴們的行為承擔責任。特別是,他要為哪些事情負責?傑克遜最終能得到直截了當的答覆嗎?裡賓特洛甫繼續發出含混不清的詞語,如同剛才十五分鐘那樣,傑克遜說:「再來一遍,你想為侵略戰爭負責嗎?被觸怒的裡賓特洛甫答道,當然不。破壞條約的責任呢?裡賓特洛甫的回答聽不清楚。「你能對射殺美國飛行員負責嗎?」裡賓特洛甫答道,不,他不想那麼做。放逐奴役勞工呢?傑克遜又得到另一個令人糊塗的答覆。虐待俄國戰俘呢?殺害人質呢?毀滅利迪澤村莊呢?華沙的猶太人聚居地呢?集中營呢?裡賓特洛甫悲哀地答道,不、不、不、不。

    傑克遜問:「至少,你能為第三帝國的外交政策負責嗎?」裡賓特洛甫又遲疑了一下說,他不知道對外政策。傑克遜懷疑地翻了翻眼睛。「你真的想要我告訴我的同事,第三帝國的外交部長不知道外交政策是什麼?」裡賓特洛甫說:「對不起,我必須告訴您,元首從未向任何人透露過他的外交圖謀。」

    傑克遜惱怒地大步跨進他的辦公室,他告訴阿門,他希望這是他最後一次踏進審訊區。與裡賓特洛甫進行的浪費時間的談話使傑克遜確信,經由檔案文件是給這些人定罪的最好的方式。當然,犯人們什麼也不說才好。傑克遜的話讓阿門為難。他原來指望這樣的第一手經驗可以使傑克遜覺得傳訊證人的重要性。但是今天,阿門的主要競爭對手斯托裡的檔案材料卻贏得了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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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守衛們更願意在牢房區的二層值勤,因為那裡關押著不太重要的納粹分子。他們在這裡可以少受些安德勒斯上校講究細節的束縛。10月5日,星期五,當威利-克魯格在早晨6點半拿著洗臉盆出來的時候,負責該層最後四間牢房的下士正斜靠在樓梯間打磕睡。威利機械地笑了笑,朝他點點頭,走了過去。幾秒鐘之後,威利放聲叫了一聲。被驚醒了的士兵跑了過來。

    安德勒斯上校接到值班長官打來的電話時,正在刮鬍子。二十分鐘內他就來到—一一O號牢房。安德勒斯查看著海因裡希-希姆萊黨衛軍的首席保健醫生列奧納爾多-康蒂那腫脹、紫色的臉。康蒂因「安樂死醫生」而聞名,他專長快速、無痛苦地為住在收容所的人。坐牢者,以及家庭老人注射致死的藥劑。他不是一名重要的被告,但是,卻是準備在以後進行審判的犯人。康蒂用一條毛巾做套索,毛巾的一端被綁在牢房窗戶的鐵條中央,然後,他蹬掉椅子。安德勒斯命令道:「割斷毛巾,把他放下來。」

    安德勒斯告誡自己,關鍵是不要驚慌,想一想這樁災難是怎麼發生的,並且保證下次不會再發生。但是,首先有必要將這件令人難堪的事件通報他的上司,在紐倫堡監獄的指揮官,伯頓-安德勒斯已經失掉了他的第一個犯人。

    卡爾登勃魯納滿腹牢騷,因為他們奉命排成一列,從樓梯間下到地下室的淋浴室的時候,他們還沒有用餐。下士守衛命令他們脫光衣服後面對著牆站著。一名軍醫來到淋浴室,他讓犯人們「彎下身子,把屁股分開」。裡賓特洛甫把命令翻譯給其他犯人。醫生走過去,檢查他們的直腸,其他的美國士兵搜查他們的衣服,他們從一件衣服的口袋裡找到一顆釘子,從第二件衣服中握到一把破損的剃刀,從第三件衣服中找到一把小銼刀。檢查結束後,犯人們排隊走向操場,他們奉命坐在地上,相互間距不能少於三十英尺。過了幾個小時後,基利手下的一群戰俘工人來到C牢區,鋸掉了所有牢房窗戶上的鐵條,將有洞隙的地方用泥灰厚厚地塗上,並用軍方稱為「賽璐玻璃」的東西把窗戶遮蓋上,只能看到一小塊模糊不清的天空。犯人們回到牢房區後發現,他們被分到新的單人牢房。守衛警告犯人們,他們的椅子再也不能放在離任何一面牆不足四英尺的地方。這是上校的命令。

