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3/17
經過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的飛行,我和攝影師陳漢祥終於抵達了約旦首都安曼。下了飛機,知道我們是記者,當地的海關人員問我們是不是準備去巴格達,我說是的。其實我的心裡面並不清楚自己接下來會去哪裡,因為就在我們在迪拜轉機的時候,中國駐伊拉克大使張維秋打了一個電話給我,告訴我當地的情況非常危急,希望我們不要進入巴格達。
事實上,就在從香港出發的當天,公司已經打了一個電話給我,告訴我,如果再有人問的話,就說我們只是去安曼待命,不要提是否去巴格達,因為網上已經炒得非常厲害,說我們要準備進入巴格達了。這讓我自己也覺得納悶。雖然我在離開北京的時候,在新浪網上做了和網民聊天的節目,但是我自己清楚地記得,我只是說,如果讓我去巴格達,我會去,至於什麼時候去,我只是說,新聞發生的時候,我們一定在最近的地方。我想我已經回答得比較模糊,但是沒有想到,網民的反應這麼大,而且也驚動了大使館。
其實就在我們抵達安曼的時候,在巴格達的中國大使館正在往外撤,包括所有在巴格達的中國記者。
出了安曼機場,我們前往洲際酒店,記者們聚集的地方。整個城市給我一種非常寧靜的感覺。如果不是因為自己是記者,知曉不遠的地方另外一個國家正在面臨的處境,真的很難發現會有一點戰爭籠罩的陰影。
來到洲際酒店的大堂,這裡儼然已成為一個新聞中心,而我第一個遇到的是英國泰晤士報的記者,Steve。我們是2001年在阿富汗的喀布爾認識的。當時他作為一個有著二十年採訪經驗的老記者,給了我很多的幫助,之後我們曾經有一段時間保持聯絡,但是因為大家很忙,我只是知道他到了耶路撒冷常駐,慢慢就沒有了聯繫。不過在這裡再次相遇,大家都沒有感到驚奇,互相問候之後,都沒有時間細聊。
中央電視台的同行,十分熱心地幫我們在這裡訂好了房間,現在他們正在等候從巴格達撤出的最後一批同事。
我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向約旦外交部申請記者證,因為在當地採訪,如果沒有記者證的話,隨時會被警察扣押。而第二件事情,就是向約旦大使館打聽,中國駐伊拉克大使館的人員,到底什麼時候能夠抵達安曼。使館表示,按照正常的時間計算,應該是在當天晚上九十點鐘左右,於是我們做好採訪的準備。
一直等到晚上九點,使館工作人員打電話告訴我們,和中國駐伊拉克使館的工作人員還沒有取得聯繫。因為通訊不方便,車隊在離開使館,抵達伊拉克邊界的過程當中,沒有辦法通過電話和外界聯繫。當時他們商定的是,只要一過境,進入約旦邊境,他們就會打電話給中國駐約旦使館,而從邊界到安曼,需要三至四個小時的車程。使館讓我們繼續等。
整個晚上都沒有休息,隔一個小時就和使館工作人員通一次電話,使館的工作人員也一直沒有睡覺,在等電話,大家都不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2003/3/18
等一個通宵,到了凌晨四點,使館的工作人員讓我們休息一會兒,早上八點再和他們聯繫。早上八點半,我們趕到中國大使館門口,打通工作人員的手機,他們說,他們正在往邊境趕,車隊剛剛過了伊拉克邊境。
中午十一點,終於在中國駐約旦使館等到了張維秋大使一行,還有中央電視台的三名記者。張大使告訴我們,因為在邊境等候中央台的記者,所以用了比正常多了差不多一倍的時間。
事實上,就在前一天,國家主席胡錦濤親自致電約旦使館,要求一定要讓所有在伊拉克境內的中國人安全撤離。身為大使,張維秋表示,自己有責任確保所有在巴格達的中國人都能夠安全離開,這也就是他為什麼要在邊境一直等到最後離開的中央台的記者會合的原因。
