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回書可真叫人高興啊!八路軍打得鬼子兵死傷潰敗,狼狽奔逃。這就算完了嗎?當然不能。趙保中把這個打掃戰場的任務交給了史更新,他們的隊伍乘勝直追,去攻打貓眼司令所佔的這座縣城。他們究竟打開打不開?戰鬥的結果將會怎樣?這裡先不必說。單說史更新在這樣的情況面前將如何處理。
史更新自從接受了這個任務,真是有說不出來的高興,他馬上派了兩個偵察員,去到公路的附近,偵察敵人的情況,監視敵人的動靜,讓其餘的人打掃戰場。在這兒的戰場上,八路軍的傷亡人員很少,在地下躺著的,亂翻亂滾、伸胳膊伸腿的都是日本兵和偽軍。史更新這兩個小隊的戰士們不顧別的,光是找槍找子彈,沒有用著領導分配,他們每人都換上了一支嶄新的「三八大蓋兒」,子彈都是裝得滿滿的,把死鬼子的皮帶、子彈盒還有刺刀鞘兒一齊解下紮在自己的腰裡。
哈!這一回戰士們可都把刺刀看成是不可缺少的武器了。
真是什麼人兒就找什麼物兒:武男義雄是光撿大傢伙,他又找到一挺歪把子機槍,兩個擲彈筒,還有六箱子槍彈和炮彈。好傢伙!堆了一大堆,累得他通身是汗。有的同志就跟他打趣兒,特別是李柱兒揭開了他的底子:「武男同志!怎麼樣?刺刀的幹活,鐵炮的給不給?」武男義雄把眼一瞪:「給!
鐵炮的給!」說完之後,他似乎又想起了從前,一陣臉紅把頭一低,把手一擺:「唔?你的不好,你的壞了壞了!唔……」
他把下邊的話咽到了肚裡,還叭咭叭咭嘴。現在又得說什麼人辦什麼事兒:金月波找到了一支手槍,撿了足有一百多發子彈,她腰裡掖著一支,手裡提著一支,總是靠著南邊——過來——過去,還不住的聽風看景兒,不住的喊著戰士們:
「快!快!」她是隨時準備著敵人再來,要是敵人突然出現,怎麼應付才好。她是這樣地謹慎小心。比她更小心謹慎的還有,孫定邦早已看不見影兒,他跟在偵察員的後邊,觀察敵人的情況去了。要說膽子大的那得數李金魁和楞秋兒,不覺不知的他倆出-/oo了很遠,不哼不哈兒在找漏網之魚。這功夫金月波忽然喊了一聲:「啊!鬼子!」大伙注意一看,可不是真像鬼子:小個兒,穿著一身黃色的日本軍裝,頭上還帶著鋼盔哩。沒有等大夥兒仔細觀瞧,他早把鋼盔摘掉,往頭上一舉:
「鬼子?睜開眼好好地看看,鬼子這樣兒啊?」哈哈!原來是肖飛,他扒了一身日本軍裝穿在了身上。大伙都覺著他這是多餘,在這個時候開這樣玩笑。
史更新看見肖飛這個行動,又引起了他的動機,他命令:
全體人員,每人都扒下一身日本軍裝穿上,他說這有很大用處。於是所有的人們都扒下了一身日本軍裝,可都不願意穿,一來是嫌上邊有血,二來是還沒有瞭解史更新的用意,都從心眼兒裡膩煩穿敵人的衣裳。史更新找了兩身大號的,有一個還是帶著上尉的官階,這就是從死在這兒的日軍中隊長身上扒下來的。大夥一看這來頭兒,心裡就明白了個八成。正在這時,忽然聽到南邊的炮樓上,向著這裡打起機關鎗來。史更新這才讓大伙往後撤了撤,來到水邊,在這兒休息吃飯。這功夫已經到了後半晌,偏射的太陽,曬的滾熱,戰士們都跳下水去,洗起澡來,隨手就把日本軍裝洗了洗,血漬雖然不能完全洗淨,總比不洗乾淨得多。洗完之後,在沙灘上一放,等著干了就穿上。
史更新正要把這些經過情形去報告田耕,這時候田耕帶著林麗、志如,還有兩個戰士到這裡來了。田耕不是把任務交給史更新了嗎?他不好好隱蔽休息,帶著這樣重的傷,又到這兒來幹什麼呢?很明顯,他不是為了別的,因為這一步的戰鬥已經結束,他要親自再佈置下一步的戰鬥行動,要徹底實現既定的戰鬥計劃。再說,經過這場劇烈的戰鬥,還不知道自己的同志們有多大傷亡,他怎能不惦記著?他能在一邊呆得住?你看他往這裡走著,這股緊張情緒,就可以知道他的心裡是怎麼樣了!大伙看到田耕這樣,真是有些納悶:他的精神力量怎麼這般頑強!
