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上課是很無聊的。大一的時候,天天去上課;大二的時候,間或去上課;大三的時候,偶爾去上課。如果說第一次逃課是無心犯的錯,那麼第二次逃課就是故意犯的錯,現在呢,我早已不認為逃課是錯了。
大四就要開課了。一早,曹總給我拿來一張課程表,雷風看過以後,驚訝道:「課真多啊!」想必在一座城市,是沒有人會去追究市長是不是每天準時去上班的,所以對我來說,這兩年,課程表上的科目永遠是自由活動。課多課少並不取決於課程表。
學院裡按綜合成績排名,把整個畢業班分為A、B、C……八個模塊,A模塊集中所有的優等生,最差的就分到H模塊。其原理很簡單,有點像小學時候的成績排名。在這個社會,如果你成績不好,就要受到歧視,不管你是上小學,還是上大學,這是真理。
雷風因為第一次跟高年級的同學住,不解行情,每天堅持上第一節課。劉備為了過四級,天天早上和於曉筱去背單詞。他們前後一動作,我和猛男就睡不著了。對於劉備,我們無可奈何,這傢伙典型重色輕友,於是就商量要改造雷風。研究決定,由猛男教會雷風打各種遊戲,這樣從客觀上推遲晚上他睡覺的時間,然後我來指導他,從主觀上進行改造,讓他深刻明白好學生不是按時上課上出來的。
但既然醒來了,就去上課,新學期也要有新氣象。我很有雅興地打電話把曹總叫起來,有好事我是不會忘記他的。我們在校門口吃早餐,吃完以後,發現已經開始上課了,我埋怨曹總:「你怎麼吃飯吃這麼慢?」曹總委屈地說:「兄弟啊,我們來吃的時候,就已經上課了!」更為不妙的是我們出門的時候,誰都忘記看在那間教室上課。早幾天看課表時只知道有十來門課在七八個教室上,有的教室間距超過一公里,不知道排課的老師是不是腦子進水了。10分鐘的休息時間,要跨越一公里,還要解決個人需要,我們的時間真的很緊張。
曹總用手機聯繫了一下他的紅顏知己,電話裡的聲音很小,估計接電話不太方便。終於知道我們該去那裡上課,在門口等了很久,在教授板書的一瞬間,我跟曹總閃了進去。教授很敏感地回了一下頭,只看到還在忽悠的門。我們趕緊裝著認真看書的樣子。教授就歎了口氣,心裡無比地感歎,老了,總是疑神疑鬼的。
前面有個美女回頭看了看我們,我不經意地發現她與曹總進行了一次眼神交流。這美女我認識,她的名字叫風月。聽課的時候,發現帶錯了書,上的是《CAD設計》,我帶了《虛擬控制設計》,曹總帶了《專業英語》。很久沒上課了,發現上課很容易困,為了振奮精神,我第三節課上完就提前結束上午的課程,曹總的決定跟我一樣。
吃飯明顯太早,我們就去學院,只有吳帥哥和小張老師在。曹總到小張老師那裡去報發票。在學生會中,我是負責花錢的,曹總是管報賬兼監督我花錢的。這是吳帥哥想出來的點子,說可以促使我們節約,保證我們廉潔,讓我們互相監督。我們很擁護這樣的決定,因為花錢可以更加正大光明。
吳帥哥買了台新車,整天得意洋洋津津樂道,我識時務地說:「吳老師真是年輕有為,車子、房子、位子、妻子,已經四子登科了!」吳帥哥很受用。不過在眾人的目光下,他也會謙虛一下,「哪裡哪裡!」
突然手機震動,一看是條短信,一個陌生的號碼,內容是「已遵照你的指示換了聯通雪雪」,沒有標點符號。我馬上就猜出是誰發的,本想回一個,可是想了半天,硬是沒組織出像樣的語言,偶然發現我的文學素養還需要提高。於是就打了韓露露手機,問她迎新晚會綵排什麼時候弄。她說,後天下午在大禮堂。掛了電話,知道後天下午就可以見到飛雪。
去食堂的路上,曹總說她未婚妻已經畢業,明天要過來找工作。我說好啊。說完以後,覺得英雄氣長兒女情短,都是男子漢大丈夫,曹總吃著碗裡的還可以挑著鍋裡的,我卻連個基本女朋友都沒有,怎麼說我也是風流倜儻玉樹臨風才高八斗學富五車啊,唉!
