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言說:藝高膽大,氣壯心明。這話一點不假。請看肖飛:他打算在東關外小醫院的幫助下,要闖進這個特務機關的平民大藥房去,弄出藥來。這個東關外的小醫院他熟識嗎?
他是一點也不熟識。不熟識怎麼能夠幫助他呢?他是想著這麼辦:進門冒充自己是東關外醫院的人,到這兒來買藥。把藥拿到手,就說沒有帶著現款,讓他們派人跟著到醫院去算賬。把藥帶走,只要是出了城門,嗨嗨,那就完全由我了。他一邊想著,就來到了平民大藥房的門口,下了車子剛要往裡邊走,他又一多心:啊!先慢著點兒,沒有現錢,人家要是不叫拿藥可又怎麼辦呢?他又看了看自己這個打扮,叫誰看著也不像醫院的人啊!
萬一要是被他們看出破綻來可就不好辦了!又抬頭一望:只見路南斜對過日本憲兵隊的門口,站崗的那個憲兵似乎是很注意他周圍的動靜。順著大街向東望去,東城門離此並不太遠,城門下的兩個日本兵看得清清楚楚。他知道,往西邊去,過了十字街就是偽警察局。要是在這兒把敵人弄炸了,那是很難逃走的。想到這兒他又猶豫起來了。這就又推車慢慢地往前走,一邊走著就又捉摸,捉摸來捉摸去,他又想出來了個辦法:我先找個地方休息休息,喝點水,豁著挨會餓,等到天黑他們都睡了覺以後,我進去把藥偷出來,車子不要了,爬城牆出去。這大概滿有把握。想到這兒,不由得就把藥單子掏出來看,看看都是什麼藥品,偷的時候別偷錯了。他這一看藥單不要緊,把自己看笑了。他笑自己糊塗:這偷藥可不是買藥啊!要什麼就給拿什麼,這是黑更半夜,不敢弄亮,只能用手摸。再說,自己對藥是個大外行,就是點上燈讓自己拿,恐怕一樣也拿不對,因為自己連一個外國字母也不認得。哎呀!這可想個什麼辦法好呢?
他為起難來了。這位渾身都是本領的飛行員,好像是從來還沒有遭過這麼大難。愁得他暗自歎氣:肖飛啊肖飛!你不是有了名的肖嘎子嗎?這會兒你的嘎勁兒都跑到哪兒去了?
肖飛推車子走著,猛一抬頭,忽然看見路旁不遠有一家自行車鋪。啊!有了辦法。沒有顧得看是什麼字號,推車就來到車鋪門口,把車子一放。走進屋來,叫了一聲「掌櫃辛苦。」這時候正有兩個人忙著幹活,一聽有人說話,沒有抬頭就忙著回答:「辛苦辛苦,請坐請坐。」另一個抬頭看了看肖飛:「先生,修理車子嗎?」肖飛說:「不是修理車子,我是因為急著用錢花,把車子賣給你們。」他一說賣車子,這兩個人就都停止了手裡的工作,上下打量肖飛。一看他這個特務派頭,心裡話:這哪是要賣車子?明明是又來敲竹槓。於是連忙說道:「先生,咱們這兒因為買賣小,沒有多少本錢,不買成輛的車子。」肖飛說:「不買成輛的車子,買零件也行。因為急用錢花,我把車子拆了零件賣給你們,要哪一件都行。」
「嘿嘿,先生,零件俺們也不買。」肖飛一聽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心裡話:我想了半天才想出這麼個辦法來,又不行,這可怎麼好呢?嗨,唬他一傢伙,非叫他買了不可:「怎麼著?
