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則天私秘生活全記錄 三
    三

    「朕無德,致河東百姓遭此變故。今日是中秋節,河東大地又是如何面對一輪圓月,朕心實在是傷悲啊。」李治抬起龍袖,擦了擦眼淚。

    「我皇真乃仁慈之主也。」開府儀同三司李-上前說道,「河東百姓遭此罹難,缺吃少穿,皇上可速下聖旨,賑濟災民。」

    「這賑濟災民的標準怎麼定?」李治問道。

    「河東地震,牆倒屋塌,二年也未必能恢復元氣。宜給復二年的救濟糧。賜壓死者家屬絹帛三匹。」李-奏道。

    「就依愛卿所言,即刻擬詔。卿可為宣慰使,組織糧米綿帛,三日內起程,趕赴河東賑災。」李治吩咐道。

    「遵旨!」李-說完,拿著笏板,轉身下殿,辦他的正事去了。

    「皇上,」褚遂良拱手說,「年前的事還很多,新皇登基,例應改元,還有冊封皇后、后妃、諸王。請皇上下旨,成立一個工作班子,早定大事。」

    「嗯……」李治沉吟了一下,說,「太尉總攬全局,事無鉅細,先和太尉府商量定奪。這些瑣事,朕就不過問了。這一陣子,朕睡眠不足,常犯偏頭疼。」

    褚遂良一聽,忙諫道:「改元冊後,乃國家大典,何言瑣事,陛下說話要注意分寸。」

    「好了,眾愛卿都回去了,早早安歇,明天還要上早朝。」李治有些不堪其煩,站起來,甩手入後宮去了。

    後宮裡,王皇妃早已命人置下酒菜,等候李治。李治吃了兩口,連酒都不喝,就到寢帳裡躺下了。

    「皇上,」王皇妃輕輕地叫道:「你累了嗎?」

    「哎,朕實在是累了,安葬先皇以後,大事一件接一件,河東這次又再次地震。這會兒,又要忙乎冊後改元的事。」

    「冊後?」王皇妃一直想問的就是這個問題,「改元冊後的事已經議定了嗎?」

    「尚無定議。」李治閉著眼,答應著。

    「臣妾在東宮就是皇上的正王妃。理應跟隨皇上入主西宮。」王皇妃推著李治的肩膀說。

    「朕累了,再說吧。」李治翻身朝裡睡去。

    「不行,皇上今天得答應我!」王皇妃不依不饒,拉扯著李治。王皇妃是西魏大將王思政的玄孫女,父母皆為李唐王室的姻親。她的曾祖母就是高祖李淵的妹妹——同安公主。同安公主見幼年時的王皇妃長得美麗出眾,便將她引薦給太宗李世民。李世民一見,此女果然貌若天仙,當下就把她許配給晉王李治,封為晉王妃。王皇妃從小生活在王侯之家,嬌貴非常,養成了惟我獨尊、自以為是、蠻橫無比的大小姐作風,為人行事從來都是率性而為。這不,求人也不等人心情好的時候再說。

    「幹什麼你?」李治惱怒道。

    王皇妃一見李治發怒,馬上大哭起來,鼻涕一把淚一把,嘴裡還不停地絮叨著:「我出生於世家大族,婚姻……乃先皇欽定。也不曾辱沒於你。……你為太子時,我就是太子妃。你如今當了皇上,我理應封後。……你作為一國之君,要講究良心道德……」

    李治一聽她這一套就煩,偏頭痛痛得更厲害了,腦子裡嗡嗡的,像要炸了一樣。他氣得翻身下床,披著衣服,走出了王皇妃的寢殿。殿外好一片月色,又新鮮又明亮,空氣也好像透明了,到處都看得清清楚楚……

    李治信步朝前走去,不停地用手揉揉太陽穴。貼身太監獨孤及和十幾個侍衛在旁邊跟著,小心地戒備著周圍。

    「獨孤及,你會作詩嗎?」李治微微側了一下身子,問道。

    獨孤及正在後面三四步遠跟著,見皇上發問,沒聽清說了些什麼,忙緊步跟上前,問:「皇上,您說什麼?」

    李治也懶得再說一遍,他仍就信步走著,不知不覺來到了翠微殿前。殿前的花壇裡,隱隱飄來玫瑰花的暗香,李治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玫瑰還是當年的玫瑰,她的根枝更粗大了一些。雖近仲秋,她仍然有鮮美碩大無朋的花朵,而且還是那麼滋潤,香氣是那麼清晰。她在月光下微微地顫動著,使人回想到一種十分寶貴的過去的東西……

