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蒂轉身仰躺,然後睜開雙眼,在一股不真實的感覺中,自沉睡中蘇醒。她所睡覺的房間充滿陽光,並且整理的一塵不染。簡樸的房裡擺了一座舊式的楓木衣櫃,還有一張被擦拭的入境面般明亮的床頭幾。
“早啊。”碧莉軟軟的嗓音在門邊響起。
所有的記憶刷地回到凱蒂的腦海中,此時碧莉走進來,在床頭幾上擺了一杯熱氣騰騰的咖啡。二十四歲的碧莉有著驚人的美貌。她高高的顴骨和閃亮的棕色雙眸,是所有雜志攝影師所夢寐以求的。昨晚,她老實地告訴凱蒂說,曾經有一個著名的攝影師,某一晚在村子裡看到她之後,即希望能找她當模特兒。可是她的丈夫,艾迪,卻不答應。
雖然凱蒂認為她丈夫的反應實在令人氣憤。不過,在昨晚見過那位沉默寡言又英俊非凡的艾迪先生之後,她也料到他會有這樣的反應。凱蒂謝謝碧莉為她端來的咖啡,而這位小婦人也回以微笑。
“瑞蒙今天早上離開前來看過你,發現你還沒醒後,就說不打擾你了。”碧莉解釋。“他要我告訴你,他今晚回來後,會過來看你。”
“從馬雅圭斯?”凱蒂說著,只是想讓她們之間的談話能繼續下去。
“不是,是從聖胡安。”碧莉糾正她。然後一種喜劇演員那般誇大的恐怖表情閃過她臉龐。“也許是馬雅圭斯。真抱歉,我沒記清楚。”
“沒關系。”凱蒂說著,對她的焦急感到頗為不解。
碧莉松了一口氣,臉色卻亮了起來。“瑞蒙留下一大筆錢給你,他說如果你准備好了,我們今天就可以去采購了。”
凱蒂點點頭,瞄了瞄床邊的塑膠鬧鍾,驚訝的發現居然已經十點了。明天她要趕在瑞蒙出發到那塊在馬雅圭斯的荒田工作之前醒來,以便能和他見面。
岑寂象是一具靈柩般籠罩著坐在葛氏國際企業聖胡安總部會議室裡大會議桌邊的七個人——這股沉默隨著牆上掛的巴羅克老爺壁鍾不詳地敲了十點的聲音而被打破。這個曾經風光一時的大財團,此時正准備接受死亡的宣判。
坐在會議桌首位的瑞蒙,眼光掃過坐在左手邊的五位葛氏企業的董事。這五個人都是他父親所精心挑選出來的,也都具備了葛西蒙所要求的三種特質:聰明、貪婪和毫無骨氣。二十年來,西蒙利用他們的才智,發掘他們的貪婪,並粗魯地占盡他們因不敢反駁他的意見和向他的決定挑戰的好處。
“我剛才問了,”瑞蒙冰冷地重述。“你們有哪個人能想出避免宣告破產的辦法。”兩名董事緊張的清請喉嚨,另一個則伸手去取放在桌子中央盛冰水的水壺。
他們規避的眼神和持續的沉默,點燃了瑞蒙極力控制著的火氣。“一個建議也沒有?”他的口氣中帶了一絲危險。“那麼也許你們其中有哪一個還沒有喪失說話能力的人,能向我解釋為什麼當我父親在他最後的十個月裡做出那麼不合情理的舉動及決定時,居然沒有人來告訴我一聲?”
這時,其中一名董事,在用手指撫撫衣領和頸子後說道:“你父親說不要拿這裡所發生的事去煩你。這是他特別提醒我們說的,對不對,查理?”他邊說邊向坐在他身邊的一個法國人點點頭。“他告訴我們:‘瑞蒙將到法國和比利時視察業務六個月,然後,他要到瑞士的世界商業中心發表演說。接著,他要忙著和開羅那邊的人協商。我們不用拿這邊所作的這些小小的決定去煩他。’他就是這麼說的,對不對?”五個人不約而同地點點頭。
瑞蒙一邊慢慢地用手指轉著筆,一邊看著這些人。“所以,”他以一種透著危險氣息的柔軟語調說。“你們沒有一個人敢來‘打擾’我。即使是我老頭以半價賣掉了一船隊的油輪和一架飛機,或更過分地決定將我們在南美洲開礦所得的利潤捐給當地的政府當禮物?”
