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後的兩個星期裡,斯波蘭達只能瞥見她丈夫來去匆匆的身影。喬蒂安已在府邸另一層的另一間屋子裡睡覺,並且只在那裡進餐。他將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花在辦公室裡,一小時左右的野外騎游,傍晚則與白蘭地或波示閣葡萄酒為伴,在圖書室裡打發時光。
不久,斯波蘭達只好求助於隱身法。這樣,她白天陪他去辦公室,晚上隨他去圖書室。和他在一起時,她注意到他是多麼地全神貫注。他會著手工作或學習,但過不了多久,他便離開桌椅,要麼走到室外來去踱步,要麼目不轉睛地朝著窗外出神。有一次他竟然折起鉛筆來,一枝連著一枝,一連折斷數十枝。
她很想去安撫他,但又怕打攪他。她最新發現的對他的愛使她懂得,她對他這種自物強迫的獨居生活的干涉,只會更加激怒他。
而且他的火氣只會加厚他在兩人之間砌起的隔離牆。
可是,失去了他那賜予力量的吻,她不再擁有保持人體形狀的能源。晚間缺乏能源問題還不大,因為沒有人想在子夜和黎明之間見到她,可是在白天,她得讓僕人們看到她的身影。
她唯一的能源是將她自己鎖在府邸內各個不同的房間裡,縮小身體,直至獲得足夠的活力,重新變回人形。
不過,這一擺脫進退兩難困境的辦法又引出一個機關報的涉及到番諾伊的尷尬事情。這頭動物不斷地從弗勞利太太的小屋裡逃出來,約有五六次回到府邸。斯波蘭達生活在這種對嗜血的暹羅種的持續恐懼之中,根本不知道它是否或者是何時會出現。
她最害怕的事情發生的一天很快就來到了。
當她在喬蒂安前往睡覺的臥室裡剛剛變成微精靈模樣時,弗勞利太太走入屋內,在一張小桌上的面盆旁放上一壺水,未關上門就走了出去。女管家剛走,番諾伊隨後便出現了。
停在梳妝台上面的斯波蘭達恐慌得幾乎要跌落下來。她藏身於一只台燈的後面,不敢弄出一丁點聲音,只感到她的心聽上去像成百上千只鼓在敲動一樣。
她能清楚地看見番諾伊。它那長長的尾巴像鞭子一樣在空中嘩嘩揮舞,它輕步溜進屋裡,當它發現一只昆蟲正沿著一扇窗下的地板爬行時,突然停了下來。它盯著它的獵物,那只不幸的昆蟲,蜷曲著身子,瞇起冷若冰霜的藍眼睛。
然後,它又朝一只危險的飛球躍去。斯波蘭達急促地喘著氣,她驚呆了,好像那只可憐的昆蟲就是她自己。
不過,番諾伊並沒有害死那只蟲子,它轉過身去,不再理會它,而是朝著梳妝台張望。當它捕捉到一個更加敢於反抗的犧牲品的氣味時,它的黑鼻子一張一合地抽動起來。
一種從未感受過的心驚肉跳盤繞著斯波蘭達的全身。她微小的身軀不可控制地顫抖著,她閉住雙眼,使出渾身解數變成人形。
但是她沒有力量。她唯一能做的事只是飛行。
她飛離了梳妝台,停落在帷簾架的頂端,她看見番諾伊惡毒的雙眼裡閃爍著可怕的快樂之光,她強忍住劇烈的恐懼。
番諾伊像離弦之箭飛步跑過地板,跳上帷簾,抓住帷簾迅速向上攀登,它那雙長又尖的爪子撕破了帷簾,下觀點稍稍下垂,准備吞食它的獵物。
斯波蘭達忙從帷簾架上飛起,在靠窗下的地板上,蜷縮成一個緊緊的小球,驚恐萬狀地等待著那只殺手般的貓將牙齒扎進她嬌嫩的肉身。
"番諾伊。"喬蒂安的喊聲回響在整個屋裡。正當喬蒂安發現地板上裸著身體的微小的斯波蘭達時,那獵也從帷簾上跳下,"斯波蘭達!"
