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教父 五部 拉斯維加斯 好萊塢 誇格 第08章
    克羅斯-德利納之所以為大蒂姆求情,原因很多。首先,大蒂姆每年都能給華廈大酒店的出納室帶來50萬到100萬美元的收益。其次,克羅斯私下裡很喜歡大蒂姆,喜歡他熱愛生活,喜歡他那滑稽透頂的言談舉止。

    人稱“偷牛賊”的蒂姆-斯內登擁有一系列的購物中心,遍布加利福尼亞北部。他同時也是拉斯維加斯一個狂熱的賭徒,一般下榻在華廈大酒店。他尤其嗜好體育賭博,而且運氣特佳。“偷牛賊”下起賭注來大手大腳,橄欖球賭5萬美元,有時籃球也賭1萬美元。他盡輸小宗的賭注,大宗的賭注他幾乎都是贏家,這使他自以為頭腦聰敏。克羅斯很快便獲悉了“偷牛賊”的這一特點。

    “偷牛賊”長得人高馬大,身高約6英尺半,體重超過350磅。與他的體型相適應,他的胃口大得出奇,再多的東西擺在眼前,也能吃得一干二淨。他吹噓自己的胃部連著一條分流通道,所有的食物均能暢通,從不在消化系統滯留,他的體重自然不會增加。他因此得意洋洋,宣稱這是對造化的至高無上的捉弄。

    原來,“偷牛賊”天生就是個行騙專家,因此得到了這個綽號。住在華廈大酒店時,他請朋友一起享受酒店的免費招待,徹底破壞了客房用餐服務部的規矩,還想盡辦法試圖把他玩妓女和買禮品的錢記到酒店的帳上。還有,當他賭輸了錢,積了一大堆借據時,他會一直拖到下次來酒店時再還債.根本不像一個有修養的紳士,在一個月內把錢還清。

    “偷牛賊”盡管玩起體育賭博來總是鴻運亨通,一下賭場就運氣不佳。他賭技精湛,熟諳輸贏的概率,賭起來不出差錯,但天生的旺盛精力常使他難以自持,把體育賭博中贏來的錢連帶搭了進去,也不夠他輸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對他產生興趣,不是基於錢的原因,而是出於長遠的戰略考慮。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終極目標是在全美國實現體育賭博的合法地位,體育賭博方面的任何丑聞都將對這一目標的實現構成損害,故而家族對“偷牛賊”大蒂姆-斯內登的來歷進行了一番調查。結果令人大為驚駭,皮皮和克羅斯奉命立即趕往東部誇格的大宅開會。這是皮皮自西西裡歸來之後的首次行動。

    皮皮和克羅斯一同乘飛機回東部。克羅斯擔心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已經發現了他在《梅薩麗娜》這部電影上所做的交易,而他父親會因為沒找他商量而大發雷霆。57歲的皮皮盡管已退居幕後,卻仍是他那作老板的兒子的“顧問”。

    出於此種擔憂,克羅斯便在飛機上把有關《梅薩麗娜》的交易告訴了父親,並且一再表示他仍舊非常尊重父親的意見,他這樣做是不想在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面前難為父親。克羅斯坦言自己非常擔憂,這次奉命回東部,可能是唐已經獲悉了他要打進好萊塢的計劃。

    皮皮一言不發地聽著,隨後厭惡地歎了口氣。“你還是太年輕了,”皮皮說,“這次開會不可能跟你的電影交易有關。唐從不會這麼快就干預。他會靜觀事態的發展。表面看上去是喬治在管事,文森特、佩蒂和丹特都這麼認為。其實他們搞錯了。老頭子頭腦精明,勝過我們所有的人。對於他你用不著害怕,在這類事情上他總能秉公處理的。你真正應該害怕的倒是喬治和丹特。”他頓了一下,似乎不太情願談論家族的事,即使與克羅斯。

    “你注意到了嗎?喬治、文森特和佩蒂的孩子對家族的事務毫不知情。唐和喬治早已計劃好,年輕的一代將成為遵紀守法的公民。唐本想把丹特包括在內,但丹特頭腦大機靈,看出了其中的端倪,非要插手家族事務。唐阻止不了他。我們這些人——喬治、文森特和佩蒂,還有你、我和丹特——充當後衛部隊,浴血奮戰,為的是讓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逃至安全之地。這就是唐的全盤計劃。他有力量把願望變成現實,這是他的偉大之處。所以,他也許很高興你能先行一步,他曾經希望丹特能這樣做。實際情形就是這樣,你說對不對?”

    “我也這樣想。”克羅斯答道,即使對他父親,他也不願意袒露自己的致命弱點。他這樣做是出於對一個女人的愛戀。

    “學學格羅內韋爾特,什麼事要有長遠打算,”皮皮說道,“時機一旦成熟,便直截了當地向唐匯報,確保家族也因此而受益。但是要格外留心喬治和丹特。文森特和佩蒂不會多管閒事的。”

    “為什麼要留心喬治和丹特呢?”克羅斯問。

    “因為喬治是個貪得無厭的無賴,”皮皮答道,“丹特嘛,他一直很嫉妒你,而且你還是我的兒子。再說,他是個該死的瘋子。”

    克羅斯吃了一驚。這是他頭一次聽到父親指名批評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成員。“那文森特和佩蒂為什麼不會干預呢?”克羅斯又問。

    “因為文森特有自已經營的餐館業,佩蒂有自已經營的建築業,還掌管著布朗克斯聚居區。文森特希望安享晚年,佩蒂喜愛他干的工作。而且,他們兩人都喜歡你,對我也很尊重。年輕的時候,我們曾一起執行過任務。”

    克羅斯說:“爸爸,我事先沒有和你商量,你不惱火嗎?”

    皮皮用嘲弄的眼神瞥了他一眼。“少跟我來這一套,”皮皮說,“你當然知道我會反對,唐也會反對的。好了,你打算什麼時候殺死那個姓斯坎內特的家伙?”

    “我還不知道,”克羅斯說,“事情很棘手,要搞成‘堅信禮’的形式,讓阿西娜知道她可以不再為他擔驚受怕。然後她便可以回來接著拍戲。”

    “我來為你策劃吧,”皮皮說,“不過,如果阿西娜這個女人不願回來拍戲,可怎麼辦?你的5,000萬美元可就泡湯了。”

    “她會回來的,”克羅斯說,“她和克勞迪婭關系密切,克勞迪婭說她會回來的。”

    “我的寶貝女兒,”皮皮說,“她還是不願意見我?”

    “我看是這樣,”克羅斯答道,“不過她待在華廈大酒店時,你總可以去瞧瞧她。”

    “不,”皮皮說,“在你做完那事以後,如果這位阿西娜還不回來拍戲,我就計劃讓她吃‘聖餐’,管她是什麼大明星。”

    “不,不,”克羅斯說,“你應該見見克勞迪婭。她比以前漂亮多了。”

    “那很好,”皮皮說,“她小時候長了一張丑臉,像我。”

    “你為什麼不和她重歸於好呢?”克羅斯問。

    “她不願意讓我參加我前妻的葬禮,她不喜歡我。所以,和好有什麼用?事實上我希望我死後,你不要讓她參加我的葬禮。讓她見鬼去吧。”他頓了一下,“她小時候就很厲害。”

    “你現在就應該見見她。”克羅斯說。

    “記住,”皮皮說,“不要向唐主動坦白任何事。這次開會另有目的。”

    “你怎麼這麼肯定?”克羅斯問。

    “如果真是因為你的事,他會事先找我談話,看我願不願意交出你。”皮皮說。

    事實表明.皮皮是對的。

    喬治、唐-多米尼科、文森特、佩蒂和丹特在大宅花園的無花果樹旁等著迎接他們。按照慣例,他們先共進午餐,再談正事。

    喬治把事情擺上了台面。調查表明,“偷牛賊”斯內登在中西部的某些大學球賽中有舞弊行為。他可能在職業橄欖球和職業籃球賽中大撈一筆。具體的方式是通過賄賂官員和某些球員,這種作法很不保險,危險性很大。一旦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無疑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成為一起特大丑聞,幾乎會斷送克萊裡庫齊奧家族致力於體育賭博合法化的計劃。顯而易見,這事最終會敗露的。

    “警察局投入調查體育舞弊的人力,要比調查系列凶殺案的多得多,”喬治說,“究竟為什麼,我也說不清楚。誰輸誰贏到底有什麼關系?除了賭注登記經紀人,這種舞弊行為不會損害任何人,何況警察局也很憎恨這些經紀人。如果‘偷牛賊’操縱了聖母馬利亞大學橄欖球隊的所有比賽,保證他們場場都贏,全體美國人都會皆大歡喜的。”

    皮皮不耐煩地說:“我們為什麼還說這麼多廢話?派人通知他滾蛋,不就行了。”

    文森特說:“我們已經試過這一招了。那家伙不是一般的人。他根本不知道害怕是怎麼回事。警告過後,他仍然我行我素。”

    佩蒂說:“他們叫他大蒂姆,還叫他‘偷牛賊’,他喜歡別人這麼稱呼他。他從不付帳,連國內收入署他都敢賴帳,他經營的商店不願意上繳銷售稅,為此他和加利福尼亞州政府打官司。該死的,他竟然連前妻和孩子的贍養費都賴著不願給。他天生就是個賊。跟他說什麼都不頂用。”

    喬治說:“克羅斯,他經常在拉斯維加斯賭博,你也認識他。你怎麼看?”

    克羅斯沉思了一下。“他總是過很長時間才還債。但是他一定會還。他賭技精湛,並不作弊,他屬於那種不討人喜歡的家伙,但他很有錢,因此有不少朋友,常常到拉斯維加斯。事實上,即使他在體育賭博中作弊,從我們手裡賺了些錢,他仍是我們的一個聚寶盆。這事就算了吧。”說話的工夫,克羅斯注意到丹特面帶微笑,似乎了解一些克羅斯尚不知曉的內情。

    “我們不能就這樣算了,”喬治說,“因為他媽的這個大蒂姆,這個‘偷牛賊’是個瘋子。他正准備采取一些瘋狂的舉動,在超級杯賽上作弊。”

    唐-多米尼科頭一次開口說話了,他直截了當地問克羅斯:“甥外孫,他有可能那樣做嗎?”

    這個問話實際上是恭維之辭,表明唐認可克羅斯是這一領域的行家裡手。

    “不可能,”克羅斯對唐說,“你沒法賄賂超級杯賽的官員,因為誰都不知道他們是些什麼人。你也沒法賄賂球員,因為優秀的球員賺錢太多。再說,你賄賂一場比賽,決沒有100%地成功的把握。要是你有能力須先安排比賽的結果,也得有能力對50場或100場比賽行賄。那樣的話,即使輸了三四場比賽,你也不會受損失。所以說,你有能力大規模行賄,才值得冒這種風險。”

    “太好了,”唐說,“那麼,為什麼這麼有錢的一個人要去做這種傻事呢?”

    “他想出名,”克羅斯說,“要對超級杯賽行賄,他得冒極大的風險,肯定會被查出來的。這事太可怕了,我簡直想象不出究竟會是什麼樣。‘偷牛賊’會覺得這樣做很聰明。他就是這種人,自以為會金蟬脫殼,能擺脫一切麻煩。”

    “我從沒碰到過這樣的人。”唐說。

    喬治說:“只有在美國,才有這種人。”

    “不過,他對我們想做的事威脅很大,”唐說,“根據你提供的情況來看,他是個不可理喻的人。所以,我們別無選擇。”

    克羅斯說:“等等。他每年能給賭場帶來50萬美元的利潤。”

    文森特說:“這是個原則問題。賭注登記經紀人付給我們錢,讓我們保護他們的利益。”

    克羅斯說:“讓我和他談談。也許他會聽我的。不過是些芝麻大的小事。他不可能在超級杯賽裡作弊。這事不值得我們大動干戈。”恰在這時,他察覺父親瞪了他一眼,才明白他不應當提出異議。

    唐斬釘截鐵地說:“此人太危險。別跟他囉嗦,甥外孫。他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憑什麼給他這個機會?這人太危險,是由於他太愚蠢,蠢得像頭豬,什麼都想吃。一旦被抓著了,又千方百計地想加害於人。管它是真是假,他總要把所有的人都牽扯進去。”他頓了頓,然後看著丹特說,“外孫,我認為這事該由你去做。不過讓皮皮來策劃,他輕車熟路。”

    丹特點了點頭。

    皮皮心知情勢不妙。如果丹特出了什麼事,責任得由他承擔。另外,他還看出了一點。唐和喬治已經打定主意,將來由丹特掌管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但在目前,他們對丹特的判斷力信心不足。

    到了拉斯維加斯,丹特在華廈大酒店登記了一間套房。“偷牛賊”斯內登一個星期之內還不會來,趁這工夫,克羅斯和皮皮向丹特詳細講述了“偷牛賊”斯內登的情況。

    “‘偷牛賊’是個狂熱的賭客,”克羅斯說,“但不夠資格住別墅。不屬於阿拉伯人和亞洲人這一等級。他的食宿開支極其龐大,什麼東西都想白拿。他把朋友帶到餐廳免費就餐,要了最好的葡萄酒,他連買禮物都想免費。我們對住別墅的賭客都不提供這項優惠。他是一個會耍賴的專家,莊家不得不提防他。他會聲稱自己在骰子停在桌面上前的一剎那押上了賭注。玩巴卡拉紙牌時,他還試圖在第一張牌亮了之後下賭注。玩2點時,當下一張牌是3時,他聲稱要得18點。

    他總是拖很長時間才還債,但他每年仍能給我們帶來50萬美元的收益,這還是扣除了他在體育賭博中所賺的紅利之後。他很狡猾。他甚至為他的朋友要籌碼,把帳記在自己頭上,使得我們誤以為他賭得很凶。全是過去服裝中心那些家伙慣用的小伎倆。一旦運氣不佳,越是急紅了眼,就賠得越凶。去年,他賭博搭進去200萬美元,我們為他開了個酒會,獎了他一輛卡迪拉克。他沒好氣地發牢騷,說該獎他一輛梅塞德斯。”

    丹特火冒三丈。“他從出納室取了籌碼和錢,自己卻不賭?”

