閒言少敘,書歸正傳。剛才縣委書記田耕,喝了一頓涼水,走上流水溝沿,聽到了這片大沙窪周圍所有的村莊,都打起槍來。一陣緊似一陣,他不覺吃了一驚。這不明明是大批的敵人包圍了這些村子麼?村裡這麼多群眾怎麼辦呢?想著想著他的眉頭皺成了疙瘩。不過,田耕到底是久經考驗的幹部,總算老練。他緊張了一陣兒,坐在地下,停了一會兒,就沉靜下來了。等著吧,聽聽情況究竟怎樣再說。
這功夫,各村的槍聲響得更加激烈了。呆得時間不大,金月波、齊英還有大女,帶著他們各自的隊伍,三三兩兩、接連不斷地就回來了。在白天奪了敵人槍支的那些老百姓,也有幾個跑到這兒來。除此以外,再也沒有別人來到。孫定邦、肖飛和他倆帶進村去的幾個民兵,連一點影子也看不見。恐怕不是被敵人打死,就是被敵人給包圍住了!不然,他們也一定要回到這兒來找田耕。他們究竟怎樣,一會兒再說。
田耕一見跑回來了這些武裝,就仔細地詢問他們的經過情形……。金月波、齊英、大女,還有一些戰士們,都趕忙著把自己的經過說了說。他們又分別檢查了一下人數。金月波的小隊,少了四個。
幸好,由於金月波掌握得嚴緊,總算是把武男義雄拉扯回來了。齊英的基幹隊,只剩了十幾個人。
孫定邦帶去的九個,和其他沒有回來的,還不能斷定死活。大女的五個拿槍的隊員回來了三個。那些拿著武器的老百姓,只剩了四個……。
田耕一面聽著,一面心裡不住地盤算。大女、齊英靠在他的身旁,問他怎麼辦?田耕老是呆坐著不說話。這功夫,時間已經過了半夜,田耕抬起頭來,看了看天上的星斗,又聽了聽四周的動靜。只聽各村的槍聲已經希希拉拉,隱隱約約的傳來了人喊馬嘶。聽得出,敵人包圍村莊的戰鬥已經結束,將要開始下一步行動。
這時候田耕站起來了,真也有點使人納悶,不知道他哪兒來的這麼大精神。你看他:挺直了身軀,睜大了眼睛,說話就像斬丁截鐵一般。幾句話說明了敵情的嚴重之後,又叫道:「同志們,現在咱們都挺危險!起來,趕快走,鑽出這個圈兒去,也許現在已經晚了。」
田耕這樣一說,有些人不大同意。有人覺著,在這兒隱蔽,不會有什麼危險。
有人覺著,自己的鄉親們、同志們沒有衝出村來,死活還不知道,不忍丟下就走開。也有的又是磨拳又是擦掌要打回村去,救出自己人來。他們都紛紛提出意見。但是,田耕誰的意見也不聽:「為了讓同志們少流點血,也是為想法把同志們、把老鄉們都救出來,咱們要快點走出這個包圍圈兒去。到底需要想什麼辦法,先跳出去再說。同志們,服從命令!」田耕說完了這幾句話,大伙這才齊聲地說:
「走。」
這功夫,周圍村莊上再也沒有槍響,像是敵人又開始下一步的行動了。
說到這兒,諸位一定要急著知道敵人的情形。
