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文笙飛到藍江市這天正好是「國慶節」,第二天恰是星期日,按照規定,所有的人這天都放大假。
司馬文笙帶來的消息不盡如人意,與德國人談的合作項目因為資金短缺遲遲不能形成規模,燕北市光電研究所又有一批人拉起好幾家公司加入商戰,如不能盡快地讓新技術形成新產品優勢,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要想進一步拓展市場擴大業務的確存在著很大的困難。司馬與王德黎苦苦三人商量後,專程飛來南方,協助老何早一點把公司上市的問題解決了。何懷志講了體改委黃磊把著關口不放行的情況,兩人都認為要解當前的燃眉之急,還得在史志鵬身上下功夫。
「老史不是咱們公司的顧問嗎?」司馬文笙說。
「這傢伙現在的胃口可大呢?」何懷志忿忿地告訴司馬文笙,史志鵬現在在銀行和交易所掌握著實權,求他的人多了,許給他個人的好處也越來越大,現在他並不把顧問這事放在心上,「這傢伙見利忘義,只管自己能撈到多少好處,哪管什麼朋友不朋友的。」
「咱們就投其所好吧!」司馬文笙想了想,補充說,「如果史志鵬能給公司貸上三、五千萬元,咱們再送他5%的干股,讓他作一個掛名的副董事長也行。」
史志鵬的問題只要給他利益就好辦,但要想順利地獲得那麼大一筆貸款,兩人認為還需要有人為公司大造輿論。老頭子早就講過,無論革命還是反革命,都得先造輿論,先做意識形態方面的工作,輿論先行,自然事半功倍。這時,柏林的《別墅區的女人》已經出版,萬冊書剛一上市就被搶購一空,出版社不得不又加印了好幾萬冊。柏林終於在新聞界火起來了,成了新聞從業人員人人羨慕的榜樣,如能讓柏林先生替東方太陽機電公司吹一吹,即使有人想對給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貸款一事吹毛求疵,出於對大記者柏林先生的那分尊敬,也決不至於輕率地發表議論。於是,何懷志讓方琳琳去包租了一隻遊艇,特意邀請老朋友現任工商銀行行長史志鵬與新結交的新聞界名人柏林主任記者等一千人游玉龍江。
玉龍江由北向南浩浩蕩蕩奔騰而來,在藍江市以南約五公里處注入南中國海。從藍江市港口乘船溯流而上,你可把城市風物面貌盡收眼底:城市的東部和南部是商業區,高樓迭起,綵球高懸;西部沿海平原上,則是一片連著一片的大同小異的灰色廠房;城市最北端是一片淺丘,到處綠樹環合,不時露出一幢幢粉牆紅瓦,那是藍江市的文化旅遊風景區。
南方沒有真正的秋天,藍湛湛的天空掛著白熾的太陽,江風瀑布般地澆在人身上,讓人產生一種濃陰如翳的感覺。渾黃的玉龍江上,游弋著無數的船隻,時時有一群海鳥追逐著進港的漁船在江面上鳴叫盤旋。
方琳琳不愧是東方太陽機電公司最出色的公關秘書,她不知從什麼地方找來了幾位美雅高貴的伴遊小姐,讓遊艇備齊了各式飲料,還特意吩咐船主預備下一個電烤爐,方便大家興之所至時叉著生料自烤自食。
這會兒,遊艇已穿過城市的腹心地帶,進入了風光旖旎的北郊上游,速度漸漸慢了下來,伴遊小姐在方琳琳的指揮下,拿著燒叉翻烤著乳鴿仔雞基尾蝦淡水蟹,一邊笑語盈盈地與男主人們調侃著。
其實,艇上的人多數已不是第一次在玉龍江上遊覽,何懷志是醉翁之意不在游,而在於使他的客人沉灑在以往遊覽時所缺乏的這種雅俗參半的氣氛。何懷志對方琳琳說過,雅固然好,但那是文人墨客的勾當,過俗則與賣漿推車者同流,雅而俗、俗而雅,才能顯示出太陽機電公司與眾不同的儒商風度。方琳琳在太陽機電公司經過幾個月的操練,把這種雅俗同樂的火候拿格得恰到好處。因此,大家從登上遊艇的那一刻就感受到了一種高雅熱烈的氛圍,當燒烤的香味與伴遊女的笑靨渾然一體時,遊艇上的情緒就如同哺乳期婦女乳汁豐富的乳房一樣飽滿充盈。