零件你們也不買?我明明知道你們買過零件,不光買零件,成輛的車子你們都買過。
為什麼我賣你們就不買?告訴你們說:
你們看看,車子是好車子,你們要可以讓個便宜,你們要不放心,我可以給你們立字據。你們要是一口咬定什麼也不買,我把賣過東西給你們的人找來,你們怎麼辦?」他這幾句話真把兩個工人給唬住了。
一個工人對另一個工人直擠眼兒,另一個工人就說:「先生,別著急,俺們是工人,不能作主兒。
等一會掌櫃的來了,跟掌櫃的說吧。」「你們掌櫃的幹什麼去了?去給我找來。」這兩個工人又不敢回答了。
其實,掌櫃的就在裡屋算賬哩。肖飛的話他聽了個清清楚楚,因為他吃特務的苦頭吃得太多,所以沒有敢露面。如今一看,恐怕把事鬧大,這才急忙走出來點頭兒哈腰兒,滿臉兒賠笑忙說:「先生,有什麼話請到裡邊來說。」肖飛一想,到裡屋正好,省得招引人來,於是就進了裡屋。掌櫃的忙著斟茶點煙。肖飛說:「你是掌櫃的嗎?」掌櫃的說:「我不是,我也是夥計,因為掌櫃的出了門,有什麼話跟我說吧。」肖飛心裡明白,一看就知道他是掌櫃的,不敢承認。不承認就不承認,只要買了我的車子就行。這才又說要把車子賣給他們。
說了半天也不行。掌櫃的是光說好話,不敢說買。說來說去,說到沒話再說的時候,掌櫃的掏出來了五元偽幣,苦笑著說:
「先生,如果要是急著用零錢花,請把這個拿著。嘿嘿,小買賣,買賣太小,您別見笑。」說著就往肖飛的兜裡裝。肖飛一看這個情形,立時心裡覺著熱咕嘟的,臉,騰的下子就紅了:
「這是幹什麼?這是幹什麼?」說著就躲開了掌櫃的手。掌櫃的以為是嫌少啊,就又掏出來了五塊偽幣:「嘿嘿,先生,這可實在是太小氣了!真對不起!請收下吧,交個朋友,賞個臉兒吧!」說著就又湊過來往肖飛的兜裡裝。肖飛一看,這真麻煩,賣車子沒有賣成,反倒惹出這麼些膩歪來。別看是化裝特務,可不能辦特務事,坑人害人的事無論如何也不作。他又想到,功夫大了也許還鬧出別的問題來!不行,我得趕快離開這兒,但是又不能讓他看出是假裝來。這就假生氣地說道:「這是幹什麼?拿我當要飯的啊?」砰,一下子把偽幣打落在地,出門騎上車子就走了。他這一走,可把個掌櫃的嚇得不輕,等著吧,說不定還要抓個什麼碴兒找上門來!
不說掌櫃的心驚膽怕。
再說肖飛:出門騎上車子一走,心裡可就更覺得為了難。
看了看表,已經將到下午三點,家裡的傷員急等著用藥救治,這藥要是弄不回去,恐怕史更新的生命就要完了!他又想到自己曾經在區委書記面前說過:什麼樣的具體任務都能完成。如今這藥就沒有辦法弄到手。啊!
真是怪咧!什麼樣的戰鬥任務都沒有難住過我,這麼一點小小的任務就沒有辦法?
他就又捉摸起來了……捉摸來捉摸去,又來到了平民大藥房的門口。他把車子在門口外邊一放。嗨!
進去買藥,我就不信沒有辦法,別說它是特務機關,就讓它是龍潭,我也要取出水來!它是老虎嘴,我也要拔下它的牙來!他把身上的塵土-了-,把歪戴著的小草帽兒正了正,不慌不忙地就走進了藥房門口。
肖飛進門一看:喝!買賣果然不小,擺列得還真像個正南八北的買賣樣子:三大間門面,玻璃櫃檯擺了半個圓圈兒,不但各種藥品,連各種器械都有,好幾個站櫃檯的在打點買賣。買藥的人雖不算多,出來進去的人總是有的。肖飛進來之後,說了一聲:「買藥」,把藥單子就遞過去了。接藥單子的這個人上下打量了打量肖飛,對他還算是客氣,讓他先坐下等著,就給他去一樣一樣地拿藥。肖飛裝得很坦然的樣子,點著一支香煙抽著,拉過一張小凳子在門口裡邊一坐。看來他是麻搭著眼皮,其實他裡裡外外都能看到。他一面注意地觀察情況,一面打算著,萬一要是炸了,怎樣戰鬥,怎樣走脫?他把一支煙抽完了,又呆了一會,這藥就給打點好了,好幾層紙包了一大包子。
沒有等打點藥的說話,肖飛走上前,一把就把藥包子抓在了手裡,說了聲:「開個發貨票吧。」打點藥的人拿著單子走向賬桌去算賬開票。
肖飛真想把藥包子一夾,出門騎上車子快跑,他又恐怕這樣沒有把握,心裡咚咚跳著在忍耐地等待。不多一時,賬算出來了,發貨票也開好了。售貨員把單據拿到肖飛的眼前說:
「一共是四十九元六角,請付款吧,先生。」肖飛說:「沒有拿現款來,跟我去拿吧。」售貨員一聽:
「啊?到哪兒去拿?」
肖飛說:「到東關醫院,我是東關醫院的,你們不認識?」這個售貨員一看:東關醫院倒是常來買藥,可從來都是現款,買藥的人也挺熟,可還沒有見過這個特務打扮的。唔!這個事兒實在可疑。於是說:「先生,你先等一會兒。」回頭向裡屋就喊了一聲掌櫃的。
過了一會兒,從裡屋走出一個人來。這人有五十來歲,又黑又胖,還是大個子,滿臉的橫肉,鼻子少了一塊,留著大背頭。他腳上穿的皮鞋是漆黑瓦亮,下身穿一條咖啡色的西裝褲子,上身穿著白綢子襯衫,結著藍白花的領帶,看穿戴真像個有文化的洋奴,看他的神氣又像個粗野的兇徒惡棍,也像是在天津雜八地常遇到的「十大惡」打手一樣。這傢伙正是這裡特務頭子的助手,名叫郎敬仁。他就是史更新的親娘舅。肖飛一看出來了這樣一個人,知道這藥怕是不能善拿!哎,要唬就像個唬的吧!索性把小草帽兒又往後腦勺子上一推,把小褂兒的袖口兒一挽,這一回特務的樣子可就更十足了。他沒有等郎敬仁開口,就說道:「你們這買賣作得也太大了!我一不挑貨,二不打價,三不賒欠,四不抹零,叫你們跟著去拿錢就不行。怎麼?看著我這個主顧不地道是怎麼著?」
郎敬仁一看,這哪是醫院的?像是特務搗亂,想著把藥弄走去賣錢花。你可算是有眼無珠兒!不看看這是個什麼地方。又一細想,啊!說不定也許是八路軍化裝哩!嘿嘿,你算是夜叫鬼門關——自來送死啊!就在這兒抓起他來?當然不能夠,不能露出本來的面目;要讓他走出門去再抓住他。他的主意打定,滿臉帶著獰笑:「我當是什麼事哩,原來是為了這個,跟著拿錢去可以,你就跟著去吧。」他這一說,打點藥的這個人就跟著肖飛走出門來,可是郎敬仁也來到了門口,一看肖飛還有一輛車子,急忙轉身回去又派出一個人來。這個人出門追上了肖飛,打了個招呼,一手就把肖飛的車後座給抓住了,似乎是扶著車子跟著一起走。肖飛一看風頭不順,心中暗想:看來頭兒今兒是得費費勁兒,弄不好就有很大危險!
怎麼辦呢?得把這兩個傢伙甩掉,又怎麼能夠甩掉呢?……
肖飛一面想著,他就推車緊走,後邊這倆傢伙就緊跟,眼看來到了城東門下。肖飛突然把車一停,兩手還用力往後一拉車把,只聽呱啦啦一聲擊撞的聲音,抓住車後座的這個傢伙「哎喲」了一聲,兩手捂著腿梁子直咧嘴,原來他的腿梁子被車後軸給碰破了。
肖飛沒有理睬,緊走兩步,來到日本兵的面前,剛要拿特務證,日本兵說了聲「開路」。肖飛就走出了城門。後邊這倆傢伙,連叫了兩聲:「等等,等等。」就緊緊地追趕。日本兵用槍一擋:「什麼的幹活?」把他倆給攔住了。這倆傢伙急得直喊:「太君!我得過去跟著他,要不他就跑了!」日本兵哪裡聽他這個?「唔」了一聲,用槍托子一杵,用刺刀把這兩傢伙的帽子挑落在地,又用刺刀敲著他倆的腦袋:「鞠躬,鞠躬的幹活,你的明白?」到了這時候,這倆傢伙才恍然大悟,急忙鞠了個躬,又拾起帽子來,追出城門。肖飛已經看不見了。
原來肖飛一出城門,緊跑了幾步,竄上車去,兩腿蹬開,把膀子一晃,颼颼的就像貼著地皮往前飛一樣。這街上的人們,見到特務騎車在街上飛跑,這是常有的現象,所以並沒有人奇怪。就是日、偽軍、漢奸特務們,也沒有哪個阻攔。肖飛索性把盒子炮在右手裡一提,用一隻左手扶車,準備著隨著碰見敵人攔阻,抬手就進行戰鬥。果然不出肖飛所料,真的就有特務在前邊等著抓他哩。這是因為,在他剛走出藥房門口的時候,郎敬仁就給特務機關打過了電話,特務機關就馬上派了幾路武裝特務,分頭在幾個路口等著抓他。肖飛騎著車來到東關大街的東口,早已發現有兩個便衣特務站在偽軍哨兵的後面,他們的右手都伸在腰裡,明明是準備掏出手槍來。再看站崗的偽軍,他緊握著步槍,也帶著戰鬥的神色。
肖飛早就打好了主意,先下手的為強。你看他:來到街口之前就把車子慢下來了。
那個站崗的偽軍剛剛往前一邁腿,他的步槍對著肖飛這麼一伸,兩個特務的手槍也要掏出來。這時候肖飛是手動槍響,只聽噹噹噹,一個偽軍和兩個特務都應聲倒下。這個偽軍往後一仰的時候,他的步槍也嘎的一聲打上了半天空去。槍一響,街上的人們就被震動了!老百姓都紛紛躲避,敵、偽、特務們一看打死了他們的人,也都慌亂起來:報告的報告,追趕的追趕,開槍的開槍,真是好不熱鬧!