現在來的這些敵人,正是貓眼司令在前天下令從好幾個縣分調來的,一共是兩千多日偽軍。他的命令,本來是在今夜拂曉,趕到此地包圍村莊。但是,在昨天下午,他又下了一道緊急命令:要這些軍隊急速行進,一定要在夜裡十二點鐘以前,把這一帶的村莊包圍起來。貓眼司令為什麼非要這樣幹呢。過去他並不是這樣。他的命令下去之後絕不更改,那是為了保持他大日本皇軍的威信尊嚴。但是,在長期的侵略戰爭中,他得到了這樣一個教訓,就是:八路軍要打他的時候,他常常是一無所料,應付不及,只有挨打。反過來說,他要打算進攻包圍八路軍時,則十有九空,徒勞往返。給養彈藥的消耗不算,有時還被打了伏擊,落得狼狽而回。所以他才用這一套,真真假假,虛虛實實,欺騙撒謊,改變命令的辦法,指揮作戰。他這樣一來,還是真管了事兒。為什麼田耕讓大家進村去趕快回來呢?就是防備這樣情況。小李莊的老百姓,在昨天黑夜就吃了這樣的虧,沒有接受這第一次的教訓,今兒黑夜才又貪上第二次。
這一次比上一次更加厲害,敵人的兵力大得多,離村很遠,就拉開了包圍圈兒。等到槍聲一響,就把村子圍了個風雨不透。圍在村裡的人們,一個也沒有能夠跑出來。孫定邦和肖飛帶著的九個民兵,都被敵人衝散了。他們倆一看,衝不出來,在混亂之中,爬下井去,鑽進了地洞。他倆往井裡爬的時候,有好幾個人看見了。其中有一個人就是轉軸子解文華。他也想跟在孫定邦和肖飛的後面,逃到村外去。因為敵人太多,沒有走脫,又因為他不會鳧水,沒有敢跟著孫定邦往井裡爬,這才被敵人一塊抓住,趕到了村裡。他本來不知道井裡有秘密,這會兒見到孫定邦和肖飛下了井,才引起了他的疑惑,不過他一時還沒有弄清底細。敵人把抓住的老百姓,又都趕到了一處,人們覺著這一回是一個也活不了。真沒有想到,這一次鬼子不先殺人。他們把一大部分兵力,從村裡向村外活動,把各條道路封鎖起來。凡是便於通過的地方都給卡住,等到拂曉,就向這片大沙窪圍攏。層層拉網,反覆「清剿」,幾天以後,在周圍的村莊修起炮樓,把這一片複雜地形,完全封鎖控制,讓八路軍沒有辦法再到這兒來隱蔽活動。村裡的敵人一開始先砍樹扒房,準備材料,清除障礙,掃平地基,押著老百姓,連夜給他們修公路修炮樓。孫定邦的房後不遠就是路基,在水井的旁邊就是按炮樓的地點。這一片棗樹多,敵人就先從這兒下了手。哎呀!這一傢伙,把這個井口算是封鎖了個嚴實。
孫定邦跟肖飛鑽到洞裡去之後,想等敵人過去,再從井裡出來找田耕齊英報告情況。可是,他們在洞口裡老聽著上邊亂七八糟的挺熱鬧。
孫定邦大著膽子爬上井口探頭一看,旁邊不遠就有敵人。在這後半夜的功夫,一連看了好幾次,敵人總是不走。又見棗樹被砍倒了一大片,井的周圍變成了光禿禿的平地,要想從這兒走出去是不可能了!這可怎麼辦呢?
還把用土堵死的另一頭扒開,從屋裡溜出去吧。哪知道就在這屋子裡住下了敵人。
弄不清敵人是怎樣的情況,當然不能往洞外鑽。
那位問道:怎麼這樣巧,敵人單在他這個破房子裡住?
這並不是巧,因為敵人要在他這個房後邊修炮樓。他們在這兒住下,站崗放哨,監督看守才方便。他這個房子又是村子的西北角,在房頂設上哨兵,又便於封鎖小李莊。這樣一來,地洞裡的人就更不好往外走了。
在這兒住下的敵人是鐵桿兒漢奸高鳳岐的一個偽軍小隊,小隊長就是刁世貴。
那位說:刁世貴的偽軍小隊,不是在橋頭鎮的小學校裡,被日本兵都給拿刺刀挑了嗎?怎麼還有這個小隊呢?