何懷志把司馬文笙介紹給名記者名作家柏林先生認識後,柏林從包裡取出一本封面印著一個半裸女人大頭像的《別墅區的女人》,簽上名送給司馬文笙。這會兒,柏林先生正向司馬文笙宣傳兜售文化產業的商業前途,遊說司馬副董事長從多角度投資的戰略出發,設立一個相關部門研究文化產業的開發利用。
上船前,何懷志與司馬文笙大概作了個分工,何懷志負責作史志鵬的工作,司馬文笙負責與柏林聯絡感情。不等司馬文笙拋下釣餌,柏林就像條瞎眼魚一樣闖上鉤來。
司馬文笙假作沉吟狀,啜了一會兒冷飲,欲擒放縱,說:「要說光電技術,咱們一眼就可以判斷出那個項目有沒有前途,關於文化產業的商業前途,按理應該有較大的發展空間,可是咱們卻一竅不通啊!」
「文化這個東西說起來玄得很,只要你下定決心、入了門,這東西還不是一樣能玩得順風順水得心應手。」柏林說他的那本書剛寫出來時,他自己也沒想到能夠產生多大的影響,只想把書印出來完事,後來通過朋友聯繫,書稿送到了一個書商手裡,書商於是來了個先炒後賣,通過報紙和其他宣傳渠道一陣宣傳,一開機就印了10多萬冊,據說各地還有一些盜印本,估計總數在40萬冊以上。後來柏林才知道,那個書商連初中還差一年才畢業,要說他對文化的判斷,原本就談不上什麼水準。
司馬文笙點點頭,不無感慨地說:「這書商缺文化的確不缺眼光,算得上一個經商奇才。」
柏林不屑地說:「其實那傢伙是瞎打瞎間鬧紅的。」
書商接到柏林送來的書稿後,認為頂多能印兩三萬冊,見利益不大,甚是猶豫。柏林的那位朋友是位資深評論家,為了幫柏林把書印出來,自告奮勇地寫了一篇評介文章,讓柏林拿到《都市晚報》和《藍江經濟日報》去發稿。柏林憑著在報界混了這麼多年,於是乾脆複印了許多份寄給一些報社的鐵哥兒們,不多久,評介文章在十多家報紙上幾乎同時登了出來,一時間形成了新書熱點,書商這才吃了定心藥丸,說輸贏都是這麼一次,賭一賭,於是印了10萬冊。見訂單越來越多,緊跟著又加印了5萬,後來各地出現了盜版書,這時書商懊悔不迭,說早知道炒一炒會這麼火爆,不如一開機就印30萬冊,看誰還能搶咱的財路。現在,這書商發書發瘋了,再臭的東西到了他手上也不會低於四、五萬冊呢!柏林算一筆漲,每本書成本就幾毛錢,定價卻在三元以上,除去發行費,一本《別墅區的女人》,不到兩個月書商就淨賺了十多萬元。
「你看,中國的文化市場有多大的潛力啊!」
司馬文笙見火候已到,於是說,要幹這件事,除非有像柏先生這樣的大家手筆來掌舵,才能幹得順風順水,如果相先生能夠屈尊俯就,敝公司十二萬分歡迎,決不會吝嗇那點費用。
「感謝貴公司信任柏某,可我實在是分不開身呀!」
大記者畢竟是大記者,既然對方人了巷,自然還需三顧茅廬才能勉強表示同意。
「柏先生是名人,自然是藍江市新聞界的大忙人,如果實在難以分身,你看你那位評論家朋友能不能來呢?如果他能來,月薪千元或許不至於委屈了他吧!」
司馬文笙拋下香餌,想挫一挫柏林的大記者傲氣,然後讓他俯首帖耳為我所用。
月薪千元!柏林果然心動了。於是含含糊糊地說,評論家朋友可是協會副秘書長,如果讓他丟下協會的工作不管來太陽公司恐怕不太妥當。司馬文笙笑了笑,說,柏先生忙柏先生的朋友也忙,二位都是國家的精英人才。東方太陽機電公司之所以能迅速發展到今天這個規模,就在於廣招天下英才,如果公司禮聘兩位仁兄兼職搞策劃當指導,柏先生總不會推辭吧!柏林笑了笑,正要回答,何懷志和史志鵬二人這時走過來,笑著說兩位一上船就談得這麼投契,到底說的什麼好事,不如乾脆說出來讓大家共同提高一下認識。