下午想去上課,但發現上課的地點太遠,走起來太累,只好在宿舍玩遊戲。玩了兩個多小時遊戲,覺得真沒意思。打星際,老是打不過猛男,玩帝國,猛男老是玩不過我。我就摸出手機發了條信息給飛雪,問她在做什麼。她很快回信息說:「我在插花」。我就開玩笑回信息給她:「那你不送我幾朵?」她居然回信息說:「好的」。
我嚴肅地對猛男說:「剛才劉備發信息說,你們物理老師在點名,你還不快去。」猛男驚慌地說:「真的!」就開始往身上穿衣服,動作之迅速不及掩耳。因為太急,這傢伙把內褲穿在褲子外面就衝出去了。後來學校就開始流行內衣外穿。
我匆忙把頭洗了一下,把鬍子剃了一下,順便也把臉洗了一下,門玲響了。我克制住狂喜的心情,非常紳士地把門打開,進來的卻是韓露露。我一臉不悅地問她:「你來幹什麼?」她說:「我到樓上拿東西。打電話給飛雪,她說到你這裡來,我等她一下!」我只好放她進來,卻意外地看見飛雪也剛好走到門口,眼前一片艷紅。今天飛雪穿著一件大紅色的短袖毛衣,臉紅紅的,捧著一把紅玫瑰,真是要多嫵媚就有多嫵媚。趁我還在發呆,韓露露衝上去,一把把紅玫瑰搶去,然後跑掉了。
飛雪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嚇呆了,我只好親自拉她進來,她很不好意思地解釋:「我剛才的花……是送給……送……那知道被……她……」看著她著急的樣子,我說:「沒有關係,你來了就好!」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有點尷尬。為了活躍氣氛,我提議看影碟,在劉備的影碟架上找了半天,最後選定《星月童話》。這個片子據說是女人看見都要哭的,我就見過韓露露和傲欣邊看邊消耗大量餐巾紙的壯觀場面。
看影碟的時候,我問飛雪:「你看過嗎?」飛雪說沒看過。我提出跟她打賭,如果她看哭了,就要請我吃飯,如果她沒哭,我就請她吃飯。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在我看來,有些賭博誰輸誰贏無所謂。
影碟OVER了,她居然沒有哭。我就說:「你真是個堅強的女孩子,晚上你想吃什麼?」她連忙說:「不用了,不用了,開玩笑的。」我嚴肅地說:「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怎麼可以開玩笑呢?」迫於我的真誠,她只好同意了。
考慮到我是個熟面孔,為了不影響一個女孩的清白,就打消了請她在附近吃飯的念頭。我提議去吃雲南小吃,但坐車太快,就選擇了步行,一邊走一邊聊。我發現飛雪雖然來自上海,卻有不同於一般上海的東西。我還不能確定是什麼,所以我認為有必要深入瞭解。
在一家小吃店裡,我點了一盤風味辣子雞飯,她說跟我一樣。吃飯的時候,我開始認真打量坐在我對面的這個女孩子。美麗其實是一個很含糊的形容詞,像水一樣,有很多種狀態很多種形式。水如果是氣態,那它就是霧,美麗如果是天真無邪,那它就是可愛;水如果是液態,那它就是水,美麗如果是清新脫俗,那它就是純潔;水如果是固態,那它就是冰,美麗如果是聰慧典雅,那它就是高貴。飛雪是一種不定的狀態,因為她擁有可愛、純潔和高貴。