    「獨孤及,」李治轉臉問身後,「你知道現在誰住翠微殿?」

    「回皇上,自從咱們搬走後,一直空著。」

    「咱們今晚就住這兒吧,你叫人打掃打掃,備些酒菜。」李治吩咐說。

    「是。」獨孤及躬身答應,著人去辦了。

    翠微殿裡,李治一杯接一杯地獨自飲著酒,已經喝得頸項鼓漲,醉眼朦朧。他的嘴唇輕輕地翼動著,在唱一支飲酒歌——

    一隻大黃蜂/可愛又通靈/吾今婆娑醉/夢裡共雨晴。

    唱著唱著,多情的李治流下了泉水一樣晶瑩的淚水。獨孤及惶惑地走過去,輕輕地喚道:

    「皇上,您喝多了,早點歇息吧,明天還要早朝呢」。

    「什麼?我是皇上?我能做到一切事事如意嗎?」李治腳步踉蹌地起身道。

    「皇上,」獨孤及跟在李治的後面,面帶笑意地說,「皇上,您是想武媚娘了吧?」

    李治把一隻手搭在獨孤及的肩上,腳步踉蹌,半個身子的重量都壓了過去。獨孤及全力支撐住。

    「獨孤及,朕從小就由你照顧著,你最瞭解朕的心,怎樣才能盡快地娶得武媚娘?你快想想,朕實在離不開她啊。她是那麼迷人,那麼熨貼朕的心,比花花解語,比玉玉生香……」

    「皇上,媚娘乃先皇才人,已例遷感業寺,天下盡知。如今正值國葬之年,萬萬不可造次,以免輿論嘩然,於新君不利。等過了三年,為先皇守孝期滿,再行定奪。」

    「三年?多麼漫長的等待啊!朕三宮六院,猶可解渴。她青燈古佛,日盼夜盼,不知會流多少清淚,不知會罵朕多少遍『負心人』。」李治不禁喟然長歎。

    「皇上,等過了三年,先皇忌日時,循例您要到感業寺拈香,那時您倆不就見面啦?您若怕她等得心急,老奴可以先行探望,以慰芳心。」獨孤及獻言道。

    「好獨孤及,就依你的話辦,你明天就去感業寺,要悄悄地,就說給你媽媽拈香。」

    獨孤及笑了,心說,我媽都死了三四十年了,還拈哪門子香。「行行,皇上,您怎麼說,老奴怎麼辦。不過明天不能去,明天咱們還要去蕭妃那裡,喝小王子的生日酒,過一天去吧。再急,也不在乎這一天兩天。」

    獨孤及說著,扶李治往寢帳裡走,「皇上,快歇息吧,已二更天了。明天還得早朝呢。」

    八月十七日早晨,感業寺沉洪的鐘聲照例敲響。大雄寶殿內,住持早早地等待著眾尼姑來做早課,但三遍晨鐘後,仍沒有人來。空曠的大殿裡,只有案台前幾個紅蒲團上打坐的老尼。「怎麼回事?人都到哪兒去了,難道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嗎?」住持慌慌張張地和執法一起,帶著幾個弟子奔出大殿,趕往東禪捨。那裡住著今年新剃度的尼姑們。

    「快開門!上早課啦。」住持和執法連敲了幾個捨門,都無人答應,用力推門也推不動,裡面都緊緊地閂著。住持急了,顧不得「第五戒者」,開始破口大罵:「你們這些千刀割,萬刀剮的,啥時候了,還不起床!」

    然後住持挽了挽袖子,卷卷褲腿,後退幾步,飛奔過去就要踹門。剛到門口,門忽然打開,一大盆過夜的髒水兜頭潑來,水淋淋地弄了住持一身滿脖子滿臉都是。仲秋的早晨已然清冷,地上都下開了霜,凍得住持直打哆嗦。這時,禪捨的門一齊打開,各個門裡齊刷刷地露出一排光頭,隨之爆發出一片大笑聲……