為了趕到妻子那裡,他幾乎豁出了自己的性命。還未趕到窗前,他看見番諾伊已從地板上一把抓起什麼東西咀嚼著,隨後一口吞下。
"哦,天哪!斯波蘭達!哦,天哪!"喬蒂安猛地跪下雙膝,滑過通往窗口的余下距離。他在那裡抓起番諾伊,撬開它的嘴巴,瞪眼看著它那滿是牙齒的口腔。"斯波蘭達!"他叫喊著,嘴唇緊靠著番諾伊的嘴唇,"斯波蘭達!"
"我在這裡,喬蒂安。"地板上傳來微弱的聲音,"就在這裡,帷簾的後面。"
喬蒂安將暹羅種扔向一旁,迅速將斯波蘭達置於手中,"什麼——"
"一只昆蟲,它吃了一只昆蟲。"生怕番諾伊還會來抓她,她依然索索地發著抖,爬進喬蒂安的襯衫袖子。
他扯起袖口,朝袖子裡面察看,只見斯波蘭達正試圖用雙臂纏住他的手腕。"它差點吃了你!"
"嗯,那正是它差點干成的事,它走了嗎?"
喬蒂安朝四周看了看,只見番諾伊漫步踱出屋子。他立刻起身關上屋門。
"我不得不一直縮小身體,喬蒂安,因為我始終沒有得到你的一丁點的吻。"斯波蘭達解釋道,仍舊藏身於他的袖子裡。
他走向床邊,晃動著手臂,直到斯波蘭達從他袖子裡掉出,落在一只圓鼓鼓的緞子枕頭上。
"你救了我的命。"斯波蘭達說,她凝視著他那巨人丈夫,"這是否意味著你愛我?"
她提到的愛,在她面臨千鈞一發之際給予了她,這使喬蒂安很長一段時間啞口無言。"我救了你,因而我無需向當局報告,我那失蹤的妻子已經被該死的暹羅種吃了!我該做些什麼呢,斯波蘭達?把你當只倒霉的金絲雀關在籠子裡嗎?"
"不,不過你可以吻我。這可以賦予我實現變形的活力。"
"我的嘴唇要比你的頭大兩倍。"
"那或許沒有什麼關系。就吻我一下吧,我們來看看會發生些什麼。"
他用力將手指插進頭發,朝著她微小的形體俯下身去。
斯波蘭達抓住他巨大的下唇,將臉緊緊貼在他柔軟的皮膚上。
尖細的指甲夾住了他的嘴唇,喬蒂安猛一驚跳,喘著大氣,差點將她吸入嘴裡。
"天哪,喬蒂安,如果你再這樣,我會陷入你的肺裡去的!"
"斯波蘭達——"
"不要說話!"她大聲叫道,他下唇的活動使她搖晃起來,快要撞到他的下巴上。
他感到,如果自己說話,會將她撞得失去知覺,於是他慢慢地叫她松手。他小心翼翼地將她從自己的嘴上取下,安放在手掌中。"我無法吻你,斯波蘭達,我們還能嘗試著做些別的什麼事情?我不想讓你一直這麼小。"
斯波蘭達朝下面的床望了望。"我們可以做愛。做愛可以使我極其強壯,喬蒂安。甚至比接吻後還要強壯。"
他望著她說,"你發瘋了是不?我連吻都無法吻你,又怎麼同你做愛?真是見鬼了。"
"哦,是這樣。或許只是你緊貼著我的感覺能助我一臂之力。"
喬蒂安不知如何是好,只得服從。他躺到床上,將斯波蘭達置於一只臂膀的旁邊。
"脫掉你的衣服,喬蒂安。"她說。
"為什麼?"
"也許你皮膚的溫度和心跳的聲音可以給予我一點活力。"
他不明白為何他得脫掉所有的衣服,然而他不想去弄清楚。
他裸露著身體,斯波蘭達爬上他的胸膛,坐在他的左邊郛頭上面。"如果我改變了番諾伊的體形,你是否會非常在意?這是我一直考慮要做的事情,然而又一直沒有做,我想,我得首先征求你的同意。"
"改變它的形狀?"