    將康蒂的屍體送到基地醫院的方案得到指揮部的認可,並將宣佈他被送到醫院後死亡,死因不得而知。一份標有「板機密」字樣的,真實反映他的死因的報告被迅速、秘密地送回第三軍團在海德堡的司令部。幾天過去了,新聞媒體沒有調查此事,監獄的工作人員開始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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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吉利海峽的洶湧波濤使皇家空軍的「安森號」運輸機上下顛簸得像一隻風箏。埃利斯-瓊斯醫生觀察到他的病人的病情後,將一隻桶塞到各道夫-赫斯正在嘔吐的下巴下。赫斯覺得在一架飛機上患病很難為情。就在五年前,他還是一名技術精湛的飛行員,曾經在戰時駕機做出過一件被轟動的事情。

    赫斯在1940年就已經是德國到元首,第二號納粹首腦,他是希特勒用親近的字眼「你味稱呼的為數不多的納粹元老之一。那年8月,赫斯在慕尼黑大學的老師,年邁的卡爾-豪斯霍費爾教授拜訪過他,博士的具有新意的思想影響過年輕的魯道夫。教授是教授地緣政治學的,他認為盎格魯一撒克遜人和日耳曼人血統優秀,他們命中注定要統治世界。作為一名學生,赫斯深深地汲取了教授的學識。他們之間很知己,赫斯常常用「卡爾叔叔」稱呼豪斯霍費爾。

    一個星期天的下午,用罷赫斯提供的素餐後,豪斯霍費爾建議他們到格倫瓦爾德走走。教授說,他心情不太好,德國和英國兵戎相見。有遠親關係的兩個民族之間的戰爭沒有任何意義。當德國同俄國發生戰爭時,因為德國不可避免地將要面對一場地緣政治災難。英國將帶來西方美國的勢力,德國還將面對集結在東方的布爾什維克,祖國將會毀滅在這兩股勢力之下。不管怎樣,德國必須要同英國修好。豪斯霍費爾有一個主意。他的兒子奧爾佈雷克特也在柏林政治學院任教授,他和漢密爾頓公爵有私交,而公爵又和丘吉爾和喬治國王有聯繫。豪斯霍費爾建議,他的兒子通過一位他在中立國葡萄牙結識的婦女給公爵寫一封信,並提議奧爾佈雷克特和漢密爾頓在里斯本會面。教授問,赫斯,你認為這個主意好嗎?赫斯說他在1936年的柏林奧林匹克運動會上也同公爵有過一面之交。由於他們共同感興趣的飛行之故,他曾邀請過這個英國人到他家中吃飯。赫斯認為,卡爾叔叔的意見棒極了。

    信是在1940年9月23日發出的。公爵獲悉了這封信的內容,但是,情況並不像豪斯霍費爾和赫斯所希望的那樣。該信已被英國新聞檢查人員截獲。德國人同一位目前在英國皇家空軍服現役的英國貴族發生此類通信,這引起英國情報部門的懷疑。漢密爾頓就該信和他與奧爾佈雷克特的關係受到嚴密的盤問。

    幾個星期過去了,小豪斯霍費爾沒有得到任何反應,魯道夫-赫斯開始不能擺脫在他頭腦中扎根的迷思。赫斯承認,他正在被比他狡猾得多的玩家擠出元首的核心集團。一次,他在元首的接待室裡等了很久,他向希姆萊的一個副官費利克斯-克斯頓抱怨過對他的冷落。他告訴克斯頓,他決心做某個驚人之舉,為他的一生留下「一個偉績」。