“那——那是你的錢,是你父親的錢,瑞蒙。”坐在後面的那個董事無助地舉起雙手。“我們全部的人加起來,也不過只擁有這個企業的一小部分股票。其他的股票全是屬於你們家的。雖然我們知道他那樣做對公司並沒有好處,可是你們家‘擁有’這個公司,而你父親說他要替著家公司節省一些稅。”
怒火在瑞蒙的體內熊熊燃起,一直延燒至身上的每根血管。他手中的鉛筆在此時被折成兩截。“節稅?”他咬牙切齒地說。
“是——是啊。”另一個人回答。“你知道——就是讓公司少付一些稅。”
瑞蒙的雙手用力拍擊桌面,站起身來。“你們是不是要告訴我,你們認為我父親放棄這一大筆財產只為了節省那一點稅金是對的。”他以一副要殺人的眼光巡視著這些人,繃緊的下巴肌肉抽搐著。“我想你們大概知道公司這次已無法支付你們到這裡來開會的旅費。”他停頓一下,惡意地看著他們受驚的表情。“同時,我也不會付你們去年的‘顧問’費。今天的會議就到此結束。”
此時,其中一名董事很不識相地挑這個時候說話。“嗯,瑞蒙,根據公司法的規定公司必須付董事們的年費——”
“去告我好了!”瑞蒙狠狠地留下一句話,接著轉身走出會議室,進入隔壁他私人的辦公室,身後跟著一個在會議中坐在他左側的人,此人在會議中未發一言,只是靜靜地在一邊觀察著。
“邁爾,你自己倒酒吧。”瑞蒙邊說,邊脫下外套,扯掉領帶,走到窗邊。
魏邁爾只是看了看擺在牆邊的華美酒櫃,很快地在一張面對著豪華大桌的金色絲絨扶椅上坐下。他用盛滿同情的棕色雙眸看著站在窗邊,背對著他的瑞蒙。瑞蒙身高一只手臂按在窗框上,另一只手則緊握成拳。
幾分鍾後,他放松拳頭,放下手臂,做了一個疲倦的手勢,瑞蒙動了動肩膀,這才用手按摩頸後緊張的肌肉。“我還以為我幾個星期前就承認失敗了。”他痛苦地歎口氣,轉過身子。“其實似乎沒有。”
他說著,走向桌邊一張厚實的高背椅,他在椅上坐下,看著魏拉斐的長子。他面無表情地說:“我想你大概也沒發現什麼令人振奮的消息吧?”
“瑞蒙,”邁爾用懇求的語氣說:“我只是地方性的會計師,這個工作你該去找你公司的稽查人員來做——你不能光靠我所發現的線索。”
不理會邁爾的推托,瑞蒙說:“我那些查賬人員今天早上全會子紐約過來,不過,我不會讓他們去看我給你的那些我父親的私人紀錄。你有什麼發現?”
“即使你料到的那些啊,”邁爾歎口氣。“你爸爸把公司裡面值錢的東西全賣了,只留下那些虧本的生意。當他發現再也沒什麼好賣的時候,他就把好幾百萬捐給慈善機關。”他從皮箱中拿出好幾疊資料,不情願般地從桌上滑送到瑞蒙面前。“讓我最沮喪的,就是你在芝加哥和聖路意蓋的那些超高的辦公大廈。你每一幢都投資了兩千萬美金。如果銀行肯貸款讓你把那些大廈蓋好,你就可以把它們賣了,這樣你不僅能把投資下去的那筆錢拿回來,還可以小賺一筆。”
“銀行不會把錢貸給我的。”瑞蒙簡潔地說。“我已經在芝加哥和聖路意跟他們談過了。”
“該死的東西!為何不肯呢?”邁爾大聲怒斥道,完全不顧自己應該是一個客觀的專業會計師。他表情痛苦地看著這個他愛如兄弟的男人。“既然他們以前能借一部分的錢給你,讓你蓋這些大樓,為何現在卻又不肯援助你蓋完它們?”
