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一點鐘,羅蘭上到八十層樓。瑪麗告訴她,辛先生立刻要見她。勉強按下緊張的情緒,羅蘭順了順耳後紮成一束的頭髮,然後走進他的辦公室。「你要見我嗎?」她禮貌的問。
尼克把手上的文件丟在桌上,背靠在椅子上,懶洋洋的打量她。「你的髮式跟我們去哈柏溫泉那天一樣。」他低沉的嗓子誘人的說。「我喜歡。」
「那麼,」她輕快的說。「我要把它解下來。」
他露齒一笑。「所以我們又要開始玩遊戲了?」
「玩什麼?」
「我們昨天才開始的那場小遊戲。」
「我不玩你的遊戲,」她沉靜堅定的說。「我也不要你的獎品。」可是她要得,她永遠都想要他。而且她也痛恨自己這種愚蠢的軟弱。
尼克看著她複雜的表情,滿意的點點頭,要她坐下。「坐下來吧!我剛調上來一份擋案。」
他總算要開始工作了。她鬆了口氣,坐下來。可是當他拿起擋案,打開來時,她又倒抽了一口冷氣。「機密——人事擋案」幾個大字就印在封面上,底下是一行小字:譚羅蘭/員工編號98753。
一朵紅雲飛上羅蘭柔嫩的雙頰。她想起自己曾刻意考壞那場,又把董事長填做第一個理解職務。尼克一定都看到了,而且——「哦,」他說,「譚羅蘭。羅蘭是個好名字,跟你很配。」
羅蘭實在無法忍受他逗她的那種甜蜜的折磨,她咬著牙說:「我是按一個老處女姑媽的名字命名的,她有一隻斜眼。」
尼克不理會,逕自大聲繼續說:「眼睛的顏色:藍。」他透過擋案頂端審視她,他的灰眸既親密,又半帶挪揄。「它們當然是藍色的。男人會在你的眼睛中迷失自己——它們太美了。」
「我的右眼是亂視,一定得戴眼鏡才行。」她冷冷的說。「還開國刀的。」
「一個鼻粱上架著眼鏡的小女孩。」他緩緩一笑,「我敢打賭那時的你一定很俏皮。」
「我看起來像個老,而不是俏皮。」
尼克的嘴唇一咧,彷彿看穿了她的用心一般。他翻開履歷表,羅蘭看著他一路讀下去,在最下面意願部份停祝「這是什麼。……」他驚訝的說,然後立刻爆出一串笑聲。「看來費經理和我得留神一點兒了。我們兩個之中你最想要哪個職位?」
「都不要。」羅蘭簡潔的說。「我之所以那麼做,事因為我在來辛格應徵的路上,又決定不想要這份工作了。」
「所以你才刻意考砸你的測驗嗎?」
「沒錯。」
「羅蘭。……」他又開始那副懶洋洋的腔調,羅蘭立刻提高警覺。
「閱讀你的擋案給我的樂趣更大。」她冷冷的打斷他。「你的公共關係檔案。」看見他一臉錯愕,她又補充說明:「我知道李貝拉和法國影星的事,我甚至看見你和莫愛佳的合照。是那天你說有個生意夥伴要來,把我送走之後照的。」
「所以,」他平靜的作結論。「你覺得受了傷害。」
「我覺得噁心。」她立刻回嘴,否認她感覺到的每一絲怒氣。然後她抑制住脾氣,冷靜的說:「現在我們開始工作好嗎?」
過了一陣,尼克又去開會。一整個下午,羅蘭得以平靜工作,只是瑪麗時時投來若有所思的眼神,令她覺得有點不安。
第二天早上十點鐘,吉姆皺著眉頭來到她的位置上。「尼克剛打電話來,他要你立刻上樓,他說今天一整天都需要你。」他吸了口氣,指著她還在準備的報告說:「你去吧,剩下的我來完成。」