閒話不說,史更新把經過情形向田耕報告了一遍。田耕為自己傷亡的同志們痛心難過自不必說,更要緊的是安排下一步的行動。有人主張今天晚上不再進行戰鬥,因為炮樓上的敵人一定會提高警惕,加強防備。這個主張立即遭到了史更新的反對,他說:「現在應該接連著干,絕不給敵人以重新整備的機會。剛才已經把他們打得蒙頭轉向,趁他們還沒有明白過來,把他們消滅在悶葫蘆裡!」田耕聽著這個高興啊!
連著說了三聲:「對!對!對!就這樣幹。」不過還得研究一下到底怎樣打法。
正在這個時候,孫定邦呼呼地跑來了。他說:「敗退的鬼子們有一部分分散在公路的旁邊,其餘的扛著機槍上了炮樓,往這兒打槍大概就是他們。下邊的民-還在修路。」田耕緊問了一句:「民-裡邊佈置的怎麼樣?」「沒有問題,這幾天來就都憋著這股子勁兒哩!從破路的時候起就給黨員和積極分子們佈置好了:只要看見炮樓上一起火,他們立即就帶頭戰鬥起來。」田耕點了點頭又說道:「咱們趕快研究一下,到底怎樣打?」史更新先把自己的意見說了一遍……沒有一個不同意的。就按照他的意見作了決定。田耕嘴裡沒有說,心想:這是一個多麼堅強而正確的軍事幹部啊!
這功夫人們都吃飽了,喝足了,所有的人都穿上了日本軍裝。只有肖飛又把日本軍裝脫掉,扮作特務,他多少會說幾句日本話,所以還讓他幫助翻譯。武男義雄扮成中隊長,腰裡掖著楠督式手槍,挎著中隊長的戰刀。史更新裝扮成一個小隊長,也挎上了戰刀,把盒子炮掖在了腰裡。李金魁當了個班長。另外又挑了十個戰士,都是一色的「三八大蓋兒」槍。
金月波帶著十個戰士,佈置在炮樓的附近,作為觀察聯絡員。
這兒就剩下了田耕、林麗、志如、大女和五個戰士。丁尚武因為有一把神出鬼沒的大刀,一個頂倆,要技術有技術,要勇敢有勇敢,田耕要將他留在身邊,保衛大本營。丁尚武這人,要是在從前不鬧點脾氣才怪呢!可是因為經過反「掃蕩」的鍛煉,組織性紀律性強多了,也不怎麼喜歡逞能了,田耕說讓他留下,他只說了句:「成嘍!」就低著頭擦他那把戰刀了。大伙於是都分頭行動起來。由武男義雄所率領的這十幾個假日本兵,也向炮樓子出發了。
太陽還有兩竿子高的時候,他們來到了刁世貴這個炮樓的附近。史更新讓大伙裝成打敗仗的狼狽樣子,武男義雄拉著戰刀,肖飛明插著兩支盒子炮,緊跟在武男義雄的旁邊,史更新則緊跟在武男義雄的身後,緊後邊壓隊的是李金魁。路旁邊的日本兵看到了他沒有敢多問,遠遠地就來了個立正。忽聽炮樓子上邊有人問:「你們是哪一部分皇軍?」問這話的正是齊英。為什麼齊英先問話呢?因為這兩天,他在這兒裝了一名偽軍,掩護著進行工作,他知道會有自己的人來,所以他總是在炮樓子上邊注意,察看隨時的情況變化。剛才這個炮樓子上,退來了一個日本小隊長。還帶著二十多個日本兵。
他和刁世貴正在偷偷兒地商量,打算派人去找田耕,計劃收拾敵人,偽軍起義。這會兒史更新他們一來,他就看破了。他首先搭話,一來是讓日本官兒感覺著他忠於職守,更重要的是,先給史更新他們來個招呼。肖飛一聽就聽出是他說話,急忙回答道:「我們是快速部隊的,這是快速部隊的太君,你們不下來歡迎,還問什麼?」炮樓上的日本小隊長就用日本話問起來。