肖飛闖出街口,不用問他的車自然是蹬得更快。眨眼之間就來到了封鎖溝的吊橋。肖飛遠遠的就喊:「截住他!別讓他跑了!他是八路!」
他這一喊,立時從吊橋旁邊的小房子裡出來了好幾個偽軍,把好幾個走路的人就都給抓住了。肖飛一面喊著,來到跟前就又說:「不對!不對!抓錯了!是前邊那倆人,他倆打死了皇軍。快追!」說著就照著前邊當當又打了兩槍。正在前邊路上的人們一聽,是要追他們,又聽這槍子兒從頭頂上飛過去。
嚇得一個一個的撒腿就跑。肖飛騎著車竄過吊橋就飛快地追下去了。這兒的偽軍們信假為真,也就有好幾個跟著肖飛追了下來。兩邊炮樓上的敵人也都弄不清是怎麼回事,只聽肖飛在下邊喊著追八路軍,於是也要助威壯膽,「噠……」就打開了機關鎗。
肖飛已經跑出老遠。心裡話:打吧,打得越熱鬧越好。他止不住地暗笑,可是他並沒有把心放下來。他知道:敵人很快就會有快速武裝追趕,不能稍有緩慢。你就看他這個快勁兒吧:他把槍又插在腰裡,把腰往下一剎,用了全身的力氣,把車登開,就聽「呼——呼——」真是兩耳生風,順著大公路,逢村越村,逢鎮越鎮,也不下車,也不稍慢,累得他上氣不接下氣,呼呼直喘,兩腿酸麻,腰眼兒都發脹,可是他仍然照樣的快騎。路遇的人們都用驚奇的眼光看著他,可是什麼人也不能阻攔,誰也不敢過問。這位年青的飛行員就驕傲地自由飛馳,如入無人之境一般。他跑出來了有二十來里路,累得實在是不行了!回頭看了看,聽了聽,後邊並沒有什麼動靜,他這才鬆下一口氣來:咳!我幹什麼這樣著急,放慢點走不好嗎?他這樣想著,兩腿就慢下來了。一看手錶還不到下午四點,太陽到了正西的方向,高粱葉子紋絲兒不動,曬得腳下的土地只冒金星,他這才感到火烤一般的悶熱,汗水濕透了衣裳。啊!被我捆在高粱地裡的何大拿、何志武怎樣了?真說不定也許熱死了!
正在這個時候,肖飛聽到後邊的遠處有隱隱約約的摩托車的聲音,「呼嚕……」
這聲音越聽越清,越來越近,啊!不好,還得趕快跑。他這才又急走如飛地登開了自行車。可是,不論這自行車登得怎樣快,要比騎摩托車來可就差遠了。所以越來越近,追來的敵人已經遠遠的發現了肖飛,「噠噠……」在摩托車上的機關鎗衝著肖飛就打起來了。肖飛一看不行,前面又來到了這個三岔路口,心裡說:哪兒得的哪兒扔吧。他跳下車來,把車子扔掉,抓起那包子藥來,蹭蹭地就鑽進了高粱地去。這功夫,後邊的敵人也追到了這個三岔路口。
追來的敵人還真就是快速部隊,這也是貓眼司令的機動兵力。它是由三輛大汽車、三十輛摩托車,還有六十匹快馬所組成的。共計是一百八十個人。配有輕重機關鎗、擲彈筒、槍榴彈和小型的迫擊炮,它是專門應付突然而又緊急的情況,在一般作戰的情形之下是不使用的。這一回為了追擊肖飛就都拿出來了。
那位說:為了追肖飛一個人,敵人會用這麼大的兵力?我不相信。
要知道:肖飛在城關這樣一鬧,裡裡外外連炮樓子上都打起槍來,他們又死了兩個特務一個偽軍。不明真相的人,誰能說這是一個人幹的啊?就是敵偽軍和特務們,為了不讓他的長官看自己無能,他們都會把情況擴大,說八路軍有多少多少,如何如何厲害。
貓眼司令,已經相信在小李莊一帶有不少的八路軍活動,正在調動人馬前往橋頭鎮增援,準備反覆「掃射」「清剿」。