"嗯,變成不再那麼危險的什麼東西,一只兔子。"
喬蒂安不假思索地就作出決定。讓番諾伊變成一只兔子,他再也不必為斯波蘭達的安全而擔心了。"干吧。"
"現在我還不能。我實在太虛弱了。不過,下次我再見到它時,我會將它變成一只粉紅鼻子的漂亮的小白兔的。"
"喬蒂安點點頭。"
"我想你。"
"你就躺在我心髒的上面,好嗎?"他向她短促而清脆地說道。
"很好。"她在他暖暖的肉體上舒展開身子,將頭放在他心髒的正上方。"我能聽見你的心跳聲,那麼響亮,那麼有力。你一定很健康。你也一樣想念我嗎,喬蒂安?"
他歎了口氣,並不是顯得十分惱怒。
斯波蘭達策馬進入白雪皚皚的樹林裡。哈莫妮在母馬的兩耳之間停落下來,"近來我一直沒有見到你和埃米爾,哈莫妮,大約有一個星期了吧。"
"嗯。"
"你有些異乎尋常地安靜,妹妹,而且你的眼睛閃耀著喜悅的光芒。難道你不願和我分享你那幸福的秘密?坦白地說,我需要讓我高興的消息。"
哈莫妮回答之前稍稍遲疑了一下。她的消息確實令人快樂,但是她不能肯定現在是不是透露的時間。"我真的不知道我的消息是否會使你為我感到高興,還是為你自己感到更加悲傷。"
"不過我還是想聽一聽。"
想到斯波蘭達天生的善良,哈莫妮的態度溫和起來。"發生在你身上的魔力,同樣也降臨到我的身上。我和埃米爾相愛了。我懂得愛就是我所感受到的東西。因為它的確是我所知道的最深切、最強烈的感情。埃米爾已經成為我的一切,斯波幸達,而且,不能為他做些什麼的事情,我不會去想。"
斯波蘭達的臉因快樂而容光煥發。"哈莫妮,那太美妙了,妹妹!那太好了!"
"還有呢,"哈莫妮說著,用她的小手撫摸著秋火的左耳,"我已經出嫁了。埃米爾和我五天前在一個名叫特爾福德的鎮上結了婚。而且……而且我已經懷了孕。我懷了雙胞胎,一個女孩和一個男孩。我還沒有告訴父親,因為埃米爾和我還在過著人類所稱的什麼蜜月。我們游覽了整個世界。我本來更樂意於呆在埃米爾的屋裡,但是我們所有的旅行使他感到快活。昨晚我們回到了他的家,而當我告訴父親我已結婚時,我還將告訴他,我不能離開丈夫而生活。如果我必須這樣,我將永遠離開霹靂衛郡。"
斯波蘭達的雙眼裡盡是鑽石眼珠,漸漸地滴落到地上。
"我料到你會這樣,"哈莫妮說,"我的消息會使你感到難過,我很抱歉,姐姐!"
"不,你的消息並不使我難過。我是懷著深深的幸福感為你而流淚。你將於什麼時候告訴父親?"
哈莫妮搖搖頭,"我還沒有肯定。或許我會知道何時才是合適的時間。"
"我祝你同埃米爾和孩子們之間的愛天長地久。"
"我同樣祝你和喬蒂安。你和他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一星期了,而他依然沒有告訴你他愛你。你每天晚上都哭嗎,姐姐?"
秋火在寒冷的樹林裡不斷地緩緩行走,斯波蘭達用手輕輕觸摸著一棵櫟樹那帶霜的樹干。"我還沒有時間沉溺於悲傷或自我憐憫之中,哈莫妮,而是集中了我所有的力量去努力地尋找一種贏得喬蒂安的愛的辦法。"
"還有?"