    「你,你們!」住持氣得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

    「姑奶奶怎麼了。」光頭們收住笑聲,變了臉色。各從禪房裡一步步圍過來,各人的左手裡拿了剝了皮的桑木棍,在右手掌裡輕佻地拍打著,斜愣著眼,帶著一副江湖樣。

    「姐妹們今天要拿您老人家練練棍法!」

    嚇得住持和執法都變了臉色,望著露出白茬的桑木棍,頭皮發麻,步步後退。眼看一頓棍棒,在所難免。這時武則天從人群背後站出來,向眾尼喝道:「不得無禮!」

    「慧通,快來護衛師父!」執法像遇到了大救星,急忙向武則天招手。武則天仔細打量著住持濕淋淋的一身,然後拱手道:「住持師父,何事惹得您如此尷尬?」

    「她……她們不上早課,反欲行兇。」

    「早課?」武則天笑著說,「姐妹們在宮中享福慣了,不慣早起。且冬天將至,人人貪戀暖被窩。我看,這早課就免了吧。」

    「這……早課乃我感業寺自開寺以來的定規,代代相傳,從無耽擱,豈能因你們貪睡而廢?」

    「那……」武則天沉吟了一下說,「我倒不怕早起,不怕唸經,只是這一群小師父不好惹啊!」

    「招打!」眾尼姑又亮了亮桑木棍,齊聲吒道。

    住持嚇得一縮脖子,慌忙說:「隨你們,隨你們。」轉身以手掩面,狼狽而逃。身後落下了武則天和眾姐妹止不住的笑聲。住持回到臥室裡,換下了衣服,洗了把臉,把毛巾往盆裡一摔,氣呼呼地說:

    「這是有組織、有預謀的造反!」

    「就是,肯定有人組織。」執法端上一杯熱茶獻上去說,「你看那桑木棍,長短大小一樣,都削去了皮,露出白茬,明擺著,早就準備好的。」

    「準是那個武媚娘策劃的。」住持憤憤地說,「她還充好人,救咱倆。」

    「那咋辦?師父。」執法說,「還能當真不上早課了?」

    住持一拍桌子,說:「不行,我要立即去宮裡,找主管寺裡工作的提督公公,非把那個姓武的制服了不可,不然,這住持實在幹不下去了。」

    下午,武則天正和眾姐妹一起說著美容養顏之道,住持推門而入。

    「慧通,請你到我房裡去一下。」

    「什麼事?」

    「你家裡來親戚看你了。」

    「親戚?」武則天疑惑道。

    「快點走吧。」住持和顏悅色地說,「別讓人家等急了。」

    「武姐姐,你不能去。」永智等人勸道,「不知她們設的什麼陷阱。」

    「諒她們也不敢。」武則天說,「眾姐妹稍安勿躁,我去去就來。」

    「武姐姐,讓我跟你一起去」永智說。

    「好,你去了在門外等我。」

    進了住持的寢室,武則天一眼就認出來人是誰,她驚喜地說:「是你,公公。」

    獨孤及微微點點頭。說:「武才人,別來無恙?」

    「托公公的福,一切尚好。」

    「我來之前,就聽說你領人罷課的事,望你看在洒家的面子上,照顧住持一下,她可是我的老朋友啊。」

    「是嗎?」武則天笑著問住持。住持紅著臉,點了點頭。

    「大水沖了龍王廟,一家人不認一家人。現在好了,不說不知道,一說就知道。」獨孤及打著哈哈說。

    「那——」武則天向住持拱手,「師父,我這邊向您賠禮了。」

    「沒關係,沒關係。」住持臉笑成個小彌陀佛,說,「獨孤公公找你還有重要的事,你們說話吧,我到門口看看。」

    住持剛一出門,永智就拉住她鬧起來,嚷嚷著:「我姐姐呢,快讓我進去看看。」

    武則天忙跑出來,對永智說:「妹妹,我沒事,真來了一個親戚,你先回房去吧。」

    永智看看武則天,一切正常,答應著走了。

    「武才人,皇上派我來看你,讓我捎來了一件東西。」獨孤及把床上的一個小包解開,拿出一個五寸見方的紅色錦盒,呈給武則天。

    「啊!」武則天打開錦盒,禁不住地叫了一聲,裡面是一個純金的大黃蜂,她閃閃發金光,做得惟妙惟肖,生動自然,幾乎連大黃蜂身上特有的茸毛,也能讓人感覺出來。

    「真有他的——」武則天的心開始顫動起來,她緊抿著嘴唇,眼盯著那個大黃蜂。

    「武才人,皇上想你啊!」

    「想我,那他還把我丟在這清冷的寺廟裡。」

    「皇上的性格你是知道的,目前還不能直接跟你相會,尚要避人耳目。相信不久,皇上會妥善地安排你的。」

    「你回去告訴皇上,讓他不要辜負當初的盟誓。我武媚娘可是夜夜睡不好,相思淚不知流了多少回。」

    「我會稟報的。」獨孤及點了點頭,「我出來半天了,要趕快回宮。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這對你,對皇上都有好處。」

    「公公稍等等,我也有件東西,請你捎給皇上。」武則天說著,從袖子上刷地撕下一大塊絹帛,鋪在桌案上,右手食指放在嘴邊,猛咬皓齒,指上的鮮血噴薄而出,她暗咬牙關,在絹帛上寫下:

    一身即許君,生死誓追隨。滴血裂絹帛,望夫價萬斤。

    二十個大字,字字鮮血淋漓,力透絹帛。獨孤及駭然不已,禁不住單腿跪地,雙手來接。

    「公公請起。」武則天神色自若,把寫好字的絹帛交給了獨孤及。「武才人真女中丈夫也。我獨孤及佩服之極,日後有用得著老奴的地方,可儘管吩咐。」

    「多謝公公。」武則天說,「我先走了,等會就不送你了。」

    「不用,不用,您走好。」獨孤及邊說邊把武則天送出了禪房。

    高宗李治即位時,已有四位王子出世。長子李忠,為後宮劉氏所生;次子李孝,為後宮鄭氏所生;三子李上金,為後宮楊氏所生;四子李素節,乃蕭妃所生。前三位王子的母親,都是地位低下的普通宮人,惟有李素節的母親蕭妃是王府良娣,地位僅次於王氏妃。

    四王子李素節剛滿四歲,相貌十分漂亮,且嘴甜心巧,長著一對會說話的大眼睛。所有的王子中,李治最疼愛他。幾天不見就想得慌。小王子也天資聰穎,小小年紀便能日誦古詩賦五百餘言。這天,李治在兩儀殿批閱一下午各地奏報,覺得又累又乏,就扔下硃筆,來到了後宮蕭妃的住處。

    「父皇,父皇。」小王子李素節奔跑著,過來迎接李治。

    「兒子。」李治一見四王子,渾身輕鬆了一大半,他一彎腰,把兒子抱在了懷裡。

    「素節,今天老師又教了些什麼?」

    「回奏父皇,是《漢武帝求茂材異等詔》。」

    「會背了嗎?背給朕聽聽。」

    「遵旨。」小素節搖頭晃腦一五一十地背起來,「蓋有非常之功,必待非常之人。故馬或奔-而致千里,士或有負俗之累而立功名。夫泛駕之馬,-馳之士,亦在御之而已。其令卅群察吏民有茂材異等可為將相及使絕國者。」