如今打進了城關之內,他以為這是八路軍一貫的戰術:趁虛而入,攻其不備,打了就跑。因此,他估計著這至少也是一支很有力量的游擊隊,進行長途奇襲。他絕不會相信這只是一個飛行員的幹活。所以他一聽到報告,就立即派出他這支快速的機動部隊,出來作遠途的追擊,打算把來偷襲的八路軍追上消滅了。哪裡知道,這支快速部隊,追來追去追了這麼老遠,除了肖飛一個人之外,它是任何情況也沒有發現。他們來到這個三岔路口,看見那個八路軍把車子扔掉鑽進高粱地去,以為是發現了游擊隊的後衛。於是就分了三路,一路是汽車,一路是摩托車,還有一路就是馬隊,把這一大片莊稼地包圍起來,用步槍、機關鎗、擲彈筒、還有小迫擊炮開起火來,只聽:「嘎……咕……」的機關鎗;「轟隆隆」的迫擊炮;「光啷啷」的擲彈筒;還有「嘎-兒嘎-兒」的步槍聲,把這一片莊稼打得根葉翻飛,塵土飛揚,真是打了個好不熱鬧!打了好一會,聽不見一聲還擊的槍聲,這群鬼子,才又三路向一起靠攏,拉網兜抄。這一來,這片莊稼就給糟蹋了個亂七八糟。他們打來打去,眼看就要到了黃昏時間,忽然一個鬼子在高粱地裡「哇啦啦」地大叫了兩聲,說是抓住了。所有的敵人就一齊「呼嘍……」都衝上前來,一看果真是抓住了。可是,抓住的並不是肖飛,而是何志武跟何大拿。這群鬼子兵誰也不認識他們父子兩個,就詢問他倆是什麼人,是怎麼回事。何大拿這時候已昏迷過去;何志武雖然說也夠嗆了,不過他到底是年輕力壯,還挺明白。他又會說一些日本話,就怎來怎去從頭到尾說了一遍。日本官兒一聽是這麼回事,又看著天色不早,八路軍早已無影無蹤,就急忙收兵,帶著何家父子回城交令。這且不說。
再說肖飛,自從鑽進高粱地後,他估計著敵人是不能善罷甘休。所以不顧身體的疲勞,肚子的飢餓,甩開兩條快腿,就一股勁兒地往回跑。
真是幸虧他的腿快,要是稍慢一點,也不能跑脫。當他脫離開敵人射擊的危險境界之後,就又鬆下一口起來。他覺著離小李莊也不過五六里路,心裡話:慢點走吧,這就算勝利到家了。可是他又想起了何家父子來,真是便宜了這兩個漢奸!
熱死他們才好。這時他的兩腿剛剛慢下來,身上也剛剛輕鬆了一點,好像是聽到這亂七八糟的槍聲,不光是在後邊響,似乎在前邊小李莊一帶也有槍聲。抬頭注意一看:啊?他悸冷的一下子打了一個冷戰。這又是怎麼啊?原來他看見小李莊的上空,滿天灰塵,黑煙滾滾,有如雲霧一般。又一細看,連小李莊左右的村莊,也都是煙霧瀰漫。哎呀!這是怎麼搞的?這可又是怎麼回事呢?不用問,這一定是有了嚴重的敵情。啊!還得快跑。他就又不顧飢餓疲勞,直奔小李莊跑去。
肖飛來到小李莊村西不遠的地方,在高粱地裡發現有人。
近前一看,原來是李金魁的媳婦兒大女。她穿了一身男人的衣服,腰裡掖著一顆手榴彈,手裡拿著李金魁用的那支「楠督式」手槍,可真有個自衛隊長的氣魄兒。兩個人一說話,又從大女的身後擁上來了有三十多個青年婦女,個個都是雄赳赳氣昂昂,帶著飽滿的戰鬥神氣。也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她們每個人都搞了一顆木把的手榴彈,有十多個人還拿著矛子扎槍。這些婦女都認識肖飛,看見他都圍攏上來問長問短,肖飛也就問起她們來……。經過互相簡單的問答以後,肖飛才明白了個大概的情形。
原來是這麼回事:肖飛臨去城裡之前,不是和齊英、孫定邦還有孫振邦他們幾個人決定,不讓敵人修汽車路,要打散被敵人抓來的民-嗎?肖飛走後,功夫不大,解文華就弄著藥回來了。沒有等著問他,他就把他在路上準備好了的話,向齊英他們作了報告。
他們雖然並不完全相信解文華的報告,但是估計著敵人是要在橋頭鎮增兵的。如果等著敵人增了兵,再阻止敵人修路,那就更加困難了。齊英要爭取先敵之利,趁早兒把這些民-先給他打散了,敵人再增了兵來,沒有民-他也是乾瞪眼修不成。