他一問,武男義雄就擺出上尉軍官架子,和他對答。問了幾句之後,武男義雄擺出不耐煩的樣子,話頭子也帶出三分氣來。諸位!他不是真生氣,他是怕被問短了啊!他這樣一生氣,小隊長可就不敢再問了。因為日本軍隊講的是服從。
所以他讓偽軍們,把炮樓子的大門開開,他親自走出大門來迎接。現在的炮樓和前幾天不一樣了,鐵絲網的裡邊,炮樓的下面已經蓋起了幾間房來,多少有點像住人的院落,周圍的牆都有槍眼,這二十多個日本兵,和刁世貴的偽軍們都分佈在房裡房外,樓上樓下,嚴密的防守著八路軍攻來。可是這些偽軍士兵們心中有數,刁世貴早給他們佈置好了:誰傍著誰,誰跟著誰,誰佔據炮樓的最高層,誰把門口,單聽他的話音,看他的眼色,下手幹傢伙。所以,當日本小隊長出門來迎接武男義雄這位長官時,齊英就在後邊和刁世貴悄悄兒地說了個密話兒,刁世貴緊跟在日本小隊長的後邊,就一前一後地老
孔擰F胗⒕馱謖飧黿艏鋇目兆永錚把話串通?兩個偽班長。怎麼兩個偽班長啊?這是因為日本軍隊一集中,把旁邊的一個日軍炮樓,也換了刁世貴的一個班。因此他這兒就剩了兩個班。班長們就立時跟這個士兵擠擠眼兒,和那個士兵努努嘴兒,還偷偷兒地避開日本兵的視線,用手中槍作出刺殺敵人的架式。到了這個時候,那些偽軍們可真像窗紙一樣,一點就破。所以他們立時就渾身都緊張起來了。這二十多個鬼子兵可還直勾兒著眼睛莫名其妙哩!
這功夫,日本小隊長把武男義雄他們接進來了,接進來後就往屋裡讓。武男義雄不進屋,他說嫌屋裡熱。於是刁世貴就忙著搬凳子,點煙倒水。武男義雄是不抽也不喝,他要把日本兵和偽軍集合起來點名訓話。日本小隊長問他:點名訓話幹什麼?他說:偽軍裡邊有八路,日本兵的身上藏著八路軍的宣傳品,要統通的清查出來。日本小隊長只好把士兵集合在院內;刁世貴也把偽軍們集合在日本兵的旁邊,可是在炮樓上留下了三個。啊!一場生死搏鬥就在眼前了。
哎呀!不好!這個日本小隊長起了疑心,他越想越不對頭,仔細一瞧,看出了武男義雄他們的軍裝上有破口,有血痕,他懷疑這是偽裝的日本人,他想立刻大喊一聲,但是他沒有敢貿然地喊出口來。他為什麼不敢喊出來呢?因為他們的旁邊有刁世貴的偽軍,身後就是李金魁和十個小隊的戰士,個個手持著步槍,槍上帶著刺刀,他的眼前就是裝男義雄、史更新和肖飛。你想,他有個不害怕嗎?這傢伙也有心眼兒,他想後退兩步掏出手槍來,先把武男義雄、史更新和肖飛打死。
但是,武男義雄和史更新怎能容他?當日本小隊長剛一撤步,手槍還沒有掏出來,武男義雄的戰刀早落在了他的脖子上。他們的戰刀快呀!只聽「唰」的一響,腦袋瓜子「咕咚」一聲就掉在了地下。這些日本兵一看不好,「哇——」的一聲驚叫,就要一齊舉槍拚命。嗨嗨!已經晚了一步,刁世貴的士兵和史更新的戰士們,一個猛虎撲食,就聽「噗嗤……」一陣刺刀穿肉的聲音,像串蛤蟆一樣都給穿透了。好哇!真是殺得痛快!殲得乾脆!這才叫:打鬼子沒費一槍彈,殲滅戰未用半分鐘。一看把敵人消滅了,刁世貴光怕被外面的日本兵和偽軍們發覺了,於是他要馬上舉槍起義,在炮樓裡點著火,立刻殺出去。誰知道偏偏不巧,好事多磨,刁世貴的上官,偽軍中隊長,帶著一夥子偽軍來到了炮樓的門外。咳呀!眼睜睜又是一場生死的戰鬥!