傳完新聞,我開始考慮第二天的採訪內容。戰爭看上去一觸即發,對於作為鄰國的約旦來說,現在最重要的,是如何為接受難民做準備,因此我決定到邊境去採訪。申請邊境採訪需要每天申請,而且審批需要半天的時間,還好,新聞中心的人都非常配合,終於在他們下班前,我拿到了批文。第二天一大早,我們準備去邊境了。
2003/3/19
今天去邊境。早上七點鐘從安曼市中心出發。司機告訴我們,整個路程大約是三個小時。離開安曼,我們很快進入了沙漠地帶,當中也經過一些中小型的城市,在其中一個叫作Safari的地方,司機告訴我們,美軍就駐紮在這裡。
雖然我們有記者採訪證,但是進入拍攝的時候也需要非常小心。一旦有檢查站,或者是經過那些軍事設施,司機總是要求我們不要進行拍攝。
三個多小時的車程後,我們來到距離邊境差不多三十公里的難民營。這裡一共有兩個難民營,一個是由聯合國難民公署負責興建的專門收容伊拉克人的難民營,還有一個是由國際紅十字會和約旦紅心月會負責興建和管理的專門收容第三國難民的難民營。不過當我們來到的時候,空空一片,只有零星的電線桿子以及孤零零的一排還沒有完工的洗手間。至於給難民棲身的帳篷,一個都沒有。
或許是因為戰爭還沒有開始,所以工程進度非常緩慢。
已經有很多的傳媒來到邊境駐紮,當地惟一的一個只有幾個房間的小酒店,已經全部給CNN包了下來,當地人告訴我們,這裡的房價已經因為傳媒需求的關係,一間只有十個平方米的小房間,一個月的房租就要四千美金左右。
聽到這近乎天文數字的房租費用,我們決定在邊境傳送完片子之後,還是回到安曼去。
回到安曼,已經是晚上八點多。胡亂吃了一點東西,我和攝影師商量,是不是通宵就回到邊境,因為在當地時間20日的凌晨三點,就是美國給予伊拉克的最後限期。如果開打的話,我的感覺是,在邊境應該可以看到些什麼。我說,我們可以有兩個選擇,第一就是連夜趕到邊界,第二就是第二天凌晨兩三點鐘出發。攝影師陳漢祥說,選擇連夜趕到邊境。我馬上聯絡司機,因為司機剛剛回到家,我很擔心他會拒絕,沒有想到他一口答應,並且主動提出幫我們購買食品,從家裡面帶上枕頭和毛毯,方便我們在車上過夜——我們不知道到底會在邊界等多長時間。
2003/3/20
子夜時分,我們從安曼出發。公路非常安靜,我們的司機不斷地留意當地的新聞,他說,似乎還沒有開戰的跡象。不過越是接近邊界,發現和白天不同的是,越是不斷地有從伊拉克方面過來的車輛。
到達邊境,正好是凌晨三點。邊境非常平靜,只是偶爾有來自伊拉克的油罐車。我和攝影師都不敢睡覺,一直坐在車裡面等。雖然已經是夏天,但是沙漠地帶,晚上還是非常冷,我們走到車外,估計當時的氣溫應該只有零度左右。還好我們的司機帶來了毛毯,還開了暖氣,這樣,我們才不會擔心自己被凍僵。在邊境關卡上加上我們,一共有四輛車,司機告訴我們,其他的三輛車都是出租車,在這裡等待從伊拉克過來的人,看看有沒有生意。
凌晨四點四十五分,我的手機響起。公司通知我,美國向巴格達扔下了第一發炮彈,標誌著戰爭正式開始了。我的任務是報道當時邊境的情況,雖然當時的邊境沒有什麼特別,但是我知道,只要再過幾個小時,這裡就會有大新聞。
果然,大約六點鐘的時候,第一輛從巴格達出發的車通過了約旦邊境,車上坐著的是一家住在巴格達的約旦人。他們的車子前面的玻璃已經破碎,他們告訴我們,在接近約旦邊境的時候,他們遭遇到美軍飛機的轟炸,不過還算運氣好,沒有人死傷。這也就是說,美軍的轟炸不單單是在巴格達。
早上七點半,第一批自轟炸開始,從巴格達撤出的難民抵達了約旦邊境,他們是從伊拉克邊境走過來的,全部都是約旦在巴格達留學的學生,還有的就是第三國難民,主要來自蘇丹。他們說,當轟炸發生的時候他們非常害怕,所以決定馬上離開,其實他們內心並不願意離開,因為他們非常喜歡巴格達。