"我已經認定,我所需要的是一個觀察為她們的丈夫所愛的人類婦女們的機會。"
哈莫妮抓起伙火的門鬃,就像什麼人使用一根雙長雙粗的籐蔓一樣,動用起這堅硬的毛發。她用門鬃撫起母馬的臉來,"你在樺詩莊園有個管家,她的丈夫愛她。"
"嗯,不過我還想看看其他婦女是如何行動、說話和思想的。或許我研究了她們的外表和習性之後,我會更加明白,使她們在丈夫面前顯得如此可愛的是什麼東西。我不知道到哪裡去找一群婦女?一個一個地將她們找出來得花很長很長時間,但是,假如我能立刻來到許多人之中,我會很快完成任務的。"
為了保持平衡,哈莫妮將手臂撐在雙腰之間,她順著秋火的頸部往下走去,倚靠在斯波蘭達天鵝絨騎裙的一個裙褶裡。"我知道哪裡會出現一百多個人類婦女。"
斯波蘭達勒住秋火,"告訴我!"
"在一個將以切斯特登先生和夫人名義舉辦的舞會上。它將於六天後舉行,埃米爾收到請柬時我正和他在一起。不過他不打算去參加,他說他更願意和我單獨在一起,因為我們的蜜月還沒有過完。"
"一個舞會。"斯波蘭達嘀咕道,內心激烈地活動著。
"一個慶典,那是慶賀切斯特登家的女兒的生日。我想我聽埃米爾說過,他們的女兒叫瑪麗安娜。"
"瑪麗安娜。"斯波蘭達重復了一遍,想起這名字聽上去很熟。"喬蒂安曾經提到過她……她給他寫過一封信……噯,一封信,邀請他參加他表兄在倫敦舉行的婚禮。信聞上去有玫瑰花香。喬蒂安說她看上去很迷人。"
"他還說了些什麼?"
"就這些。"
"曾經有段時間他考慮過娶她,埃米爾說,成為他的公爵夫人,那是她最癡情的夢想。當她得知他娶了你後,她也像你在那只貓抓你時所做的那樣,開始臥床生起病來。"
"什麼,他考慮過娶她,你這是什麼意思?在我們兩個出生之前,他就同我訂了婚,他好大的膽——"
"他並不知道自己已經訂婚,在父親做夢之前,你也一樣不知道。"
哈莫妮的話很快打消了斯波蘭達的火氣。
"你告訴過喬蒂安有關婚約的事,斯波蘭達?"
"沒有,喬蒂安是一個喜歡掌握自己生活的人,"作為一個非常了解她丈夫的女人,斯波蘭達極有根據地說道,"在擁有完全是自己的想法之前,如果他被告知已經命中注定要成為我的配偶,那他會極為生氣的。"
"他幾乎老是極其火爆,甚至是現在,他正坐在辦公室裡為失去那個倒霉的果園而郁郁寡歡。"
斯波蘭達揀起哈莫妮,將她放在手心中,"他失去了果園?"
"你不知道?他沒告訴你嗎?"
"沒有。"
"一個叫珀西瓦爾·布拉克特的人買下了果園。埃米爾說,喬蒂安幾乎要大發雷霆。"
斯波蘭達很想弄清喬蒂安為什麼還是想要果園,她曾告誡他不要去買。
然後,她又思考起她自己的問題的答案來。珀西瓦爾·布拉克特,她想起一次和埃米爾談話時提到過這個名字,此人對安伯維爾的名譽心懷怨恨,幾年前,他和他父親對險些造成的安伯維爾名望和財產的破壞負有部分責任。
而現在,珀西瓦爾又獲得了喬蒂安想要的果園。
斯波蘭達極其希望珀西瓦爾為那些果園投下一大筆的錢,因為果園馬上就要一文不值。
"你去參加切斯特登家的聚會嗎,斯波蘭達?"
"嗯,我要親眼看看這位瑪麗安娜·切斯特登,設法搞清她有什麼名堂使喬蒂安幾乎娶了她。"
"如果喬蒂安不願帶你去,那怎麼辦?"