那位問了:怎麼這麼湊巧,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來了這麼多的偽軍呢!
原來是這麼回事:這個偽軍中隊長,是奉高鐵桿兒的命令,帶著他的隊伍來援助日本兵的,剛才在大沙窪裡挨打就有他們在內。他一共是三個小隊,第一小隊就是刁世貴這一部分,另外在一個炮樓上還有他的一個班,這個炮樓就在小李莊到橋頭鎮的中間。除此之外,他這個中隊還有五個班,他就是帶著這五個班參加戰鬥的。在戰鬥中他們又被打死了十多個,就只剩了四十來人,這四十來人一退卻跑了個亂七八糟,中隊長費了老大的勁,才在小李莊村口把隊伍集合起來。
他聽著八路軍沒有追來,要歇歇腿兒,定定神兒,弄頓飯吃。
那麼,他為什麼不上炮樓兒呢!因為在炮樓子上呆著並不是怎麼舒服的事兒,吃好的喝好的也並不是那麼方便。再說,八路軍萬一要是再打來,這條公路當然是成了第一線,不如躲在後邊痛快。所以,他上了何大拿的家來,在高房上,在街口外邊設了崗哨。這位中隊長就在何大拿的青堂瓦捨裡,讓大蘋果陪著又吃又喝。你說,這不比在炮樓子裡邊美得多嗎?
又偏遇上何志武在這時候也跑到家來了。不用問,他也是從沙窪裡被打回來的。他就和這位中隊長一塊兒吃飽了飯。當他們酒足飯飽以後,何大拿這老狐狸,告瞭解文華一傢伙,他說:「這村裡有八路軍的秘密,解文華知道,應該把他抓起來審問審問。」
也許有人要懷疑:何大拿跟解文華明爭暗鬥這麼多的日子了,他為什麼單等今天才告他的密呢?怎麼他不早說?這村就住著日本兵,他要是向豬頭小隊長報告了,那不就要瞭解文華的命嗎?
這個問題可不是這樣簡單。何大拿這老傢伙魂兒多,他也知道解文華不是好惹的,這時候他跟刁世貴又成了親戚,萬一他倆要合起來,搞他一傢伙他也受不了!甭說別的,解文華要是反咬一口,說何大拿勾通八路,那就夠他嗆的。再說,他知道豬頭小隊長又粗又野又狠又凶,要把他弄翻兒了,就會把他的腦袋砍下來!如今他跟這個偽軍中隊長這麼一說,這一來礙不著日本鬼子的事兒,刁世貴又是這個中隊長的下級,這個中隊長又跟他要好,所以要把解文華搞一傢伙,就是弄得不好,對他本身也不會有多大關係。就是為了這個,他才在這個時候對這個中隊長說。他這麼一說,這個偽軍中隊長就火兒了!何志武也在旁邊加油兒加醋兒。他馬上派了兩個偽軍把解文華給提摟來了!
解文華被抓來之後,這個偽軍中隊長不由分說,劈啪就給他幾個嘴巴子,吭吭又踹了他幾腳,把他的衣服一扒,就給吊在了何大拿後院的大槐樹上。這個偽軍中隊長跟何志武,一齊逼問解文華的秘密。這一傢伙可把個解文華給嚇壞了!他總以為有刁世貴在這兒保護著他,怎麼也沒有想到有這一手兒。他知道,這一回要是說了實話,自己還有活路嗎?於是他一口咬定:「不知道!」他還真是反咬了一口,說何大拿勾通八路。他這樣一來,何志武首先就揍了他一頓棍子,幾個偽軍也亂抽亂打,打得他渾身沒了好肉。解文華昏過去了好幾次,但是他把牙關咬住了,他死也沒有露口兒。誰都知道解文華是受不了這個的,扯上幾個嘴巴,踢上幾腳,要他說什麼他就得說什麼。可是,今天他哪兒來的這樣硬的骨頭呢?