    赫斯對飛行有極強烈的嗜好。1934年他就贏得環楚格峰的一一比賽。但是,希特勒對他的這個副手冒著生命危險獲取一項荒謬可笑的獎品大為惱怒,他命令赫斯停止飛行。但是,赫斯偷偷地勸說航空工程師威利-梅塞施密特讓他駕駛在奧格斯堡軍工廠生產的,以梅塞施密特命名的ME-108和ME—109戰鬥機。然後,他又勸說梅塞施密特讓他試飛尚未公開的ME-110戰鬥機。一天早上,赫斯用過一杯咖啡後同工程師打了一個賭,赫斯說他不用給飛機額外加兩副燃料箱也能靈活操縱它。梅塞施密特接受了挑戰。一架ME—110戰鬥機經過整裝後,赫斯準備嘗試他的「偉大行動」。

    1940年12月,他來到奧格斯堡機場,決心路上他的孤獨的遠征之途。為了不讓人知道他所從事的使命,他對任何人保密,甚至連他的秘書也不例外,赫斯攜帶一份用普通字體抄寫的和平計劃。但是,天氣不允許他飛上天。事實上,他是在1941年1月飛上天的,但是由於飛機的一個副翼出了毛病,他返回了基地。後來,他又做了第三次嘗試,惡劣的天氣又一次使他無功而返。

    1941年4月27日,希特勒向他的核心集團宣佈,他決定在8個星期之內入侵蘇聯。赫斯聽到這一消息後處於驚慌和興奮的混亂狀況。卡爾叔叔的噩夢成真,德國捲入一場兩條戰線的戰爭。赫斯下定決心,他一定要在德國進攻俄國之前趕到漢密爾頓公爵那裡,勸說英國不要參戰。5月10日,一個寂靜的星期六下午,赫斯驅車來到奧格斯堡機場,他穿著一件德國空軍飛行制服,這樣,他就不會在英國被當成一名間諜對待。除了他的副官卡爾海茨-平茲克和豪斯霍費爾教授以外,他不敢把他的想法透露給任何人。然而,赫斯仍然有把握地認為希特勒會贊同他的這項使命。元首同意豪斯霍費爾的觀點,即德英兩國間的敵意沒有任何意義。希特勒只是由於英國沒有領悟這個道理而感到不快。

    赫斯在梅塞施密特軍工廠把備用燃料箱注滿,起動ME—110戰鬥機。地交給平茲克一封信,讓他親手送到元首手中。他在信中闡明了他想促成美德兩國和平的意圖。赫斯還說,如果他的冒險計劃失敗,「你依然可能推卸一切責任,只要說我精神失常就可以了」。下午5點45分,赫斯駕機起飛,他將面對九百英里可怕的夜間飛行,大部分行程是在北海上空。他的目的地是格拉斯哥以南三十英里的敦加韋爾山,漢密爾頓公爵祖先居住過的地方。

    五小時後,赫斯接近了目標。他對於飛機能不被擊落而安全著陸表示懷疑,因此,他在二萬英尺高空就做了平生第一次跳傘。一個名叫戴維-麥克萊思的蘇格蘭莊稼漢在一片麥地裡發現赫斯正試圖掙脫降落傘。這個蘇格蘭人靠近時,赫斯衝他齜牙一笑,然後用英語說:「我給漢密爾頓公爵帶來一個重要消息。」他後來總愛誇口說他降落的地點離目的地只有十三英尺。事實上,他降落的地點很可能離敦加韋爾山有三十英里遠。但是,這仍不失為一次非凡的飛行。

    希特勒在看完赫斯的信後驚呆了,他拿不定主意該如何處理這件事。是的,同英國講和。但是,納粹第三號領導人卻未經宣佈,從天而降至敵陣?沒有人會認真看待這種蠢事。希特勒在等待了二天之後,仍然不清楚赫斯是否已經抵達英國,他決定接受部下的勸告。5月12日,希特勒發表一項聲明,聲明說:「納粹黨員魯道夫-赫斯未經授權,從奧格斯堡駕機起飛,至今未歸。從他留下來的一封信看,很遺憾,他精神錯亂,思路異常,他恐怕已成為幻覺的一個犧牲品。

