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星期後,我打電話給詹娜麗,感激她把我送上飛機。我在電話錄音裡聽到用法國腔調偽裝的聲音,叫打電話的人留下口訊。
我才開口說話,她的真實聲音馬上就插了進來。
「你這一手打算防誰?」我好奇地問。
詹娜麗嘻嘻哈哈地說:「如果你聽到自己的聲音在電話裡變成那樣,你會不會覺得有點酸溜溜的?」
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這是在騙你的朋友奧薩諾,他老是打電話來糾纏我。」她告訴我。
聽到這個消息我一點都不吃驚,只是很想嘔吐——我一向都很喜歡奧薩諾,他也知道我對詹娜麗的感情,卻竟然對我來這一手!然而這股怒火僅在我心頭燃燒了一剎那就熄滅了,它顯得那麼無關緊要,根本不值得我把它當做一回事。
「也許他是想向你打聽我的下落吧。」我說。
「才不是呢,」詹娜麗說,「我把你送上飛機後,就打電話告訴他發生的事,他為你擔心,我對他說你還挺得住。你真的沒事吧?」
「真的沒事。」
我很欣賞她不詢問我到家之後那些情況。她知道我不想和她談有關家中的任何事,我也很清楚她不會把我當時聽到阿迪死訊後的表現以及暈倒後全靠她弄上飛機的事告訴奧薩諾。我設法對此事冷處理,於是問:「你為什麼要躲開奧薩諾?我們三人在一起吃飯時,你不是很喜歡他做陪嗎?我原以為你會為有機會再次和他見面而興奮不已呢!」
她停頓了一會兒,然後電話裡傳來了她那完全變了樣的聲音,那聲音非常平淡,詞語也簡單明瞭,彷彿正在拉緊一張弓,準備放出由語言組成的箭。
「那倒是真的,」她說,「第一次接到他的電話時,我的確很高興,我們一起出去吃飯,他這個人確實很風趣。」
我簡直不敢相信聽到的居然是這樣一個答案,我不無醋意地問:「你和他上床了嗎?」
她又停頓了一會兒。在她射出下一支箭時,我幾乎聽到了她拉弓的聲音。
「上了。」她回答得簡明扼要。
一時間我們兩人都無話可說,一股憤恨之火把我燒得發疼,我卻不能咒罵她隻言片語,因為我們之間曾達成協議,彼此只可以報復,不能夠譴責。
她又一次長時間地沉默,隨後開始放箭,聲音中夾雜著委屈和反叛:「你沒有權利對此事感到氣憤,我和其他人的所作所為與你毫不相干,你沒有生氣的資格!這個問題我們以前就解決了。」
「你說得對,」我說,「我不生氣。」當時我的確沒有生氣,只是這種心境恐怕比生氣更糟——就在那一刻,我終於把這位我曾經那麼愛戀的人徹底放棄了。我已經不記得對奧薩諾說過多少次我愛詹娜麗,也不記得多久以前詹娜麗就知道我那麼關心奧薩諾,現在他們兩人都背叛了我!對他們所做的一切再也找不到比「背叛」更恰當的字眼。有趣的是我對奧薩諾倒不覺得什麼,心裡只是生她的氣。
「你吃醋了!」她說此話的口氣似乎是在指責我不講道理。
「不,我沒有。」我淡淡地說。我知道她這樣做無非是對我不肯離開妻子的行為報復,當然也還有許許多多其他的原因,但是有一點可以肯定,就是如果我不問她有關上床的事,她是不會主動告訴我的,她還不至於殘酷到那一地步,這也說明她再也不會對我說謊了。以前她曾經對我做過這方面的承諾,如今她是在兌現這個諾言,不過,從今以後,她的言行舉止已與我無關。
「我很高興你打電話給我,」她說,「別生我和奧薩諾的氣,我再也不會和他見面了。」
「為什麼不?」我仍舊淡淡地問,「你有這個自由啊。」
「啊,見鬼!他確實是個風趣的人物,但他在我面前卻始終陽痿。哎,不好!我原來不打算對你說這件事的。」
我歎了口氣說:「你對我的打擊實在太大了,我只好棄權。我要再次感謝你對我的照顧,我甚至到現在都無法相信你把我放進浴缸裡。」
「我的力氣應該歸功於我的健身鍛煉,我的身體可棒啦!」詹娜麗說著口氣又變了,「對於阿迪的死我十分難過,我當時多麼希望能陪你一起回去,從而可以照顧你。」
「我也曾這樣盼望過。」連我也聽出自己是在敷衍,其實心裡暗自高興她不能這樣做。我這時只覺得此事最丟臉的地方是那天竟會當著她的面大哭,這使她對我的尊敬再也恢復不到從前的程度了。一想到這裡,我心中就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這時電話裡又傳來了她的聲音:「我愛你。」
我沒有回答。
「你還愛我嗎?」她平靜地問。
現在輪到我為難了:「你知道我不能說一些諸如此類的話。」
她沒有出聲。
我解釋道:「是你告訴我的:一個已婚男人不應該對一個女子說他愛她,除非他真的準備離開自己的妻子。事實上他在離開妻子之前的確不應該說這樣的話。」
詹娜麗沉默了一陣之後,終於又開口了,聲音變得溫怒,口氣也顯得急促。
「見你的鬼去吧!」電話裡傳來了她摔聽筒的聲音。
我本來準備再打電話給她,但一想到她可能又讓那部電話錄音機用偽裝的法國口音來搪塞就作罷了,什麼「蘭伯特女士不在家,請留下你的姓名……」,我心裡嘀咕道:「你也見鬼去吧!」咒完這句後,我不禁有點自鳴得意。但是我也非常明白,我們的情緣還沒有徹底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