這樣的決定,誰也不能說不對。所以齊英就指揮著民兵基幹隊,用麻雀戰術,兩面襲擊,光打冷槍不和敵人照面。這樣打法,民兵們還有個不高興嗎?特別是拿上了「三八式」步槍的小伙子們,簡直就像過年起五更放鞭炮一樣的痛快。於是,這麻雀戰就開始了!槍聲一響,一處響,兩處響,霎時之間各處都響起槍來。押著修路的敵、偽軍雖然不少,可是突然這樣一打,他也有點兒驚慌失措,忙著應付。這些修路的民-們正盼著有個這樣的機會哩!趁著敵人慌亂,「嗡」的一陣騷動,就像炸了窩的蜂一樣,四散奔逃了。
敵人這時候是顧前不能顧後,顧左不能顧右。他不知道來襲擊的是什麼隊伍,有多少人?所以這些民-的逃散,他們一個也沒有抓住,只是開槍打死了幾個人。他們自己的人也中了民兵們的冷槍,打死了兩個鬼子、三個偽軍。今天正趕上毛驢太君親自出馬來察看修路的情形,偏偏就來了這麼一手兒,他還有個不急嗎?急得他全身出冷汗,眼珠子都要迸出來。他親自指揮著反擊。嗨嗨!他們反擊誰呢?民兵們已經一個一個地撤走了。在這無邊無沿的青紗帳裡,他往哪兒追去?往哪兒找去?
連個人影都看不見。瞧!這個毛驢太君真是氣得像瘋狗一樣!他下令放火燒村!這才在附近的這幾個村內點起火來。村裡當然是一個人也找不見,他也只能是燒房。那麼,齊英和他的民兵們現在怎麼樣了呢?他們正在預先指定的地點集合。這事大女她們並不清楚,所以肖飛也不能知道。那麼,大女她們在這兒幹什麼呢?她們本來是全體要求參加這次戰鬥,齊英和孫定邦說什麼也不允許。為了這個,她們是有一百個不高興,說區長、村長都輕視婦女。
一個一個都鼓嘴憋起,起得臉都發了黃,都鬧著要求自衛隊長大女,領著她們單獨地打。她們在這兒掩藏著,就是準備著有個別的敵人竄到這兒來,好消滅他哩!她們一見肖飛來了,這可真是喜出望外,於是就圍住了肖飛,不讓他走,七言八語地要求肖飛跟她們在一塊兒,領著她們打敵人,不能眼看著鬼子們把房燒光。
肖飛這人兒心眼兒靈透,瞭解了這些情況,又一看這些婦女們要求打敵人的勁頭兒挺足,他不願意在她們頭上潑冷水兒。所以沒有說半句反對的話。但是又明明知道,她們現在這個條件,還不能跟敵人面對面地作戰,這就說道:「你們先別著急。這麼辦:太陽這就快沒了,我先到村邊去偵察偵察情況,瞭解了敵情之後咱們再打。」大夥兒一聽,都說「同意。」肖飛這才又隱蔽著向村頭走去。來到村外的場邊高粱地頭上,往村裡仔細地察看了一番,只有幾個偽軍這家串那家地搶了許多東西,日本鬼子是一個也見不著。又聽著槍聲已經打向了村東,是邊打邊走。他一判斷:這準是大隊的敵人走了,只剩了這幾個搶東西的偽軍拉在後邊。應該趕快進村,把這幾個偽軍消滅,或是趕跑了,好招呼人們快來救火。他的主意一定,就要往村裡走。回頭一看,大女和這些女隊員們緊緊地眼在他的身後,她們也看清了村裡的敵情,一個一個都要衝進村去,消滅這幾個偽軍。肖飛一想:行!在這樣情況下,可以叫她們鍛煉鍛煉。於是向她們作了簡單的佈置:
他和大女一個人帶領十幾個隊員,分頭從南北兩條胡同進了村。
肖飛他們進了小李莊,正趕上有五個偽軍,搶了滿身的衣服被褥,慌慌張張地向村外走。其中有兩個偽軍,為了一條女人的花褲子還爭吵起來:一個人扯著一條褲腿兒,他說是他先看見的;他說是他翻出來的。誰也不肯讓誰。肖飛在胡同口裡頭藏著一看,心裡話:我的盒子炮要一響,這五個該死的傢伙就都得完了蛋。這些婦女們就撈不著打了。不如先讓她們打。想到這裡他就回頭對婦女們說:「看見這幾個偽軍了沒有?消滅了他們吧!你們先打。」他這一說,這十多個婦女都擁上前來,爭著要打。正在這個勁頭兒上,在另一條胡同裡大女的槍響了,只聽「啪……」連響了好幾槍,肖飛身後的婦女們,「颼……」每個人的手榴彈都扔出去了。緊接著就是一陣「轟……」
的爆炸聲音。拿著扎槍的幾個姑娘,個個都像小老虎兒似的,領著頭竄到了偽軍的身邊。嘿!這五個偽軍,早就和他們搶到的東西一同粉身碎骨了!