司馬文笙把柏林關於開發文化產業的想法向二人學說了一遍,二人不由得拍手稱奇。何懷志感歎地說,如果在國外,文化產業這個點子就值數萬美金,柏先生不僅是一個新聞奇才,而且絕對稱得上是一個商業奇才。史志鵬說如果相先生能加入東方太陽機電公司,明天的太陽必將更加輝煌。柏林關於文化產業的思想不知說給多少公司聽過,而人們總是很有禮貌地加以拒絕,他本想讓謝莉莉投資搞一個文化公司,謝莉莉說,你要出書我給你贊助多少都行,文化是上層建築,上層建築的事說變就變,咱可不願賠了夫人又折兵。今天一下子遇到了這麼幾位大智大勇的知音,柏林的心情格外興奮。解鈴還須繫鈴人,自己出的思想自己不實踐還叫什麼理論家喲!古人講「土為知己者死」,柏林先生能不兩肋插刀為朋友效命麼?於是痛快地保證說,今天回去後一定說服那位朋友與他明天一同來公司,大家都來為明天更加輝煌的太陽增添一份熱力。
何懷志招招手,方琳琳讓伴遊小姐替大家斟滿法國香檳送到四位先生面前,四個人端起酒杯,碰了杯,說著「為了輝煌的太陽乾杯」,然後豪爽地一飲而盡。
遊艇前面出現了一片佈滿卵石的荒島。一位伴遊小姐指著那片荒灘說,這砂石纍纍的小島有一個美好的名字,叫做太陽島。每遇洪水和朔望大潮,小島便被江水所淹沒,因此平時島上並無人居住,只是在春秋冬這幾個季節,常常有許多少男少女結伴來荒島上野營歡度週末。太陽島的名字,就是常來這兒的年輕人們最先叫響的。
太陽島,多麼美妙的名字啊!在滿目荒涼惟有小草與砂石對風述說著惆悵與寂寞的小島上,無數的年輕人對她仍然充滿了希望的憧憬。何懷志心裡一熱,彷彿觸動了某根神經,於是吩咐把遊艇停靠在江心的這一片亂石灘前。
遊艇從主航道上慢慢地調轉方向,在距小島十餘米前停下來,船上放下充氣橡皮舟,把遊艇上的客人分成數次渡到荒島上去。伴遊小姐在方琳琳指揮下,幫著船主在荒島上撐開太陽傘,做著野炊的準備;何懷志等幾位先生,踏著荒島上蔓生的野草,興致勃勃地交談著向太陽島的腹心走去。
太陽島像漂浮在玉龍江上的一枚熟透了的橄欖果,看上去有好幾百畝。島上是一片結實的沙土,上面長滿了各種各樣的野草;在島心的高地上,叢生著一片低矮的灌木,上面掛著洪水漫過時漂來的各類垃圾;一群花翅水雀鳴叫著,在灌木叢間飛來飛去,忙著築巢產卵;幾隻鴿鳥縮著長長的脖子,狩獵者般站在上游的淺水中;數只金色的燕子從空中掠下來,在河灘上啄上滿嘴泥沙後忽又飛上天空,向著遠處的山林匆匆飛去。在一派神秘的寂靜掩飾下,太陽島到處是盎然生機。
「你們相信預感嗎?」不等其他人回答,何懷志繼續沿著自己的思路說,「從前我不相信預感,以為凡是過於神秘的東西都是封建迷信,都是唯心主義,後來才發現單純用唯心主義來隱喻對神秘現象的解釋其實本身才是反科學的,至少這種批判者所持的立場就並不完全是科學的態度。」
柏林對何懷志的這種感想很理解。他本人以前從不相信有關命運的解釋,這幾個月在柏林身上發生的事,不由柏林不相信朋友對他命運的預測。辯證法講兩權相通,中國古人講陰陽轉化,對於慣於形式思維的人來說,兩極相通和陰陽轉化都是神秘主義的說教,而憑著預感,朋友說他不出數年將成為百萬富翁的預言極有可能就應驗在他與東方太陽機電公司所達成的交易中。
「預感預言這類東西,當你不認識它時,的確顯得非常神秘,而當後來發生的事情應驗了這一切時,你不得不相信:在冥冥中似乎有一隻大手,以超人的力量早已為人們安排好了這後來發生的一切事情。」