我想大家還會記得:當時,不是刁世貴把豬頭小隊長給捆起來之後,就找高鐵桿兒去報告嗎?正在他向高鐵桿兒報告的時候,毛利帶著隊伍也找了高鐵桿兒去,嚇得刁世貴鑽到了床下。因此,他才沒有被殺。高鐵桿兒被關起來之後,小紅兒就把他在屋裡藏了兩天兩夜。等高鐵桿兒又恢復了職權,他才又出頭露面。毛利因為那個事,受了貓眼司令的責備,所以他也沒有再追究。高鐵桿兒原來跟刁世貴是盟兄把弟,又看他敢打敢鬧,不但是當偽軍堅決,還敢把豬頭小隊長捆綁起來,這正投了高鐵桿兒的脾氣。所以刁世貴在高鐵桿兒的心目中,算是好樣的。
稱不起鐵桿兒,也配作一根硬棍兒!由於這種情形,高鐵桿兒才讓他當了另一個小隊的隊長。在小李莊這兒,他們要修兩個炮樓,一個在水井旁邊;另一個在村子南邊,擺渡口的北面,大堤上頭。那一個炮樓要住日本兵,是豬頭小隊長的一個班。這個班現在何大拿家的院裡住著。因為日、偽之間總鬧矛盾,各懷著鬼胎。毛利是為了明裡轄治,暗中監督偽軍,所以就讓一個班的日本兵,佔據一個炮樓。這個炮樓,連河路、帶浮橋、帶村莊、帶公路,一齊都能看住。高鐵桿兒是為了暗中抗拒豬頭小隊長,要把統制這個村的權力,由他掌握起來,好任意搜刮油水兒,這才派他的得力部下刁世貴,駐守這兒。這樣看來,在小李莊村,敵偽之間,免不了還要有明爭暗鬥。小李莊這個村子,也要受雙重的封鎖。不僅如此,偽政權還要在這村設立大鄉公所,大鄉長就是何大拿。這一傢伙,叫誰看著,小李莊村也得鬧個天昏地暗,攪成稀泥爛醬!孫定邦家這個地洞再想保住秘密,怕是很困難了!這些未來之事,不必先說。
再說地洞裡的人們:他們已經知道兩頭都有了敵人,沒有辦法出去,只好忍耐一時,等待機會。不過,地洞裡邊已經感到了困難的威脅,預先弄下來的飯食已經吃光了,只是還有兩口袋小麥。吃生小麥固然也能充飢,但是想要把它弄軟,這很困難。預先弄下來的水,也早就喝完了,再喝就只有井裡的生水。按說喝生水是很平常的事,就是因為這井水裡邊,泡著一條特務的死屍。因此,人們寧願渴死也不喝它。
地洞裡邊不光是吃喝成了問題,就連燈油也快點完了,油罐子已經倒干,油碗已經著得靠了底,燒得那根油捻子唧唧作響。為了防備著換藥看傷時候的需要,這盞保命的油燈,被林麗掌握起來。她先找了一盒火柴裝在自己的衣兜兒裡。怕受了潮濕劃不著,還老叫它貼著身子。然後她把燈碗兒保存起來,誰也不許動一動。孫定邦跟肖飛本來都有手電,因為下雨受潮跑了電,這會兒也不亮了。肖飛的自來火兒也沒了汽油。因為挨了雨淋,手錶裡灌進了水去,這會兒只能看到豆綠色的夜光,一步也不能走了。不過,從井口上透過來的一線光亮,還能看得出是在白天。約摸著是上午的時間,老是聽著井上不遠有亂七八糟的響動,所以也不敢爬上井來偷看。等著吧。
好容易等到了天黑,肖飛悄悄兒地爬到井口,偷偷兒地探頭一瞧:啊!還有許多的人,在這井的周圍亂搬亂倒。仔細一看,才看到有拿槍的偽軍,壓著民-們在這兒做工。他急忙又爬回洞口,和孫定邦一說,孫定邦為了弄得更清楚,他也上去看了看。看完回來,他倆判斷著是:敵人要在這兒修炮樓。這就更加焦急不安了。為了不讓洞裡的人們過於驚慌,沒有把這個情況告訴大家,他倆只是急著想法出去。恨只恨,偽軍們押著民-老在這兒折騰,沒有辦法秘密地走出去。難道他們老是連天連夜地幹不停工嗎?等著吧,總能找到機會。
於是,肖飛和孫定邦老在洞口這兒聽著。這天約摸著已經到了半夜,再也聽不到井上邊有什麼響動了。孫定邦爬上井口一看,果然是一個人也沒有了,在不遠處現出了一個圓形的房基,這大概是修炮樓。又一巡視周圍,看到轉遭兒立起一人多高的木頭樁子,不用說,這是要圈鐵絲網。心裡話:這可得想個辦法,把人們救走,要不然,等敵人把鐵絲網圈住,把炮樓兒修起來,再想走也沒了法兒。