說實話,第一次見到飛雪,就被她的活潑勾去了兩魄,第二次見她,又被她的聲音奪走了三魄,第三次見她,再被她的真誠搶去了四魄,只剩下一魄的我,根本就沒來得及看清楚她的身材和臉蛋,全部的印象只有一個「美」字。現在我終於可以仔細地端詳她的一切。她有點胖,但絕對是不難看的那種。她的皮膚很白,用雪白來形容肯定不過分。
我問飛雪:「迎新晚會準備表演個什麼節目?」「本來報了一個彈鋼琴,後來他們說借鋼琴太麻煩,韓露露讓我做主持人!」我想了想,「你鋼琴什麼水平啊?」她說:「業餘十級!」我不知道十級是什麼水平,但應該是很高了吧。我就說:「會彈鋼琴的女孩子都是很有藝術細胞的,我們學校就缺你這樣的人才。方便的話,你到時候就賞個臉,為學院同學彈幾首曲子!」
我看見兩片紅雲飛上了飛雪的臉頰,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能行嗎?」我立馬打電話給河馬(迎新晚會他是負責器材的),他說:「鋼琴在舞廳裡,要向保衛部借,並且搬到禮堂很麻煩……」沒等他說完,我就說:「我去向保衛部借,晚會那天,鋼琴你一定要負責搬到!」說完就把電話掛了。飛雪說:「我好長時間沒彈了……」我接著打了個電話給傲欣,傲欣說他們學院有練琴房,我就跟飛雪說:「明天下午我陪你去練琴。」
我吃完了,發現她幾乎沒動。現在這個時代不貪吃的女孩已經太少了,我激動地說:「你保持身材啊,那麼節食,我就喜歡你這樣的女孩子。」她的臉一下就紅了,把頭低了下去。
從學校到吃飯的地方,有一段很長的路,像我這樣惜時如金的人,平時坐車都覺得太久,可現在第一次感覺太短太短,真希望這條路能無限地延伸下去,那我就可以跟飛雪這樣肩並肩地永遠走下去。
離女生宿舍還有50米的時候,我停下了。女生宿舍門口人山人海,在這個學校裡,我認識的人有限,但認識我的人卻不限。我不想給自己添麻煩,也不想給飛雪添麻煩,就只能目送她回宿舍。看她一步三回頭,依依不捨的樣子,我有些心動,但我還是毅然轉過身,大踏步地往宿舍走。
來日方長。
2.
回到宿舍,劉備直言犯上,要我老實交代晚上去那裡啦。這種高度機密的事情,我是不會告訴他的。我坐在書桌前回味今天發生的一切,猛男走過來,關切地說:「劍哥,你是不是受刺激了,怎麼一個人傻笑啊?」「有嗎?我怎麼不覺得!」
第二天中午,我一個人在宿舍,飛雪說有東西要給我,我讓她上來。三分鐘後,她出現在門口,手裡捧著一盆干花。
「昨天本來送你花的,被韓露露搶走了,現在補上。」我笑著說:「太客氣了吧。」她就一本正經地說:「小女子一言,駟馬難追!」看她說得有道理,我就接過花盤,「幹嗎送我干花,乾巴巴的。」她口吐金蓮:「干花恆長久,一束永流傳!」沒辦法,我只好把花放在寫字檯的右上角。擺上去以後,我發現寫字檯上擺一盆花,還真漂亮。
因為下午我和曹總都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就沒去上課。曹總要去車站接他未婚妻,也就是曹夫人。飛雪說她下午4點下課,我3點40就到了教學樓。我希望下課的時候,飛雪走到樓下第一眼就看見我,結果我如願了。沒想到她會背一個那麼大的書包,我提了一下居然沒提起來,結果只好動用內力,不然就丑大了。傲欣的學校不遠也不近,我們很快就到了。
我不缺乏藝術細胞,但是對鋼琴這種高雅藝術的欣賞還是初級階段。飛雪每彈一段,我都會由衷地說:「彈得太好了,太美妙了!」彈著彈著,飛雪就停下來,不停地在那裡格格笑,笑得花枝亂顫。我被她笑得很疑惑,就問她:「你笑什麼?」她就說:「我剛才彈錯了,你還說好極了!」「哦,是嗎?呵呵……」