    至此,赫斯的瘋狂賭博看來正在成功。他在飛到英國的當天早上,確實同漢密爾頓公爵進行了一次談話,但不是在敦加韋爾山,而是在一座英軍軍營裡。赫斯說,德國的勝利是不可避免的,他指望公爵會說服他的黨的高級成員同德國談判講和。

    隨後,漢密爾頓接到指示,向首相作簡要報告。丘吉爾待在牛津附近的迪奇利園林,它是一處得天獨厚的幽靜所在,這座18世紀的宅邸屬於丘吉爾富有的朋友羅納德-特裡。公爵抵達時,會見延後了,因為首相在看電影《馬克斯兄弟西行記》。後來,丘吉爾仔細盤問漢密爾頓,一直到凌晨兩點鐘,這才基本上證實他們的天上來客確是魯道夫-赫斯。

    結果,赫斯受到級別越來越高的英國官員的審問,內政大臣西蒙爵士是審訊池的最高級官員。他的運氣從此開始走下坡路。他的德國不干涉大英帝國,以換取德國統治歐洲的建議,在英國看來非常滑稽可笑。他的英國不久就會被擊敗,因此忽視這些寬宏的條件只能使美國處於極度危險的假定,激怒了好鬥的丘吉爾、更糟的是,會見過魯道夫-赫斯的人很快就確信,他精神錯亂。此後,丘吉爾命令要和其他高級戰俘一樣對待赫斯。在後來的五年中,赫斯一直置身於戰爭之外。在希特勒入侵一個又一個國家,驅使成千上萬的人到德國當勞工,以及用煤氣室毒死人的同時,赫斯頻繁地穿梭在英國的監獄和軍醫院之間,在人們眼裡,他大概是一個介乎怪人和狂人之間的人。

    1945年10月9日,他還是被押到紐倫堡,作為一名主要戰犯站在審判席上。他確實可以以陰謀犯罪集團的罪行受審,因為他是盟國檢察官認為的犯罪陰謀小集團中的一名早期、高級的成員。但是,赫斯的真正罪行是反對蘇聯。通過其在英國的間諜,當時為英國廣播公司工作的金-菲爾比,蘇聯人民內務委員會已經在赫斯到達蘇格蘭四天之中就掌握了他所負使命的詳情。六個星期之後,德國人侵蘇聯,俄國人再也不用懷疑了。他們相信,赫斯沒有唐吉河德式的衝動那樣的行為。很明顯,他是希特勒的一項計劃的執行者,這項計劃是避免與英國發生衝突,以使德國可以同俄國人打一場一條戰線的戰爭。當盟國開始討論主要戰犯名單時,俄國人堅持要將赫斯送上法庭。英國願意把赫斯送上國際軍事法庭,藉以消除有人對他們企圖排擠俄國盟友的懷疑。

    後來傳出了一種說法,說赫斯是英國情報部門引誘到英國來的。根據這種說法,在截獲奧爾佈雷克特-豪斯霍費爾致漢密爾頓的第一封信後,軍事情報五處偽造了漢密爾頓和赫斯之間的通信。然而,在傳說中的偽信發出之前,赫斯已經毫無結果地做了三次飛往英國的嘗試,所以根本沒有必要引誘赫斯到蘇格蘭,因為赫斯急於要飛到那裡去。