村裡的手榴彈和槍聲一響,村外的人們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所以都不敢進村救火。大女就領著頭爬上房去,大聲喊著:「敵人被消滅了!
鄉親們!快來救火吧!……」她們一喊,村外的人們就都忙著向村裡跑來,連齊英、孫定邦和民兵們也都來了。一時之間,滿街筒子是人,誰也顧不得說別的,一個一個找水筲、扁擔、鐵掀、大鎬……凡是有用的傢伙子就都拿出來了。要說農民們可真有這麼股子團結勁兒,不管是誰家的房子被燒,他也是豁著命地搶救。所以全村的男女老少,用不著村長指揮,也用不著區長下命令,都自動地「呼兒喝喲」救起火來。村長、區長、民兵們自然也一個不剩都參加了。這火著得真大呀!雖然敵人不是家家都放火,只因為時間太長,著得太旺,全村人們費了所有的力氣,從黃昏一直幹到半夜,才把一處一處的大火苗子救滅了。到了這時候,肖飛才又想起他身上帶著的藥,急忙來到孫定邦的家裡,在炕上一躺就像癱了似的不能動了。這功夫齊英和孫定邦也都回到家來。一看,全都不像個人樣,全身是泥土,滿臉是煙灰,齊英的頭髮燒焦了,孫定邦的鬍子也燒捲了。一見肖飛也回到了家,孫大娘就忙著打點叫他們吃飯。肖飛因為一天沒有吃東西,這會才見了飯,這飯還是一羅到底的白面饅頭,就著小米稀飯、鹹菜條兒,你看他狼吞虎嚥地這一吃吧!
可是齊英和孫定邦他倆誰也吃不下去。
他倆為什麼吃不下飯去呢?
你想啊:全村被燒了這麼多房子,這又趕上正是雨季的時節,人們到哪兒住去呢?再把房子蓋起來?可是經過這幾年戰爭的破壞,一般人家都窮得要命,這會兒又一燒,恐怕所有的家當都被毀了!
哪裡還有力量蓋房呢?像孫定邦、齊英一個是支部書記兼村長,一個是區委書記兼區長。身負人民的重任,他怎麼會不替大家擔憂?尤其是齊英,他覺著,今天打散敵人修路的民-,這固然是不小的勝利,可是被燒了這麼多的房子,怎麼辦呢?那一天找了一回縣委沒有找到,如今也不知道又往哪兒走了。所以他才這樣發愁。孫大娘和肖飛都勸著他們倆吃飯,說了半天,他倆這才端起飯碗來。
齊英和孫定邦剛剛吃了兩口飯,就聽見「啪啪啪」,有人敲門。齊英說:「這準是難民們找上來了。」孫定邦說:「頂著吧,找上門來哭叫的少不了。」他說著就走去開門。來到門口以內,未開門先問了一聲:「誰?」外邊有人答了一聲:「我。」
孫定邦一聽,啊?這聲音一點也不熟,不是本村的人,哼,小心點兒。於是又問道:
「你是誰?」外邊的人說:「你開開門就知道了。」孫定邦又說:「不行,你不說是誰我不開門。」外邊的人就問道:「你是孫定邦同志嗎?」「我不是孫定邦,你找他幹什麼?」「找他有事,請你把他給找來吧。」孫定邦一聽,這又是秘密啊!又急忙說:「你先告訴我是誰,我馬上就給你找來。」外邊的人覺著不說不行了,就說了代號:「你就說是斧子來找他。」這功夫齊英和肖飛都來到了門口,齊英一聽這個代號和說話的聲音挺熟,就讓孫定邦把門開了。一看是個十七八歲的小青年,穿著一身紫花布的褲褂,提著一支盒子炮。
注意一看他的臉面,最引人注意的是他那蒜頭兒鼻子和一對滾圓的豹子眼兒。齊英認得他,他是縣委書記田耕的警衛員白山。
還沒有來得及說話,齊英的心裡一下子就像開了花似的那麼高興,急忙問道:
「田耕同志在哪兒?」白山說:「在村外樹林子裡,叫你跟區委書記快跟我去見他。」齊英一聽,心裡話:區委書記早已犧牲了!還怎麼能夠見面。可是他顧不得對白山說這些話,拉著孫定邦和肖飛,急急忙忙地跟著白山來找田耕。