史志鵬覺得柏林這人很會阿諛奉承,剛與何懷志結識幾個鐘頭就如此奴顏媚骨,今後還能有一點獨立性嗎?他不僅需要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而且需要在公司裡有新的夥伴來牽制何懷志等人為自己取得更多的好處。上遊艇時,猛然的直覺就告訴他這個人將是他可以結為盟友的夥伴,殊料這傢伙才與東方太陽機電公司搭上線就如此不顧廉恥。史志鵬決定將柏林一軍,於是說:「如此說來柏先生一定有什麼奇遇喲!既然大家都是朋友,不妨說出來讓大家也感受感受一番。」
柏林畢竟是記者出身,記者的職業要求對世界上希奇古怪的事必須記得多記得熟,柏林之所以能成為第一流的名記者,對這類奇聞逸事自然是當作必修課來操練的。他說早在葉卡捷琳娜時代,就有一個宮廷預言家對女沙皇預言了未來的第二個千年紀中將要發生的事,其中包括兩次世界大戰,在預言家死去若干年後,世界果然發生了兩次大規模戰爭,死亡人數達到數千萬人。由於這位預言家所作的預言在他去世後已有近70%的得到驗證,因此在世界各國都有那麼一部分人對他的預言進行專門研究。他還說中國的《易經》其實是世界最早的百科全書,從《易經》派生的陰陽五行結合八卦的推演,形成了古代中國的眾多預言學流派。唐初最著名的術上要數袁天罡李淳風二人,早在李世民在位時,他們都預言了代李唐而起的必是武姓的一代女皇,李世民因此而貶殺姓武的大臣,然而,無論李世民如何英雄蓋世權傾天下,在其死後數十年,果然在中國歷史上出現了取代李唐王朝的惟一的一位女皇帝武則天。如果把這些預言都歸人唯心主義或者某種偶然與巧合,那麼,這些預言家能夠在他們在世時就盛名天下並得到皇帝的倚重就真正使人不可理解了。柏林旁徵博引,似乎事事確實,讓人不得不去思考它相信它。
因為柏林初次參加進東方太陽機電公司,史志鵬對他的奇談怪論也不便去深究而加以駁斥,更何況是老何首先提起這個話題,如。
果與柏林認真爭論,十分容易給人造成一種不給主人面子的錯覺。史志鵬笑了笑,說咱與何老認識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聽你老兄談起宿命論,倒不如老兄把自己的預感講出來,好讓大家也心有靈犀一點通。柏林知道自己那番關於預言家的雄辯並沒讓史志鵬懾服,似乎史行長並不願意跟自己抬社,前邊的事只不過是跟自己開開玩笑而已,於是也笑著接過話頭,說辦大事的人一定有大預感,何兄現在定然是胸存雄兵百萬,講出來也好啟迪大家的思維。
何懷志正饒有興致地聽著柏林與史志鵬的辯論,突然見二人話鋒一轉全對準了自己,似乎他們都把他何懷志看成是挑起這場唇槍舌劍的罪魁禍首了。他「哈哈哈」地一陣大笑,說咱可是講的預感,二位爭論的卻是預言,預感與預言風馬牛不相及,一個憑直覺一個講理性,兩位可不能把火燒到何某人頭上來。史拍二人齊說老何真是一個滑頭,咱們可是在洗耳恭聽何大董事長的高見,偏偏你老兄還要放意耍耍花招。司馬文簽知道何懷志剛才想到了什麼,見史柏二人一個勁地追著問,老何大概因為考慮不太成熟一時間又不願意講出來,只好說讓他先來猜一猜,猜沒猜中兩位都要談出自己的看法並說明理由。見三個人一齊瞧著自己,司馬文簽故意清了清嗓子,說道,從看到這片沙洲那刻,就有一種莫名的激情在他的心裡衝動起來,這沙洲叫做太陽島,一片無人開墾的荒島能有這樣一個美麗的名字,不正代表了人們開發她建設她盼著她像太陽一樣冉冉升起的美好希望嗎?雖然說事物的名稱只是一個便於人們更好區分的概念,可是,這些概念的本身就代表了人們對這類事物所寄寓的希望。
咱們的公司不也叫太陽嗎?如果把太陽公司與太陽島進行類比,那麼,咱們的公司在此以前就如同這片等待開發的荒島,如同這片子百年來任由江水沖刷的荒灘在等待著她真正的主人去佔領她的美麗,而她的主人這一刻才發現她的存在和她存在的全部意義。大家正津津有昧地聽著司馬文笙的演講,他卻更然而止,抬起頭望著遠處的山丘。
「存在的意義!」