    聽說他將要受審後,赫斯把他最後被捕時採取的態度演練了許多次。在英國,在承認他的使命失敗以後,赫斯決定,他必須保護元首。如果希特勒已經說過赫斯發瘋的話,那麼,赫斯就應使這個謊言變得可信。另外,他必須想辦法不洩漏對敵人有利的德國國家機密。最後,他還要創造條件爭取被遣返。他判斷,他的最好的謀略就是自稱患了健忘症。赫斯的偽裝使他在英國過得還不錯。盟國怎麼能夠審判一個在紐倫堡回憶不起任何事情的人呢?更不用說給他定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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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月初的一天,傑克遜法官和多諾萬將軍在紐倫堡大飯店的一間客房裡共同進餐,戰略情報局局長已將這間客房當作他回到紐倫堡的下榻之所。傑克遜對多諾萬說他很氣憤。當初,他就催促過弗朗西斯-比德爾盡快到歐洲來。而比德爾卻選擇了舒舒服服的旅行,乘坐「伊莉莎白皇后號」,做了戰爭以來的首批橫跨大西洋的民間航行。現在,這看起來好像是比德爾想設法使自己成為法庭庭長似的。多諾萬說,那根本行不通。美國人已經支配了紐倫堡審判,他們已經在他們的佔領區內選擇了審判地點,並且提供了大多數的被告,而且很顯然,傑克遜將作為首席檢察官。他們必須給法庭帶來更多的國際色彩。比德爾必須改變初衷,兩個人取得一致意見。

    搭乘改變用途的蘭開斯特轟炸機的這兩個人,實在是太不相似了,他們是英國政府為審判戰犯選擇的法官和候補法官。這兩人當中心情不好的是候補法官諾曼-伯基特爵士,他在被耀升為法官之前,就已經是英國最著名的審判律師了。當拉德克利芙-霍爾被指控用淫穢的語言描寫里斯本的故事《孤獨的源泉》後,伯基特曾為她進行辯護。當華麗斯-辛普森要和她的丈夫離婚,進而能夠嫁給愛德華八世時,她找到了伯基特。伯基特的一個顧客在他的房間裡被人找到時,房間裡有一具被人謀殺的屍體,已經腐爛了好幾個星期;經伯基特努力,這個顧客被宣告無罪。一名同事把現年六十二歲的這位諾曼-伯基特爵士形容為「一個醜陋得無以復加的人」。怕基特爵士身高六英尺三英吋,長著一頭凌亂的紅色頭髮,面頰瘦長尖削,牙齒像「一行橫七豎八排列的木柵欄」,看上去他身上的各個部位就好像是從不同的人身上取下來裝配成的。他還具有出色的智慧和活潑可愛的天性。

    英國大法官起先要求伯基特出任英國駐紐倫堡的首席法官。三天過後,大法官打來電話,給他帶來最不幸的消息。外交部堅持由上議院執掌司法的議員擔任這個職務。大法官問伯基特是否願意擔任候補法官之職?伯基特落入圈套了。答應接受另一個職務後又拒絕它,會讓人覺得沒有愛國之心。他同意了,但他在那天晚上的日記中寫道:「我不想記下落到我頭上的極度痛苦的秘密:僅僅由於外交部荒唐的泡上欺下,本來已經是正式成員,卻被要求成為候補者了!」

    取代地的人正坐在蘭開斯特轟炸機的通道上。兩人按照英國禮儀互致最低限度的問候之後,就再也不說一句話了。在傑弗裡-勞倫斯爵士身上看不到諾曼-伯基特具有的勃勃活力。他安穩地坐著,手裡翻動著《養牛者》的季刊。從這位矮胖的、禿頂發亮的匹克威克式的人物身上流露出一絲沉穩。傑弗裡爵士身上的翼領襯衣和黑色西服使他好像是從另一個時代裡來的人。他現任英國上訴法院院長,這一職務差不多是繼承來的。他的父親曾是英格蘭最高法院院長。

    伯基特看不上勞倫斯的法律天賦。然而,勞倫斯將要在紐倫堡擔任舉足輕重的職務,而伯基特只是他的陪襯。

    10月13日,來自四國的法官們第一次匯聚在柏林,作為對俄國人的示好。然而,一俟他們選出一名首席法官,他們就得前往紐倫堡。對於弗朗西斯-比德爾來說,他希望當選國際軍事法庭庭長,以滿足他的個人慾望。他已經被解除了美國司法部長之職,將近六十歲了,紐倫堡很可能是他的最後機會。如果他能主持這場審判,他的名字肯定會獲得某種不朽。比德爾家族的人不習慣於像杜魯門開除比德爾那樣被人傲慢地拋棄。比德爾身上帶有兩種貴族的血統,即弗吉尼亞的倫道夫家族和費城的比德爾家族。他是在他的雙親周遊各國時在巴黎降生的,他從小就能說流利的法語。作為格羅頓的一名新來的少年,比德爾評價六年級學生富蘭克林-德拉諾-羅斯福是「一個偉大而陌生的神,他的傑出加深了我的靦腆」。在以後的歲月中,羅斯福總統把他的格羅頓夥伴調到普通人的「新政」部門。最後,羅斯福任命比德爾為司法部長,接替傑克遜之職。