斯波蘭達的視線穿過樹叢,眺望著遠處的樺詩莊園府邸,"我在舞會上學到的東西將給我一個最後的機會,教我懂得如何使喬蒂安愛我,哈莫妮。他會帶我去的。他必須帶我去,因為我們的未來正取決於它,盡管他並不知道。"
"是的,我們收到一份參加切斯特登家舞會的請柬,不過,不,我們針不去參加。"當斯波蘭達輕步走入他的圖書室,問及他們是否應邀出席瑪麗安娜的生日舞會時,喬蒂安說。
斯波蘭達頑強地抵抗著他的生硬回答對她的挫傷,她愛他,她所能感受的其它情感,都無法與這種愛的強烈程度相提並論。"可是我在人間從未參加過一個舞會,喬蒂安,而我——"
"幾星期之後,我們將在樺詩莊園本地為埃米爾和哈莫妮舉行一個小型招待會。那不算是一個舞會,但它會讓你知道,這類聚會是多麼令人生厭。"
"但是我——"
"我至今不相信埃米爾已經結婚。"喬蒂安咕噥道。
"舞會已在一小時前開始,夫君,我們遲到了。"
他將那裝白蘭地的矮腳小口大肚酒杯往椅子旁的桌上砰地一扔,全然不顧那琥珀色的液體濺潑到昂貴的東方地毯上。"你變成聾子了嗎,斯波蘭達?我說了我們不去!"
一簇銀色的星星突然從斯波蘭達的手心竄出,像雨點般落在她標致的形體上。
具有魔力的星光終於消失了,喬蒂安看到她妻子身著一種亮晶晶的金色舞會禮服,禮服上點綴著串串賞心悅目的粉紅色玫瑰花。禮服的上身低得驚人,使斯波蘭達那柔軟的前胸袒露出一大片,以至喬蒂安都覺得太過分了。為什麼要這樣呢?如果她喘口大氣,或是打個噴嚏,甚至咳嗽一聲,那禮服就會完全脫落下來。
他無法將眼睛從她潔白的胸脯上移開,的確,她不算相當豐滿,不過她那小巧的雙乳是完美的,是那樣的漂亮,以致只要瞧上一眼,就會使他不自在地感到溫暖。
天哪,他想,他幾乎忘了上次他和斯波蘭達做愛的事。他在椅子裡挪挪身子,試圖放松一下腰間積累起來的壓力,決定今晚該結束獨居生活了。和斯波蘭達同房不但可以滿足他的性欲,可能還會造就他兒子的胚胎。
"請允許我奉承你那精致的晚禮服,妻子,但是我剛才已經說了,我們將不參加切斯特登家的招待會。"他瞧了一下時鍾,"已經九點半了,我們現在就上床睡覺去吧。"
她馬上明白,他想和她做愛,盡管這行將要做的事情,令她全身熾熱,充滿深切的欲望,她仍不想錯過這參加舞會、觀察瑪麗安娜的機會。她和喬蒂安以後的生活凶吉未卜,如果她今晚的計劃獲得成功,他們將擁有無數個激情迸發的夜晚。
"我不想上床,喬蒂安。"她聲言道,撇了撇下巴,"我想去參加舞會。"
"我們不去——"
"嗯,我們去。"
"不——"
"嗯。"斯波蘭達伸出手來,手中射出霧狀的銀色魔星,朝喬蒂安飄去。
精靈的僕人為他穿上一套優雅的黑色套裝以及雪白的襯衫。"真該死,斯波蘭達!我告訴過你我們不去參加那討厭的切斯特登招待會!"
他最後一句話的巨響聲雷鳴般地回蕩在切斯特登莊園那典雅的舞廳裡,幾乎壓倒了華爾茲的樂曲聲。四下一看,喬蒂安立即意識到他身在何處,又是怎麼來的。
他身邊的一些跳舞者停下舞步望著他。
喬蒂安閉上雙眼,從一數到十,"斯波蘭達,你知道我現在祈求什麼?"
"什麼,夫君?"
