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李成梁未敢擅作主張,他把哈達的危機狀況,立即報告給明朝的遼鎮督撫官張國彥。
張督撫就當時的女真情況,分析道:「哈達亡,則無海西;無海西,則葉赫南連北結,而開原危;開原危,則全遼之禍不可勝道。」
遵循張督撫意見,李成梁回到撫順關,派人打探葉赫部情況。
時過不久,葉赫部的仰佳努、清佳努乘著哈達部的王台、扈爾干父子兩喪連報之機,公然帶兵去攻掠哈達村寨。
葉赫部的兵馬搶劫財物,焚燒瓦捨,掠擄婦女,造成哈達部民驚恐不安。
李成梁設「市圈計」,派兵攔劫,一舉誘殺葉赫部的仰佳努、清佳努兄弟二人。這樣,哈達才免遭葉赫的侵擾。
康古六與溫姐死後,猛骨孛羅「為人氣弱而多疑,不能善使其左右」,哈達部仍然是「外迫強敵,內虞眾叛」,處於四分五裂狀態。
且說葉赫部仰佳努的兒子那林孛羅、清佳努的兒子卜寨,在他們的父親死後,分別繼任葉赫部長,繼續侵擾哈達。
建州的努爾哈赤對哈達採取分化的政策,以瓦解哈達,壯大自己。比如孛特蘭率所部歸建州,努爾哈赤除給予適當獎勵以外,並把族女嫁給他為妻,使之死心踏地為己所用。
但是,當時的努爾哈赤主要是以統一建州為主,對哈達並不存在領土野心,只有葉赫部時刻不忘吞滅哈達,以統一海西。
古勒山之戰結束以後,以葉赫為首海西四部,為了醫治戰爭的創傷,曾於萬曆二十五年(1597年)正月,派遣使者前往建州,與努爾哈赤盟誓通好。
但是,和好對於各部來說,畢竟是短暫的,時過不久,各部之間的矛盾就相繼激化起來,努爾哈赤的近攻遠交的方針,便到了具體實施的時候。
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烏拉部的布占泰回去不久,就把路長噶升屯、旺吉努、羅屯三人所在的安楚拉庫、內河二處地方,許獻給葉赫部。
與此同時,葉赫部又截獲路經其地的建州將領穆哈連,並轉交給蒙古。
對努爾哈赤來說,這都是不友好的舉動,是對前次結盟的公開背叛。努爾哈赤與張軍師商討後,決定派遣精銳的鐵騎兵,以閃電般的速度,一定要一舉成功,奪回失地。
萬曆二十六年(1598年)正月,努爾哈赤派遣大將費英東、五弟舒爾哈齊、長子褚英、大將噶蓋等,率領一千鐵騎軍,星夜兼程,突然襲擊了敵人,終於奪回了內河、安楚拉庫兩部屯寨二十餘處,並獲人、畜一萬餘,勝利返回。
因為長子褚英年十八歲,初次出征,努爾哈赤賜他號洪巴圖魯,以茲鼓勵。自此,建州與葉赫兩部的矛盾加深了。
不久,那林孛羅病死,其弟金台石繼任葉赫部長,決心繼其遺願,圖報父兄之仇。
萬曆二十七年(1599年)五月,葉赫金台石雄心勃勃,帶領五千兵馬,前去攻打哈達部。
金台石想以閃電戰方式,征服哈達之後,再進而統一扈倫四部,從而稱霸海西,好與建州努爾哈赤爭雄。
金台石統領兵馬殺進哈達境內,大肆搶劫財物,婪燒村寨,無惡不作。當時,處於內訌外擾情況下的哈達,沒有足夠的力量抵抗葉赫的進攻。哈達部長猛骨孛羅出於迫不得已,就送三個兒子到建州當作人質留給努爾哈赤,以向建州借兵禦敵。
對於送到嘴邊的食物,精明強幹的努爾哈赤自然不肯放過,他滿懷欣喜地接受了。
實際上,葉赫與建州兩部為爭奪哈達部發生戰爭,勝敗對於建州部的利害關係極大。這是因為努爾哈赤統一建州之後,部眾越來越多。原來的土地貧脊,糧料不足。如果征服了哈達部,佔有了南關的-垠,努爾哈赤正像猛虎添翼,求之不得呢。更有甚者,哈達部地處建州出入的咽喉,若是佔有了哈達部,建州的地盤立刻就可以向外推進二百餘里,逼近葉赫部的邊境。
反之,一旦哈達部被葉赫佔領了,建州將面臨著門戶之患——這是努爾哈赤最不願意看到的結果!