“因為他們已經對我的判斷力和能力失去信心,”瑞蒙邊說邊看著資料上的數據。“他們不相信我有能力蓋好那些大樓以償還那筆貸款。以他們的觀點來看,在我父親生前每個月都能還他們一百萬美金的利息,現在他死了,公司由我接手卻連續四個月付不出錢來。”
“可使公司沒錢還債都是你父親一手造成的啊!”邁爾咬牙切齒地說。
“如果你這樣跟他們解釋,他們會指出為什麼我身為總經理卻不能阻止這些錯誤的產生。”
“錯誤?”邁爾怒罵道。“這不叫錯誤,這完全是你父親一手造成的,好讓你一文不名。他要讓大家認為他死了之後,公司一沒有他就會分崩離析!”
瑞蒙的雙眸立即冷硬起來。“當時他已患了腦瘤,對自己的行為根本沒辦法控制了。”
魏邁爾自椅子上跳了起來,他黝黑的臉龐充滿怒火。“他是一個可憐的混蛋,一個自我中心的暴君,這是你明明知道的!每一個人都知道,他恨你的成功和你的名聲。那顆腦瘤只是讓他再也控制不住他的嫉妒而已。”看見瑞蒙的臉色愈來愈陰沉,邁爾放柔音調。“我知道你不想聽這些,但是這完全是事實。你進公司才短短幾年,卻使這個公司成為世界知名的大企業帝國,業績也比你父親在位時漲了三百倍。這些都是你的功勞,不是他的。雜志和報紙要采訪的是你,他們口中那個全世界最有活力的企業家是你,在日內瓦舉行的世界商業會議也邀請你去演講。又一天我在一家飯店吃中飯,剛好坐在你父親的鄰桌,這天也是他知道你被邀請去演講的日子。他不但一點也不覺的驕傲,反而惱羞成怒!他甚至試圖說服那位和他一起用餐的朋友,說你不過是個二號人選,因為他沒辦法去瑞士,才輪得到你去。”
“夠了!”瑞蒙厲聲地說,憤怒與痛楚使得他臉色灰白。“無論如何,他還是我父親,而他人也已經去世了。雖然他活著的時候我們之間並沒有多少愛的存在,可是也不要毀掉我對他僅存的一絲親情。”說完後,他埋頭審查邁爾放在桌上的資料,一時室內頓然靜默無聲。看完最後一行紀錄,他抬起頭。“你列在最後這一筆三百萬的資產是怎麼回事?”
“這筆錢已經不能算是資產了。”邁爾怏怏不樂地說。“這些是我在你父親放在馬雅圭斯的資料中找到的。就我所知,這是你九年前借給那個在聖路易的甘錫德的錢。雖然他仍然欠你這筆錢,可是你卻不能告他或采取任何法律行動,因為法律上的追訴期——七年早已過了,你無法向他索討這筆錢。”
“這筆錢已經付清了。”瑞蒙聳聳肩說。
“可是,我卻找不到付清的紀錄。”
“如果你查的夠久,就會發現這筆錢已經付清了,不過你不必浪費時間再去查那些資料,你要做的事太多了。”門口響起敲門聲,進來的是葛西蒙優雅的女秘書。
“紐約的查賬員已經到了,另外有兩家報社的記者想約期采訪你,還有一通從蘇黎世來的緊急電話。”
“帶查賬員到會議室等我,告訴記者訪問可以訂在下個月,這可以讓他們不要再來煩我;蘇黎世的電話我等一下再回。”點點頭,她退出去,裙子在修長的美腿上輕輕一擺。
看著麗絲離去,邁爾的棕眼裡盛滿贊歎。“至少你父親對女秘書的品味頗高,麗絲真是迷人。”他以一種客觀的審美眼光評論道。
瑞蒙-有回答,他打開厚重的雕花書桌的鎖,拿出三大疊標示著“機密文件”的資料。
“提到漂亮女人,”邁爾毫不在意地問,邊收拾著桌上的文件准備離開。“你什麼時候讓我瞧瞧那位雜貨店老板的女兒?”
伸手按右邊的通話器,瑞蒙下達指令給麗絲:“叫大衛和瑞明上來,他們上來之後叫他們和查賬員一起到會議室去。”看著面前成堆的檔案,他說道:“什麼雜貨店老板的女兒?”