啊!對這個事兒偽軍中隊長發生了懷疑。不過,他覺著事情重大,不能輕易放過。要真有其事,刁世貴一定知道,他又想起,高鐵桿兒對他說過:「要防備著刁世貴叛變!」這就更使他懷疑起來。心想:應該馬上把刁世貴收拾了。可是,也不要太莽撞,萬一要是弄錯了,冤枉了人事小,他自己的力量受了損失事大。所以,他暫時讓兩個偽軍士兵,看守著解文華,他帶上這三十幾個偽軍,直奔炮樓來找刁世貴。他打算親自偵訊偵訊、觀察觀察刁世貴的情形,若無其事便罷,要是有一點可疑,就馬上繳了刁世貴的械,把他捆綁起來,跟解文華一塊兒帶回橋頭鎮。他帶著隊伍一來,何志武也跟來了,這小子也是擔心弄不好了,他們父子要倒霉,所以他才跟來。他跟來還有一個小的原因,就是他還想著井裡那支盒子炮哩!他現在還是帶著他大哥的一支小手槍。這部分偽軍的來歷已經說明,那就看看他們弄個什麼結果吧。
這部分偽軍來到炮樓跟前兒,偽軍中隊長,讓兩個班在大門外邊,雁翅兒排開,把門一堵,他帶著兩個班就往裡走,何志武這小子鬼瘴,在緊後頭跟著,他光怕出事兒。
那麼,這一陣兒炮樓裡邊的人怎麼樣了?上邊的三個士兵早已發見,慌忙下來報告刁世貴,刁世貴也是疑心很大的人,特別是在這個勁頭兒上,他的警惕性更高,他是要:一不作二不休,瞎子發眼——豁出去了!干一傢伙!史更新和齊英都同意他的主張。於是就在大門以內佈置妥當,這個偽軍中隊長帶著兩個班,剛一進門,就看見了日本軍隊。他還沒有來得及搭話,就覺著有兩隻又粗又大的鐵手,把他的脖子給掐住了,原來這是李金魁。又聽有人喊了聲:「繳槍!」肖飛的兩支盒子炮出現在偽軍的眼前,+E+E的一陣響動,好幾十把明晃晃的刺刀對準了偽軍的前後心窩。進來的這兩個班偽軍,嚇得臉都變了顏色,「噗通……」都舉著槍跪下了。何志武在後邊一看:不好!又一注意,看見了肖飛,「哎呀」了一聲舉槍就摟火。可是他還沒來得及摟響,就聽「噹」的一聲,肖飛的盒子炮響了。何志武覺著右手發麻,手槍也掉在了地下。他扭頭就跑,眼前一個糞坑,他想一竄而過,這時肖飛說了聲:「就在這兒吧!」「噹」又是一槍,何志武這條雙料的惡狗一頭栽進糞坑,再也不能動彈。門外的兩個偽軍班一見這個情形,也都嚇得喪魂失魄。剛要逃跑,史更新帶著戰士們出來拿槍給逼住了,他們只得繳了械。
槍聲一響,偽軍們一被繳械,在公路旁邊的日本兵看見了,他可弄不清這是怎麼回事,只是看到日本兵繳了偽軍的槍,因為這事常常發生,所以他並不覺得奇怪,不過增加了他的幾分警惕性罷了。但是修路的民-們可都拿著當了事兒,一個一個低聲細語,驚奇地問著:「兄弟!看見了沒有?這是怎麼啦?」「大哥!我也弄不清啊!這部分日本兵怎麼繳了偽軍的槍呢?」「嗨!夥計!有一個特務被打到糞坑裡頭了,你看見了嗎?」「我怎麼沒有看見?」「這是怎麼回事呢?」「哼!別嚷啊!區幹部的挎包——這裡頭有問題兒!看著吧!」「怎麼著?看著吧!我告訴你們:也許是有八路軍來了哩!」「對呀!