    “對,”克羅斯說,“好多家伙都這麼干。我們也不在意。我們喜歡裝傻。這使得他們坐到賭桌邊時更加信心十足。他們總要勝我們一籌。”

    “為什麼別人都叫他‘偷牛賊’?”丹特問。

    “因為他總是白拿東西,”克羅斯答道,“和女人鬼混的時候,他總咬她們,像是要咬下一大塊肉。然而,沒有人指控他。他是個非常、非常會演戲的家伙。”

    丹特迷蒙地說:“我迫不及待地想見他。”

    “他從沒說服格羅內韋爾特讓他住進別墅,”克羅斯說,“所以,我也不給他。”

    丹特氣沖沖地瞪著他。“我為什麼不能住別墅?”

    “因為你住一夜酒店得搭進去10萬到100萬美元。”克羅斯答道。

    丹特說:“可喬治總住別墅。”

    “那好,”克羅斯說,“我和喬治談談這事。”他們兩人心裡都清楚,丹特的要求會令喬治怒不可遏。

    “十有八九他會同意的。”丹特說。

    “你結婚時,”克羅斯說,“可以在別墅裡度蜜月。”

    皮皮說:“我的行動計劃主要是利用大蒂姆的個性。克羅斯,你就待在拉斯維加斯,幫助我們引那家伙上鉤。你得先讓丹特無休止地從出納室借款,然後再讓他的借據不翼而飛。與此同時,洛杉磯那邊一切安排停當,你得確保那家伙如期來到這裡,住到他預定的套房裡。然後,你為他開一個酒會,獎他一輛羅爾斯-羅伊斯。還有,你得介紹我和丹特與他認識。完了之後就沒你的事了。”

    皮皮花了一個多小時,才把詳細的計劃講清楚。丹特欽佩地說:“喬治總說你最行。唐派你來指點我,當時我很氣惱。不過,我看得出他是對的。”

    皮皮對這些恭維無動於衷。他對丹特說:“記住,這次是‘吃聖餐’不是‘堅信禮’。看起來得像是他在脫逃。從他的檔案和所有起訴他的案件來看,這一著是行得通的。丹特,這次別戴你那些該死的帽子。人們能記住怪誕的東西。記住,唐說過他想讓那家伙交待行賄的內幕,不過,這事必要性不大。那家伙是總頭目,他一死,舞弊也就搞不起來了。所以不要干出格的事。”

    丹特冷冷地說:“不戴帽子,我運氣不好。”

    皮皮聳聳肩。“另外,對於無限制貸款的事,不要要花招。這是唐本人的意思,他不希望為這次行動賠掉一大筆錢。他們已經得買一輛羅爾斯。”

    “別擔心,”丹特說,“我的工作就是我的快樂。”他頓了頓,臉上堆著狡黠的笑容,又說道:“我希望這次你能給我一個好的評價。”

    克羅斯聞言大驚。很顯然,這兩人之間存有敵意。丹特竟然試圖威脅他父親,這使克羅斯更為驚駭。不管丹特是不是唐的外孫,這種情況一旦發生,後果難以設想。

    但是皮皮似乎並未在意。“你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一員,我算是老幾,敢評價你?”皮皮說著,拍拍丹特的肩膀,“這次我倆一起執行任務。我們搞得愉快點。”

    “偷牛賊”斯內登來到大酒店之後,丹特一直都在暗中觀察他。他又高又胖,但是胖得很結實,全身的肥肉牢牢地長在骨骼上,一點都不打顫。他穿著藍色的斜紋棉布襯衣,左右胸各縫有一個大口袋,中間只有一顆白扣子。一個口袋裡塞著面值100美元的黑籌碼,另一個口袋裡則是白板鑲金的500美元的籌碼。紅色的5元籌碼和綠色的25元籌碼,他都塞在肥大的白帆布長褲口袋裡。他的腳下卻蹬著松松垮垮的褐色涼鞋。

    “偷牛賊”大部分時間都在玩擲雙骰子賭博,這項賭博贏的概率最高。克羅斯和丹特得知,他已經為兩場大學籃球賽投下賭注1萬美元,還托城裡非法的賭博經紀人為聖阿尼塔的一場賽馬下賭5,000美元。“偷牛賊”不打算交稅。他對自己下的賭注似乎並不擔心。他擲骰子正玩得開心呢。

    他在擲骰子賭桌做莊,叫其他的賭客都跟他下注。他快活地吆喝著,叫他們不要縮手縮腳。他賭的是黑籌碼,台面上所有的數碼都堆著一堆,一路賭過去。一拿起骰子,他便猛擲出去,骰子彈著桌子對面的擋板,又蹦回到他伸手可觸的地方。然後,他試圖用手去抓,然而賭場的伙計很警覺,用棍把骰子鉤住,讓別人也可以下注。

    丹特也坐到擲骰子賭桌前,為了贏錢,跟著大蒂姆下注。接著,他只下附加賭注,這種賭注很危險,除非他賭運亨通,否則一定會輸。他賠4和10,這兩個數字擲到的概率極小。有一次投骰,他下注在兩個6上,又有一次,他下注在ど和11上,而且分別以30比1和15比1的比率來賭。他填了一份2萬美元的借據,兌成黑籌碼,一股腦地全攤在桌上。然後他又填了一份借據。這時大蒂姆注意到了他。

    “嗨,那個戴帽子的,學著玩這個游戲。”大蒂姆說道。

    丹特開心地沖他揮揮手,又接著狂賭。大蒂姆擲37點被淘汰後,丹特開始做莊家擲骰子,又填了一張5萬美元的借據。他把黑籌碼攤了一桌,暗暗希望自己運氣不要太好。事實正是如此。此刻,大蒂姆格外興致勃勃地注視著他。

    “偷牛賊”大蒂姆在咖啡館裡就餐,這家咖啡館同時也是一家普通的美國風味餐廳。大蒂姆很少去華廈大酒店的高級法國風味餐廳,意大利北部風味餐廳,或正宗的英國皇家餐廳。同桌共進晚餐的還有他的5個朋友。“偷牛賊”大蒂姆為他們每人都開了基諾票,讓他們可以一面吃飯,一面觀看彩票賭博。克羅斯和丹特坐在角落的一個小間裡。

    “偷牛賊”有一頭剪得很短的金發,很像勃魯蓋爾畫中的一個快活的德國公民。他要了種類繁多的各式菜餚,足以吃上3頓,但他很為自己長面子,不光吃了其中的大部分,還把叉子伸到同伴的盤子裡去吃。

    “太差勁了,”丹特說,“我沒見過有誰比他更會享受的了。”

    “這是樹敵的一個方式,”克羅斯說,“尤其是當你花別人的錢來享受的時候。”

    他們注視著大蒂姆在帳單上簽字之後(他用不著付錢),又叫一個同伴用現金付小費。這伙人走後,克羅斯和丹特逍遙自在地喝著咖啡。克羅斯喜歡這個寬敞的大廳,透過玻璃牆,看到外面的路燈射出粉紅色的光線,照亮了夜幕,樹木花草的瑩瑩綠意滲了進來,融和了天花板上大吊燈發出的刺眼的光芒。

    “我記得大約三年前的一個晚上,”克羅斯對丹特說,“‘偷牛賊’在擲骰子賭桌前很是運氣了一陣。我想他贏了10多萬。當時已是凌晨3點。賭場主管把‘偷牛賊’的籌碼拿去出納室兌換現金時,他竟然跳上桌子,站在上面小便。”

    “你當時是怎麼處理的?”丹特問。

    “我讓保安人員把他帶到他的房間裡,罰了他5,000美元。但他從沒交過這筆錢。”

    “換成我,就要撕開他的胸脯,把他那狗日的心髒掏出來!”丹特說。

    “如果有人每年能讓你賺50萬美元,你能不讓他在桌子上小便嗎?”克羅斯反問道,“不過說實話,我由此對他產生了偏見。事實上,也許他還在別墅的賭場上干過這事,誰知道呢。”

    第二天,克羅斯邀請大蒂姆共進午餐,通知他將為他舉辦酒會,獎他一輛羅爾斯-羅伊斯轎車。皮皮一同去了,由克羅斯介紹他和大蒂姆認識。

    大蒂姆總是貪得無厭。“能得到一輛羅爾斯轎車,我非常感激。但是,什麼時候讓我住住別墅呢?”

    “沒問題,你完全有資格,”克羅斯說,“下次你來,肯定給你住一幢別墅。我說話算話,即便到時候非得把誰一腳踢出別墅去。”

    “偷牛賊”大蒂姆對皮皮說:“你兒子的心腸比那老無賴格羅內韋爾特好得多。”

    “格羅內韋爾特去世前那幾年,人變得有點古怪,”皮皮說,“我可是他最好的朋友,但他從不讓我住別墅。”

    “好吧,讓他見鬼去吧,”大蒂姆說,“現在既然是你兒子在經營這座酒店,你什麼時候想住都行。”

    “可不行,”克羅斯說,“他不是個賭棍。”說罷,三個人哈哈大笑。

    大蒂姆又想起另一件事。“有個怪裡怪氣的小矮個,總戴著一頂很可笑的帽子,是我見過的最差勁的玩擲骰子的人,”大蒂姆說,“這家伙一個小時不到,竟然簽了借據要了20萬美元的籌碼。你了解他的底細嗎?我一直都想找幾個投資的人。”

    “關於賭客的情況,恕我無可奉告,”克羅斯說,“你難道願意我把你的情況告訴別人?我可以告訴你,他隨時都可以住一幢別墅,但他從不張這個口。他不喜歡大引人注目。”

    “就把他介紹給我認識吧,”大蒂姆說,“如果我做成一筆交易,你也有份。”

    “不行,”克羅斯說,“不過我父親認識他。”

    “我倒需要些錢花花。”皮皮說。

    大蒂姆說:“好。好好把我美言一番。”

    皮皮又甜言蜜語起來:“你們兩個家伙合伙能干一番大事。那家伙有的是錢,就是沒有你這樣做大買賣的頭腦。我知道你這個人很夠意思,蒂姆,錢你就看著給吧,只要不虧我就行。”

    大蒂姆快活地笑了,皮皮也落入他設的圈套。“太好了,”大蒂姆說,“今晚我將去雙骰子賭台,把他帶去吧。”

    在擲骰子賭桌前,互相介紹之後,“偷牛賊”大蒂姆做了一個令丹特和皮皮吃驚不小的舉動,他一把拽下丹特的文藝復興式的帽子,把自己戴的一頂“逃避者”隊的棒球帽給丹特戴上,效果令人捧腹。大蒂姆的頭上戴著文藝復興式的帽子,與《白雪公主》中的小矮人一般無二。

    “我倆換換運氣。”大蒂姆說。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但是皮皮不喜歡丹特眼露凶光的神情。而且,丹待竟然不理會他的忠告,依舊戴著那頂帽子,這也使皮皮氣憤難忍。他把丹特介紹成史蒂夫-夏普,又接著哄騙大蒂姆說:史蒂夫是東部沿海地區毒品走私的大梟,得“洗掉”上億萬美元的非法贏利。另外,史蒂夫還是個喪心病狂的賭徒,在超級杯賽上下注100萬全部輸光,卻連眼都不眨一眨。還有,他在賭場出納室的借據等於是金子,事後立即還清。

    此時,大蒂姆把他粗壯的胳膊往丹特肩上一搭,說道:“史蒂夫,我們得談談,去咖啡廳隨便吃點東西吧。”

    到了咖啡廳,大蒂姆要了一個隔問。丹特點了咖啡,大蒂姆點了大量的甜點:草莓冰淇淋、法式奶油夾心糕點、奶油香蕉餡餅,加上一碟什錦小甜餅。

    接著,大蒂姆發表了長達一小時的推銷演說。他擁有一家小型的購物中心,從長遠看能賺大錢,眼下他想賣掉這個購物中心,買方可以用非正當收入來支付款項。還有一家肉類加工廠和整車整車剛出廠的產品可以用“黑錢”買進,轉手再賺一筆,到手的是“白錢”。另外,他在電影圈裡也有門路,可以投資拍片,這些片子直接賣給錄像廳或色情影院。“這是掙大錢的生意,”大蒂姆說,“你將認識大牌明星,玩玩小影星,還能把你的錢變成合法的收入。”

    丹特興致勃勃地聆聽著大蒂姆的自吹自擂。看著他那口若懸河、躊躇滿志的樣子,上當的人准會一心憧憬著財源滾滾的將來。丹特問了一些問題,表露出他的迫不及待,但又故意裝著不願意立即表態。

    “把你的名片給我一張,”丹特說,“我或者皮皮會給你打電話,約個時間吃頓晚餐,仔細磋商之後我再拍板成交。”

    大蒂姆給了他一張名片。“我們還是速戰速決吧,”大蒂姆說,“我手頭有一樁‘萬無一失’的交易,想讓你加入進來。不過我們動作得快點。”他頓了頓,“有關體育運動的交易。”

    丹特立即流露出前所未有的熱忱。“天哪,那一直是我的夢想。我熱愛體育運動。你的意思是不是買下全國棒球聯合會屬下的一個主要棒球隊?”