邁爾轉動眼珠,有趣地說:“就是那位你從美國帶回來的女孩,艾迪說她長的還算迷人。你知道艾迪最不喜歡美國女性了,他都這麼說了,我可以想象著女孩一定是美若天仙了。他說她是個雜貨商的女兒。”
“雜貨商?”有一會兒瑞蒙的表情象是有些不悅,然後他下頜剛硬的線條逐漸柔和,眼底的冷漠也逐漸融化,嘴角泛起一抹不可解釋的微笑。“凱蒂,”他大聲吸口氣。“他是指凱蒂。”他緩緩靠向椅背,合上雙眼。“我怎麼忘了我已經把凱蒂帶來這兒呢?”自半閉的雙眸下看著邁爾,瑞蒙稍帶幽默地說:“他的父親是一個很有錢的美國人,擁有一些超級市場連鎖店。我昨天把她從美國帶來這兒。她將在碧莉和艾迪家住上兩個星期,然後我們要結婚。”
當瑞蒙一邊解釋他是如何誤導凱蒂,和他為什麼這麼做的原因時,邁爾已慢慢地坐回那張他剛剛離開的座椅。他搖搖頭。“老朋友,我還以為你要納她做你的情婦呢。”
“艾迪知道她不是,他不相信所有的美國女人,他寧可以為我會改變注意不娶她。只要他一了解凱蒂的為人,他就會喜歡她了。還有,基於對我的尊重,他會待她如客,而且也不會和她討論我的過去。”
“可是,你回到鎮上的事早已成為鎮上的話題,我想你的凱蒂遲早都會聽到那些風言風語的。”
“我知道她會聽到,可是她一個字也聽不懂,因為她不懂西班牙語。”
邁爾站起來,擔憂地看著瑞蒙。“那我的家人怎麼辦——他們都會說英語——尤其是那幾個年輕的可能在無意間洩露出來呢。”
“只是你的父母,碧莉和她的丈夫還記得點英語,”瑞蒙淡淡地說。“你的兄弟姐妹們只記得西班牙文。”
“瑞蒙,經過這些事之後,不管你說什麼或做什麼都嚇不倒了。”
“我希望你能當我的男儐相。”
邁爾嚴肅地笑著。“我一點也不驚訝。我一直都期待著能當你的男儐相,就象你大老遠從雅典飛回來當我的男儐相一樣。”他伸出手向瑞蒙熱烈地道賀。“恭喜你,我的好友。”一面向他表達溢於言表的惋惜,惋惜他財務上的巨大損失。“我回去繼續審核你父親的資料了。”
這時對講機響起,秘書說瑞蒙要她召開的公司的兩名律師現在已在會議室等待查賬員。
瑞蒙坐在桌後,看著魏邁爾走過大片的金色厚地毯。等他關上門,瑞蒙四下大量他的辦公室,好像這是他最後一次看它,不自覺地想記住它安詳的美。
他自一個私人收藏家以重金購得的雷諾瓦風景畫掛在聚光燈下,顏色與醇厚的胡桃木牆形成強烈對比。在發現父親失敗的實際情形前,他把自己所有的財產全拿來當抵押,以取得一些貸款。隨著其它的擁有物,這件作品也快被怕賣掉,他希望買者會象他一樣珍惜它。
頭靠在椅背上,瑞蒙閉上雙眼。幾分鍾後他將走進會議室,將各種紀錄交給查賬員,並指示公司律師對法庭申請並在商界宣布葛氏國際公司破產。
四個月來他努力想挽救,試著以自己的資金注入公司——用盡各種挽救方法。他失敗了。現在他能做的,就是確定它可以死的快而有尊嚴。
他每晚躺著無法入睡,害怕這一刻到來,現在它終於來了,他卻不象兩個星期前所預想的,會以極度痛苦面對它。
因為現在他有凱蒂。
他會將自己貢獻給公司,現在他要把余生獻給凱蒂。只給凱蒂。
多年來,瑞蒙首次感到篤信宗教。這就好像上帝決定要拿走他的家人、財產、地位,然後了解到瑞蒙已一無所有,於是對瑞蒙憐憫而賜給他凱蒂。凱蒂彌補了他所失去的一切。
凱蒂用茶色口紅擦起雙唇,以配合她纖纖十指的明亮指甲油色。她檢查了一下眼睫毛膏,然後以手指梳弄兩邊閃閃動人的頭發,把它弄成飄逸的飛揚發型。對自己的外形感到滿意後,她的目光自梳妝台的鏡子移開,望望時鍾。都五點半了,天還這麼亮。今早瑞蒙是告訴碧莉他會在五點半到六點之間來接凱蒂到拉斐家去吃晚飯。