羅蘭到達時,瑪麗不在辦公室,可是尼克已經坐在他的桌上,外套和領帶都除掉了,正低頭專心寫字。他的襯衫袖子捲了起來,露出褐色的前臂,他的衣領也是敞開的,羅蘭的眼光移到他曬黑的頸子。想到不久之前,她曾愛戀的親吻他的頸項。……她望著他修剪的整齊漂亮的褐髮,他臉部英俊的輪廓。他是她見過最英竣最富衝擊力的男人,她想要他想的心疼。可是當她開口時,卻是冷然自持的聲音。「吉姆說你要我立刻上來。有什麼事情嗎?」
尼克抬眼看著她,一抹微笑蕩了開來。「這倒是個問題。」他笑著說。
她不理他調逗的語氣。「我想你一定有什麼緊急的工作要指派給我。」
「的確。」
「是什麼?」
「我要你去咖啡店,幫我買份早餐。」
「這,」羅蘭氣的說不出話來。「這就是你所謂的急事?」
「非常急。」尼克泰然自若的說。「因為我正好餓的發慌。」
羅蘭握緊拳頭。「對你二言,我也許只是個逗趣性感的玩物,可是樓下有更要緊的事等著我,而且吉姆也需要我。」
「我需要你,蜜糖。我已經在這兒——」「不准叫我蜜糖!」她的話衝口而出,試圖驅走他那種隨意的親暱所帶來的喜悅。
「為什麼不行?」他反問,笑意使得他的臉發亮。「你很甜!」
「你再叫一聲,就不會這麼認為了。」
羅蘭的語氣令他皺起眉頭。羅蘭心一凜,想到他終究還是她的。「好吧!」她心不甘情不願的說。「你要吃什麼?」
「生氣又懊惱的秘書」他微微一笑。
羅蘭掉頭回到她的臨時辦公室,發現瑪麗已經回來了。「你不必給錢,羅蘭。」她說。「我們在咖啡店有個賬戶。」
羅蘭立刻發現兩件事:首先,瑪麗只叫她名字,不再冷冰冰的稱她「譚小姐」。其次,瑪麗在微笑。那個笑容好像是從心底深處發出的光輝,照亮了她的臉,柔化了她那張銳利的臉,讓她看起來竟是異常可親。
羅蘭也對她展顏微笑。「他早餐都吃什麼?」她歎息著問。
等她回來,尼克彷彿為了補償派她這樣一個不急之務的委屈,一再稱讚她買回來的甜甜圈,又堅持要替她到杯咖啡。
「我自己來,不過還是謝謝你。」羅蘭堅定地回答。然而他卻走到吧檯邊,隨意靠著,看她加糖和奶精,瞧的她渾身不自在。
她才藥端起咖啡,他把手放在她臂上。「羅蘭,」他安靜的說。「我很抱歉傷了你。相信我,我絕對不是故意的。」
「你不必一直掛在心上。」她回答,小心抽回她的手筆。「讓我們忘記這些事情吧。」她端起咖啡,走向辦公桌。
「還有件事。」他輕描淡寫地說:「今晚我要飛去意大利。從下星期一起,我要你一早就上來。」
「要多久呢?」羅蘭驚心問道。
他一笑,「直到我贏得這場遊戲為止。」
這句話一出口,就注定了羅蘭的苦難,注定了她的在自己的意志和慾望之間苦苦掙扎折磨。
她才放下咖啡杯,桌上的對講機就響了起來。尼克要她立刻進去,擬一封給羅斯那個意大利發明家的信。「把你的咖啡端進來。」他說。
尼克的口速滔滔不斷,話到一半,他突然溫柔地說:「陽光照在你的頭上,好像絲絲都是金線。」然後頓也不頓的又回到正體上,羅蘭正寫得入神,一字不漏地把他的閒話記下來後才發覺。她抬起頭狠狠地看他一眼,惹得尼克哈哈一笑。
下午一點,他要她進去,替他主持的會議作記錄。會議進行到一半時,她抬眼一看,發現他正垂眼盯著她交疊的腿,她的身子覺得熱烘烘地,趕快把疊著的腳放下來。尼可望進她眼裡去,會心一笑。
會議結束後,羅蘭起身正要離去,尼克卻叫住了她。「我問羅斯的那些問題,你用意大利文譯出來了嗎?」然後他又充滿歉意地一笑,補充道:「我不想崔你,蜜糖。可是我得帶著那份翻譯趕去意大利。」
為什麼他叫她蜜糖時,她那顆愚蠢的心就硬不起來了,她痛恨地想著。「我準備好了。」她回答。
「好,你完全瞭解羅斯計劃的內容了嗎?