    “這筆買賣沒這麼大,”大蒂姆急忙答道,“不過也夠大的。”

    “那我們什麼時候再見面?”丹特問。

    大蒂姆得意地說:“明天大酒店要為我開個酒會,獎我一輛羅爾斯,出為我是給他們送錢最多的笨蛋之一。後天我回洛杉磯。後天晚上怎麼樣?”

    丹特佯裝出考慮的模樣。“可以,”他說,“皮皮同我一道去洛杉磯,我會讓他打電話和你聯系的。”

    “好極了。”大蒂姆說。他有點納悶,這個人怎麼這麼謹慎,但他很有頭腦,不想用一些無關緊要的問題攬了買賣。“今晚我打算教教你擲骰子的竅門,這樣你有機會贏幾手。”

    丹特故意顯得有點局促不安。“我知道輸贏的概率,我只是想胡來一通。消息一傳出去,我就可以玩玩那些歌舞女郎。”

    “那樣你就沒希望了,”大蒂姆說,“不過你和我合作,肯定能賺些錢。”

    第二天,在華廈大酒店的大舞廳裡為“偷牛賊”大蒂姆舉行了酒會。這個大舞廳常用來舉辦一些重大活動,比如元旦晚會、聖誕自助餐、狂熱賭客的婚禮、頒獎晚會、超級杯賽晚會、世界棒球職業錦標賽晚會,甚至用於召開政治會議。

    這間舞廳面積極大,天花板很高,掛滿了氣球,兩張巨大的自助餐桌把房間一分為二。餐桌上的冷食堆的形狀像巨大的冰山,冰裡嵌著五顏六色的奇珍異果。一只只切開的甜瓜,露著金黃色的瓜瓤;碩大的紫葡萄皮薄汁多,還有豪豬菠蘿,鷸鴕和金桔,油桃和荔枝,以及一只巨大的西瓜。12種不同的冰淇淋一桶桶宛如潛艇,隱藏在冰山下面。冰山裡開出一條航道,擺著熱菜:一方牛肉趕得上整頭水牛,一只碩大的火雞,一條外層是肥肉的乳白色火腿。還有一盤各式意大利面食,分別澆上綠色的香蒜沙司和紅色的番茄沙司。一個垃圾桶一般大的紅罐子裡,盛著熱氣騰騰的燉“野豬肉”,其實是豬肉、牛肉和羊肉的大雜燴,上面插著銀制的勺子。還有各式各樣的面包和花卷。又有堆得狀如冰山的甜點,奶油酥皮點心,攪打過的奶油夾心油炸圈餅,還有各種分層的蛋糕,上面點綴著華廈大酒店的模型。咖啡和烈酒將由酒店最漂亮的服務小姐端給來賓。

    早在第一位客人到來之前,大蒂姆已經開始掃蕩這兩個自助餐桌了。

    舞廳的正中央有一道斜坡,四周用繩子圍住,上面停著那輛羅爾斯-羅伊斯轎車。雪白的顏色,光滑的噴漆,豪華的造型,雍容華貴的外表,加上天才的設計,這輛勞爾斯與整個拉斯維加斯的浮華矯飾形成了鮮明的對照。舞廳的另一個角落停著一輛紫色的卡迪拉克,將作為禮物送給門票對上號的來賓,主要是一些狂熱賭客和大酒店的賭場經理,他們都持有編號的請柬。這是格羅內韋爾待想出的絕妙主意之一。這種酒會會使得酒店的“收益”顯著增加。

    宴會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因為大蒂姆極度風流倜儻。由兩位服務小姐照應,他幾乎單槍匹馬地掃蕩了整個自助餐桌。他裝滿三大盤食物,當眾表演狼吞虎咽的功夫,險些讓丹特白來一趟。

    克羅斯代表大酒店宣讀了祝辭。然後由大蒂姆致答謝辭。

    “衷心感謝華廈大酒店,送給我如此貴重的禮物,”他說,“此刻,我不掏一分錢,這輛價值20萬美元的轎車就歸我所有了。這是對最近10年來我光顧華廈大酒店的獎勵,主人一直以王子的禮遇招待我,掏空了我的腰包。我估算,即使他們獎我50輛羅爾斯,這筆帳才能勉強扯平,不過那有什麼關系,我一次只能開一輛車。”

    說到這裡,大蒂姆的話被掌聲和歡呼聲淹沒。克羅斯面露苦相。這種儀式將大酒店的虛情假意暴露無遺,這常常使克羅斯尷尬萬分。

    大蒂姆伸出胳膊,摟住了身旁的兩位服務小姐。他不無友好地捏捏她們的乳房。他像一個老練的滑稽演員那樣,等著掌聲漸漸平息下去。

    “不是開玩笑,我實在很感激,”他接著說道,“這是我一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之一。趕得上我離婚的那一天。有件小事相求。誰願意出錢買汽油,讓我把車開回洛杉磯?華廈大酒店又讓我囊中空空了。”

    大蒂姆知道適可而止。掌聲和歡呼聲又響起之後,他爬上斜坡,鑽進車裡。那取代了一垛牆的金色帷幕立刻向兩旁分開,大蒂姆把車開了出去。

    卡迪拉克車被一位狂熱的賭客抽中之後不久,酒會就結束了。整個慶祝活動持續了四個小時,大家都迫不及待地想回到賭桌上。

    這天晚上,格羅內韋爾特若是在天有靈,定會對酒會的結果感到萬分高興。酒店的收益差不多是平時的兩倍。男女交歡是無法證實的,但精液的氣味分明已滲透到了走廊裡。美貌的應召女郎剛剛參加完為大蒂姆舉辦的酒會,很快又和不是那麼投入的大賭客拉上了關系,從他們那裡得到黑籌碼去賭博。

    格羅內韋爾特常跟克羅斯說起,男女賭客有著迥異的性愛方式。了解這些,對賭場老板來說,相當重要。

    格羅內韋爾特首先宣布了性交的至高無上性,這個名詞是由他自己杜撰的。性交能改變一切,甚至能讓一個喪心病狂的賭徒改過自新。許多世界知名的重要人物都下榻過華廈大酒店,有獲諾貝爾獎的科學家,億萬富翁,宗教復興人士,文學泰斗。有一個獲諾貝爾物理獎的科學家,也許是世界上大腦最發達的人,在酒店裡住了六天,和好多歌舞女郎尋歡作樂。他不怎麼賭博,但是他的到來卻令酒店門庭生輝。只是這位諾貝爾獎獲得者從不知道給姑娘們送禮物,格羅內韋爾特不得不自己替他送。這些姑娘匯報說,他是世界上最好的床上伙伴,急切、熱烈、技藝高超,不耍什麼花招,生殖器是她們見過的最漂亮的一個。最了不起的是,他非常有趣,從不談論嚴肅的話題,讓她們厭煩。他和陪他的姑娘一樣,喜歡閒聊,發牢騷。不知什麼原因,這消息使格羅內韋爾特欣喜不已。這樣一個科學家居然能討女人喜歡。不像歐內斯特-韋爾,鼎鼎大名的中年作家卻如孩童般幼稚,還有韋文參議員,也許是未來的美國總統,對待性事如同打一場高爾夫球。更不用提耶魯大學的校長,芝加哥的紅衣主教,黑人民權全國委員會主席,以及頑固的共和黨要人了。在女人面前,他們立即變成懵懂頑童。唯一例外的可能是同性戀者或吸毒的家伙,但他們根本算不上是真正的賭徒。

    格羅內韋爾特注意到,男賭客們常在開賭之前與娼妓鬼混,而女賭客則喜歡賭罷之後一享床第之趣。大酒店得提供條件,滿足賭客們的性要求,但除了舞男之外找不著男妓,酒店就派資歷稍淺的酒吧和賭場服務員,為女賭客提供性服務。格羅內韋爾特從他們的匯報中了解了這一特點。由此他得出結論:男人需要先逞床第之勇,才能鼓足干勁上賭場。女人需要愛撫溫存,緩解輸錢之後的懊惱,或為賭運不錯助興。

    事實上,在酒會開始之前,大蒂姆叫了一個娼妓,接著又在賭場玩到凌晨,輸掉一大筆錢之後,叫上兩位服務小姐跟他一起上床。她倆很不情願,因為她們都是很規矩的姑娘。大蒂姆巧施伎倆,問題才迎刃而解。他要了價值1萬美元的黑籌碼,提出只要她們陪他過夜,這些黑籌碼就送給她們。他還使出慣用的花招,閃爍其辭地許諾說,如果她們真讓他度過一個良宵,他將再給她們些籌碼。兩個姑娘對著籌碼,凝神端詳了良久才答應,那種神情讓大蒂姆開心不已。可笑的是,接著她們把大蒂姆灌得爛醉如泥,尚未溫存完畢,他便挺著酒足飯飽的大肚子,呼呼睡去。他躺在兩個姑娘中間,肥大的身軀把她們擠到床邊,兩人只好緊緊貼著他,最終還是倒在地板上睡著了。

    這天深夜,克羅斯接到克勞迪婭打來的電話。“阿西娜失蹤了,”克勞迪婭說,“制片廠的人暴跳如雷,我也有點擔憂。從我跟她認識到現在,她至今每個月總有一個周末的時間不見蹤影。不過,我覺得這一次應該讓你知道。你最好想點辦法,別讓她一去不復返。”

    “好的。”克羅斯說。他沒有告訴克勞迪婭,他讓手下的人一直密切注視斯坎內特的行蹤。

    這個電話把他的心思全凝聚到阿西娜身上。她那張嫵媚動人的面孔,似乎映照出內心的每一絲波瀾;她那兩條修長、俊美的腿。還有她那雙充滿智慧的眼睛,閃爍著她內心深處某個看不見的地方發出的光芒。

    克羅斯拿起電話筒,找來一個名叫蒂法妮的歌舞女郎,他偶爾同她幽會。

    蒂法妮是華廈大酒店卡巴萊歌舞演出隊的隊長。她負責維持紀律,調停歌舞女郎之間經常發生的爭吵和打鬧,為此她能領到額外的津貼和獎金。她美得像一尊雕塑,只因身材太高大,沒有通過電影試鏡。在舞台上,她的美令人陶醉,但到了電影上,她卻顯得人高馬大。

    蒂法妮一到達,克羅斯急不可耐地就要做愛,令她大為吃驚。……這與他平時的作風大相徑庭,蒂法妮不無哀怨地說道:“這次你是真的戀愛了。”

    蒂法妮拿走電話筒,叫客房用餐服務部把兩人的飯菜送到房間裡來。“如果你得手的話,我真同情那可憐的姑娘。”蒂法妮說。

    蒂法妮走後,克羅斯倍感輕松。對一個人愛到這種地步,這顯出他內心的脆弱,但性欲得到滿足,他又變得無比自信。凌晨3點鍾,他最後一次巡視了賭場。

    在咖啡廳裡,他看到丹特身邊有三個漂亮活潑的女人。其中一個是洛雷塔-朗,他曾幫助毀約的那個歌女,但他卻沒認出她來。丹特招手讓克羅斯過去,但克羅斯搖搖頭拒絕了。他上樓進了自己的頂層套房,吃下兩片安眠藥才入睡,但夢中依舊少不了阿西娜的身影。