柏林和史志鵬在心裡咀嚼著荒島到底蘊藏著什麼象徵意義。
「她存在的意義在於她的商業潛在價值。」何懷志作了最簡潔的檢釋。
潛在的商業價值!史志鵬迅速地看了看何懷志和司馬文笙,見兩人正相視而笑,他對太陽公司的搭檔對事物的敏感程度的一致性意如此心心相通,不由得不在心裡暗暗稱奇。現在,太陽島在人們的眼裡仍然只是一片毫無價值的沙洲,正因為看上去毫無價值,你就可以在沒有競爭對手的情況下以只具象徵意義的極低的代價把它據為己有,然後再投人一定的資金,砌築起一圈圍島大堤,那麼太陽島上的每一千方米沙地至少會給開發者帶來十倍的利潤。為了百分之百的利潤人們就敢於踏上絞刑台,但是,如果把這百分之一千的潛在利潤擺在大庭廣眾之中,沒有一雙能洞穿石壁的商業慧眼和敢於跳樓自殺的勇氣,誰都可能首先被那滔滔的江水阻隔在大江的此岸,而與彼岸的寶藏失之交臂。
何懷志來到小島中央高地,兩腿分開,兩隻手叉在腰間,兩眼脾脫著這片荒蕪的土地,看上去他已儼然是小島至高無上的君主。
「這可是一片風水寶地啊!不久的將來,這裡必將有一輪紅日冉冉升起,那時,小島就將成為名副其實的太陽島了!」
感謝神靈的啟示吧!感謝上蒼的賜予吧!何懷志在心裡呼喚著。
太陽島,太陽島,太陽公司未來的寶島喲!何懷志永遠不會忘記這一天,一旦他真正成為這裡的主人,他將勒石以銘,記錄下今天所發生的一切。
從太陽島回來後不久的一個下午,史志鵬在辦公室裡翻看著上午送來的報表,接到何懷志打來的電話,邀請他馬上去黃鶴樓大酒店的松鶴軒品茗,說到時將告訴他一個特別重大的好消息。
「什麼好消息?你老兄先給我透透風啊!」
「快來吧!來了你就知道了,電話上講不可靠呢。」
從辦公室走出來,史志鵬告訴辦公室秘書艾小演自己馬上要去出席一個重要會議,如果沒有什麼特別重大的事情,就不必打電話向他請示。
史志鵬在黃鶴樓大酒店剛一停好車,一位娉娉婷婷的服務小姐走過來,引著他向酒店後園的松鶴軒走去。
何懷志和司馬文笙坐在綠籐被拂的亭中等著他。史志鵬剛剛坐定,何懷志就滿面春風地告訴他,太陽公司徵用太陽島的全套手續已經批下來,從現在起,太陽島的開發使用權就完全屬於太陽公司所有了。在這以前,公司擬訂了太陽島開發計劃書,從明天開始就將具體實施。邊說,何懷志邊從皮夾裡取出一份文件,遞給史志鵬,讓他提提意見。史志鵬問還有什麼好消息,何懷志說你先看完了我們再告訴你。
這是一份打印得十分精美的太陽島開發計劃提綱,整個文件大約有十來頁,上面不僅按常規訂立了開發項目、項目的目標值、實施方法和時間、資金預算與來源,而且別出心裁地編訂了項目實施的宣傳策劃要點與必須達到的效果,並強調要以此來保證項目的預期目標值最大化。
看完了計劃,史志鵬連連叫絕。用先期宣傳來推進計劃的實現,這的確是一種發人所未想的好辦法。一般說來,項目在未實施前應絕對保密,讓人產生一種神秘的感覺,從獵奇的心理出發,項目實施時容易吸引投資者的興趣。如果採用反彈琵琶的辦法,把投資者的興趣最大限度地調動在實施項目之前,人們對開發者的實力一定會更具信心,有了信心則少了戒備,投資者熱情一旦提前產生,項目投入時自然便減輕了開發商的壓力。以透明來掩飾秘密,史志鵬不得不對這份計劃的炮製者刮目相看。他感慨地說,何兄的這份計劃一反常規,抵得上一個商學博士的學位論文。何懷志卻表現出幾分傷感,他說,人一旦被逼到了生死存亡的邊沿,白癡也會變成天才。
「這項目的預期目標值最大到什麼程度?」這是史志鵬對計劃存在的唯一疑慮。
「現在還無法確定,可能是投資的10倍也可能是20倍甚至30倍,這完全取決於我們能不能及時掌握社會媒體的輿論導向了。」何懷志莫測高深地回答。
「那麼公司準備投入多少廣告宣傳費用?」