突如其來的一股沖動使凱蒂決定出去跟他碰頭。換上長褲及一件鮮艷的藍地白邊絲織襯衫,她從前門溜了出去,為自己能逃避碧莉那老是看她不慣的丈夫艾迪所帶來的壓迫感而著實松了口氣。
在她的頭上,粉藍色的天空堆滿了鮮奶油般的雲屑。山丘聳立四周,上面覆蓋翠綠,間或點綴粉紅與紅色的花。凱蒂發出滿意的歎息聲,仰起臉接受柔風吹拂,開始走過通往泥土路的前院。通往樹林的泥土路可通到大馬路上。
整天混在陌生人當中,她覺得有些茫然,而且她思念瑞蒙那令人安心的陪伴。自從瑞蒙帶她來見碧莉夫婦,停留一小時回到拉斐家去後,她還沒見到他。
“凱蒂!”這熟悉的聲音阻止她繼續向前走。回過頭,凱蒂看到瑞蒙在她左側的五十公尺的地方。他從拉斐家中穿過山坡而來,他停住腳步,等她走向他。凱蒂高興地招著手,轉向走上山去。
瑞蒙逼自己留在原地,充分享受她出來迎接他的樂趣。他以溫柔愛撫的眼光巡視著她,看著她金紅色的閃亮頭發在肩上飛揚的樣子。她的湛藍雙眸對著他笑,歡迎的微笑使得誘人豐唇更迷人。她以自然不造作的優雅姿態移動,苗條的臀部輕微搖擺著,剛足以產生強烈的挑逗。
他的心被渴望敲擊著,那是攬她如懷而纏綿的渴望,及與她合而為一的渴望。他多想覆住她的雙唇,絮語不斷地說: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他很想告訴她這些,但他又不敢冒險,如果凱蒂的反應——或者沒有反應——告訴他她不愛他,他會無法承受。
凱蒂在他前面幾公尺處停下,因為羞喜交集的奇妙心情而不能動彈。瑞蒙暗藍色的襯衫半敞至腰際,露出覆有黑色的茸茸胸毛的寬闊古銅色胸膛,他的黑長褲繃著他精瘦的臀部及堅實的腿,平順地順著他修長的雙腿而下。他流露著原始且強而有力的性感,使得凱蒂感到出奇的脆弱與無力。她吞咽了一下,思索要說的話,最後只以輕柔而不確定的口氣說了聲:“嗨!”
瑞蒙向她展開雙臂,聲音粗嘎的回答:“嗨!我的愛人!”
凱蒂起先猶豫,繼而將自己投入他熱情的擁抱。他的雙手環抱她,仿佛再也不讓她離開那般地抱緊她。
“想念我嗎?”在長長地熱吻後,他急促地輕語道。
凱蒂將櫻唇深印在他喉頭,吸嗅著男性溫暖肌肉令人興奮的氣味及辛辣的刮胡水味道:“想。你想念我嗎?”
“不想。”
頭向後仰,凱蒂抬頭看他,笑容帶著疑惑。“你不想念我?”
“不想,”他冷靜、嚴肅地說:“因為從今早十點後,我就一直讓自己和你在一起,我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身邊。”
“從十點——”凱蒂開始問,然後他聲音裡的某些東西使她更仔細的看他。她直覺地認出在那瑪瑙雙瞳深處隱藏的熾熱情感。她向上用拇指及食指握住他的下巴,把他驚訝的臉先轉向左邊,然後右邊。保持表情愉快的她調侃地問道:“其他的男人都是些什麼樣的人?”
“什麼其他的男人?”
“那些想狠狠揍你的人。”
“你是說我看來象打過架?”瑞蒙說。
凱蒂慢慢地點頭,笑容更燦爛。“而且至少是和六個武裝的男人以及一家發狂的壓路機。”
“那麼糟啊?”他狡猾地露齒而笑。
凱蒂又點頭,然後嚴肅起來。“你知道的,為一家即將倒閉的公司工作,那一定是非常困難、非常令人沮喪的。”
他吃驚的眼神告訴凱蒂她的結論正確。“你知道嗎,”他帶著困惑搖著頭說。“許多來自各個國家的人曾經告訴,如果我願意,我的臉決不會透露我的心思讓人猜中。”
“而你今晚想讓它令人猜不透,讓我猜不透?”凱蒂猜測說。“因為你不想讓我看到你既累又沮喪的一面?”