採訪完第一批難民,其他的媒體開始陸陸續續抵達邊境關卡,而我們已經完成了任務,開始準備在邊境傳送片子以及進行衛星聯機報道。今天聯機的次數非常多,當地還刮起了沙塵暴,做聯機的時候,我都快站不穩了。等我們完成最後一次聯機,我算了一下,原來我們已經連續工作了三十二個小時。
完成了工作,我們再次返回安曼。這比我們原本預計的要好,我們原本以為可能要在邊境,要在車上待上兩三天,沒有想到,布什的動作還真的很快。
回去的路上,我和攝影師都非常疲倦,包括我們的司機,雖然在我們工作的時候,他也打了個盹,但是我想對於他來說這是遠遠不夠的。就在離開邊境一百多公里的地方,我們發生了車禍——我們的車撞上了前面一輛伊拉克油罐車。雖然司機在距離二三十米的地方已經緊急剎車,但是因為天氣糟糕,加上地面上有洩漏的石油,我們的車子就這樣撞了上去。等我醒過神來,我們的車子車頭已經完全撞爛,車窗玻璃碎了,我的第一個反應是問攝影師怎樣了,他說他還可以,並且拿著攝影機開始拍攝。我再看司機,他的手上全部都是血,不過他還清醒,下了車和油罐車司機不知道在講什麼。至於我自己,只是覺得下巴非常痛。我的第二個反應是想在這片沙漠裡面,我們如何回到安曼呢。還好,我們的司機在很短的時間裡,已經為我們找了一輛出租車,他讓我們先回去。如果他能夠解決問題,第二天繼續為我們服務;如果有問題,他會讓他的朋友來幫我們開車。
回到酒店,我和攝影師在床上躺了一會兒,確認自己到底有沒有噁心的感覺,因為我們擔心自己會不會有腦震盪,不過結果似乎還可以,於是我趕著去拿第二天到邊境的通行證。
2003/3/21
第二天一早,還是原來的司機,換了一輛新車,我們又到邊境,雖然開戰了,但是沒有一個伊拉克難民出現,這讓所有人感到驚奇。難民到底到哪裡去了呢?伊拉克人為什麼不離開他們的國家呢?
和前一天一樣,傳完新聞片做完聯機,我們趕回安曼,因為通行證需要每天申請,而且我們覺得在邊境住的話成本實在太高。
離開邊境後,攝影師因為怕司機太累,建議在半路休息。看到陳漢祥行動非常不方便的樣子,我問他是不是需要去醫院,他說如果有醫院的話就去看看,結果我們找到一家在邊境附近的醫院,照了X片,當地的醫生說,看來有一塊頸骨錯了位。
因為不是太相信邊境小鎮的醫生,我們決定到市中心的大醫院複診。診斷的結果一樣,陳漢祥戴上了頸箍,醫生還說,要靜養一個月。
對於我來說,計劃有點打亂。因為我已經讓司機幫我找願意到巴格達的司機,而且他已經找到了。原本打算第二天走,但是現在看來需要推遲。
我的腦子亂了一會兒,之後打電話給香港,告訴他們陳漢祥第二天就會飛回香港,而香港當時手頭有伊拉克簽證的攝影師還有兩個人,其中一個拿的是英國海外公民護照,我擔心入境的時候有不必要的麻煩,所以決定讓蔡曉江第二天飛過來,因為他拿的是特區護照。
2003/3/22
早上傳送完新聞片,開始為陳漢祥準備行裝。就在走的時候,中國駐約旦大使陳永隆來到酒店看望我們。我們出車禍的消息在台裡播出之後,陳大使已經打電話慰問過我們,這次他親自來,讓我們非常感動。
送陳漢祥到了機場,我開始著手車子的事情。約旦的司機說,如果我定下來第二天走,他馬上和這個伊拉克司機簽訂一份協議,保證把我們送到巴格達,我說我決定了,我們第二天會走。司機讓我先換一些伊拉克貨幣,因為過關的時候需要打點官員。他還為我準備了伊拉克地圖。他問我,有一個巴格達女子,因為沒有錢回家,希望搭我們的車,她會一些英文,可不可以,我想這簡直求之不得——對於我們來說,這肯定是一件好事。
2003/3/23
早上到機場接蔡曉江,結果飛機晚點一個小時,而他的行李沒有同時抵達,留在了迪拜,行李第二天才會到。
而推遲行程呢,又有很多麻煩,因為我已經把車資交了,就在曉江在辦理行李登記手續的時候,我的腦子在不停地轉,到底應該怎麼辦?