    丹特身邊的三個女人是名聞好萊塢的女士,丈夫或是紅得發紫的大牌明星,本人也是稍遜一籌的影星。她們作為客人參加了為大蒂姆舉辦的酒會,不是受到邀請,而是靠著狐媚的伎倆,混了進去。

    年齡最大的是朱莉婭-德萊利,丈夫是電影圈裡的大牌明星之一。她有兩個孩子,兩口子經常被視為難得的夫唱婦隨、婚姻美滿的一對,在雜志上亮相。

    年齡居中的是瓊-沃德。她年近50卻豐韻猶存。眼下她常演第二號女主角,通常是富有才智的女性,為了孩子身患絕症而痛苦不堪的母親,或是一個遭遺棄的婦女,悲慘的經歷最終換來了幸福的第二次婚姻。或者就是一個激進的女權主義斗士。她嫁給了一家電影公司的老板,任憑她揮霍無度,丈夫總是二話不說,悉數支付她的帳單,對她唯一的要求就是,為他舉辦的眾多社交或生意酒會充當女主人。她沒有孩子。

    年齡最小的是洛雷塔,眼下已成為滑稽喜劇女主角的最佳人選。她的婚姻也挺如意,丈夫是個主演頭腦簡單的動作片的大牌明星,一年四季絕大部分時間都在國外拍外景。

    她們三人曾一同出演過多部影片,一同到羅德奧大道采購,一同到貝弗利希爾斯大酒店的波羅酒吧用午餐,在餐桌上談論各自的丈夫和信用卡,這樣一來便結成了朋友。對於自己的花銷,她們絕無怨言。她們猶如手握鐵掀,隨時可去金礦挖金,因為丈夫從不過問她們的帳單。

    朱莉婭埋怨丈夫與孩子相處的時間太少。瓊雖然有個據稱善於發現新影星的丈夫,卻在抱怨他們沒有孩子。洛雷塔覺得丈夫應該拓寬戲路,演一些題材嚴肅的影片。然後有一天,一貫開朗活潑的洛雷塔說道:“別再跟自己過不去了。我們都嫁了顯要的人物,很般配,也很幸福。實在讓我們窩火的是,丈夫讓我們到羅德奧大道來,為的是減輕他們亂搞女人的負罪感。”三個人都哈哈大笑起來。這話真是一點不假。

    朱莉婭說:“我愛我的丈夫,不過他去塔希提拍片有一個月了。我清楚他不會坐在海灘上,靠手淫洩欲。只是我不願意到那兒待上一個月,他一准是在胡搞女主角或當地有才華的女演員。”

    “即便你待在塔希提,他也還是要這樣做。”洛雷塔說。

    瓊悵悵然說道:“憑什麼他發掘的影星大多數都是女的?他試鏡的方式就是查看誰能容納下他的下身。”

    她們都有點醉意了,一致認定葡萄酒不含卡路裡。

    洛雷塔爽快地說道:“這怪不得我們的丈夫。天底下最漂亮的美人都主動勾引他們。他們又能怎麼辦呢?不過,憑什麼我們得受苦呢?讓信用卡見鬼去吧,我們也去樂樂。”

    於是,她們開始了每月一次的神聖未婚女郎似的夜生活。丈夫外出——這是常有的事——她們就徹夜不歸,盡情享受冒險的樂趣。

    由於大多數的美國人都能認出她們,她們得喬裝改扮。沒有比這更簡單的事了。她們戴上假發,發型變了,頭發顏色也變了。還可以使用化妝品把嘴唇塗厚,或弄薄。再穿上中產階級的服飾。她們顯得丑陋一些,不過關系不大,作為女演員,她們有辦法變得狐媚誘人。她們樂於扮演角色。她們喜歡各式各樣的男人對她們掏盡心窩,獻盡殷勤,就為了把她們弄上床,他們自然常常是如願以償。

    此類表演帶有真正的生活氣息,人物的個性神秘莫測,不必拘泥於現成的劇本。還有不少令人驚喜交加的遭遇,有真摯的戀情,有誠心的求婚,還有相見時難別亦難的痛苦。沒有人知曉她們的真實身份,純粹是她們內在的魅力勾起了男人們的愛慕之心。她們還熱衷於不停地改頭換面,時而裝扮成度假的電腦操作員,時而成為輪休的護士、牙科醫生或社會工作者。她們為了演好角色,甚至不惜閱讀、鑽研有關這一行業的書籍。有時她們自稱是司法秘書,在洛杉磯娛樂行業的一名大律師手下工作,進而散布有關丈夫和演員朋友們的丑聞。她們玩得非常開心,但總在遠離洛杉磯的地方。洛杉磯太危險,可能會撞見朋友,透過化裝輕而易舉地把她們認出來。她們發現去舊金山也得冒風險。一些搞同性戀的男人似乎一眼看出了她們的真實身份。她們最愛去的地方是拉斯維加斯。

    丹特在華廈大酒店的俱樂部休息室與她們邂逅,在那裡,疲倦的賭客可以稍事休息,聽聽樂隊的演奏、歌女的演唱,或者看看滑稽表演。洛雷塔出道之初曾在此表演過。這裡沒有舞跳。大酒店希望賭客休息完畢即回到賭桌上。

    她們活潑和渾欲天成的魅力讓丹特著了迷。而她們留意丹特,只是看著他賭博,看著他憑借無限的貸款,輸了大筆大筆的錢。喝過飲料之後,丹特把她們帶到輪盤賭台,給每人價值1,000美元的籌碼。他的帽子、還有賭場主管和服務員對他的殷勤侍候,令她們心動神馳。還有他那狡猾的神氣。略帶幾許不懷好意的幽默也不無魅力。丹特機智的言談舉止總顯得粗俗,有時甚至很嚇人。他賭博時的出手大方,令她們異常興奮。當然,她們也很有錢,掙得了大量的家財,但他擁有的是現款,這有它自己的魔力。當然,她們也曾在羅德奧大道一天揮霍掉成千上萬的美元,但都換回了精美昂貴的物品。但是,當丹特簽下10萬美元的借據時,她們禁不住肅然起敬,盡管丈夫曾花費更多的錢為她們買小車。丹特竟然把錢當廢紙扔。

    她們並非一定與選中的男人上床,但是她們進到衛生間後,商量著誰將得到丹特。朱莉婭再三懇求,聲稱自己滿心想著把小便解到丹特的滑稽帽子裡。兩個女伴答應了。

    瓊原本希望能得到5,000或1萬美元。並非她確實需要,而是這筆錢是現金,是實實在在的硬通貨。洛雷塔與兩個女伴不同,丹特並未讓她神魂顛倒。她在拉斯維加斯卡巴萊歌舞演出隊的日子裡,已對這種人司空見慣。他們有太多令人意想不到的舉止,大多數都不討人喜歡。

    這兩個女人住在華廈一個三間臥室的套問。她們外出時,總是住在一起,既是為安全起見,又便於閒聊各自的冒險經歷。她們達成共識,絕不和偶然認識的男人廝混通宵。

    最後由朱莉婭與丹待幽會,丹特雖然更喜歡洛雷塔,但他在這件事上沒有發言權。丹特堅持要朱莉婭去他樓下的房問。“我會把你送回你的房間的,”丹特冷冷地說,“我們只需一個小時。明天我得起個大早。”直到這時,朱莉婭才意識到,丹特把她們當成拉客的娼妓了。

    “到我的房間來,”朱莉婭說,“我再送你下去。”

    丹特說:“那裡有你的兩個蕩婦姐妹。我怎麼知道你們會不會一起跳到我身上,雞奸我呢。我只不過是個小男人。”

    這話把朱莉婭逗樂了,同意去丹持的房問。她沒有覺察到丹特臉上滑過的一絲奸笑。途中,朱莉婭開玩笑地說:“我想在你帽子裡小便。”

    丹特板著面孔說:“如果你能從中得到快樂,我也會快樂的。”

    到了丹特的套間之後,他們僅聊了寥寥幾句。朱莉婭把手袋扔到沙發上,扯開她的上衣領子,露出一對乳房,那是她周身最美的器官。不過丹特似乎與一般男人不同,他對乳房不感興趣。

    朱莉婭在手袋裡翻來翻去,出人意料地掏出一把銀色的小手槍。這是她拍電影時用過的道具,她一直幻想著在現實生活中用一用。她把手槍瞄向丹特,擺出她拍電影時學到的下蹲姿勢,說道:“我要穿上衣服,離開這裡。只要你攔我,我就開槍。”

    讓她驚訝的是,一絲不掛的丹特竟然爆發出一陣開懷大笑。不過朱莉婭也欣喜地發現丹特的勃起立即消失了。

    此情此景讓朱莉婭得意非凡。她想象著已經回到樓上,同瓊、洛雷塔一起對此放聲大笑的情景。她試圖鼓足勇氣,要來丹特的帽子朝裡頭小便。

    但是丹特卻出乎朱莉婭的意料。他慢慢地朝她走了過來。他微笑著,低聲說道:“你拿的是支小口徑手槍,根本擋不了我,除非你僥幸一槍擊中我的腦袋。千萬別使用這種小手槍。即使我被射中三槍,照樣能掐死你。而且,你握槍的方式不對,根本用不著蹲著,那幫不了什麼忙。再說,你也許根本打不中我,這些小玩意兒很不精確,還是把槍扔了,我們好好商量商量。然後你可以走了。”

    他繼續朝朱莉婭走過來,朱莉婭便把槍扔到沙發上。丹特拾起手槍,瞅了一眼,搖搖頭。“是支玩具手槍吧?”丹特說,“簡直是自尋死路。”他幾乎略帶慈愛地搖了搖頭,表示責怪。“不過,如果你確實是個妓女,帶的會是個真家伙。你到底是什麼人?”

    他把朱莉婭推到沙發上,用一條腿壓住她的身體,然後打開她的手袋,把裡面的東西一古腦倒在咖啡桌上。接著把手伸進手袋的小袋子裡,取出裝著信用卡和駕駛執照的皮夾子。他仔細瞅了半天,歡喜得咧嘴一笑。他對朱莉婭說道:“把假發摘了。”緊接著,他隨手拿起沙發的圓墊子,伸過去把朱莉婭臉上的脂粉擦干淨。

    “我的老天,你就是朱莉婭-德萊利,”丹特說,“我竟然操了電影明星。”說著又放聲大笑,“你隨時都可以在我帽子裡小便。”

    第二天一大早,有人打電話來把克羅斯叫醒了。這一整天都會很忙。克羅斯得把丹特在賭場出納室所開的借據全部取出來,做些手腳從帳面上勾銷。他得從賭場主管手中要過帳簿,重新做一次帳目。另外,他得想辦法吊銷大蒂姆對那輛羅爾斯-羅伊斯小車的擁有證明。喬治早就讓人辦了合法文件,小車所有權的轉交只能一個月後才能正式生效。從這一手,可以看出喬治的老到。

    事情剛做到一半,克羅斯接到洛雷塔-朗的電話。她就住在酒店裡,急著要見克羅斯。克羅斯以為事情跟克勞迪婭有關,就讓保安人員把洛雷塔領到了他的頂層套房。

    洛雷塔吻吻克羅斯的雙頰,然後把朱莉婭和丹特之間發生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他。洛雷塔說那個男人自稱史蒂夫-夏普,擲骰子輸掉了10萬美元。她們三個覺得很了不起,朱莉婭便決定和他上床。她們三人來這裡只是為了松快一下,到賭場玩一宿。現在,她們嚇壞了,擔心史蒂夫會鬧出一場丑聞。

    克羅斯深表同情地點點頭。他心想,在這麼大的行動前夕,丹特干出了這樣一件蠢事,這狗娘養的竟然把黑籌碼送給萍水相逢的人去賭博。克羅斯沉穩地對洛雷塔說:“我確實認識這個人。你的兩個女伴是什麼人?”

    洛雷塔心知最好不要跟克羅斯玩花樣,便把女伴的名字告訴了他。克羅斯笑著問道:“你們三個經常這樣干嗎?”

    “我們得找點樂趣,”洛雷塔說。克羅斯會意地笑了笑。

    “好呀,”克羅斯說,“你的朋友去了丹特的房間,脫去了衣服,她想說有人強奸她?是嗎?”

    洛雷塔急忙答道:“不,不。我們只希望他保持沉默。他一聲張出去,我們這輩子就完了。”

    “他不會講的,”克羅斯說,“他這人有點怪,他不喜歡為公眾所注目。不過聽我一句話,不要再和他混在一起。你們女人應該小心一點。”

    聽了最後一句話,洛雷塔大為不快。她們三人已經商量好,繼續這種外出冒險活動。小小的不幸不足以嚇退她們。發生的事沒什麼大不了的。她問道:“你怎麼知道他不會講的?”