    李治見小素節背得很流利,一點也不打磕,大為高興。從腰上解下玉珮,掛在素節的脖子上說:「朕把這玉珮賜給我兒,等會兒我還有文房四寶賜你。」

    「謝父皇。」素節嘴甜甜地說,「兒臣也有禮物獻給父皇。」

    「喲,你有什麼好禮物?」李治好奇地問。

    「一隻金盃,給父皇喝酒用。」

    「是誰給你的,你媽媽?」

    「不,是兒臣自己做的。」素節閃著慧黠的大眼睛,對李治說。「你自己會做金盃?朕倒要看看。」

    「待一會兒,等吃飯喝酒的時候,兒臣現做現送。不過只送您一隻喲。」

    「好,好,一隻足矣。」李治弄不明白,小王子要送給自己什麼樣的金盃。

    「快下來,讓你父皇歇歇,父皇勞累一天了。」蕭妃忙把小王子接下來,放在地上。

    「蕭妃,朕要在你這兒吃晚飯。你做什麼好吃的給朕吃?」李治興致勃勃地問。

    「回皇上,沒有什麼好吃的。臣妾打算親手做幾個小菜,想讓皇上過上一次平民小家的日子。」蕭妃躬身答道。

    「怎麼又想起『平民小家』了?」

    「平民小家,兒女繞堂,同吃同住,其樂融融。」蕭妃話裡有話地說。

    「噢,朕是有些日子沒來了。國家大事一件接一件,搞得朕疲憊不堪啊。」

    「皇上,快入座吧,先喝點清茶。我下廚去做,一會兒就完事。」蕭妃扎上圍裙,去廚間忙去了。功夫不大,菜就端上來了。共四菜一湯,它們是:辣炒土豆絲、炒菠菜、芹菜拌粉絲、雞刨豆腐,湯是麵筋的菜湯。

    第一次面對這麼少的菜,李治心裡充滿了好奇,他覺得口津滲出,食慾大增,笑著問蕭妃:「酒呢?」

    「酒是民間的糯米酒,綿甜可口,只養人不傷人。臣妾著人釀好後,已在床下放半個月了。」蕭妃轉身從床下摸出一個罐子,抱到桌子上,折開封蓋,就要往碗裡倒。

    「且慢。」李治攔住說,「酒是好酒,且等吾兒的金盃來盛。」

    又問李素節:「皇兒送朕的金盃呢?」

    「父皇稍候。」素節坐在桌後,兩手在底下掰弄著。接著,他拿出一個圓口,有小兒拳頭那麼大小的黃橙橙的杯子,遞給李治說:「此乃金盃也!」

    李治接過來一看,哈哈大笑,原來金盃是橙子做的。

    「吾兒聰慧過人,實慰吾心。來,朕就用皇兒的金盃喝酒。」李治這一頓飯吃得很舒心。當晚,就留宿在蕭妃處。

    蕭妃屏退宮人,親自服侍李治洗臉洗腳。在床上,又細心地給李治脫衣服。她動情地說:「妾真願和皇上一起,到宮外去,過農家的日子,你耕田我織布,雙飛雙棲,形影不離,那才是人生的大享受啊!」