想到這裡,孫定邦慌忙又爬回洞口叫著肖飛。他倆來到裡邊對大夥一說,人們還有個不急的嗎?無論如何也得趕快出去。怎麼辦呢?你一言我一語地想出來了個辦法,把燈點起來,找到了一條破繩,又解下了幾個人的腰帶,先讓孫定邦跟肖飛,拿著繩子的一頭,爬上井去,然後由志如和林麗負責,用這一頭的繩子,把人綁起來,一個一個的拉到上邊。
上去之後,趁著晚間,先把傷員們弄到大沙窪裡隱蔽起來,然後再想法到別村去找堡壘關係。
事不宜遲,說走就走,只見肖飛走在頭裡,孫定邦拿著繩子緊跟著,其餘的人也都跟著往洞口爬。只有東海是腿傷,不能爬,只得由志如在前邊拖著他。志如一個人的力氣不夠,孫大娘和林麗還在後邊幫忙著推。費了好大的勁兒,他們才來到洞口。這時候,肖飛已經爬到井沿兒。他剛想上去,忽然聽到腳步聲響。這腳步聲越走越近,來到了井邊,肖飛只好又悄悄兒地退下來。
大伙不知道是怎麼回事,肖飛說是來了人,人們這才都紋絲兒不動,大氣兒不出,都以為是敵人的巡邏,等著把他讓過去再開始行動。嗨!真是事不隨願,來的人並不是敵人的巡邏。那個傢伙到了井口,便停止了腳步,往下探了探頭。不大的功夫,他放下來了一個東西。看不清是什麼,像是用繩子繫著送到水裡頭去。一會兒這東西又提上水面,很快又送下去。就這樣上來下去地弄了好大一會,還聽到井上的人喃喃地罵著。一時之間把人們鬧得更糊塗了。又呆了不大一會兒,聽到嘩的一聲水響,好像是提上來了一個沉重的大東西,又聽「噗嘍」的一聲掉下去了。井上的人更氣憤地罵道:「好猴兒先兒,你個王八蛋操的,死了你還這麼難鬥。」這時人們才聽清判明:是何志武在打撈死屍。
那位說:深更半夜裡,何志武打撈這個死屍幹什麼?
他打撈的並不是這具死屍,是因為猴兒先兒這個死屍的身上,還帶著一支盒子炮哩。何志武的槍因為叫肖飛弄走了,他沒了打人的傢伙兒。
他幹的那種勾當,一天離了槍也不行。
買一支好盒子炮,用偽幣兒就得七八百元。他哪兒弄這麼多錢去?他這兩天沒有別的辦法,要了他大哥何志文的一支小手槍帶著。誰不知道,打仗用小手槍是不頂事的。所以他才要打撈這個死屍。
又有人問:他打撈這槍怎麼不白天來呢?莫非他還保守秘密嗎?他可真想保守秘密。因為他知道:現在這兒已經歸刁世貴的偽軍小隊所管,要是叫他們知道了,那就得見一面兒分一半兒,少不了他得掏出個三百四百的偽幣。就真是說說好話,看個面子,他也得破費個百八十元請請客。說不定,也許弄裂了,不讓他打撈,這支槍就白白的便宜了刁世貴。因為有這些顧慮,何志武才等這兒沒了人,來打撈這支槍。他以為猴兒先兒的個子瘦小,沒有多大份量,自己能夠打撈上來。他用的這個傢伙兒,是個撈梢的鐵鉤子,樣子象船上用的鐵錨,四個鉤兒,只是比鐵錨個小,也細,它的鉤子挺尖,抓東西抓得倒挺結實。
但是,因為死屍是肉的,抓著一塊,提上水面之後,一離水,重量加大,把肉抓豁,死屍就又掉下去。這樣,抓住了多少回就又掉下去了多少回。所以氣得何志武老是罵不絕口。
何志武在這兒鼓搗了一會,在孫定邦家房上站崗的偽軍發覺了:「誰?什麼人?在井那兒的是什麼人?」何志武一聽,趕快就趴在地下了。他想隱蔽一下沒了事。其實,他這是瞎想。在這樣情況之下,偽軍能把這個徵候放過去嗎?連問了幾句不言語,「嘎」的一槍就打了過來。緊接著,「咕……」就來一梭子捷克式的機關鎗。仗著是夜間打不準,嚇得個何志武連忙喊道:「是我!