回來的時候,傲欣說要搭我的順風車,我只好坐前面。路上,我就聽傲欣在不停地說我的壞話:「我哥很不會討女孩子歡心,我哥很大男子主義……」我叫她閉嘴,她反而說得更多了,所以中途我就讓她下車了。到學校以後,我趕著出來給飛雪開車門,由於緊張,頭撞在車門上。飛雪很緊張地說:「沒事吧?」我笑著說:「有你這句話,什麼事也沒有了。」
為了表示對我的感謝,飛雪一定要請我吃晚飯,我假意推辭了一翻,就迫不及待地答應下來。因為女孩子請客,有些不好意思,吃飯的時候過於緊張,把菜濺到飛雪身上。我對飛雪說,真不好意思讓你請客,還弄髒了你的衣服,我明天晚上請你吃飯。
早上醒來的時候,看到雷風在下面吃中飯,突然發現一天過得好快。剛收拾完畢,韓露露就風風火火地跑進來,遞給我一份名單,讓我確定一下迎新晚會的主持人。我以新生沒經驗為由,果斷地把飛雪的名字去掉了,然後我讓韓露露在節目單中加一個彈鋼琴的節目。去掉飛雪是我深思熟慮的結果,歷來主持人都是一個製造明星的崗位,我可不想讓飛雪紅遍整個學校。
在我們學校,有一個「估計情敵」的辦法:如果你喜歡的女孩五官端正、發育正常,那把你的情敵召集到一塊,可以打場籃球;如果在此基礎上又有諸如人面桃花的容貌或者小鳥依人的性格再或者波濤洶湧的身材那肯定是場足球對抗賽;如果很不幸你的心儀對象是系花級水平,那你和競爭對手可以毫無疑問地舉辦足球聯賽了,並且是帶升降級的聯賽……我可不準備打一場抗日持久的足球聯賽,我準備點球致勝。想了想,我這人還是有自私的一面。
韓露露請我下午抽時間去看看禮堂綵排。下午只有兩節課,曹總遲到了一節,我早退了一節,我們只是在教學樓下匆匆見了一面。跑到禮堂,我找到看管禮堂的老師,拿了28日禮堂的票。禮堂只能容納1400人,而光我們學院就有2500人。對於藝術氛圍極其缺乏的科技大學來說,一場文藝晚會是讓人激動和瘋狂的,如果不憑票入場,場面將很難控制。
拿著一大把票,站在禮堂的後門口,思考著如何妥善安排。想了半天也沒有想出什麼好的方法,畢竟和尚太多,而粥又太少。無奈只好先走進去。在最後一排就醒目地看到吳帥哥在第一排跟一群女生打情罵俏,我莫名地開始緊張。走上去,突然發現飛雪一個人坐在禮堂的中間,靜靜地看著舞台上的綵排。我一下子輕鬆很多。我輕輕地從後面拍了一下她的肩,她回頭一看是我,一臉高興的表情。我順手把票遞給她,小聲地囑咐她:「你把這個收好,任何人也不給,等下晚上一起吃飯。」她想說點什麼,可我已經走向前去。
看見我過來,吳帥哥一臉的驚喜,有點像在山頂站了一天一夜的哨兵見到來換防的一樣。吳帥哥丟給我一支煙,迫不及待地轉達了領導的指示:「剛才楊老闆過來看了一下,要求一定要抓好演出質量和禮堂秩序,到時候楊老闆要把學校的有些領導請過來……」我一看要增加任務,就笑著問吳帥哥:「吳老師,那個經費問題?」吳帥哥嘿嘿地笑了兩聲,就說:「該花的就花,達到要求了,還怕……那我現在就先回辦公室了,你在這裡看著。」我拍著胸脯保證堅決完成任務。不過我敢肯定,楊老闆讓他下午在這裡督場,看見我來了,他就準備提前下班了。
韓露露把綵排的情況給我匯報,我心不在焉地聽著,考慮著跟飛雪去哪裡吃飯。可世界上的事情很奇怪,我越想盡快走,就越走不了。
只好表面鎮定,內心焦慮。
3.