咱們的正規團過來了,要不剛才北邊打得那麼熱鬧?」「嘿!悄悄兒的,我告訴你們說:剛才那群日本兵從這兒一過,我看著後邊那個大個子,有點兒象李金魁,我本來想著仔細看看,可是他低著頭過去了。」「對!你這一說我也想起來了:從後邊一看走道就像他。」「我看他那軍裝也不合體兒,後腰上還破了一道口子,像是還有血印哩。」「哥們兒爺們兒!這麼著!
準備好了,要是風一吹,草一動,就拿小鐵鍬子鏟掉鬼子的腦袋!誰可也別嚷啊!」嗨嗨!說是不嚷,這話可比張開翅膀兒飛還快,一傳十,十傳百,不大功夫就傳遍修路的民佚。你就看吧,一個一個交頭接耳,咭咭喳喳、嘀嘀咕咕,擠眉弄眼兒,他們不說別的話了。佈置在裡邊的秘密黨員和積極分子們,趁這個機會就都活動起來了……。這一來可就引起了旁邊日本兵的注意:「唔!什麼的?你的說話,幹活慢慢的。」
說著就走過來拿槍托子。恨的民-們使勁攥著鐵鍬大鎬,咬得咯吱吱的響。這功夫史更新他們走出炮樓來了。他們出來要怎麼樣呢?看著吧!一場決戰就在眼前。
原來史更新他們要就熱鍋炒熱菜——把敵人一勺兒燴了!他們作了臨時的分工:由刁世貴帶一個班的起義偽軍,帶著被捉住的偽軍中隊長,去到東邊的炮樓上繳那一個班偽軍的槍。那個炮樓上也跑去了幾個日本鬼子,把他們一塊兒給消滅掉。另外,刁世貴派了一個起義的偽軍班長,去到西邊兒的炮樓上,那裡也跑去了幾個日本鬼子敗兵,因為那兒的偽軍也是刁世貴的,打算到那兒幫助他們消滅敵人,一同起義。刁世貴的炮樓上只留下了齊英,還有李金魁和一個起義的偽軍班,他們一方面守著炮樓,同時看管著被繳了械的偽軍。史更新和武男義雄還有肖飛帶著這十名假日本兵,去到南面的炮樓,想要收拾豬頭小隊長。他們規定:在太陽落了之後,乘著黃昏,一齊動手下傢伙,把這幾個炮樓子解決了。
緊跟著在炮樓上一點火,修路民-們暴動起來,公路上的日本監視兵一齊就完蛋了!哎呀!他們可真是膽子太大了!甭說別的,就拿豬頭小隊長來說,那真是比豺狼還野!比虎豹還凶!要想擒他,談何容易?不過史更新他們這般英雄好漢,也是覺著:沒有打虎藝不敢上山崗,沒有擒龍術不敢下海洋,既然有這樣的雄心壯志,那就是覺著不會有失,即使不能把敵人完全消滅,也要把殘餘的敵人趕跑,把炮樓了燒掉,把公路扒毀了。
現在太陽已經點地,她露著半個笑臉,托著五彩的雲霞,在公路的南面空中,現出一道乳白色的汽帶,有如銀龍吐彩。
那就是滹沱河的水汽。只聽呼騰呼騰的滾動聲音,滹沱河內洶湧的猛水,正在滾滾的奔流,唱著憤怒的戰歌,它要把法西斯強盜們趕下東洋大海。一霎時傳來了更沉重更強烈的沉音,「轟隆……轟隆……」就像是遙遠的起伏沉雷,這聲音是在西南的方向。啊哈!趙保中他們的英雄兵團和貓眼司令的炮戰開始了。民-們有聽槍炮的經驗,可是估計著這隊伍沒有這樣快。這樣熱的天氣,他們又是連續戰鬥,也不休息,在這半天之內,就又跑四十多里地?