    「我李唐萬里江山,難道不滿足你的心。你真願意出宮為民?」

    「臣妾只是不願與皇上分開,只想夜夜偎著皇上睡。」

    「這些『農家樂』的話可別再說,傳到王妃的耳朵眼裡,她又得妒嫉你。」

    「她是人不生育,見臣妾為皇上生下兩女一子,就嫉恨臣妾。」蕭妃脫光衣服,鑽進大被窩,雙臂摟住了李治,「皇上,聽說中秋節那天,您和王妃吵架了,所為何事?」

    「還不是冊封皇后的事。」李治厭煩地說,「諸大臣尚未議奏,叫朕怎麼先放言,誰當皇后,誰不當皇后。」

    「王妃雖為皇上正妻,然久不生育,在民間,也屬『七出』之內,又如何能當皇后,母儀天下?」蕭妃邊說邊用玉手揉搓著李治。

    「她不能當皇后,你當?」李治說。

    「臣妾雖才識淺陋,位居王氏妃之下,然卻為皇上連生了兩個公主,一個王子。上不負國家社稷,下不愧黎民百姓。強似那不開懷的王氏妃。妾當皇后,又有何不可。」

    「朕也有此心,且最愛四子素節,但立後的事,關係重大,尚要群臣議奏通過,不是朕一句話就可以定了的。」

    「議歸議,但最後決定權在您。皇上,您心裡可得有數啊。」蕭妃側起身子,扳著李治的肩膀說。

    「你不願出宮為民啦?」李治故意問道。

    「皇上!」蕭妃嬌嗔地輕叫了一下。

    「好了,咱不說這事了。」

    新年終於來臨了,當含元殿沉洪的鐘聲響了三遍的時候,改元冊後的大典隨之舉行。李治頭戴皇冠,身著袞服,坐在承天門上,接受文武百官和外邦使節的朝賀。皇宮外,更是人聲鼎沸,官方組織的遊行慶典活動正在熱鬧地進行。沖天的禮炮煙花不絕於縷。京城長安的街道上,居民的家門口,全都掛著綵燈。到處洋溢著喜慶的氣氛。坐在高高的承天門上,李治心中充滿了感慨。自從自己登基以來,災禍不斷,先是河東連接地震,十一月乙丑晉州又地震。突厥車鼻可汗乘機率兵犯境。整整一個冬天,京城和鄰近州郡都沒有下一場雪。朝野內外,有人趁機傳播一些不利於皇上的謠言。每天,李治都要兢兢業業,幾次視朝,聽取各部、府及文武大臣們的奏事,親自批閱似乎永遠也批不完的有關政治、軍事、司法、財政、教育等方面的奏章。過度的勞累,搞得李治時常頭暈,精神上疲憊不堪。也有聊以自慰的,就是長孫無忌等先皇老臣忠心耿耿、於政事勤勤懇懇,很好地處理了先皇葬儀、新君登基、賑災、派兵遣將打擊突厥等各方面的軍國大事。李治的王朝也漸漸贏得了人心。

    「陛下。」獨孤及過來打斷了李治的沉思,站在背後小聲地說,「馬上要在大明殿賜宴群臣、外賓使節。到時您可要少喝點。外邦的吏使敬酒,您不要當真喝下去,略略沾沾唇就行。」

    李治點點頭,說:「皇后要賜齋感業寺,不如你領人送去。順便給武媚捎一些絹帛錢兩。過年了,她在寺廟裡,心情肯定不好。」

    「皇上,今天事多如麻,老奴抽不開身呀!」

    「不要緊,待會賜宴時,我不喝酒就是,你也快去快回。」

    「我去,皇后要起疑心的。」獨孤及躊躇著說。

    「她不一定顧得上這事。就是問,你就說朕讓去的,也代表陛下給佛上香。」

    「嗯。」獨孤及見旁邊的贊禮官直往這瞅,怕多說一些影響禮儀,忙答應一聲,快步走下承天門。

    除夕之夜的感業寺裡,武則天徹夜未眠,當長安全城的銅鐘一齊敲響的時候,她獨自走到禪捨旁的一個土坡上,凝望著破曉的天空。她看見在北邊遙遠、遙遠的天際,懸掛著一顆巨大的晨星,它也在凝望著自己,猶如一隻孤獨、不同凡俗的眼睛。

    而在這顆眼睛的下面,新皇改元冊後的鐘聲猶未散盡,整個長安城火樹銀花。人們的喧嘩聲漫過寺廟的高牆,撞擊著武則天的耳朵,她孤寂的心不禁有些發疼。自從獨孤及走後,再也沒有來過。她知道,隨著新皇帝的登基,李治的身邊又會聚集起成百上千絕色的女子,在美色環擁之中,他還會有精力和空隙想念自己嗎?過了年,她就到二十四歲了,已走過了少女的花季時代,和那些後宮的青青少女相比,嬌嫩已是明顯不足。想到這兒,悲哀又要佔據她的心,但她又咬緊牙關,緊閉雙唇。每當心情不好的時候,她就會命令自己,重新在心裡燃起希望的火焰。

    「慧通,快開門,皇后的賜齋來了,正停在寺門前,趕快去迎接,動作快點。」是執法的聲音,她又轉到別的禪捨叫去了。永智一下子跳下床,急速地穿著衣服,著急地說:「姐姐,快起,皇后賜齋,不去不行啊。」