禮堂外人頭攢動,錦旗飄飄,機械設計學院迎新兼國慶晚會,經過一個多月地緊張籌備,終於要熱烈而隆重地召開了。
女生部的迎賓小姐已經在大門口亭亭玉立,碰到有人進門都會熱情地說:「歡迎光臨,聰明文曲星祝您度過一個愉快的夜晚!」接著就會收到辦公室派發的節目單。這份節目單製作精美,設計印刷費就達到四位數,從外表看,它跟普通的節目單沒什麼兩樣,可它又很特殊,因為其正面印刷節目表,背面是校門口一家連鎖眼鏡店的產品介紹。
另外,每一個參加今天晚會的人,都會得到外聯部一份小禮物,每份禮物上都印上了「文華書店」字樣。如果不是考慮到今天晚上有校領導蒞臨指導,我想拉王可能還會在每把椅子背印上「美麗運動服裝店恭賀」字樣,給每個人派發福滿園的掛歷,在舞台上擺放巨大手機模型等等。
我站在門口,聽到有個進門的同學疑惑地問同伴:「我們今天是來看晚會的嗎?」
離晚會開始還有一段時間,實在沒有胃口,我把手裡的盒飯塞給在旁邊的猴子。我還得進去看看,今天這一畝三分地上,如果出現什麼意外狀況,楊老闆還不把我生吞活剝了。我慢慢地向前台走去,看到各個部門像一群群公蟻緊張有序地忙碌著,舞台上的曹總有點像一隻戴眼鏡的母蟻。
在燈光昏暗的後台,一個打扮得奇奇怪怪的女孩子,正準備彈那架烏黑珵亮的三角鋼琴。這是什麼人,是誰放進來的?這可是貴重物品,怎麼可以隨便讓人摸呢!我上前一把抓住那個女孩子即將落下去的手,「啊!」我感覺手被電了一下,從女聲的音率來看,是個既熟悉又不是很熟悉的音頻,從手臂的通電量來看,似曾相識。
「飛雪!是誰把你弄成這個樣子的!」我雙手扶著飛雪的肩膀,一臉心痛地問。
「不好看嗎?」飛雪在我的手臂下,一副怯生生的樣子,看來,她是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看到這副人見人憐的摸樣,讓我想起賣火柴的小姑娘。深更半夜,小女孩冒著大雪出門賣火柴,等了大半夜,結果等到一個沒有愛心的人告訴她:「現在都什麼年代了,點火都用打火機,早就不用火柴了。」然後賣火柴的小姑娘鬱悶極了。
我能做那樣的人嗎?於是我就說:「好看好看,很有個性!」昏暗的燈光下,飛雪沒有看見我情緒的變化,開心地笑了起來,「真的嗎?是蔚婭幫我化的!」蔚婭會化妝嗎?怎麼從來沒聽說過,百分之百是她在拿飛雪做試驗。一個這麼標緻的女孩,讓她化得跟花木蘭從軍一樣,簡直是暴殄天物。
可想到今天晚上飛雪要公開演出,難看一點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我就補充道:「很不錯,今天晚上你這個形象上台最好。」她對我的話深信不疑。
禮堂裡已經人聲鼎沸,在亂七八糟的聲音中,還夾雜著頻率越來越高的口哨聲,有大膽的用手捂著臉大聲地喊:「什麼時候才開始啊?」這個時候禮堂就像一個水壺,人就是水,水在不斷升溫,如果還不開始,可能水就要變成氣,就要爆發出去,後果堪憂。