“對!”
“你有沒有用自己的錢投資在這家公司?”
“事實上用了我所有的錢以及我大半的生命,”瑞蒙在驚訝中微笑地向她坦承。“你的感覺很敏銳。但是你不必擔心,今天以後事情就會簡單一些,而我也不必每天花那麼多時間在那裡,明天下午我可以開始幫忙那些在我們家裡工作的工人。”
由於餐桌上的笑聲笑語不斷,在魏拉斐家的晚餐真是一項輕松樂事。拉斐的太太是一個忙碌的強壯女人,待瑞蒙慷慨與縱容就象對待自己的丈夫和孩子——兩個二十多歲的男孩和年約十四歲的女孩。由於大部分用英語交談,凱蒂輕松許多。孩子們雖不會說,卻顯然聽的懂,因為凱蒂看到他們因拉斐或瑞蒙所說的話而微笑。
晚餐之後,男士們到客廳去,女士們擦桌洗碗,做完家事後加入男士啜飲咖啡。瑞蒙好像一直在守候她似的抬起目光,伸出一雙邀請的手。凱蒂將手掌滑進他的緊握之中,他施展恰到好處的力量把她拉到他身邊坐下。
她聽著拉斐和瑞蒙說話,對農地作建議,但是她每分每秒都清楚感覺到瑞蒙的腿摩擦她的。他的手臂靠在沙發背上,手則輕輕地愛撫著她的肩,大拇指無意識地在她濃密秀發內柔滑頸上游移著。只是他所作的一點都不是無意的——他是故意要讓她感覺到他的接近。真是這樣的嗎?凱蒂突然開始猜測。她想到早先他說要她相伴,暗示他需要她的幫忙來渡過這一天。他現在和她肌膚相親,如此觸摸她,或許只是需要她陪他渡過今晚?
凱蒂偷偷看著他如同雕刻出來的側影,她看出他臉上心事重重,心裡一陣疼惜。
凱蒂用手掩口,優雅地假裝打哈欠。瑞蒙馬上看她。“你累了嗎?”
“有一點。”凱蒂說謊道。
三分鍾內,瑞蒙以她的情況為借口向魏家告辭,快步帶她走出前門。“你想要走路回去?還是要我開車送你?”
“我什麼都可以,”凱蒂溫柔地倩笑說。“是你看來既疲倦又心不在焉,所以我用那個借口讓你離開那兒。”
瑞蒙並未否認。“謝謝你。”他溫柔地說。
碧莉和她丈夫已經就寢,但是他們並未將前門上鎖。瑞蒙走到沙發邊坐下時,凱蒂停下,打開光線柔和的燈盞。在她走近時,他便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把她拉到腿上。但是凱蒂掙開他的抓握,繞到他的身後。
她開始按摩他繃緊的厚實肌肉,在她按摩的手下,他的寬肩緊張。在這種情況下與他相處的感覺很奇怪,有著以前從未有過的較為輕松的親近。一直以來,瑞蒙似乎有一種總是讓她處於戰栗期待的強大的性吸引力,今晚那種精力成了較為平靜的磁力。“感覺如何?”她揉著他頸肩處的肌腱。
“好的你難以想象,”他低下頭好讓她更容易按摩頸部。幾分鍾後,凱蒂開始用她的手快速地垂打他的肩和背。他問:“你從哪裡學來的?”
凱蒂的手僵住了。“我不記得了。”她說謊道。
她聲音中的某些東西讓瑞蒙猛然回頭,他看到她眼中似乎見了鬼的表情,便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到面前,坐到他的腿上。“現在該我讓你舒服一些。”
凱蒂還來不及思考前,他熾熱的雙唇已吻住她,讓她的腦袋突然一片空白,茫茫然進入一片火樣的需要。他一手環抱她的肩,一手按住她的腰,把她移到沙發上,他的一半身體壓著她。“他死了,”他猛烈地提醒她。“而且我不希望他的鬼魂卡在我們之間。”雖然聲音粗嘎,他的熱吻卻充滿甜蜜。“埋葬他吧,”他細語央求。“求求你。”
凱蒂以雙手環抱住他的闊肩,立刻把整個世界全部遺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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