    在橫渡大西洋的「伊莉莎白皇后號」輪船上,比德爾帶著他的首席助手,哥倫比亞大學法學院的赫伯特-韋克斯勒教授,他一直懷疑伯奈斯的計劃以及審判本身的合法性。比德爾希望他的妻子不久就能前往歐洲。輪船行駛在大西洋上,比德爾和他的工作人員沒完沒了地苦思冥想法官們將要面對的最令人煩惱的問題,就像紐倫堡憲章的起草者們面對要求制定一項追溯既往的法律時所經受的煎熬那樣。在倫敦確定程序和懲罰,是在被指控的罪行之後制定出來的,這一點無法否認。在航行的最後一夜,比德爾簡單地宣稱,憲章沒有為向其權威性挑戰提供任何口實。他必須支持它,否則就得在開始新職之前辭職。弗朗西斯-比德爾不想失去他最重要的機會。

    四強盟國管制委員會負責管理佔領下的德國,該委員會為在柏林的法官和候補法官舉辦了一場雞尾酒會。羅伯特-傑克遜從紐倫堡飛抵柏林,但並不是為了參加這場聯誼活動。酒會過半,他把比德爾叫到一個僻靜的角落。傑克遜問比德爾,為什麼用了這麼長時間才抵達德國?比德爾承認他有意選擇輪船,而不是飛機。但是,他解釋,他和他的工作人員在「伊莉莎白皇后號」輪船上幹得很賣力,他們沒有浪費時間。

    傑克遜說,他明白英國人準備支持比德爾做法庭庭長。這沒有用。傑克遜說,法國人在戰時的作用太小,不能被任命為法庭庭長。蘇聯審判侵略者的權利已經動搖,美國人又過於包攬一切了。比德爾必須明確地承認這一切。傑克遜繼續說道,比德爾必須要做的是勸說法國人轉而支持一個英國人選。傑克遜接著說,他已經同馬克斯韋爾一法伊夫說過了,馬克斯韋爾一法伊夫爵士設法說服傑弗裡-勞倫斯爵士接受法庭庭長之職。這正好有必需的三票——英國、美國和法國。比德爾深深地失望了,但是,他接受了傑克遜的說法。第二天,傑弗裡-勞倫斯爵士當選為國際軍事法庭庭長,他的當選更加觸痛了他的候補人諾曼-伯基特爵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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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約翰-哈倫-阿門不知道該如何對待新來的犯人。魯道夫-赫斯坐在審訊室裡,面對著阿門,他看上去很像一個精神病患者。阿門仔細端詳著赫斯的沒有線條的嘴唇,他那瘦骨嶙峋的腦袋上,皮繃得緊緊的。由於面帶病容,使他的下巴內縮,前額傾斜,但是,突出的眉毛和深陷的眼睛使赫斯的目光益加顯得煩躁不安。監獄精神病醫生凱利少校告訴阿門,赫斯自稱得了健忘症,阿門就抓住時機審問赫斯。阿門曾經在放縱暴飲的日子裡,把成百個說謊者、健忘者和貪贓枉法的地方官盯得侷促不安。

    他身子傾斜得這麼近,以至於赫斯都能聞到阿門早上喝酒後呼出的酒氣。「你什麼時候有失去記憶力的念頭的?你什麼時候覺得這是一個巧妙的方法?」美國人用他最擅長的拖垮證人的方式向赫斯提出一連串問題。