    克羅斯嚴肅地盯著她。“我會讓他給我這個面子。”他說。

    洛雷塔走後,克羅斯要來了秘密的攝像檔案,攝像帶錄下了在服務總台登記的所有客人。他看得很仔細。手頭掌握了有關的情況之後,輕而易舉地即可透過化妝認出洛雷塔-朗的女伴。丹特事先竟然對真相一無所知,真夠遲鈍的。

    皮皮動身去洛杉磯查看刺殺大蒂姆行動的准備事項之前,趕去吃午飯時,經過頂層套房辦公室。克羅斯把洛雷塔的話復述了一遍。

    皮皮搖搖頭。“這個雜種可能會錯過時機,把整個行動搞砸鍋。我告訴他不要戴那該死的帽子,他就是不聽。”

    克羅斯說:“這次行動千萬要當心。留意著點丹特。”

    “我策劃妥當了,他不可能弄糟的,”皮皮說,“今晚在洛杉磯見著他,我再好好跟他說一說。”

    克羅斯告訴皮皮,喬治事先辦好了合法文件,使得大蒂姆在一個月內不可能成為羅爾斯-羅伊斯的法定擁有者,他一死,大酒店便可收回這輛車。

    “喬治就是這樣一個人,”皮皮說,“如果是唐的話,他會讓這輛車作為大蒂姆的私人財產,傳給他的孩子。”

    “偷牛賊”大蒂姆-斯內登兩天後離開了拉斯維加斯,欠了華廈大酒店6萬美元的帳單。他乘下午晚些時候的班機到了洛杉磯,去他的辦公室工作了幾小時,隨後開車去聖莫尼卡,跟他的前妻和兩個孩子共進晚餐。他口袋裡揣著數疊面值5美元的紙幣,准備送給他的孩子,外加裝在紙盒子裡的一誇脫銀幣。他給前妻帶來了到期的贍養費和生活費,否則不可能讓他來。孩子們上床休息之後,大蒂姆說盡甜言蜜語,也不能說動前妻與他同床共枕,盡管從拉斯維加斯回來後,他並不十分渴望這種事。但是他想試試,這是白占便宜。

    第二天大蒂姆忙碌了一整天。國內收入署的兩位工作人員軟硬兼施,嚇唬他交納一些存在爭議的稅。大蒂姆正告他們,他寧願上稅務法庭,說罷便把他們趕出門去。隨後他又去了一家罐裝食品倉庫和一家貯藏不用處方即可出售的藥品倉庫,由於貯存期限臨近了,這些貨物價錢低到極點,當然這些貯存期限將改一改。然後,他又和一家連鎖超級市場的副總裁共進工作午餐。這家超市將吃進這些貨物。進餐當中,他塞給這位副總裁一個信封,裡面裝有1萬美元。

    午飯後,他接到一個出乎意料的電話,兩個聯邦調查局的偵探想調查他和一位議員的關系,這位議員正受到指控。大蒂姆叫他們見鬼去吧。

    “偷牛賊”大蒂姆從來不知道害怕的滋味。可能是他仗著身材魁梧,或者是他大腦缺了一塊。他不僅在身體方面無所畏懼,連精神上也無所畏懼。他與之作對的不光是自己的同類,還有造化本身。當醫生告訴他,他這樣吃下去只有死路一條,應該認真減肥時,他卻要求在胃部作搭橋手術,手術有極大的危險性。但手術結果十分理想。他隨心所欲,大吃大喝,卻沒有產生明顯的副作用。

    大蒂姆用同出一轍的辦法,建立了自己的金融王國。他與人訂立合約,一旦無利可圖,便撕毀協議,他還背叛合伙人和朋友。所有的人都起訴他,但結果總是他們不得已,接受比原協議少得多的賠償。這個從不為將來著想的人無疑會認為自己是個成功者。他總以為自己是最終的贏家,總能搞垮法人實體,化解個人的恩怨。對於女人他更是無情無義。他許諾送給她們整個商場、整套公寓房或各種奢侈品。但她們到頭來只能在聖誕節得到一只小小的珠寶首飾,在過生日時得到一張小小的支票。金額不小,但根本無法與最初的承諾相提並論。大蒂姆不喜歡保持一種穩定的關系。他只希望在他需要時,會確人友好地陪他度過良宵。

    大蒂姆熱衷於這種恣意妄為的勾當,生活因此而樂趣倍增。洛杉磯有一個獨立賭注經紀人,大蒂姆賴著不給他一筆價值7萬美元的橄欖球賽賭注。此人舉槍頂著大蒂姆的腦袋,大蒂姆說了一聲“操你媽的,”便拿出1萬美元算是補償。那人竟然收下了。

    大蒂姆家資雄厚,身強體壯,人高馬大,還有一顆不知羞恥之心,這幾點使得他做的事沒有不成功的。他篤信這世上所有的人都經不住腐蝕,這倒使他平添了幾分天真,給他不僅在女人床上,而且在法庭裡也帶來了好處。對生活的巨大熱忱也為他增添了幾分魅力。他是個騙子,卻讓人偷看他手裡握著的牌。

    這樣一來,大蒂姆自然不會懷疑皮皮-德利納與他今晚的約會會有任何蹊蹺。此人和他很像,是個昧著良心賺錢的家伙,他有辦法對付他,也就是事先許下誘人的諾言,兌現時大打折扣。

    至於史蒂夫-夏普,大蒂姆嗅到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機遇,一個長期的行騙計劃。他親眼所見,那個矮家伙一天中扔在賭場的錢至少有50萬。這意味著,他在賭場可以無限制地賒欠籌碼,一定有辦法賺取巨額黑道上的錢財。讓他在超級杯上作弊,是再絕妙不過的了。他可以提供大筆的賭注,可以得到賭注登記經紀人的信任。那些家伙畢竟不願意接受一個等閒之輩的巨額賭注。

    大蒂姆又幻想著下次去拉斯維加斯的情景。總算可以住進別墅了。他心裡盤算著該邀請誰一同前往。生意伙伴還是玩伴?誰將是被他愚弄的受害者?抑或清一色的女伴?終於,到了該出發與皮皮和史蒂夫-夏普共進晚餐的時間,大蒂姆打電話與前妻及兩個孩子閒聊了一會,然後就動身了。

    就餐的地方是位於洛杉磯碼頭附近的一家魚類小餐館。餐館前沒有男侍,大蒂姆便親自把車開到了停車場。

    在餐館裡,一個瘦小的餐廳總管迎候著大蒂姆,他看了大蒂姆一眼,便把他領向一張餐桌,皮皮-德利納已經坐在那裡等候了。

    大蒂姆很善於逢場作戲,他伸出雙臂擁抱了皮皮。“史蒂夫在哪兒?他是不是把我當魚片曬呀,我可沒有閒工夫玩這種把戲。”

    皮皮頓時現出一副熱情洋溢的模樣。他拍拍大蒂姆的肩膀,說道:“那我算什麼,剁碎的肝嗎?”皮皮反問道,“坐下來,嘗嘗天底下最美味的海鮮吧。吃完後我們去見史蒂夫。”

    總管過來請他倆點菜,皮皮說:“把你們最好的菜盡管端上來。我這位朋友特能吃,如果他吃完了仍未見飽,我會找文森特算帳。”

    總管臉上露出自信的微笑。他了解自家廚房的實力。他的餐館是文森特-克萊裡庫齊奧餐飲王國的一部分。如果警察局調查大蒂姆的行蹤,到這裡便會斷了線索。

    他倆一道接一道地吃著蛤肉、貽貝、河蝦和大龍蝦。大蒂姆吃三份,皮皮吃一份。皮皮早趕在大蒂姆之前吃完了。他對大蒂姆說:“那家伙是我的朋友,我可以向你透露一點,他是個大毒梟。如果他把你嚇著了,就趁早告訴我。”

    “如果這大龍蝦能嚇著我,那他也能。”大蒂姆在皮皮的眼前揮舞著大龍蝦巨大的、分節的鉗子繼續說,“還有別的嗎?”

    “他得經常洗暗款,”皮皮說,“你和他作交易必須把這點包括在內。”

    大蒂姆吃得津津有味,各種海鮮的氣味充斥他的鼻腔。“好極了,這一點我清楚,”大蒂姆說,“不過他到底躲到哪兒去了?”

    “他待在自己的游艇上,”皮皮說,“他不希望有人看見你跟他在一起。這是為你著想。他做事很謹慎。”

    “我不在乎他媽的誰看見我跟他在一起,”大蒂姆說,“我想見到我跟他在一起。”

    大蒂姆終於吃完了。他最後要的甜點是水果,外加一杯濃咖啡。皮皮熟練地為他削了個梨子。大蒂姆又要了一杯濃咖啡。“我得讓自己保持清醒,”他說,“第三只大龍蝦差點把我撐死。”

    沒人送來帳單。皮皮在桌上留下一張20美元的鈔票,便和大蒂姆離開了餐館,大蒂姆在餐桌上的表現使得總管在心裡暗暗喝彩。

    皮皮把大蒂姆領到一輛租來的小車旁,大蒂姆費勁地鑽了進去。“老兄,你租不起大一點的車嗎?”大蒂姆問。

    “那地方離這兒不遠。”皮皮用安慰的口氣說道。實際上,車只開了5分鍾。此時,天已經全暗了,只有泊在碼頭的一艘小游艇上透著點點燈光。

    跳板放了下來,旁邊守著一個人,身材同蒂姆一樣魁梧。那頭的甲板上還站著一個人。皮皮和大蒂姆走過跳板,上了甲板。緊接著丹特出現在甲板上,走上前來和他倆握手。他戴著文藝復興式的帽子,友善地躲閃著,防備大蒂姆搶了去。

    丹特領他倆走下甲板,進入一間布置成餐廳的船艙。他們三人圍著桌子坐下,椅子很舒適,是固定在地板上的。

    桌子上擺著一排酒瓶,一桶冰塊和一盤子的酒杯。皮皮給三人各倒了一杯白蘭地。

    這時機器啟動了,游艇開始駛離碼頭。大蒂姆問:“我們到底去什麼地方?”

    丹特圓滑地答道:“兜兜風,呼吸一點新鮮空氣。一進入公海,我們就上甲板涼快涼快。”

    大蒂姆並非毫無戒心,不過他信心十足,覺得自己有能力應付一切可能出現的情況。他對丹特的話並不表示異議。

    丹特說:“蒂姆,我看你是想和我合伙做生意。”

    “不對,我想讓你和我合伙,”大蒂姆洋洋自得地說,“由我來做主。你不用支付費用就可以洗錢。還會有額外的收入。我在弗雷斯諾城外建一座商場,你可以入股500萬或1,000萬美元。我手頭還有多宗別的生意。”

    “聽起來很不錯。”皮皮-德利納說。

    大蒂姆冷冷地瞪了皮皮一眼。“你是個什麼角色?我一直想問你。”

    “他是我的合作小伙伴,”丹特說,“我的顧問。我有錢,他有智慧。”他頓了頓,誠摯地說道:“他在我面前說了你許多好話,蒂姆,所以我們才有今天的會面。”

    游艇在海上疾駛,玻璃杯有點搖晃。大蒂姆在琢磨該不該讓這個家伙參與在超級杯上舞弊。隨即,他有一種預感,他的預感從不會出錯。他向後靠在椅背上,啜了一口白蘭地,神情嚴肅地用質詢的目光掃了皮皮和史蒂夫一眼。他常常用這種目光看人,事實上他私下裡多次練習過。男人在向人表示信賴之前,才使用這種目光。這是一種對至交的信賴。“我打算告訴你們一件秘密,”大蒂姆說,“不過首先,我們會不會合伙做生意?你願不願意投資那座商場?”

    “我當然願意,”丹特說,“明天我們的律師將見面進行磋商,我將先付一筆錢,聊表誠心。”

    大蒂姆喝光了酒杯裡的白蘭地,身體向前探著。“我可以在超級杯上做手腳。”他說。他誇張地做了個手勢,示意皮皮給他倒滿酒。看著他們倆大驚失色的樣子,大蒂姆心裡更是得意。“你們以為我在胡扯,是嗎?”他問。

    丹特摘下他那文藝復興式的帽子,若有所思地盯著它看。“我覺得你在往我帽子裡小便,”丹特說著,臉上浮現出淺淺的笑容,似乎若有所思,“很多人都試過。不過皮皮是這方面的行家裡手。皮皮?”

    “這事辦不成,”皮皮說,“離超級杯的比賽還有八個月,你甚至無法知道會有誰參加。”

    “見你的鬼吧,”大蒂姆說,“十拿九穩的事你們不干,我倒沒什麼。不過我告訴你們,我能做手腳。如果你們不想參與這事,那我們就合伙經營商場吧。把船頭調過來,不要白浪費我的時間了。”

    “這點小事,犯不著那麼生氣嘛,”皮皮說,“說說你怎麼做手腳。”

    大蒂姆吞了一口白蘭地,帶著歉意說道:“恕我不能相告。不過我可以向你們保證。你們賭1,000萬美元。我們對半分紅。如果出了岔子,我還你1,000萬。覺得怎麼樣?”