我!別打了,是自己人!」房上問:「你是什麼人?」「我是襲擊隊的。」「你是襲擊隊的誰?」「我是何志武。」「你在那兒幹什麼?」「我,我,我在這兒撈東西哩。」
「撈什麼東西?你過來,你要不過來就打死你!」
何志武沒有辦法,只好戰兢兢地走過去。這時候,刁世貴也上到房頂上來,一看果然是何志武。何志武不得不說實話。刁世貴聽了之後,瞧這路子罵:「你他媽的混蛋,撈槍為什麼白天不撈,打死你怎麼辦?你不知有八路軍活動嗎?叫八路軍活抓了你狗日的去!趕快給我滾回去,等天亮以後再撈。」他把何志武罵了個狗血噴頭。何志武因為是犯在了他的手下,不敢還言,只好垂頭喪氣地走回家去。咳呀!這樣一鬧,更加提高了偽軍的警惕,洞裡頭的人們也就不敢再上來了。
夏天的夜短,呆了不大的功夫天就亮了。偽軍又押著民-來修公路,修炮樓。
何志武又來打撈死屍。這一回連刁世貴也幫他的忙。其實,他哪裡是幫忙?他是為了要撿個洋落。
他們又打撈了半天,這具死屍總算弄上來了。上來一看,渾身的肉,叫鐵鉤子抓了個亂七八糟,衣服也爛了,腰帶也斷了,盒子炮也丟在了水底。何志武覺著費了這麼大的勁兒,白鬧了。他覺著冤的慌,非要繼續打撈不可。刁世貴不讓了:
「不行,別打撈了,盒子炮那麼小,一時半會兒的撈不上來,別在這兒妨礙工事,等以後再說吧。真是倒他娘的邪霉!我說這兒有個井,以後吃水方便,誰知道這個死屍在裡頭泡著?
這水還怎麼喝?因為不知道,昨天人們還都喝這井裡的水哩。
我也喝了不少,啊,啐,啐。」說著他還直想嘔吐,直啐唾沫。
何志武再三的要求,他也不讓繼續打撈。最後,他還叫過來了幾個民-,從旁邊場院裡推過來了兩個大碌碡,並著一對,蓋上了井口。井口本來就挺小,這一傢伙整個的都蓋住了。刁世貴還說:「這就好了,省得人們不知道,還喝這井的水。」嘿!
真是,他哪有這樣好心眼兒,關心群眾的衛生?他是為了,等修上炮樓之後,好自己獨吞了這支盒子炮。可是這一下子,這個井口算是給封住了,休想再從這兒出去。
哎呀!地洞裡頭的人們可怎麼辦呢?本來是都抱著很大的希望,能夠逃出這個危險的苦洞。如今看來是一點指望也沒有了!難道這些人就都甘心在裡邊等死嗎?當然不是這樣。
「車到山前必有路,船遇頂風也能開。」這是肖飛常說的話。到了這個時候,他還是這樣說。他總覺著,多想辦法,就沒有絕路。並且他還想出了辦法:他要拿起小鐵鍬兒來,從地洞裡邊另掏一個小口兒,掏到鐵絲網的外邊去,照樣可以脫險。
有幾個人同意他的這個辦法。你看他,把小鐵鍬摸到了手裡,就要開始挖土。志如這時候也拿起了二齒撓子,要跟著肖飛一塊兒干。孫定邦走過來攔住了:「先別忙,撂下,撂下,你們倆都把傢伙撂下。」
肖飛和志如同時問道:「撂下怎麼著?」
孫定邦用手往上一指:
「聽!上邊咕咚咕咚走道的聲音下頭聽這麼清楚,咱們要在這下邊噗嚓噗嚓地創土,人家在上頭會聽不見?這個辦法不行,幹不得,趁早別動。」叫他這樣一說,人們聽著是滿有道理,心服口服。肖飛把小鐵鍬兒一扔,說了句:「不行拉倒,再想別的辦法。」
那麼還有什麼辦法可想呢?丁尚武說話了:「這麼辦:等著天再黑了以後,屋裡的人睡了覺,咱們就從洞口偷著爬上去,我在頭裡,你們在後邊跟著我,不能走的人咱們背上他。
趁著外面黑裡馬虎的,咱們大家一起往外衝!」人們聽著他說的怪帶勁兒,有人就鼓起了勇氣。但是,孫定邦不同意他的意見。他湊到了丁尚武的身邊,用手拍了拍他的背脊說道:
「同志啊!你說的那個辦法不行。咱們地洞裡的人,傷的傷,病的病,老的老,小的小。外面這麼多敵人,怎麼能硬往外衝?」丁尚武聽了,自然是不高興。他還說是因為孫定邦膽子小,樹葉掉下來都怕砸破頭皮呢!不過孫定邦是個有涵養的人,他做事小心謹慎,為的是大家的安全。人家說他一兩句,他是不會把它放在心上的。
有人問道:這個辦法也不行,那個辦法也幹不得,那麼孫定邦到底有什麼高見呢?