領導們終於姍姍地到了,楊老闆審視度勢,及時宣佈晚會正式開始。很多人當時就熱淚盈眶,盼這場演出實在是盼得太久了,很多人吃過中飯就到禮堂來了。據個別學生會幹部報告,早上開門的時候,還看見有人在禮堂裡打地鋪。
禮堂的光線暗淡下去,台下一片寂靜,千百雙眼睛望著前方,等待光明重現。驀然,從天花板上射下兩道銀白色的光環,在舞台的每個角落轉悠了一圈以後,慢慢地交織在一起,最後停在後台的出口處。漫長的等待過後,一個手拿話筒的苗條伊人從台後款款地走出,紫花色的吊帶短裙襯出美人的玲瓏身段。
韓露露做主持人再合適不過了。可今天晚會,她要貫穿五個節目,三個節目是主演,另外兩個是次主演。雖然韓露露一再保證圓滿完成所有任務,且堅持自己出任主持人沒有任何問題,我還是不合時宜地想起上半年學校文藝會演的事情,斷然回絕了。
我們學院上半年文藝會演的節目是《黃河頌》,結尾要擺一個造型。幾個男生疊羅漢一樣搭成人梯,韓露露穿著八路裝,紮著牛皮帶,別著小木槍,手舉大紅綢,一副英勇就義的摸樣站在人梯的頂端。一切都向好的方向發展,但當舞台上空的幕布徐徐落下的時候,韓露露突然從人梯上滾落下來。那一刻,站在舞台邊督戰的我,思維呈現空白狀態,反應過來的時候,楊老闆和吳帥哥已經從台下衝了上來。我急忙衝過去,把韓露露抱起來,風馳電掣地跑向醫務室。
所幸的是,韓露露只不過是累的,醫生說休息一下就沒事了。我感慨良多。那段準備會演的時間,文藝部的工作是超負荷的,基本上做到「女生當男生用,男生當牲口用。」為這事,楊老闆不留情面地狠狠批評了我,又不失時機地給我貫徹了人性化管理的理念。殷鑒不遠,我不敢再冒這個風險。
現在站在台上的這個麗人是風月。風月是機械設計院畢業班傳說中的四大名花之一,外號「小西施」,籍貫玉溪。就全院來講,論漂亮,她不是最漂亮的;論聲音,她不是最甜美的;論氣質,她不是最好的。之所以選風月來做這場晚會的主持人,是因為她就是曹總傳說中的紅顏知己!
風月搔首弄姿了一下,擺了一個性感的POSE,才緩緩舉起話筒。請原諒她的粗俗,大四的女生知道時日不多,所以抓住一切可能的機會展示自己。
「尊敬的各位領導,親愛的各位老師,同學們,你們好……」
台下掌聲響起,「感謝你們參加今天的晚會,現在由我向大家介紹一下今天到場的領導:副校長王白金,學院院長李永久,學院黨委……」掌聲再次響起。
「兄弟院校的學生幹部:雲南大學學生會秘書長田光,管理學院學生會主席文如花,國土學院學生會主席……現在我們推出的第一個節目是……」幕布後面伸出一隻手,遞給風月一張紙條,「歡迎學生處處長馬千里!」台下掌聲雷動。
飛雪的節目安排在上半場,選的曲目是《致愛麗絲》。後來我才知道,這首曲子是飛雪特意送給我的,可惜我的私人禮物在我不知道的情況下,被數千人享用。悠揚的琴聲飄揚在禮堂上空,久久不絕於耳。列子形容好的音樂繞樑三日,我認為不過如此。飛雪演奏的時候,全場鴉雀無聲,我閉著眼睛慢慢地品味。無意間睜開眼睛,發現攝影師正對著我拍攝,我一把抓住攝影師的衣領,咬牙切齒地說:「我花錢請你來,不是叫你來拍我的,拍台上,快拍台上。」因為我的英明抉擇,終於留下了一張絕世風景照。