    丹特和皮皮對視了一眼,忍不住咧嘴大樂。丹特猛地低下頭,戴著那頂帽子,活像一只機靈的松鼠。“你還我現金,是嗎?”丹特問道。

    “不完全是這樣,”大蒂姆說,“我會在別的交易上償還你。要價降低1,000萬。”

    “你對那些球員也行賄嗎?”丹特問。

    “那不可能,”皮皮說,“球員薪水高得嚇人。肯定是賄賂官員。”

    大蒂姆談興驟起。“我不能告訴你們,不過這事萬無一失。不要擔心錢。只須想想這是一件多麼榮耀的事。這將是體育史上最大的行賄丑聞。”

    “確實如此,人們在監獄裡向我們祝酒致賀。”丹特說。

    “不讓你們知道內情,這是我的美德,”大蒂姆說,“進監獄的是我,你們不會。我的律師非常能干,我也有很多關系。”

    頭一次,丹特篡改了皮皮寫好的台詞。他問道:“我們駛出去夠遠的了吧?”

    皮皮說:“對,不過我想要是再多談一會,蒂姆會如實相告的。”

    “該死的蒂姆,”丹特和顏悅色地說,“聽見了嗎,大蒂姆?現在我想聽聽行賄的具體手段,不要再胡說了。”他說話的口氣不無鄙夷,大蒂姆漲紅了臉。

    “你這個小無賴,”大蒂姆說,“你以為你能嚇唬住我?你以為你比聯邦調查局內部收入署、比西海岸夏洛克那樣的奸商還厲害?我要把屎拉在你的帽子裡。”

    丹特身子後仰,靠著椅背,“砰”地捶了一下艙壁。幾秒鍾之後,兩個身材魁梧、面目猙獰的人打開艙門,守在門口。大蒂姆針鋒相對,站起身來,大臂一揮,把桌上的東西掃個精光。酒瓶、冰塊、玻璃杯都掉到地板上,砸得粉碎。

    “不要這樣,蒂姆,聽我說!”皮皮高聲喊道。他想盡量使這個男人少受點罪。另外,他不願意充當射手,這不屬於原計劃的內容。但是大蒂姆朝門口沖去,准備肉搏一場。

    突然,丹特伸手鑽進了大蒂姆交叉在胸前的雙臂。兩個人隨即分開,大蒂姆雙腿一跪癱倒在地上。此情此景令人膽戰心驚。他的襯衫被刀劃去一半,長滿茸毛的右胸有一個巨大的傷口,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半張桌子。

    丹特的手裡握著一把匕首,寬邊刀刃乃至整個刀把都沾滿了猩紅的皿。

    “把他搬到椅子上。”丹特對手下的人說道,然後隨手拽下桌布,堵住大蒂姆的傷口。大蒂姆驚嚇過度,幾乎有點神志不清了。

    皮皮說:“你本來可以再等一會的。”

    “不行,”丹特說,“這家伙很厲害。我倒要看看他厲害到什麼地步。”

    “我去甲板上把東西准備准備。”皮皮說。他不願意在一旁觀看。他從不對人施以肉體的折磨。大蒂姆其實並沒有掌握非同尋常的秘密,沒有必要如此虐待他。殺人只不過是讓他離開這個世界,不再對自己構成危害。

    皮皮上到甲板上,發現手下的兩個人已經准備停當。鐵籠子掛在了鐵鉤上,鐵條擋板關得嚴嚴實實。甲板上鋪了一層塑料薄膜。

    皮皮聽任散著鹹味的和風拂過面頰,深夜的海面風平浪靜,泛著紫色。游艇減速之後停了下來。

    皮皮兩眼出神地盯著海面,15分鍾之後,剛才守在門口的兩個人把大蒂姆的屍體拖了上來。那副慘象令皮皮目不忍睹。

    四個人把大蒂姆的屍體裝進鐵籠,慢慢地放入海裡。其中一個人把隔板稍微調節,深海的動物完全可以溜過鐵條,美餐一頓。隨後鐵鉤松開了,鐵籠沉到了海底。

    太陽出來之前,海底的鐵籠裡只會留下大蒂姆的殘骸,無休止地在籠裡漂游。

    丹特上到了甲板。他顯然已經沖了淋浴,換了衣服。文藝復興式的帽子壓著他那潤濕溜滑的頭發。沒有一絲血跡。

    “他已經吃聖餐了,”丹特說,“你們應該等我上來。”

    皮皮問:“他說什麼了嗎?”

    “哦,對,”丹特說,“內幕再簡單不過了。不過他從頭至尾可能都在胡說八道。”

    第二天,皮皮乘飛機去東部,向唐和喬治詳細匯報行動經過。“大蒂姆真是瘋了,”他說,“他收買了負責向超級杯各球隊提供飲食的服務人員。他們准備在食物中下藥,削弱他們打賭該輸的球隊的實力。即使球迷覺察不出來,這種事也逃不過教練和球員的眼睛,還有聯邦調查局。你說得對,舅舅,這件丑聞有可能使我們的計劃徹底泡湯。”

    “難道他是個白癡?”喬治問。

    “我認為他是想出名,”皮皮說,“光有錢還不滿足。”

    “和大蒂姆一起陰謀策劃的人呢?”唐問。

    “如果他們聽不到‘偷牛賊’的音訊,他們會嚇跑的。”皮皮答道。

    喬治說:“說得對。”

    “很好,”唐說,“我的外孫呢?他干得不壞吧?”

    唐的問話似乎很不經意,但皮皮非常了解唐,他明白唐提的問題是很嚴肅的,便盡量出言謹慎地作了回答,但顯然話裡有話。

    “我讓他在拉斯維加斯和洛杉磯行動時不要戴他的帽子。他還是戴了,而且他沒有按計劃行事。我們本可以通過更多的交談套出信息,但他想見血,便把那家伙剁成了碎片,割掉了他的陰莖、睪丸和乳房。這完全沒有必要。他喜歡那樣做,但對家族很不利。得有人找他談談。”

    “你得親自出馬,”喬治對唐說,“他不聽我的。”

    唐-多米尼科沉吟良久。“他還年輕,他會成熟起來的。”

    皮皮明白唐不願意采取什麼行動。他便把行動前一天晚上,丹特和電影明星鬼混的輕率行為做了描述。他注意到唐緊縮了一下,而喬治則厭惡地皺著眉頭。接下來便是長久的沉默。皮皮不由得擔心,自己的話是不是說得太過火了。

    終於,唐搖搖頭說道:“皮皮,你的策劃總是很出色,這次也是如此,不過你放心好了。你不必再和丹特合作了。但是你得明白,丹特是我女兒的獨生子。我和喬治得盡力幫他。他會變聰明的。”

    在華廈大酒店裡,克羅斯-德利納坐在他的頂層套房的陽台上,估量著他正在采取的行動會有什麼樣的危險。他居高臨下,能把整個商業街盡收眼底。兩旁豪華的賭場酒店鱗次櫛比,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他還看到華廈大酒店的高爾夫球場上,賭客們正試圖一桿打進洞,迷信地認定,這樣到賭桌上就能保准贏。

    危險之一:這次對博茲的行動,實際上是並未征得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同意,而貿然采取的事關重大的一個步驟。的確,他本人是由內華達和加利福尼亞南部組成的西部地區的行政頭領。的確,頭領們在許多領域都有自主決定權,只要他們向克萊裡庫齊奧家族交納一定的收益,家族並不對他們進行嚴格的控制。但是幫規非常森嚴。任何頭領或老板未經家族許可,都不敢采取如此重大的行動。原因很簡單。如果某位頭領因此遇到麻煩,他將被剝奪免於訴訟、免於法律懲處的關照。此外,他若與自己地盤內的新銳頭目一比高低,便將得不到任何支持;他得不到任何“洗錢”的機會,因而沒有了防老養老的錢財。克羅斯清楚,自己應當先征得唐和喬治的許可。

    這事辦起來十分棘手。而且,他將從格羅內韋爾特留給他的華廈大酒店51%的股份中,拿出一部分投資拍電影。錢確實是他自己的,但是牽涉到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酒店暗中享有的利益。何況,這些錢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幫他掙的。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總以為他們對下屬的財產擁有所有權,這種想法雖然十分怪誕,但亦是人類的通病。他們會憎惡他不經磋商即用這錢去投資的作法。盡管他們的想法沒有法律依據,但與中世紀的一種禮儀非常相似:任何男爵未經國王批准,不得出賣城堡。

    還有,這次動用的款項之大也是一個因素。華廈大酒店價值10億美元,克羅斯繼承了格羅內韋爾特的51%的股份。但是他先投入的5,000萬美元風險極大,另外又投資5,000萬美元,總數達1億美元。這種經濟上的風險非同小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向來以謹慎和保守著稱,事實上,他們只有這樣做,才能在他們的圈子裡生存下來。

    克羅斯想起了另一件事。多年以前,那時聖迪奧家族和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關系非常融洽,兩個家族曾插足電影業,但是結果令人失望。在聖迪奧家族被血洗之後,唐-克萊裡庫齊奧下令中上任何類似的計劃。“那些家伙太狡猾,”唐說,“由於收益極高,他們有恃無恐。我們得把他們殺得一個不剩,那樣一來,我們就無法掌握經營的訣竅,搞電影比販毒復雜得多。”

    不,克羅斯暗下決心。只要他提出這種要求,肯定會被否決,也就不可能繼續干下去。自作主張干了再說,然後再負荊請罪,請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分享他的收益,成功往往可以為最無恥的罪行開脫。但一旦失敗的話,無論是否事先征得同意,他很有可能就此完蛋。這引發出了最終的疑點。

    他究竟為什麼這樣做?他想起了格羅內韋爾特的話:“提防處於困境中的女人。”不錯,以前他遇到不少這樣的女人,全沒有去管她們。拉斯維加斯充斥著處於困境中的女人。

    但是克羅斯心裡清楚。他癡迷於阿西娜-阿奎坦恩的美貌。不光是她那美麗的臉龐、眼睛、頭發、雙腿和乳房;克羅斯更渴望從她的眼睛裡,從她臉部的骨骼裡,從她曲線柔和的嘴唇裡,讀出她的智慧和熱忱。克羅斯打心眼裡覺得,假使他能了解阿西娜,假使他和阿西娜朝夕相伴,整個世界便會煥然一新,太陽的光芒便會格外地燦爛。克羅斯眼前浮現出阿西娜身後的那片茫茫的大海,碧波翻湧,白浪疊飛,如同巨大的光環,籠罩著阿西娜的頭部。他心念一動,母親孜孜以求,就是想成為阿西娜這樣的女人。

    克羅斯不禁心中惶然。與此同時,他感到內心的思念匯聚成一口深井,想見阿西娜,想和她在一起,想聽她的聲音,想看她的一舉一動。克羅斯捫心自問:哦,天哪,這就是我決意做這一切的原因嗎?

    克羅斯接受這個解釋,心中大喜,畢竟弄清楚了真正的原因所在。他的心意更加堅定,頭腦不再胡思亂想。眼下主要的問題是采取行動。暫時忘了阿西娜。忘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博茲-斯坎內特是個難題,得盡快解決。

    克羅斯清楚自己的處境大暴露,這是個棘手的問題。博茲-斯坎內特一旦出事,再公開做生意就很危險了。

    克羅斯選定了三個人,參預這次有計劃的行動。首先是安德魯-波拉德,他是太平洋保安公司的老板,早就牽涉在內了。其二是利亞-瓦齊,在內華達山區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看管獵屋。利亞手下有一批人,平時做看管人,特殊情況下可以應召執行任務。第三個人是倫納德-索薩,一個退休的偽造家,受家族雇用,做一些零零碎碎的事。這三個人都接受西部老板克羅斯-德利納的領導。

    兩天後,安德魯-波拉德接到了克羅斯-德利納打來的電話。“我聽說你工作很辛苦,”克羅斯說,“到拉斯維加斯末度假怎麼樣?食宿和飲料全部免費。把夫人一塊帶來。玩累了,就到辦公室來聊聊天。”

    “非常感謝,”波拉德說,“眼下我走不開。下周怎麼樣?”