這真是神鬼也得吃驚!但是用不著懷疑!這就是今天上午在這大沙窪裡邊撲滅敵人的那群出山猛虎,如今奔到了縣城之下,正在開始猛撲貓眼司令的老窩。哈哈!這沉雷般的炮聲,可把民-們的心情都給震動了!個個都把褲腰帶緊了又緊,狠狠地抓住鐵鍬、鎬頭,瞪著火一般的眼睛,心裡在說著這樣的一句話:要是有個人來指揮領導,就毀了這些鬼子兵!著急的是沒有人來領導,所以誰也不敢輕舉妄動。
史更新他們現在剛剛走到炮樓,可是豬頭小隊長並沒有在炮樓子裡邊,他已經帶著兩個日本兵和一條大狼狗來到公路上了。
豬頭小隊長從西往東慢慢地走著。他是因為剛才聽見這邊的槍響,過來看看是怎麼回事,你看他:在大胯上掛著一把光閃閃的洋刀,腰間還挎著一支王八盒子,昂著他的豬頭,把嘴撅出老遠,沉甸甸的兩道濃眉上邊,那幾條刀痕一般的皺紋,顯得更長更深,慢騰騰地邁著兩條熊腿,走一步呱噠噠的響一聲,他要在每個民-的身上找出什麼東西似的。他手裡牽著一隻黑色的大狼狗,這個畜牲,拖著半卷的尾巴,半張著嘴,吐出長片的舌頭,哈嗤哈嗤地流著垂絲的口水,跟著它的主人踮踮兒的小跑兒,不時地向著每個民-亂聞,好像它也在隨時準備施展它的爪牙。後邊緊跟著兩個日本兵,都持著上了刺刀的步槍,直楞著眼睛,一聲不響,並排跟隨。如果豬頭小隊長說一聲:死了死了的有!這兩個日本兵就會用刺刀一挑,把一個活不拉的人給開膛破肚。這些修路的民-們,雖說都敢於和敵人拚命,不過看到豬頭小隊長這種兇惡的情形,可也是有點兒害怕。心裡話:看著啊!不知道又碰上誰倒霉呢!嗯,可不是,立刻就碰上了。
碰上了誰呢?何世清老漢。何世清對敵人的仇恨是不必說的了。不過在這個時候,他並沒有表現出和別人兩樣來。咳!
可是這條洋狗因為咬過他,把他認得很準,好像跟他結了仇,他又是留著長白的鬍鬚,特別顯眼。這個該死的孽畜,來到他的身邊不再往前走,老是圍著他的身子打轉兒。何世清還能不防備它嗎?所以就準備著,它要撲來,就拿鐵掀削它。你說豬頭小隊長怎麼樣?他見此光景咧開豬嘴「嘿……」地笑起來了。他把手裡的小鐵鏈兒一鬆,這條狗唔地一聲,向著何世清就撲了上來。何世清老漢,在鬼子的刀槍之下都沒有軟過,難道他在一條狗的面前就變得孬了嗎?當然不能,他早有防備。當這個孽畜往上一撲的時候,他把手裡的鐵掀一掄,當的一下子,就聽那狗噢噢兒叫著退了幾步,再也不敢往上竄,因為把它的前腿打斷了一隻。旁邊的人們都從心裡給他叫好,可是也都為他捏著一把冷汗!果然豬頭小隊長火兒了:「八個牙路!死了死了的有!」嗤的一聲,抽出戰刀來,照著何世清的腦袋就砍。他可作夢也沒有夢到,竟有一張鐵掀頭,冰涼棒硬的戳進了他的脖子。他的豬頭雖然沒有掉下來,可是他這條獸體歪了一歪,晃了兩晃,噗通一聲,像半堵坯牆,整個地倒在了地下。要問這一鐵掀是誰鏟的?不是別人,這就是刁世貴的叔叔刁二東。
那位說:怎麼這樣巧,他到這兒來了?