見到曉江,我問他,是不是所有的設備、所有重要的東西都在他的身上,他說是。我又問他,如果我們現在去買所有的日用品和換洗衣服,然後今天出發到巴格達,他同不同意,結果他想也沒有想就說,好吧。
在邊境做完聯機,我們把行李放上了前往伊拉克的車上。我打電話告訴我的主管,我要出發了。我們的打算是,希望在天黑之前完成一半的路程,然後在半路找一個地方休息一晚,第二天白天繼續上路,避開美軍飛機的轟炸。如果過了四個小時沒有我的電話,那就是,我們已經在伊拉克了。因為在伊拉克境內沒有手提電話網絡,而衛星電話會被貼上封條,所以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夠和公司聯繫。
一些在邊境的記者知道我們馬上要出發到巴格達,紛紛過來囑咐我要多加小心。這個時候,我開始打量我們的司機,他不會英文,看上去算是老實,至於那名女子,非常害羞,一直沒有說話,所以我不知道她的英文到底如何。
約旦的關卡用了半個小時通過,在伊拉克邊境,一開始算是順利,但是到最後,因為我們的衛星電話沒有按照要求準備一份批文,結果官員說要扣留。這下我著急了,先是求他們,看看沒有效果,於是我使出絕招,裝哭,結果還真的非常有用。他們封了箱之後,沒有收一分錢,讓我順利過了關。不過所有的手續辦完,我發現我們已經用了兩個多小時。這個時候,天色已經完全暗了下來,就這樣,我們上路了。
經過一個多小時的車程,我們來到一個叫做Rutba的小鎮。原先我就在這裡打聽前面的路況,因為司機曾經說,這段路將會是最危險的,這些天不斷地有轟炸發生。
就在這個時候,來了一批拿槍的人。因為不是每個人都穿軍服,所以我不能夠確認他們到底是不是正規的武裝。他們知道我們是來自中國的記者,就要求我們到鎮上的醫院進行拍攝,因為當天早上,二百多名分別乘坐三輛巴士的敘利亞人遭到了美軍飛機的轟炸襲擊,造成近百人的死傷。
我看到了這些被炸傷的人,讓我驚訝的是,只要他們能夠保持清醒的神志,他們就會表示,會和美軍進行戰鬥。
醫生非常激動,他們指責美軍轟炸貧民,並且告訴我們,由於這麼多年的制裁,他們的醫療條件非常簡陋,現在突然有這麼多傷員一下子送進來,他們沒有辦法應付。告別他們,我們繼續上路。因為轟炸,路況很差,司機非常小心,有一次差點撞到被炸塌的立交橋上面。
凌晨兩點,我們抵達了巴格達。整個城市非常安靜,也很美麗,讓我感覺不到戰爭的氣氛。只是當我們進入酒店之後,不到十分鐘,轟炸就開始了,聽到這些轟炸聲,我才體驗到戰爭就在我的身邊發生著。
衛星電話不能夠私自打開,酒店又沒有國際線,所以我只能夠等著天亮,等到新聞中心快點為衛星電話解封。
2003/3/24
早上,我們來到新聞中心,首先要做記者證,然後是找他們的技術人員開箱。為了讓公司盡快知道我們的消息,我來到美聯社,打算用這裡的服務來傳送衛星。這裡的負責人,我們曾經在卡塔爾和阿富汗合作過,一看到我,顯得非常的驚喜,借用他的電話不在話下。
因為我們沒有專門的帳篷,所以在新聞中心,我們只能夠在別人的帳篷前架起我們的衛星電話。雖然轟炸聲不斷地在周圍響起,但是因為忙於寫稿,以及配音做聯機,所以對於這些轟炸聲居然沒有特別的感覺。
新聞中心到了下午五六點鐘就已經沒人工作,我們只能回到自己的酒店,又過起了沒有通訊的日子。