    赫斯答道:「你說我用失去記憶的好辦法來欺騙你,這是你的想像。」

    阿門說:「如果你不記得你的罪行,那會使我們覺得更難以對付,不是嗎?你是什麼時候策劃大屠殺的。」

    赫斯反駁道:「我從未做過那種事。」

    阿門補充道:「是證人們這麼說的。」

    赫斯衝他齜牙一笑:「難道你們會指望我相信,由於我想不起一些事情,就會使你們的證人更可靠嗎?」

    阿門接著說:「你說你記不起你妻子的名字,但是,英國人告訴我們你一直給她寫信。你說這是什麼健忘症?」

    赫斯接著答:「啊,是的,我收到過她的信,所以,我從信封上按下她的名字。在審判中,我將為我免受懲處而戰鬥,我擁有的唯一武器是我的頭腦和記憶。你認為我會心甘情願地拋棄它們嗎?」

    阿門評價道,這個人就像一隻落入圈套的老鼠一樣狡猾。但是,這天下午他策劃了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它可以證實赫斯是否是在偽裝。

    午飯後,赫斯被押回五十五號房間,同他的老師卡爾-豪斯霍費爾博士和赫爾曼-戈林見面。戈林像是見到一個久違的夥伴那樣微笑著說:「魯道夫,你認識我,」他說著就跨步向前,一把握住赫斯的手,直到一名守衛將他猛然推回到座位上後才鬆開。赫斯睜著迷茫的眼睛,他呆滯地說:「你是誰?」戈林說:「我們共事多年!聽著,赫斯,我是德國空軍總司令。你背著我駕駛我的一架飛機飛到英國,你記得嗎?」赫斯答道:「不記得。」戈林提醒他在德意志帝國國會值得紀念的那一天,希特勒宣佈戈林做他的接班人,赫斯做戈林的接班人,他肯定不會忘記那一天。

    赫斯說:「我失去記憶了,這很可怕。」

    阿門朝豪斯霍費爾博士點頭示意。老人看著赫斯,眼中噙著淚水。他用親暱的字眼「你」稱呼赫斯。他說,他帶來了赫斯家的消息。「我見過你的妻子和你的小兒子,他現在七歲了,你知道。」赫斯只是輕輕地咕囈了一句:「我記不起來。」豪斯霍費爾接著說:「小男孩現在長大了,他是一個極好的小大人。」赫斯的眼睛盯在地板上。豪斯霍費爾接著說,他的兒子奧爾佈雷克特,就是首先給漢密爾頓公爵寫信的奧爾佈雷克特死了。豪斯霍費爾解釋道:「奧爾佈雷克特因為知道一些七-二0事件的主謀而被捕。」赫斯使勁搖了搖頭。他既記不得什麼奧爾佈雷克特,也記不起現在正站在他面前,跟他相處二十二年的老師。

    阿門宣佈會面結束後,戈林站起身,嘴裡嘟喚著說:「他瘋了。」

    對赫斯進行審問的同時,安德勒斯上校把凱利醫生叫到他的辦公室。醫生發現安德勒斯正在用草圖為即將在法庭上執行任務的衛兵設計全套的服飾:白色的頭盔,白色的網狀皮帶,白色的手套,白色的綁腿,以及一條白色的警棍,襯托著他們草綠色的制服。凱利告訴安德勒斯,看起來很醒目。安德勒斯想要知道,精神病醫生該怎樣對付赫斯?凱利說,入侵波蘭使赫斯受到震動。安德勒斯打斷了他:「事實表明,他心目中的那個精神之父不是神,而是一個殘暴和……」他不想聽任何心理學術語。凱利覺得赫斯目前的心理狀態如何?他瘋了嗎?凱利說,他是兩可的精神病病態。

    安德勒斯直截了當地宣佈,赫斯在裝病,他是一個騙子、冒牌貨。上校想要知道,如果這傢伙失去記憶,他怎麼還記得如何講英語呢?他讓凱利同赫斯做一筆交易。上校說,如果赫斯同意為其他人作證,那麼,凱利就同意不揭露他的欺詐行為,而且,赫斯將被作為一個失去記憶者和發瘋者從輕處置。「否則,告訴他你會揭發他。」凱利作了一個含糊的答覆,同一個說謊者討論這些事情太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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