"我祈求這地球會張開嘴巴將我吞吃下去。"
斯波蘭達鼓起一邊臉頰,"對我來說,那聽上去好像並不十分有趣,不過如果這就是你希望……"
"不!"當他看見她滿是星星的手掌時,他抓住她苗條的腰身,"馬上帶我們回家。"
"不!"
狂怒使他全身的各部分都變得僵硬了,"我希望你帶我們——"
"安伯維爾老爺!"兩個女人的聲音在稱呼。
喬蒂安抬頭一望,看見霍爾登太太和布裡蒂太太正朝著他和斯波蘭達站立的門廊蹣跚而來。麥屈特·霍爾登穿著滿是褶邊的粉紅禮服,看上去就像一只碩大的面粉做的泡夫;而喬蒂安則以為,雷吉娜·布裡蒂身著單調的綠色服裝,看上去卻像一只鼓鼓囊囊的鱷梨。
真該死。這是上流社會裡——兩個搬弄是非的最壞的女人,毫無疑問,盡可能多地制造事端,是她們晚間活動的目的。"夫人們。"他咕噥了一聲。
"你決定前來參加舞會,真不知令人有多高興。"霍爾登太太道,"而這位可愛的女孩該是你的新娘吧。穿著這些衣服,我竟然認不出她來了。"
喬蒂安覺得他的臉在變硬,好像已經變成了石頭。
"我叫斯波蘭達。"
"她的名字叫安伯維爾夫人。"喬蒂安糾正道。
"公爵夫人。"兩位太太齊聲招呼公爵夫人。
"真漂亮的禮服,"布裡蒂太太說,她的雙眼從頭到腳端量著公爵夫人的禮服。
"是喬蒂安為我買的。"斯波蘭達說,"我真是太喜歡他給我的所有禮服了。不過我不大在意內衣褲,不少內衣褲會劃傷我的皮膚。而且它們的份量都很重,我更喜愛穿盡可能小些的服裝——"
"斯波蘭達。"喬蒂安嘀咕道。
"你也不在意穿鞋嗎,公爵夫人?"布裡蒂太太問道,她突然注意到公爵夫人光著一雙腳丫。
"鞋?"斯波蘭達扭了扭腳趾,感到腳下是冰涼的大理石地面。"我同樣不在乎鞋子,可是今天晚上我有意要穿上鞋子。然而我來得匆忙。喬蒂安不想來,你們看,所以我強迫——"
"我們得離開了。"喬蒂安宣稱。
"為什麼,你們才剛剛到!"布裡蒂太太驚叫。
"是的,不過——"
霍爾登太太把舌頭弄得咯咯作響,"來,來吧,人人見到你都會高興的。恐怕你已錯過了晚餐,不過,我完全可以肯定,切斯特登太太會讓人給你送上一道你想吃的菜。哦,也許你更想吃糕點,很快就會送來的。今天是瑪麗安娜的生日,你知道。"
"我無法想象你會忘記這個慶典,是不,安伯維爾公爵?"布裡蒂太太問道,她急於挑起一場麻煩。"你參加了瑪麗安娜上一次的生日宴會。是的,我清楚地記得你們兩人趁著夜色手挽手地離去。有謠傳說婚禮的鍾聲不久就要——"
"謠言已經搞垮了許多人。"喬蒂安突然發起火來,"有關這些人的謠言四下流傳,而又有些人是如此津津樂道地傳播謠言。"
他的警告幾乎毫不留情,使得兩位太太收斂了片刻。
布裡蒂太太抓著斯波蘭達的左臂,而喬蒂安則握緊妻子的右腋。"恐怕我們不能呆下去。"他厲聲說到,"我的妻子突然病了。"
"病了,喬蒂安?"斯波蘭達問,"可是我沒——"
"就像你們能清楚地看到那樣。"喬蒂安開始解釋,"她臉色蒼白,體質纖弱。這種脆弱是——"
"我很想見見瑪麗安娜·切斯特登,"斯波蘭達嚷道,將她的手臂從喬蒂安的緊握之中抽了出來。
太太們朝公爵拋去得意洋洋的眼色,急速引著斯波蘭達進入舞廳,留在後面的喬蒂安只好跟著進去。