如今,猛骨孛羅親自送三個兒子作為人質,正合努爾哈赤的心願。
於是,他滿口答應,立而派遣大將費英東、噶蓋二人,領兵馬二千,前去援助哈達部。攻下了哈達城,生擒了猛骨孛羅。
在哈達舊城裡,努爾哈赤殺牛宰馬,犒賞兵士,休整三天之後,回師佛阿拉。
軍師張聿華把努爾哈赤與眾將領接入城裡以後,唯恐牽怒明朝皇帝。於是與努爾哈赤商量了一條絕妙的計策。
努爾哈赤立即讓何和理將軍,為哈達部長猛骨孛羅備辦喜事,把女兒莽古濟嫁給他為妻!且喜事要辦得熱熱鬧鬧,紅紅火火。
何和理回去以後,先找到洛寒,把辦喜事的有關幾項事情,如新房、嫁妝、家俱等安排妥當了,便帶著幾名侍衛去了撫順關。他在購買物品的同時,故意把努爾哈赤招哈達部長猛骨孛羅為婿的消息宣揚出去。
當時的撫順關總兵是李成梁的兒子李如松,何和理又故意走到府門前,與守門兵卒談天說地,故意將這個消息講出去。
何和理在撫順關住了一天一夜,他走一處講一處,弄得撫順關裡沸沸揚揚,大街小巷,都知道建州努爾哈赤與哈達部長猛骨孛羅聯姻,即將辦喜事了。
且說猛骨孛羅得知這一消息之後,內心也十分興奮,雖說哈達部亡在自己手裡,每想到這裡,心裡總覺得難過。但是,好在自己還活著,所謂「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呀。
到了辦喜事那天,猛骨孛羅打起精神,披紅掛綵,打扮得齊齊整整,熱鬧非凡。
努爾哈赤讓猛骨孛羅騎上駿馬,在佛阿拉城裡轉了好幾條街,於是全城人無不知曉。
到了晚上,酒宴過後,猛骨孛羅進入洞房之後,見到新娘子莽古濟長得十分俊俏,心裡自然樂滋滋的。
猛骨孛羅已年過而立,在哈達已有三房妻妾了,對男女之事已為過來之人。
於是,他走過去摟住那新娘子上床,經過一番溫存撫愛之後,便做起顛鸞倒鳳的好事了。
猛骨孛羅在興奮快活之中,愈來愈覺得不妙,漸漸對莽古濟有了懷疑,他問道:「你本是一個黃花閨女,身子下面怎麼沒見紅啊?」
「喲!你也真太講究了,你想一想,我都多大了呀?到今年夏天,我已經二十五歲了!」
猛骨孛羅聽了,仍然不能滿意,但是又不敢太露骨了,因為她是公主,是努爾哈赤的女兒,一個被監禁的人,怎敢得罪她呀!
其實,莽古濟早在府裡與達啟偷嘗了禁果,那已是五、六年前的事了。
這個達啟便是額亦都的兒子,他的母親莫愁病死之後,便到努爾哈赤府裡,與他的子女一起居住,二人便產生了感情。
猛骨孛羅已斷定莽古濟不是一個處女。但是,他只得對這事諱莫如深,緘默不語,他擔心會招來麻煩,甚至是殺身之禍。於是,對莽古濟一邊厭煩她,蔑視她,一邊又不敢得罪她,只能忍氣吞聲,過著極為尷尬的日子。
實際上,莽古濟也根本算不上是猛骨孛羅的妻子,只不過是個看守他的衛兵罷了!即使這樣,猛骨孛羅也只作了半年的建州女婿,努爾哈赤就把他這位女婿殺了!
萬曆皇帝得知建州的努爾哈赤把南關哈達部滅亡了,並殺了部長猛骨孛羅,非常生氣。
努爾哈赤感到事態有些嚴重,為了緩和與明朝的關係,答應歸還哈達部的部民,並先後將猛骨孛羅的次子革把庫和長子武爾古岱送回了哈達部。並被迫於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七月份,在撫順關外,當著孫總兵官的面,殺白馬、椎黑牛立誓。
同年,哈達部因旱災、蝗災所逼,百姓將妻子、奴僕、牲畜易而食之。
武爾古岱向明廷申請發糧救賑,萬曆皇帝下聖旨,讓建州努爾哈赤去救助。
努爾哈赤帶著糧食,打著皇帝要他賑災的旗號,乘機把哈達部滅亡了。
哈達滅亡之後,明朝在遼東失掉南關,海西女真的門戶洞開,努爾哈赤以武力征討,又借助婚約的策略,達到了「正攻」的目的。
於是,他又以同樣的方式,目光敏銳地注視著下一個目標——輝發部。
萬曆二十九年(1601年)十一月,烏拉部長布占泰把其侄女阿巴亥,又作為政治交易的禮物,親自送到了建州,成為努爾哈赤的妻子。
這個阿巴亥,就是後來的大妃烏拉納喇氏。當時,阿巴亥年僅十二歲多,而努爾哈赤已四十三歲,即使做她的父親,也還是綽綽有餘的。