這並不是巧,前面已經提過,他早有打算:為了報仇,為了出一出窩囊氣,要賣賣老,要拿出當年義勇軍時代的殺敵本領,和日本鬼子拚個死活,較個長短。他暗中串通了幾個敢作敢為的民-,打算找機會,奪敵人的槍;奪過槍來,他還想要成立游擊隊哩。要想實現他的這個打算,自然要選擇黃昏的時候,最為合適,可是這會兒偏偏又遇上何世清老漢的危險,像他這樣見義勇為的人,還能見死不救嗎?所以當豬頭小隊長往外拔刀的時候,他把飛快的小鐵掀兒就準備好了。沒有等豬頭小隊長的戰刀落下來,他的鐵掀頭,「卡察」
一聲就戳在豬頭小隊長的脖子上。這個萬惡滔天的豬頭鬼子,這才結束了他的罪惡生命,嗚呼哀哉了!刁二東這麼一打豬頭小隊長,跟著的兩個日本兵還不急了眼嗎?「哇啦啦」地連叫了兩聲,端著刺刀,照定刁二東就是一傢伙。他們已經晚了!刁二東既然下了傢伙,他還能畏縮?再說,到了這個時候,旁邊的民-們還能袖手旁觀?何世清老漢還能不豁出命來?只聽「毀了他們吧!」一聲大喊,周圍的鐵掀大鎬,一齊舉在空中,叮噹噗哧,一陣響動,兩個鬼子兵連窩兒也沒有能動,就完蛋了。何世清老頭子舉著鐵掀,連聲高喊:「鄉親爺們!下手吧!砸爛鬼子們的腦袋!給同胞們報仇啊!」大伙誰也不管炮樓上點火不點火了,都跟著喊起來:「打呀!打呀!
砸兔崽子們啊!」正在這時,突然南邊的炮樓子冒出一股子煙火來,只見史更新站在河堤上,把槍舉在空中,大聲喊道:
「同志們!炮樓子都拿下來了!放心大膽地幹吧!一個鬼子也別讓他跑了!」他這憤怒的吼聲,真像龍吟虎嘯,離半里多路聽得真真切切。人們的勁頭又像火上加了油一樣。有幾個鬼子兵一看不好,撒腿就往北邊的高粱地裡跑。剛剛跑到地邊,突然撲上幾個人來,頭一個就是丁尚武,只見他的大刀晃了幾晃,閃了幾閃,幾個鬼子就都倒下去了。這時候田耕站在高地上,大聲喊道:「同志們!到了消滅敵人的時候了!我們要給死難的同胞們報仇!拿起傢伙來打呀!往兩頭打!兩頭都有咱們的隊伍!勝利是我們的!我們的主力兵團正在攻打縣城,要消滅貓眼司令!有利的形勢來到啦!勝利的局面打開啦!」一面喊著,還把他的一隻大手揮動起來。人們一看,縣委書記在這兒指揮,還有什麼可怕?「干吧!哇……」就像決了堤的洪水,霎時間匯成了一股子巨流,洶湧澎湃的向著東西兩頭翻滾。
這時候,齊英也在刁世貴的炮樓上把火點著了,東西兩邊的炮樓也跟著冒出濃煙,民-們看得清清楚楚,知道這四個炮樓上的敵人是不管事兒了,光剩下沿著公路站崗監視的一些單個日本兵,在這萬刃齊撲的形勢下,還能起什麼作用?
你就看吧:數不清的鋼鐵臂膀,數不清的鋼鐵木具,密密麻麻,鏘鏘有聲,就像山崩海嘯!一時間殺聲震地,怒火沖天,嗡嗡的巨吼,哇哇的山叫,真亞如火山爆發。這鐵火交溶的巨流,東南西北,在十八里的公路上,簡直就是山崩地裂!路旁的鬼子兵早一個一個地被砸爛了,只剩下一隻三條腿的狼狗,它耷拉著腦袋,夾著尾巴,一瘸一拐,連竄帶蹦,兩眼還不住地向後直瞅,奔著橋頭鎮跑去。這時候,橋頭鎮上幾個炮樓子裡邊,一齊「嘩……」打起機關鎗來,通南到北的大公路上的各個炮樓,也「喀啦……」亂打亂放,但是滹沱河的怒吼呼騰呼騰的也更加緊急了!縣城周圍的炮火「轟隆轟隆」的也更加沉重了。這時,藍色的天空沒有半絲雲霧,滿天的星斗,放射著亮晶晶的光芒,在這勝利的戰鬥之夜,顯得分外明亮。徐徐的東風,吹得高粱葉子沙沙有聲,這秀麗的青紗帳,伴奏著洶湧澎湃的滹沱河流水。它們唱起平原之歌:
抗日烽火滿天紅烈烈轟轟遍地明
太行山中兵馬壯青紗帳內健兒精
大平原上人民勇滹沱河旁鬼神驚
八路神兵無敵手日本強盜逞何能
1957,8,1前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