    「皇后賜齋?哼——」武則天鼻子嗤了一下,心冷冷地。她有心不想去,又轉念一想,小不忍則亂大謀,於是慢騰騰地起來穿衣服,和永智一起趕到寺門口。

    寺門口已齊刷刷地跪了好幾排人,武則天和永智也找了個空檔,在後面跪下來。

    「皇后懿旨。」這時一個太監拉長聲音,宣讀道:「永徽元年正月丙午,皇后冊命某為皇后。是故皇英嬪虞,帝道以光,普天同禧。特賜齋感業寺,以示節儀。」

    武則天聽太監讀旨的聲音有些耳熟,偷眼一看,原來是獨孤及。賜齋的事,用不著他來啊,難道是……武則天的心怦怦地跳開了。等接迎儀式一結束,她就急急忙忙趕回禪捨。

    永智拿著齋飯,蹦跳著從門外走來:「武姐姐,你怎麼不拿齋飯就走了。我把你的一份捎來了。這可是宮裡的手藝啊,咱好久沒食過御膳的口福了。」

    「你先吃吧。」武則天打了一盆水,仔細地洗起臉來,又在俏白的臉上輕施了一些胭脂。

    「吃飯了,還打扮。」永智在一旁咕噥著。這時,一個小尼姑跑進來,說:「慧通,住持師父叫你趕快到她房裡去。」

    「知道了。」武則天口裡答應著,手忙腳亂地從箱子裡拿出一個青布包。

    「武姐姐,住持叫你幹什麼?」永智問。

    「回來再說。」武則天頭也不回地跑走了。

    住持的禪房裡,獨孤及正在和住持坐在床上,兩個老相好正手拉著手低語著,見武則天進來,獨孤及忙起身說道:「武才人好。」然後指了指桌上的一個箱子,「這是皇上專門賜你的。」

    「謝謝公公,又勞你大駕了。」

    「武才人不必客氣。」獨孤及說,「這幾個月,實在太忙了,沒能來看望你,還請武才人諒解。」

    「我知道的。」武則天點點頭,從懷裡掏出青布包,對獨孤及說:「你把這個交給皇上。告訴皇上,武媚時時刻刻在等待著他。盼望有一天能早點回到他的身邊。」

    「皇上也很想念你,多次想來,只是事太多,脫不開身。也不能輕易出宮。皇上希望你多保重身體,安心等待。」

    「我能理解皇上的心。」武則天揉揉眼睛,問獨孤及,「皇上的身體還好吧,偏頭疼好了沒有?」

    「還是老樣子,一熬夜就犯。」獨孤及說。

    「多叫人給他按摩按摩,多到戶外活動活動,對皇上的偏頭疼有好處。我在宮裡的時候,時常這樣伺候皇上。」武則天叮囑著獨孤及。

    「洒家一定轉告武才人的美意,這會兒皇上正在大明宮裡賜宴呢,我得趕緊回宮。」

    「那就不留你了。」武則天接著又說,「公公以後不要再叫我武才人,更不要在皇上面前這樣稱呼我。」

    「那叫你什麼?」

    「隨便,我的法號叫慧通,你叫我慧通也行。」

    不覺間,已到三春時節,宮裡宮外,百花盛開,百鳥爭鳴,到處青翠欲滴,好一派熟透的春光。翠微殿前的小花壇裡,玫瑰花又竄了二尺多高,斜枝縱橫,開滿了碗口大的鮮花,嬌艷照人,絢麗奪目。

    早朝時,李治和群臣交換了一下意見,決定在五月己巳,先帝的忌日那天到感業寺拈香。午飯後,李治信步往翠微宮走去,最近幾天,他都在翠微宮午睡。

    「獨孤及,你說到後天去感業寺會怎麼樣?」李治躺在寢帳裡,老琢磨著事,總是睡不著,就和歪坐在旁邊小榻上的獨孤及說話。

    「你是皇上,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獨孤及半睡半醒地答應著。

    「和她會面時,得秘密些,免得讓後宮和長孫無忌他們幾個知道。」李治說。

    「知道了他們又能把你怎麼樣?天下都是你的,別說一個小小的尼姑。」

    「倒不會怎麼樣。」李治揉著鼻子說。

    「皇上放寬心吧,老奴已把事都安排妥了,絕對不會出什麼岔子。」

    「獨孤及,你說我一個堂堂的大唐天子,富有四海,後宮裡美女佳麗成千上萬,怎麼就單單喜歡她呢?」

    獨孤及睜開眼睛,笑了一下,說:「一個人一個脾味。你和她就能合得來。要不然,就是你前輩子欠她的。」

    「獨孤及,她寫血書時,手指頭咬了多大一塊?」

    「皇上,這件事你都問了好多遍了。我不是說過了嗎,當時我心慌,沒太注意。你自己也可以想想,一二十個字,一氣寫下來,得需多少血,那手指頭上的傷口能小了嗎?」獨孤及說著,也睡不著覺了,坐起身子,問寢帳裡的李治:「哎,皇上,上次她叫我給你捎回來的那個小包,裡面裹的是什麼?那天挺忙,在宴會上交給你,我一直都忘了問了。」

    「是一縷頭髮。」李治傷感地說,「她這是責怪我啊,我雖貴為天子,卻讓自己心愛的人,在寂寞的寺廟裡,對著青燈苦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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