「也可能10萬也可能20萬但」總數不能超過50萬。」司馬文簽這樣說。
「用50萬保證30倍投資效益?這未免太天方夜譚了!」
何懷志笑了笑,說:「只要大家操作得當,有可能連10萬都不會突破。」
史志鵬想起了記者柏林,但對於他到底能有多大能耐,心中並沒有底細。他說姓柏的加人進太陽公司可是衝著公司的錢來的,給一粒糖果就讓他去為你做吹鼓手,世界上可沒有那麼便宜的事。
「柏先生怕沒有這份慈善家的心腸吧!」史志鵬搖搖頭。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誰給東方太陽機電公司辦事都不是為了當慈善家,太陽公司也不指望給公司辦事的人是一些樂善好施的宗教徒。如果他真是慈善家,公司就不可能去相信他,只有他成為魔鬼,他才能為了自己的利益死心塌地地替公司賣命。」何懷志講這話時,顯得那麼冷峻那麼玩世不恭。
司馬文簽見老何又犯上傻勁,忙著解釋道,咱們把費用多少效果如何與他的利益直接掛上鉤,人往利邊行,相信柏先生自己會去權衡的。
史志鵬不想再去議論柏林,省得影響了松鶴軒的那一份雅趣。他知道何馬二人約自己出來決不僅只是為了談手中的這份計劃,一定還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商量,於是轉過話題,問二人在電話裡講的好消息到底是什麼。
何懷志又恢復到開始的那種情緒,神秘中不無得意。他問史志鵬關心過這幾天的報紙沒有,報紙上連篇累續地刊登一些知名經濟學家的文章,介紹國外的保稅倉制度。據上面的一些朋友講,國家準備搞這樣的試點,現在正在著手進行規劃,看樣兒,中國的進一步改革開放又將給國家的發展帶來一次新的發展機遇。還說據傳藍江市正在向中央爭取,很可能建立起保稅倉庫區。史志鵬知道河杯志的好消息的真實含義指的什麼,他想這傢伙真算鬼精得到家了,才起風就想到了下雨,到底能否把太陽島列入保稅區規劃,八字還沒有一撇呢。於是說報紙是看過了,不過中國的事,理論界可做不了主兒,只有辦成一件才能算一件。又說藍江市的規劃問題,他還得問問上面的內線朋友和市體改委黃磊副主任。
提起黃磊,何懷志又講起了太陽公司的上市問題,他說太陽島已經列入了藍江市今年的重點開發計劃,想請史志鵬在柏林的宣傳機器開動起來後加緊做做他的工作。還說如果能在近期內解決這個問題,太陽島的開發資金很可能無需在銀行貸款就能自己解決,那樣也減輕了史大行長身上的壓力。史志鵬想了想,說乾脆把咱們的殺手鋼用出來,把那顆花崗石腦袋敲一敲。何懷志搖搖頭,說不到無路可走時,那件事決不能幹。史志鵬說這關係著公司整個計劃的成功與否,何懷志仍然搖著頭,司馬文笠也說,只要還有一線爭取的餘地,咱們就用不著蜒而走險。
史志鵬雖然缺少經商的實踐經驗,可是早在少年時代就累積下來政治鬥爭的殘酷意識,他覺得兩人經歷了這麼些年商戰,居然如此婆婆媽媽婦人之仁,簡直讓人不可理喻。現代商業理論一再證明,商場如戰場,生與死的機會只在一線之間,人們愛講遊戲規則,其實,商業遊戲的規則如同政治遊戲的規則一樣,它們都是由勝利才為被征服者所訂立的,原本就沒有什麼仁慈可言。只有在兩弱或者兩強的情況下才能夠實現遊戲雙方的短暫的和平共處,否則,在路線問題上決沒有絲毫可以調合的餘地。他又想起了他那位外國導師的訓導,人,要麼你就進化徹底,要麼你就退化徹底,兩面性的人格分裂只能使社會的進步停滯不前。他這樣想時,在心裡對何懷志這種亦儒亦商的兩面人性產生了一種深刻的鄙夷。
「上帝啊!寬恕我與這樣兩個變性人在一起吧,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