聽說有副總理阿齊茲的記者會,我們一早就去放設備。看到自己台的話筒出現在主席台上,當時的那種感覺難以形容。環顧我的四周,全部都是西方和阿拉伯國家的媒體,我想我來對了。
夜晚,只能和衣而睡,因為擔心轟炸,萬一出現情況,我們撤離也能夠快速從容一些。轟炸每隔一個小時就會進行一次,整個晚上都處於戒備狀態。
2003/3/25
經過了一晚的轟炸,巴格達的早上顯得非常寧靜。從酒店出發到新聞中心,除了燃燒石油而讓整個城市籠罩在濃煙下面,到處可以看到被炸毀的政府大廈。街道上隨處可以看到沙包堆砌的工事以及持槍的士兵,但是除此之外,整個城市和別的地方沒有什麼分別。
在新聞處的安排下,我們坐了一個半小時的車,到了巴格達南部的一個小村莊。凌晨的轟炸,炸毀了當地一戶農民的車輛,而發生的地點距離民居只有十多米的距離。看到傳媒,當地的村民,男男女女都顯得非常氣憤,這些貧民拿起槍對著鏡頭大叫口號,要美國人離開他們的國家。
因為要趕衛星傳送,我下了車,奔跑著上了新聞中心頂樓。正好撞到美聯社的同行,他說你不要著急,我們所有的服務都停止了,我說為什麼,他說因為總部收到五角大樓的通知,美軍晚上會展開大規模的進攻,新聞中心會成為目標之一,因此讓他們快點離開。
我和公司馬上通過電話做了一次聯機,告訴他們,之後的時間將可能會停止聯繫,只能靠他們嘗試打電話到我住的旅館。
新聞中心一下子變得氣氛非常緊張。各大媒體的車子一輛輛離開,接著是在新聞中心工作的伊拉克官員,看來形勢確實不妙,我們也收拾了東西回酒店。
接下來是等待的時間,有點不耐煩,因為不知道到底會發生什麼事情,什麼時候會發生。天氣越來越差。由於沙塵暴的原因,下午四點鐘,整個天已經變得昏黃昏黃,在馬路上走路都感覺自己隨時會被大風吹走。
整個夜晚,都在等待,只是這個夜晚和之前的一樣,雖然不斷有轟炸,但是依然不是那樣密集,而且有相當一段距離。
也許是天氣的關係,整個夜晚天是紅色的,什麼也看不到,只有淒厲的風聲。我和曉江都估計,這樣的天氣,應該非常不適合美軍進攻。
2003/3/26
早上起來,發現整個酒店裡面,都已經鋪上了一層沙。來到戶外,發現整個城市已變成被泥土風沙包裹住的城堡。
來到新聞中心,看到的是一片廢墟。因為沙塵暴的關係,絕大部分的帳篷被吹爛,架在室外的攝影機被吹倒在泥沙裡面,這就是為什麼前一天晚上的直播鏡頭,變得模糊不清的原因。
美軍雖然沒有大規模進攻,但是卻對伊拉克電視台進行了兩次轟炸,不過新聞中心並沒有成為轟炸目標。
大家從廢墟裡面找出各種器材,清理之後繼續工作。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的頭頂出現飛彈的聲音。等我們衝出帳篷,就在我們的不遠處發生了爆炸,那種震動讓我的心臟停頓了幾秒。我們在屋頂向周圍看,發現就在距離我們二三百米的地方出現了滾滾濃煙,原來就在新聞中心旁邊的伊拉克電視台演播室遭到了轟炸。
2003/3/27
公司管理層不斷地催促我們離開,因為局勢越來越危險。儘管心裡面不願意,我們還是聽從公司的安排。
於是我們決定拍一下巴格達。我們知道在這裡的拍攝限制很多,我們也請翻譯提醒我們哪裡可以哪裡不可以拍攝,路上還是三番兩次被軍人和警察盤查。第一次因為翻譯和對方相識,所以問題還不大,但是之後一次,我們的翻譯被抄下了他的證件號碼。