她搖搖頭。「還沒有,太技術化了。我只知道羅斯是個化學家,他住在意大利,發明了一些你很有興趣的東西,我也知道你打算幫助他的研究,將來大量發展他的產品。」
「我該先向你解釋的,你的工作就不會這麼吃力的了。」他說,突然語氣以變,不再輕佻,而是純粹的公式化。「羅斯發展出一種化學物質,好像可以讓合成物質,包括尼龍在內,完全防水、防火和防土。又不必改變原來物質的表面結構。如果用這種合成物質做成衣物,那幾乎是穿不破的。」
他對待她就像個事業夥伴,打從他們一起工作以來,這是羅蘭首次覺得輕鬆。「如果那種化學品真的管用,不會有什麼副作用嗎?」
「我知道就好了,」尼克皺著眉頭承認。「不過我這趟就是去弄清事實。截至目前為止,我看到的都只有示範。我必須把樣品帶回來,找一家合格的實驗室進行試驗。問題是,羅斯是個秘密狂,他說他實在試驗我。」
羅蘭皺皺鼻子。「聽起來他好像有點瘋狂。」
「他古怪的不得了。」尼克歎口氣。「他住在意大利賽托的一個小雨村裡,還養了狗保護他。而他的實驗室卻在半英里之外的一間倉庫裡,一點遮攔也沒有。」
「至少你看見示範了。」
「如果沒有經過徹底化驗,示範也沒有什麼作用。舉例來說,他可以製造出防水的物質,可是象牛奶或果汁呢?也防得了嗎?」
「可是,萬一他說的都是真的呢?」
「那我們就全力開發,大量生產。」
「他也許是害怕,如果他給你樣品帶回來,被別的實驗室分析出來,別人可能會偷走他的發明。」
「你說對了。」他笑著回答她。然後沒有一點徵兆,他突然一隻手臂環住她,另一隻抬起她的下巴。「我會從意大利給你帶份禮物來,你要什麼?」
「我媽媽的耳環。」她平靜的回答,用力把自己抽出他的懷抱,轉身走回瑪麗的辦公室,背後傳來尼克悶不住的笑聲。
看著她走開去,尼克覺得心裡突然有種奇怪的、陌生的感情冒出來。有一種奇異的溫柔湧上來。另他難以抵擋。她的身影令他喜悅,她的微笑令他溫暖,而碰觸她的感覺令他情慾不可遏制。她平靜自持,而且有一種未經雕琢的世故。比其他生活中的其他女人,羅蘭簡直是個天真無邪的小女孩。可是她又有勇氣公然反抗他,抵禦他對她施加的壓力。
他的笑容消失了,他正在追她,這可是史無前例的事情。他生平沒追過女人。他正盯著她,把她逼到牆角,而他痛恨自己這麼做,可是他又住不了手……他對她的感覺已經超過單純的情慾了,他真心喜歡她。他欣賞她的勇氣、她的固執,甚至她的理想主義。
那種不知名的情緒有掠過心頭,尼克刻意把它壓下去。他要她只未了她是一個漂亮的謎團。他喜歡她、渴望她,如此而已。
四點五十五分,尼克安排了一通聯合加州、澳克拉赫馬和德州的電話會議。瑪麗告訴他一切準備就緒,尼克要她讓羅蘭進來作記錄。
「他她正在用擴音器談話,」瑪麗向她解釋。「他只需要泥巴討論的數據記下來就行。」
羅蘭走進他的辦公室時,電話會議已經開始了。尼克指指他的椅子,然後站起身,讓羅蘭坐在他的椅子上作記錄。羅蘭才一坐下來,他就從背後靠上來,雙手繞過她撐在桌子上,嘴唇拂過她的頭髮。
羅蘭的自制力崩潰了。「該死,住口!」她吼了起來。
「什麼?」「什麼?」「什麼?」三個男性的聲音同時響起。
尼克靠近擴音器說:「我的秘書覺得你們說的太快樂,她要你們住口一下,她才能趕上。」
「她只要明講就可以了嘛!」一個惱火的聲音說。