其實,他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高見。不過,他這人是一貫的慎重小心,依靠領導,相信上級,越是到了這個時候,他這種思想越發明顯。他總是覺著:現在要想脫險,光靠他們幾個本身的力量不行。
田耕和齊英他們,對地洞裡的受難同志,不能不關心,一定會想出辦法來救他們。現在最要緊的就是,咬牙!忍耐!保住秘密不讓敵人發現。洞裡頭有生麥子吃就餓不死,井裡頭有水就渴不壞。再一說,敵人不會老是住在他這破房子裡頭,幾天以後,他們蓋上炮樓,必然要搬到炮樓裡頭去住。到那個時候,再想法出去不就好辦得多了嗎?這就是孫定邦現在的主張。孫定邦把他的意見一說,史更新也同意他的主張,他說:「我基本上同意老孫的意見,但是,我們也不能坐在地洞裡老等,我們得把敵人的情況摸清楚,只要情況明瞭,衝出去或是留在地洞,都由我們了!」於是,這自然地就形成了個決定。大伙都集中精力來瞭解敵情。
不過,這也不是很容易作到的。肖飛爬到井口去聽,聽了多少次,因為聲音太雜亂,什麼也聽不清楚。只有在草池子下頭聽著屋裡的偽軍們說話,倒是能夠聽清,吃飯、睡覺、換班、擦槍、吵嘴、打罵,都能聽見。聽了之後,他們判明了這是三個班,還有一挺捷克式輕機槍。按說,要是等著偽軍們睡著了覺,像丁尚武、史更新、肖飛、孫定邦這些人,悄悄兒鑽出洞口,滿可以把他們給收拾嘍。可就是有一樣不好辦,刁世貴這傢伙很鬼瘴,他並不麻痺。夜間的崗哨,不光在房上有,六個正副班長,輪流值班。屋裡的燈是通宵不滅,帶班的班長,挎著槍不停地走出走進,到處巡查。就連刁世貴本人,也時常地起來到外面察看。如果要鑽出洞來,被他們看見那可就太危險了!刁世貴這些偽軍,平時他們賭錢的賭錢,喝酒的喝酒,抽大煙的抽大煙,是幹什麼勾當的都有。
這會兒他們總是不打自驚,好像隨時都防備著挨打,所以他們才這樣警惕。
又是一夜一天過去了,洞裡的人們餓得沒有辦法,只得吃生麥子。生麥子嚼著費勁,就先用水泡一泡,泡軟了再吃。
這樣,雖說不致於餓死干死,可是吃得大伙肚子悶脹,嘔吐噁心,眼裡頭冒花兒,渾身沒有勁兒。那種難受的滋味兒,咳!
就甭說了……要是這樣長久下去,這些人非要死在洞裡不可!
不過,現在從偽軍的話裡已經判明,這個炮樓快修成了。好像最大的希望,那就是等偽軍們搬到炮樓裡邊去。一點也沒有料想到:正在這個時候,外面傳來了喜訊——槍聲、手榴彈聲響起來了。大夥一聽還有個不高興嗎?真是高興得把心都要跳出來!他們都擠到洞口這兒,一個個閉住呼吸仄著耳朵,仔細的聽。聽著就在房後頭不遠,劈劈啪啪有不少的人打槍,夾雜著「光啷光啷」的手榴彈響。沒有問題,這是咱們的武裝來襲擊敵人,說不定也許是齊英、金月波他們帶著隊伍來救咱們。房頂上偽軍的機關鎗也「咕……」地打個不停。屋裡的偽軍們,呼兒喊叫著,拿起槍來就往外跑,碰得什麼東西叮噹亂響。房頂上頭擠滿了人,「乒乒乓乓」地打起槍來,真是好不緊張,好不熱鬧。這時候,丁尚武在洞裡頭連叫了幾聲:「同志們!咱們的隊伍來了!偽軍們都上了房,咱們給他來個裡外夾攻,把這群花狸狗子們消滅了他!來!跟著我出洞。」一邊說著他就要往外鑽。這功夫「嘎……」在另一個地方打響了歪把子機關鎗。
霎時間:
地洞裡一陣響動
村頭上幾片槍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