異彩繽紛的舞廳裡,每只腦袋都轉過來望著他和斯波蘭達。舞步停住了,笑聲輕下來了,所有的閒聊都中斷了。最後,樂隊的音樂聲同樣漸漸地消失了,樂師們都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給整個舞廳蒙上一層陰影。
然而,並非是黑暗使歡慶活動平靜下來。這大部分是出於好奇,一小部分是非難,就瑪麗安娜·切斯特登來說,則是憤怒。
"媽媽,我無法相信你會邀請他們。"她忿忿地說。
切斯特登太太拍拍女兒綴滿珠寶的手,"瑪麗安娜,你完全清楚地知道,人們不可冷落樺詩莊園的公爵,絕不可以這樣。"
注意到一只只腦袋轉向了她,許多目光在尋找她對安伯維爾公爵和夫人的到來所作出的反應,瑪麗安娜強迫自己稍微笑了笑。
但是,當她看見喬蒂安身邊火紅色頭發的女孩時,她的微笑簡直可以使她杯中香檳酒的氣泡一一破滅。"看著她,媽媽。"她低聲道,依然佯作微笑,"她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婊子,現在卻擁有著我長年累月試圖獲得的頭銜。要不是她突然從什麼地方跑出來,我已經是喬蒂安的公爵夫人了。"
切斯特登點點頭。"當然你可以欣慰地想想你將成為布萊韋爾莊園的公爵夫人。既然喬蒂安已經結婚,珀西瓦爾·布拉克特則是國內最佳的婚配對象。而且不要忘了,珀西瓦爾已搶在喬蒂安之前設法獲得了格洛珊斯特的那些果園。那是相當成功的一著。人人都在談論這件事。它證明了珀西瓦爾的實力幾乎可以和喬蒂安的並駕齊驅。"
瑪麗安娜輕蔑地吸了吸鼻子。"幾乎"兩字意味著珀西瓦爾屈居第二。喬蒂安依然是這塊土地上最具實力的公爵。
"珀西瓦爾還沒有到嗎?"切斯特登太太問道,"我怎麼沒看見他。"
瑪麗安娜繼續注意著喬蒂安和樺詩莊園新的公爵夫人。"自從聖誕夜之後,我一直沒有見到珀西瓦爾。"但她並不在意沒有見到她的未婚夫。那人是一個紈褲子弟,並不像喬蒂安,·安伯維爾那樣,是個真正的人。甚至珀西瓦爾的吻也是傲慢的,只是很快地輕微地匆匆一吻,因為熱情一些的吻會弄亂他的頭發。
一陣顫動掠過瑪麗安娜肉感的身體。要不是看中珀西瓦爾的財富和社會地位,她會拒他於千裡之外的。
"我敢肯定,珀西瓦爾會直接到來的。"切斯特登太太說,"畢竟,你父親打算今晚宣布你的婚約。你完全知道,當你最終接受了珀西瓦爾的求婚之後,你父親和我有多麼高興,不是嗎,瑪麗安娜?當初我們期望與安伯維爾家族聯姻時,布拉克特家族是——"
"你饒了我,好嗎,媽媽?因為這是我的聚會,我必須前去向喬蒂安和他的新娘表示問候和歡迎。"
切斯特登太太還沒有答話,瑪麗安娜已向樂師們點頭示意,他們又很快重新演奏起來。另一種勉強的微笑粘在她塗得腥紅的嘴唇上,於是,她開始向安伯維爾夫婦走去。
喬蒂安看到她走來,聽到了她走來的腳步聲。她的雙眼裡閃爍著怒光。而她每走一步,她那精致的綠色絲綢禮服就發出"憤怒"的沙沙聲。
他用一只手臂保護著斯波蘭達的雙肩。
而當斯波蘭達望著他時,她還並不了解她那漸漸熟悉的丈夫。她看到的是另外一個人。
樺詩莊園的強壯而又威嚴的公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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