    “可以,”克羅斯說,“不過下周我不在這裡了,我會想你的。”

    “那我明天就來。”波拉德說。

    “太好了。”克羅斯說完,便掛上了電話。

    波拉德身子往後一仰,靠著椅背沉思起來。這個邀請其實是道命令。他得奉命走走鋼絲冒冒險了。

    倫納德-索薩享受生活的熱情勁兒,只有判了死刑緩期執行的犯人才會這樣。他熱愛日出和日落,熱愛茁壯生長的野草和吃草的奶牛,熱愛美麗的女人、自信的年輕人和機靈的兒童,熱愛每片面包、每杯葡萄酒、每塊奶酪。

    20年前,由於為現在已滅亡的聖迪奧家族偽造百元面值的鈔票,聯邦調查局逮捕了倫納德。他的同黨為了逃避重罰,出賣了他,他認定這輩子只有在監獄裡打發了。偽造鈔票這項罪行的嚴重程度大大超過了強奸、凶殺和縱火。這項犯罪直接危及國家機器本身。犯其他的罪行,那無外乎是某個食腐動物在巨獸身上咬了一口,而那巨獸只是構成可消耗的食物鏈的一環。倫納德不指望法律能對他從寬處理,事實上也沒有。他被判處有期徒刑20年。

    索薩只蹲了一年的監牢。同屋的一個犯人非常欽慕他的技藝,他鼓搗墨水、鉛筆、鋼筆的天賦,把他招進了克萊裡庫齊奧家族。

    突然之間,他便換了辯護律師;突然之間,他有了一個從未謀面的獄外醫生;突然之間,他被宣布大腦思維已下降到幼童的水准,對社會不再構成危害,因此出席了一個赦免聽證會;突然之間,他便成了自由人,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做事。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需要個一流的偽造家。不是偽造貨幣,他們清楚,在當局眼裡這是一項不可饒恕的罪行。他們有更加重要的事需要偽造家去做。喬治得處理堆積如山的文件:照管種種國內和國際公司,用莫須有的法人代表的名義簽署法律文件,到銀行存入及取出巨額現金等等,這些都需要大量的簽名和模仿簽名。隨著時間的推移,倫納德又被派上了其他的用場。

    華廈大酒店依靠倫納德的手藝獲取了豐厚的利潤。一個非常富有的玩大賭的賭客去世時,出納室保留著他的帳單,索薩便會被請來,在總數高達100萬美元的帳單上又簽了這位賭客的姓名。這些帳單自然無法用這位賭客的遺產來償還。但是這筆數額就可以作為酒店的損失,而免於交納所得稅。這種情況頻頻發生,多得有點異常。似乎尋歡作樂的人死亡率很高。同樣的手段也被用來對付死不認帳或少付帳的玩大賭的賭客。

    為此,倫納德每年得到10萬美元的報酬,但被禁止於其他的事情,尤其是偽造貨幣。這與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大方針是一致的。家族明確禁止從事違法活動的家族成員進行偽造貨幣和綁架活動。這兩種案件會使聯邦政府的司法部門傾巢出動,簡直是得不償失。

    因而,20年裡,索薩躲在他的小屋裡,逍遙自在地過著藝術家的生活。他的屋子掩映在多潘加峽谷中,離馬利布不遠。他有一個小花園,還養了一頭山羊,一只貓和一頭狗。他白天作畫,晚上飲酒。峽谷中住著許多同樣是畫家,逍遙自在的年輕姑娘,她們總是絡繹不絕地送上門來。

    索薩從未離開過峽谷,除了偶爾去聖莫尼卡采購,或被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召去工作,一般是每月兩次,每次幾天。他只按他們的要求干完手中的活,從不多問。他算得上是克萊裡庫齊奧家族非常器重的戰士。

    所以,當一輛小轎車被派來接他,司機請他帶上工具和幾天的換洗衣服時,索薩便把山羊、貓和狗放出去,然後鎖上房門。那些小動物完全可以自己照顧自己;它們畢竟不是孩子。並不是說他不喜愛它們,只是動物的壽命很短,尤其在峽谷這種地方,時不時死掉幾只,這在他已經習以為常。一年的監獄生活使他變得很實際,而出乎意料的獲釋又使他變得很樂觀。

    利亞-瓦齊,這位克萊庫齊奧家族的內華達山區獵屋的看守人,初到美國時已經30歲,是意大利警方千方百計緝拿的罪犯。接下來的10年裡,他學會了說英語,幾乎不帶口音,讀寫的能力也不錯。他出生在西西裡一個在學識和權勢方面都數一數二的大家庭。

    15年前,利亞-瓦齊是巴勒莫黑手黨的頭目,堪稱一流的稱職人物。但是他做事太過火。

    羅馬當局指派一名調查法官,全權負責清查和剿滅西西裡島的黑手黨組織。調查法官帶著妻子兒女,在軍隊和一伙警察的護衛下,來到了巴勒莫。他做了一次慷慨激昂的演說,許諾將對那些統治這個寶島長達幾個世紀的罪犯毫不留情。現在已經是實行法治的時候了,應該由意大利民眾推選的代表來決定西西裡島的命運,而不是那些冥頑不化的暴徒和他們見不得人的秘密組織。瓦齊覺得他的演說是對他個人極大的侮辱。

    調查法官聽取證詞,簽發逮捕令時,身旁時時刻刻警衛森嚴。他的法庭形同堡壘,他的住所由軍隊構成一條環形防線。看起來,這位法官似乎是鐵甲護身,堅不可摧。但是剛過三個月,瓦齊掌握了他的行動路線。為防突然襲擊,法官的行動一直是密不外洩的。

    法官將到西西裡島的大城鎮搜集證據,簽發逮捕令。按計劃,他將回到巴勒莫,在那裡將為他頒發勳章,表彰他為鏟除島上的黑手黨敗類做出的巨大貢獻。利亞-瓦齊率手下在法官必經的一座小橋下埋下地雷。法官和他的警衛們被炸得血肉橫飛,不得不用篩子從水中撈出他們的屍體碎片。震怒之下,羅馬當局大肆搜捕嫌疑犯,瓦齊不得不四處躲藏。盡管當局沒有掌握證據,但他清楚,與其落入他們手裡,還不如死了為好。

    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每年都派皮皮-德利納到西西裡島招募人才,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區為家族服務。唐篤信,只有幾個世紀以來一直奉行“保密禁規”傳統的西西裡人,才能擔當重任,不會變節。美國的年輕人太軟弱,太自負,太輕浮,凶神惡煞的地方檢察官輕而易舉即可把他們收買,逼他們提供情報,這些檢察官們已經把不少的老板投進了監獄。

    作為一種行為准則,“保密禁規”是很簡單的事。違犯禁規是一種不可饒恕的罪行,這就是向警方透露任何危害黑手黨的情況。即使敵對的黑手黨成員當面殺了你的父親,你也不能報警;即便你自己中彈倒地,奄奄一息,你也不能報警;即便他們偷了你的騾子、山羊、珠寶,你還是不能報警。當局無異於惡魔撒旦,有骨氣的西西裡人絕不向他們求助,家族和組織將為你報仇雪恨。

    10年前,皮皮-德利納回西西裡時,帶上了兒子克羅斯,為的是給他一個鍛煉的機會。與其說是招募人才,還不如說是篩選人才,成百上千的有意者都把去美國當成最大的夢想。

    皮皮帶著克羅斯來到距巴勒莫50英裡的一座小城,又來到鄉間村落裡,這裡的房屋都是石頭壘砌起來的,裝飾著西西裡特有的色澤明艷的花朵。他們被直接迎進了鎮長的家裡。

    鎮長個子不高,大腹便便,他除了實際情形確實如此以外,還具有這個字眼的引申意義,“大腹便便的人”在西西裡方言中指的是黑手黨頭目。

    鎮長的府第帶有一個漂亮的花園,裡面種著無花果、橄欖和檸檬樹,皮皮就在這花園裡一一接見報名的人。令人奇怪的是花園很像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在誇格的大宅花園,只是多了五顏六色的鮮花和檸檬樹。很顯然,鎮長是個愛美的男人。因為除此以外,他還有一個長相標致的夫人和三個香艷欲滴的漂亮女兒,盡管她們只有十多歲,卻已完全發育成熟。

    不過,克羅斯注意到,他父親皮皮在西西裡像是換了一副模樣。他不再隨心所欲,向女人大獻殷勤,也不再花言巧語,而是變得嚴肅莊重,彬彬有禮。那天深夜,在他倆同住的房間裡,皮皮給克羅斯上了一課。“和西西裡人相處你得處處留神。他們不信任好色的男人。你一旦玩弄了他們的女兒,就休想活著離開這裡。”

    接下來的幾天裡,報名的人絡繹不絕,來接受面試和篩選。皮皮心裡有一個尺度。入選者年齡不能高過35,不能低於20歲。已婚的話,子女不能超過一個。最後,還得有鎮長的擔保。皮皮解釋說,年齡大小的話,容易受美國文化的影響;太大的話,則很難適應美國的生活;孩子多了的話,處事過於小心謹慎,不願意執行冒風險的任務。

    一部分應征的人嚴重觸犯了法律,只得逃離西西裡島。一部分人只是不惜任何代價,想到美國過好日子。還有一部分人頭腦聰敏,不願意聽任命運的安排,他們不顧一切想為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工作,這樣的人才是最佳人選。

    一周過去了,皮皮招夠了20人,便把名單交給鎮長過目,並由他安排移民的事宜,鎮長在名單上圈掉了一個名字。

    皮皮說:“我認為他非常符合我們的條件。難道我搞錯了?”

    “不,不,”鎮長說,“這次你和往常一樣,干得很精明。”

    皮皮大惑不解。所有入選者都將得到優厚的待遇。單身男人將住公寓,有一個孩子的已婚男人將得到一所小房子。他們將有穩定的職業,將集中住在布朗克斯聚居區。其中一些人將被挑去做克萊裡庫齊奧家族的戰士,生活優裕,前景光明。被鎮長圈掉的人必定是臭名昭著。那麼,他怎麼會獲准前來接受面試呢?這事帶著西西裡式的蹊蹺,皮皮心想。

    鎮長詭秘地注視著皮皮,似乎在揣摩他的心思,並為猜透了他的心思而得意不已。

    “你是個地地道道的西西裡人,我騙不了你,”鎮長說,“我圈掉的這個人是我女兒的未婚夫。為女兒的幸福著想,我想讓他在這多待一年,然後你們再把他帶走。我不能阻止他接受面試。另外,我向你推薦一個人,可以取代他。你能否賞臉見見他?”

    “當然可以。”皮皮說。

    鎮長說:“我不願讓你產生誤解,不過這事很特殊,他必須馬上離開這裡。”

    “你清楚我半點也不能馬虎,”皮皮說,“克萊裡庫齊奧家族很挑剔。”

    “這事絕對對你們有好處,”鎮長說,“只是有點危險。”接著他把利亞-瓦齊的情況說了一遍。法官被刺的消息在全世界的報紙上都占了頭版頭條的位置,皮皮和克羅斯對此事自然不陌生。

    “既然當局沒有掌握證據,為什麼瓦齊會被逼進死胡同?”克羅斯問。

    鎮長說:“年輕人,這是西西裡。警察是西西裡人。法官是西西裡人。人人都清楚凶手是利亞。有沒有證據無關緊要。他一旦落入他們手裡,只有死路一條。”

    皮皮問:“不能想法讓他出國去美國?”

    “是的,”鎮長說,“麻煩的是,他到了美國之後,得隱匿起來。”

    皮皮說:“聽起來,他帶來的麻煩比好處大得多。”

    鎮長聳聳肩。“我承認,他是我的朋友。不過,這個先撇到一邊。”他頓了頓,臉上露出溫厚的笑容,提醒皮皮這可不能撇到一邊,“他還是最出色的稱職人物。用炸藥是行家裡手,這東西可不是好玩的。但他玩起來駕輕就熟,這是一門年代久遠但非常有用的技術。匕首、槍當然也有用。最重要的是,他腦瓜好使,又多才多藝。而且性格剛強,像巖石一樣堅硬。他從不多話,總是傾聽,天生就有一種本事,再緊的嘴碰著他便會侃侃而談。你說吧,難道你不想用這樣一個人嗎?”

    “我求都求不來呢,”皮皮圓滑地說道,“不過問題還是,這樣的人用得著逃走嗎?”

    “因為除了其他所有的優點外,”鎮長說,“他還很謹慎。他不願與命運作對。待在這裡,他沒有幾天可活的。”

    “但是作為一位十分稱職的人,”皮皮說,“他會心甘情願地在美國做個普通的戰士嗎?”

    鎮長低下頭,內心交織著遺憾和同情。“他是個虔誠的基督徒,”他說,“耶穌一向教導我們要謙卑,他不缺這個。”

    “我必須見見他,”皮皮說,“哪怕只是見見面也值得。不過,我不能對你做出任何承諾。”

    鎮長做了個很大的手勢。“當然,他必須得符合你們的條件,”他說,“不過我還得告訴你一件事。他不讓我在這件事上糊弄你。”鎮長頭一次感到不那麼有把握。“他有妻子,還有三個孩子,他們得隨他走。”

    這時,皮皮清楚自己只能拒絕。“唉,”皮皮說,“這就更麻煩了。我們什麼時候見他?”