可是,這個尚存稚氣的女孩子,卻是一個天生的情種,她居然成熟得像一串絳色的櫻桃,令人望見了就要流下涎水來。
新婚之夜,正是月圓之夕,努爾哈赤深情地看著她,摟著她那嬌嫩的身子。
她那明亮的眼睛,在秋月裡依依含情,臉腮上的兩個小酒窩,襯托著宛如蘋果般的臉龐,更顯得性格恬靜,舉止溫柔。努爾哈赤望著,望著,心裡便漾起一層愛意,不停地親吻著,撫摸著她那柔軟的、光潔如玉的肌膚,嘴裡不禁喃喃說道:「有了你,誰的房裡我也不去了!」
在此之前,努爾哈赤已有妻室八人。除去元配妻子佟氏春婭娜已死之外,還有兆佳氏、紐祜祿氏、富察氏,伊爾根覺羅氏、哈達納喇氏、葉赫納喇氏孟古、嘉穆瑚覺羅氏。
自娶了阿巴亥之後,努爾哈赤獨寵她一身,對那八個妻子,棄若敝屣。阿巴亥在努爾哈赤那愛的陣陣熱流的滋潤下,如魚得水。不久之後,葉赫納喇氏孟古死了,努爾哈赤猛然聽到這消息,正如一盒涼水澆到頭上,令他悲痛萬分。
二十七歲的孟古在病危期間,直至彌留之際,仍在思念母親。努爾哈赤為滿足孟古的心願,不計前嫌,不顧雙方正在進行的較量,曾經寫信給葉赫部長金台石、布揚古,以允許其母親來建州,與奄奄將死的孟古一會。
不料,葉赫部因卜寨之死,已與努爾哈赤誓不兩立了。
那林孛羅又忍受不了古勒山之戰中的表兄敗績,這些刺激和恥辱,迫使他晝夜啼哭,不進飲食,竟然鬱鬱成疾,懷恨死去。
這又是一樁彌大仇恨!金台石與布揚古只派了孟古乳母的丈夫南泰前來探望,致使孟古成為終身遺憾。
孟古含淚而死,努爾哈赤也深感負疚,一連幾天,他不思飲食,悲痛不已。
努爾哈赤決定厚葬孟古。
在舉哀期間,努爾哈赤要求去斂祭享,優客加禮,殺牛、馬各一百,隨葬奴婢四人。並命令全佛阿拉祭奠齋戒一個月,棺槨停在禁內越三年。
努爾哈赤沉痛悼念之後,立下對葉赫進行報復的誓言。
後來,努爾哈赤果然沒有食言,於萬曆三十二年(1604年)五月,親自帶領兵馬去攻打葉赫部,連續攻克張城、阿氣蘭城,並將兩城掠擄一空,才返回佛阿拉。
努爾哈赤滅亡哈達之後,其遠交近攻的第二個重要目標便是輝發部。長期以來,輝發部
一直依附於葉赫部,兩部的關係相當密切。據說,輝發部的部長拜音達裡是葉赫部長那林孛羅的「次將」,兩部的關係非同一般。攻佔輝發部對建州來說也極為重要。這一方面可以砍掉葉赫部的一個臂膀,其次,也可以打開去烏拉部的通道。佔領了輝發,就能切斷烏拉部與葉赫部之間的經濟聯繫,有利於建州的經濟發展和繁榮。
具體地說,因為黑貂等名貴產品,由黑龍江南北,即所謂「江夷」地方和東渡虎爾哈部南運,多受烏拉部控制。烏拉部是貨物的中轉站,即集中「江夷」的東珠、紫貂等土產,又將關內的布匹等物品供應東海各部。像這樣重要的貿易往來,都必須經過輝發部,運往開原,使沿途各部都得到好處,其中獲益最大的,當然是葉赫部。一旦輝發被建州攻佔了,就等於砍斷了葉赫部的重要經濟命脈,葉赫部的經濟狀況馬上就會蕭條起來。因此,佔領輝發部,對於努爾哈赤統一東北地區,打擊葉赫勢力,都具有不可估量的戰略意義。
在滅亡哈達之後的近七年的時間裡,努爾哈赤養精蓄銳,厲兵秣馬,終於兵強馬壯,於大明萬曆三十五年(1607年)九月,率師攻輝發。
輝發部原先世代居住在黑龍江與松花江交匯處的一大片地域內。他們的始祖為女真人中尼馬察部的一支。
在明朝嘉靖年間,他們的首領星古力率領全部落的人移居至渣魯地方。現任部長是王機。
這個王機-很有抱負,年輕時刻苦練武,馬上功夫非凡,有萬夫不擋之勇。
他主政後,憑借武力,收服臨近諸部落,勢力日漸強盛,在輝發河畔扈爾奇山築城以居,這就是如今的輝發部。現任部長是王機的孫子拜因達裡。
努爾哈赤先派精兵數十人裝扮成商人混入輝發城,作為內應。隨後,他親率兵馬逼近輝發城下,裡應外合,一舉滅亡了輝發部,並砍死了部長拜因達裡。
輝發部滅亡了,努爾哈赤收其兵,遷其民,唱著凱旋歌,返回佛阿拉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