鋼琴彈完了,飛雪站起來,在聚光燈下向觀眾謝幕,我聽到身後有人惋惜:「鋼琴彈得很好,可惜人長得……唉!」
中場休息之後,風月換了一套旗袍上來,拿起話筒,神秘地一笑,「今天晚會我們請到一位神秘的佳賓,你們能猜出他是誰嗎?」
節目看得有點累了,突然碰到智力題目,同學們的情緒又上來了,可一聽這個很難的問題,本著嚴謹務實、實事求是的精神,大家大聲地喊:「不能!」
風月有點鬱悶,只好向大家坦白:「哦,讓我們以熱烈的掌聲歡迎雲南本土的歌壇流浪巨星——瀏得樺。」瀏得樺從後台鑽出來,披頭散髮,襤褸不堪,知道的是流浪派歌手,不知道的還以為是要飯的。為了不影響巨星的表演,風月快步下台,不知道被什麼絆了一下,差點摔倒,把我和曹總嚇了一身冷汗。坐在我旁邊的曹總語無倫次地說:「還好,沒有摔倒,不然心疼,我會……」我表示同感,為了滿足風月的表現欲,這件旗袍是我花大價錢租來的,弄壞了可是一筆巨額賠償。
看得出瀏得樺不是浪得虛名,一首符合自身特點的《浪人情哥》,已經充分調動了全場兄弟們的情趣。這傢伙唱罷,還肆意挑逗全場觀眾。
「朋友們,要再來一首嗎?」
「要!」
科大的學生說話做事,從不拖泥帶水,一個簡單的字,就表明了堅定的立場。禮堂裡面「要」聲振天。禮堂外面喊聲振天,「我們要生存,我們要進去!」把門的來報,前線告急,快頂不住了。門外有大量閒散人員正大量結集,欲湧進禮堂,該如何處置?
俗話說:防民流動甚於防川。審時度勢,我只好著生活部通令各門,解除禁令。
回頭一看,一片黑壓壓的人頭,蔚為壯觀。我看到管理學院的文如花在那裡擦汗,是夠她汗顏的。前幾天他們組織的那場晚會,時間沒過半,人員已經流失過半,後來她就不斷地在後面趕人,把人充實到前面去。散場的時候,管理學院的老大臉比鍋底還黑。現在生活部已經調集兵馬,全副武裝地站在第三排處,如果還不有效控制,可能人早已經站到舞台上去了。
學生會百十號人,兩個星期來的辛苦付出最終轉化成了陣陣掌聲,兩個小時的晚會很快就過去了。散場的時候,領導先走,領導轉身看看,背後有那麼多人,就很有領導氣度地向人群揮揮手,大家就開始鼓掌,其中很多人看到別人鼓掌就盲目地跟從。第一批的鼓完以後,聽到後面還有人鼓,就又開始第二次鼓,依此循環。
楊老闆送領導回來後,喜笑顏開。趁這個時候,我趕緊向他匯報工作,比如學生會辦公室的裝修計劃,「批!」比如晚會經費超支的事,「報!」比如組織全體學生會幹部聚餐的事,「等等,你這傢伙得寸進尺,吃飯的事,你自己看著辦。」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一年前,學生會出去聚餐了一次,吃掉了兩千多,前任學生會主席拿著那張賬單都頭大。
飯還是要吃的,不過只能叫部長以上的學生幹部了。準備吃的時候,給飛雪打了個電話,「飛雪,你今天表演很棒……你餓不餓?」電話那頭噢噢的幾下,好像是嚥食物的聲音,「啊!還沒吃沒吃呢。」「那過來吃燒烤吧!」「好的!我就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