    “天黑後他在花園裡等你,”鎮長說,“沒有危險,我已經安排妥當了。”

    利亞-瓦齊身材瘦小,但長得很結實,許多西西裡人從久遠以前的阿拉伯祖先那裡繼承了這一優點。他長著一張老鷹般的臉,非常英俊,皮膚黑褐色,顯得很高貴,能說點英語。

    他們圍著鎮長花園裡的桌子坐定,桌上擺著一瓶家釀的紅葡萄酒,一碟剛從旁邊樹上摘下的橄欖,還有硬皮圓面包,當天晚上剛烤好;還是熱的,另外還有一整條熏火腿,上面撤了些胡椒小顆粒,活像黑寶石。利亞-瓦齊只管吃喝,一句話也不說。

    “他們對你的評價最高,”皮皮說著,露出敬重的神情,“不過我很擔心。按你的。比素質和資歷,你能情願去美國為別人做事嗎?”

    利亞看了看克羅斯,又對皮皮說:“你有個兒子。為救他你會做些什麼呢?我希望我的妻子兒女平安無事,為此我會盡到自己的責任。”

    “我們得冒風險,”皮皮說,“你明白我必須考慮到你去有什麼好處,是否值得冒這個險。”

    利亞聳聳肩。“這不能由我說了算。”他似乎已做好了被拒絕的准備。

    皮皮說:“如果你一個人來美國,事情就簡單多了。”

    “不,”瓦齊說,“我和我的全家就是死,也要死在一起。”他頓了頓,“如果我把他們撇下,羅馬當局會為難他們的。我寧肯去自首。”

    皮皮說:“問題在於,你和你的全家躲在什麼地方才不會被發現。”

    瓦齊又聳聳肩。“美國地方大得很。”他說。他讓克羅斯吃碟子裡的橄欖,不無譏諷地說道:“你的父親會拋棄你嗎?”

    “不會,”克羅斯說,“他是個老派人,跟你一樣。”克羅斯神情嚴肅,但臉上隱隱露著一絲微笑。他又說:“我聽說你也是個莊稼漢。”

    “我種橄欖,”瓦齊說,“我自己有台壓搾機。”

    克羅斯對皮皮說:“內華達山區的家族獵屋怎麼樣?他可以帶著妻小,到那裡做看管人,自己養活自己。那裡與外界隔絕。他的妻子兒女可以幫忙干干活。”克羅斯轉身朝著利亞,“你願意住在森林裡嗎?”森林是行話,泛指一切非城鎮區域。利亞聳聳肩。

    利亞-瓦齊的人格魅力最終打動了皮皮-德利納。瓦齊並非身材魁梧,但渾身上下透著尊嚴,他讓人不寒而栗。他是個不怕死的人,下地獄上天堂,他都不在乎。

    皮皮說:“主意不錯。絕妙的偽裝。我們可以召你執行些特殊任務,額外增加點收入。那些任務會讓你嘗嘗冒險的滋味。”

    皮皮和克羅斯注意到,利亞意識到自已被選中時,臉上的肌肉驀地松弛下來。他張嘴說話時,聲音有點發顫。“感謝你們救了我的妻小。”利亞說,兩眼直盯著克羅斯-德利納。

    自那以後,利亞-瓦齊的所作所為表明,他不只報答了這種救命之恩。他由戰士被提升做了克羅斯的行動小組負責人。他監督領導幫他照管獵屋的六個人,他自己的房子也蓋在獵屋的地盤上。他的日子過得越來越紅火。他成了美國公民,他的孩子都離家上了大學。所有這一切,都是他憑著勇敢的品質、卓越的見識掙來的,當然最重要的還是他的忠誠不渝。所以,當他聽說要他前往拉斯維加斯去見克羅斯-德利納時,他滿心歡喜地把衣箱放進那輛嶄新的別克小車,長途驅車趕往拉斯維加斯的華廈大酒店。

    安德魯-波拉德頭一個到了拉斯維加斯。他乘中午的班機從洛杉磯趕來,在華廈大酒店的一個大游泳池中稍作放松之後,又玩了幾小時賭注很小的擲骰子游戲,然後被悄悄地領到了克羅斯-德利納的頂層辦公套房。

    握手之後,克羅斯說道:“我不會耽擱你太久。今晚你就可以飛回去。我需要你把所有關於斯坎內特那家伙的情況告訴我。”

    波拉德介紹了發生的一切,又告訴克羅斯,斯坎內特眼下正住在貝弗利希爾斯大酒店,另外還提到自己與班茨的一次談話。

    “所以說,他們根本不關心阿西娜,他們只想把電影拍完,”波拉德對克羅斯說,“還有,制片廠根本不把斯坎內特這種人物當一回事。我的公司裡有一個20人的小組,專門對付騷擾者,電影明星最該懼怕的正是像斯坎內特這樣的人。”

    “警察呢?”克羅斯問,“他們什麼也不做嗎?”

    “什麼也不做,”波拉德說,“除非出了事以後。”

    “你呢?”克羅斯問,“你手下有不少精兵強將。”

    “我不得不謹慎一些,”波拉德說,“如果我鋒芒畢露的話,我的生意就做不成了。你了解法庭那些人。我為什麼要去惹麻煩呢。”

    “這個博茲-斯坎內特,他是什麼樣的人?”克羅斯問。

    “他天不怕地不怕,”波拉德說,“事實上,他把我嚇壞了。他屬於那種不顧後果的亡命之徒。他的家族有錢有勢,他以為自己不會遇到什麼麻煩。他喜歡挑起事端。你知道,有些家伙就喜歡這樣。如果你真想插手的話,千萬別不當一回事。”

    “我從不鬧著玩,”克羅斯說,“眼下你派人監視斯坎內特了嗎?”

    “當然,”波拉德說,“他很會來事。”

    克羅斯說:“撤掉你的人。我不希望任何人監視他,懂嗎?”

    “既然你這麼說,那好吧。”波拉德說。他停了一會,接著說道:“注意吉姆-洛西的動向,他一直在跟蹤斯坎內特,你認識他嗎?”

    “我見過他,”克羅斯說,“我想讓你再做一件事。把你的太平洋保安公司工作證借我用幾個小時。在你坐午夜班機回洛杉磯前,我會還給你的。”

    波拉德禁不住憂上心來。“你知道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克羅斯,不過千萬要小心,這事很棘手。我在這裡已經建立了幸福的生活,我不希望一切都付諸東流。我清楚我之所以有今天,全靠克萊裡庫齊奧家族。我心中一直很感激,我也一直在盡力回報。但是,這件事太復雜,太麻煩。”

    克羅斯向他投以表示寬慰的微笑。“我非常器重你。還有一件事,如果斯坎內特打電話核實是否有你手下的人與他交涉過,你就給他個肯定的答復。”

    聽到這話,波拉德心裡一沉。還真要出麻煩了。

    克羅斯說:“現在告訴我,你對他還了解些什麼情況。”看到波拉德有點猶豫,克羅斯又加了一句:“我會有所表示的,不久以後。”

    波拉德沉思了片刻。“斯坎內特聲稱他手頭掌握著一個很大的秘密,阿西娜會不惜任何代價,捂住不讓別人知道。這就是她撤訴的原因所在。很可怕的秘密,斯坎內特視為至寶。克羅斯,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參預此事的,為了什麼目的。不過,知道了那個秘密,也許有助於解決你的問題。”

    頭一次,克羅斯沒有以和藹可親的眼神盯著波拉德,波拉德突然意識到克羅斯為什麼如此深孚眾望。克羅斯的眼神很冷漠,似乎在做出決斷,決斷的結果可能導致死亡。

    克羅斯說:“你清楚我的目的。班茨肯定把前後經過告訴你了。他雇你調查過我的背景。眼下是你了解了那個秘密,還是制片廠了解了?”

    “沒有,”波拉德說,“誰也不了解。克羅斯,我在竭盡全力幫助你,這一點你也清楚。”

    “我當然清楚,”克羅斯說,神情突然溫和起來,“我幫你一個忙。制片廠急著想知道我用什麼辦法把阿西娜-阿奎坦警請回來工作。我現在告訴你。我將把影片50%的利潤分給她。你把這點透露給他們,我沒有意見。你可以表明自己的看法,他們也許能給你發點獎金。”他伸手從抽屜裡取出一個圓皮包,放到波拉德手裡。“5,000美元的黑籌碼。每次我有事叫你來,總擔心你在賭場輸錢。”

    其實克羅斯大可不必擔心。安德魯-波拉德總是把籌碼拿到出納室去兌換成現金。

    倫納德-索薩剛剛住進華廈大酒店預先安排好的辦公套間,便有人送來了波拉德的工作證。他動手用手頭的工具,仔細仿造了4張太平洋保安公司的工作證,連帶仿造了有袋蓋的特殊的證件夾子。這些假證件肯定瞞不過波拉德,不過那無關緊要,波拉德永遠也看不到這些證件。索薩花了幾個小時辦妥之後,有兩個人駕車把他送到了內華達山區的獵屋,安置在森林深處的一所平房裡。

    那天下午,他站在平房的門廊外,注視著從他房屋旁邊經過的一頭鹿和一頭熊。到了夜裡,他把工具清洗了一遍,靜靜地等著。他不知道身處何地,要做何事,他也不想知道。他每年有10萬美元的收入,作為自由人生活在野外。為了消磨時間,他給下午見到的鹿和熊畫了上百張素描,再把這些畫紙當作紙牌洗來洗去,看起來似乎是鹿在追逐熊。

    利亞-瓦齊受到了迎然不同的歡迎。克羅斯擁抱了他,在頂層辦公套房裡招待他用餐。瓦齊到了美國之後,克羅斯多次擔任他所在行動小組的負責人。盡管瓦齊個性剛強,卻不曾有篡權之舉,克羅斯相應地也以同事的禮遇對待他。

    那些年裡,克羅斯常去獵屋度周末,兩人常一起進山打獵。瓦齊給他講述西西裡的種種紛爭和麻煩,以及生活在美國的不同感受。克羅斯再三邀請瓦齊帶上全家人去拉斯維加斯玩,住在華廈大酒店裡,食宿飲料全部免費,可以在賭場賒籌碼5,000美元,並且不必償還。

    飯桌上,他倆隨意閒聊著。瓦齊仍舊感歎他在美國的生活。他的大兒子在加利福尼亞大學讀書拿到了學位,卻對父親隱秘的生活茫然不知。瓦齊心裡很是不安。“有時我覺得他不像是我的親生骨肉,”他說,“他的教授們說什麼,他信什麼。他認為男女平等,農民應該無償地分到土地。他參加了大學的游泳隊。西西裡是個島嶼,我在那裡待了那麼多年,從沒看到有哪一個西西裡人游泳。”

    “除非漁夫從船上掉進了海裡。”克羅斯大笑著說。

    “即使那樣也不行,”瓦齊說,“他們都淹死了。”

    用過餐後,他倆談起正事。瓦齊不太愛吃拉斯維加斯的飯菜,但喜歡白蘭地和哈瓦那雪茄。克羅斯每年聖誕節送他一箱白蘭地和一盒哈瓦那細雪茄。

    “我想請你做一件很麻煩的事,”克羅斯說,“這事必須干得很機靈。”

    “這樣的事一向很麻煩。”瓦齊說。

    “得在獵屋干這事,”克羅斯說,“我們要帶一個人去那裡。我想讓他寫幾封信,再交待一件事。”他頓了一下,見瓦齊不當一回事地揮了揮手,便沖他笑了笑。每次看到美國電影裡的英雄或奸雄寧死不開口的鏡頭,瓦齊總要評論一句:“我會讓他們開口說中國話。”

    “問題在於,”克羅斯說,“不能在他的屍體上留下任何痕跡,也不能給他下毒。而且那家伙頑固透頂。”

    “只有女人才能用親吻引誘男人說話,”瓦齊吸了口雪茄,和藹地說,“聽起來,你要親自出馬。”

    克羅斯說:“沒有別的辦法。由你的手下做具體的事。不過,先得把女人和孩子從獵屋裡轉移出去。”

    瓦齊揮揮握著雪茄的手。“他們到迪斯尼樂園去玩,對於走運和背運的人來說,那裡都是塊福地。我們總是把他們送到那裡去玩。”

    “迪斯尼樂園?”克羅斯大笑著問道。

    “我從來沒去過,”瓦齊說,“我希望臨死前去一趟。這一次是‘吃聖餐’還是行‘堅信禮’?”

    “行‘堅信禮’。”克羅斯說。

    接下來他們討論具體細節。克羅斯向瓦齊講述了行動計劃,並且告訴他他這樣做的原因和目的。“你覺得怎麼樣?”克羅斯問。

    “你生在美國,卻比我兒子更像西西裡人,”瓦齊說,“但是,如果博茲執意不肯就范,那該怎麼辦?”

    “那樣的話,責任在我,”克羅斯說,“也在於他。那樣一來,我們就得付出代價。這在美國和西西裡都是一樣的。”

    “說得對,”瓦齊說,“甚至在中國、俄羅斯和非洲,也是如此。正如唐常說的,那樣的話,我們都得葬身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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