這些軍警的敏銳性,讓我和曉江感到驚訝,看來這個國家確實是在鐵幕控制之下。這也就讓我非常明白為什麼我們的翻譯談吐是那樣謹慎。
翻譯帶我們到市中心一家餐廳吃飯,他說這是巴格達最好的餐廳之一,在裡面用膳的大部分是外國媒體記者,還有軍警,平民不多。翻譯告訴我們,如果不是打仗,這裡每天都會大排長龍,不過現在這裡只做白天的生意,晚飯都不做了,因為擔心轟炸。
在巴格達的最後一夜,我總有種預感,當你做好所有的準備,準備離開的時候,就會有一些事情發生。確實,這一天轟炸開始得特別早,大約下午四五點的時候,一直沒有間斷。到了晚上,轟炸更加密集,就在我們住的酒店,雖然我們是在三樓,但是也能夠拍攝到大樓遭到轟炸的場面。而我們的酒店,更是因為近距離的爆炸,明顯感受到整個大樓都在搖動。不過因為大家都已經習慣了,雖然警報響起,但是沒有人想到要躲到樓下的防空洞裡面去。
我和曉江站在露台上,搜尋著發生爆炸的地方。每當轟炸發生之後,清真寺就會想起祈禱的聲音。在夜空裡面,祈禱聲和著轟炸的聲音,這就是巴格達的夜晚。
2003/3/28
早上收拾完行李,我們的翻譯匆匆來到我們的酒店。他看上去非常緊張,原來昨天晚上秘密警察打電話到他的家裡面,問他這些天我們到底拍了什麼,他希望我們和他一起把帶子送到新聞部,讓他們審查。他還說,因為他騙他們我們只是拍了被轟炸的平民住宅區,所以能不能把其他的東西以及和他做的訪問洗掉。他說,雖然做訪問沒有關係,但是他怕他萬一說錯了什麼,就可能會有很大的麻煩。
看到他的樣子,我感受到這裡的人生活在怎樣的一種狀態下面。我安慰他,我們一定會幫他,雖然我們今天就要離開,但是我們絕對不希望他因為我們而有什麼麻煩,不過為了不洗我們的帶子,我們把部分畫面過在另外一盤帶子上。有的時候,雖然這裡的管制很嚴,但是也非常容易對付。
要離開巴格達,不是一走了之這麼簡單,我們需要向新聞部繳交款項,每天大約六百美金的管理費,這樣才能夠取得一張許可證,才可以出境。所有的手續辦好,已經是中午十二點。我們坐上車,和中央台的三位同行一起,向敘利亞出發。
沿途經過三四個伊拉克的檢查站。由於我們是記者,而且是中國人,非常順利,但是在距離巴格達三百公里左右的地方,我們遭遇到了澳大利亞士兵。他們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我們的攝影機拿走,洗掉我們拍攝的有關他們的畫面。臨走的時候,還囑咐我們,千萬不要向別人提到我們遇到了他們。不過這讓我們覺得有點好笑,因為他們忘了我們是記者。
因為是白天,心情沒有來的時候那樣緊張,但是沿途看到那些被炸毀的車輛、道路和橋樑,還是能夠清楚地感受到剛剛發生過的事情。
敘利亞和伊拉克接壤的邊境,和約伊邊境比較的話,要簡陋多了。關卡工作的人並不多,我們的司機事先買了一些雞蛋和腸,過海關的時候給了官員,結果我們的器材看都沒看就算放行了。司機告訴我們,在這個地方,錢沒有用,因為他們買不到東西,但是食品就非常實際,所以非常靈驗。沒有想到,就是這樣,我們只用了十分鐘的時間,就離開了伊拉克邊境,而當初我們進入的時候,用了三個小時。
在敘利亞邊境,中國大使館的官員親自迎接我們,協助我們辦理入境手續,就這樣,我們安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