「我希望你覺得滿意了!」羅蘭低吼一聲。
「還沒有。」尼克在她耳邊輕笑。「不過很快就會了。」
羅蘭決定讓他自己去紀錄,於是摔上筆記本,試著要推開椅子,卻被尼克的身體頂在後面。她把頭扭開去,要罵點難聽的話,而他的唇迅速捉住她的,把她緊緊抵在椅背上,給了她一個深長熱烈的吻,羅蘭只覺得天旋地轉,根本無法思考。等他終於把嘴唇移開,她渾身抖得除了瞪著他,什麼也不能做。
「你覺得怎麼樣,尼克?」一個聲音透過揚聲器傳過來。我覺得一次比一次好。「他啞著嗓子回答。
等電話終於結束後,尼克按下桌上一個按鈕,羅蘭看見通往瑪麗辦公室的門自動關起來。他抓住她的手臂,把她拉起來轉向自己。他的嘴唇越來越靠近她的。羅蘭只決夢魘一般,掙不開來。「不!」他求他。「請你不要這樣子對我。」
他對手握緊她的手筆。「你為什麼不坦白承認你也想要我,然後好好享受?」
「好,」她可憐希希地說。「你贏了。我想要你……我承認。」眼見他眼裡閃著勝利的光輝,她的下巴又抬了起來。「當我八歲的時候,我也想要寵物店裡的一隻猴子。」
勝利不見了。「那又如何?」他懊惱地歎口氣,鬆開手。
「很不幸的,我的確擁有了它。」羅蘭說。「戴絲咬了我,害我在醫院裡縫了七針。」
尼克看起來好像不知該生氣還是該大笑的樣子。「我猜它是因為尼教它戴絲才藥你的。」
羅蘭不理會他的嘲笑。「十三歲時,我想要兄弟姐妹,所以我爸爸就再婚,讓我多一個專偷我衣服和男朋友的姐姐,以及一個偷我零用錢的哥哥。」
「那跟我們的事有什麼關係?」
「大有關係!」她舉起手作了一個懇求的手勢,卻又頹然放下。「我只是想解釋,我是想要你。可是我不會再讓你傷害到我。」
「我不會傷害你。」
「噢,你會的。」她說,拚命想把眼淚嚥回去。「你不會有意傷害我,可是你仍然會。而且你已經傷害我了。當我離開你往北去時,你正趕去赴另一場幽會。你知道你在幽會時我在幹什麼嘛?」
尼克把手插進口袋裡,全神戒備。「不知道。你在幹什麼?」
「我,」羅蘭咽進淚水。歇斯底里地笑了一聲。「就坐在電話機旁等你的電話,替你織一件配你眼睛顏色的灰色毛衣。」她看著他,希望他能夠瞭解。「如果我們親密來往,你不會放入感情,可是我會。我無法把感情和情慾分開來,享受一段顛鸞倒鳳的時間,然後把它忘的一乾二淨。我會要你在乎,因為我的確很在乎。如果我想到你和別的女人在一起,我會嫉妒得發狂。等到我知道你的確和別的女人有染,我老早受到無可治癒的傷害了。」
如果他再笑她一句,或是企圖說服她。她一定會哭出來。然而他只是靜靜聽著,她才勉強撐下去,甚至還對他微微一笑。「假設我們又過親密交往的關係,一切結束之後,你會希望我們還是朋友吧?你說過的。」
「自然。」
「那麼,既然我們已經沒有親密關係了,我們能做朋友嘛?」她抖著聲音繼續道:「我——我真心希望你是我的朋友。」
尼克點點頭,可是沒有搭腔。他只是站在那兒望著她,延伸高深莫測。
下班後,羅蘭朝她的車子走去。心裡在祝賀自己處事的成熟。她誠實、坦白,她拒絕了誘惑、守住原則。她做對了事情,她是比較堅強的一個。
她把手疊在方向盤上,眼淚便樸簌簌地流了下來——
轉自風動網站
感謝毛毛錄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