他們出村不遠,來到棗樹林子深密之處,果然見到了田耕。齊英一見了田耕的面,也不知道是高興啊還是難過?說了一句:「你可來啦田耕同志!」就覺著心裡發熱,鼻子發酸,嗓子裡像是有什麼東西噎著,嘴唇直哆嗦,再也說不出話來,上前一撲就要抓田耕的手。田耕的右手一躲,他這才想來田耕的右手受了重傷。齊英於是兩隻手使勁地抓住了田耕的左手,仔細一看:田耕比從前更瘦了!但是兩隻眼睛還是很有精神。齊英又說了一句:「你怎麼這個樣了?」田耕忙回了一句:「沒什麼,趕快坐下談談吧。」這功夫,孫定邦和肖飛也都和田耕問候了兩句,田耕聽了,也就隨便地回答了兩句老同志的見面話,並沒有對他倆客氣。緊接著他就問起區委書記,問他為什麼沒有來?說是有要緊的問題要談,需要找他。
齊英本來他的嗓子裡已經憋成了疙瘩,眼圈兒已經發了潮,這會兒又聽田耕一問,立時他的兩隻眼睛就「噗噠!噗噠!」地往下掉眼淚。
有人說:齊英這人,也未免小資產階級知識分子的感情太濃厚了!這才多少日子不見?見面之後就值得這樣?
諸位!要說齊英這人,他倒是個小資產階級出身的知識分子,他也的確是重於感情。不過,他這種表現,並不完全出於他的這個弱點。在當時那種殘酷的環境下,過一天真是好像過一年哪!一個缺乏戰鬥經驗的人,不得已而擔當了全區的領導,工作中的困難少得了嗎?他的內心苦楚是可想而知的。再一說,在那種環境下,黨員之間的關係和上下級之間的關係,比親生骨肉還親哪!齊英見了田耕,本來就覺著今天幾個村的被燒是有自己的責任,為這些受難的群眾而發愁。在這種情形之下,田耕又問起他最親密的同志,已經犧牲了的區委書記來。他滿肚子的話一時不能說出,所以就掉下了眼淚。不要說他,就連孫定邦,他雖然沒有掉下眼淚,可是也有許多的話要說,然而由於一時的激動,緊張得也說不出口。至於肖飛,他倒不是這種心情,他是想要問問縣大隊的消息,一見齊英和田耕的這種緊張情緒,他沒有立即開口,只是在旁邊站著一動不動。田耕已經瞭解到齊英的這種心情,就親切地說道:「啊!
這些日子來,同志們都不容易呀!不要難過,毛主席已經告訴給我們,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我們把牙咬緊一點,把槍拿結實了,把這一陣兒黑暗衝破,紅光滿面的太陽就要出來了!」
齊英一聽這話,立即把眼淚一抹:「啊!毛主席這麼說啦?
好!好!」他立時覺得一股熱力湧上了心頭,渾身都是力量,眼睛似乎真看見了太陽,不由的轉身向著延安方向,好像看到了一位高大無比的巨人——我們偉大英明的領袖在革命聖地延安,向全國人民發出號召:咬緊牙關,衝破黎明前的黑暗!光明就在眼前。齊英興奮得竟忘了說話。當田耕又問他時,他這才又轉身對田耕說起區委書記犧牲的情形……。田耕一聽,區委書記犧牲了,立時他就垂下了頭,眼皮也麻搭下來,說了聲:「我們犧牲了一位多麼好的同志!」這句話真帶出有千斤重量的心情!
齊英還往下說,田耕這時候把手一揮,把他的話攔住了,急忙說道:「區委書記既然是犧牲了,齊英同志自動地代理領導工作,這很好。至於工作得怎樣,呆會兒再說。現在你們趕快去集合民兵,保護著全村的群眾離開村子。還要通知沿公路的這幾個村的人們也快點躲出來,越快越好。」一聽這話,齊英、孫定邦一齊問道:「怎麼?又有緊急的情況嗎?」田耕又說:「是有,我前天才跟地委取到了聯繫。今天一早兒得到了城裡來的情報,根據情報估計,敵人今天就要有大的行動,說不定也許就在今夜。
有什麼重要的問題先都不談,等一會兒再說。我也不到村裡去了;傷員們我也不能去看。你們估量著,要是能轉移到更嚴密的地方那最好。如果現在他們隱蔽的地方就很嚴密,不轉移也可以。」
聽了田耕的說話,孫定邦說:「轉移?這會兒哪兒更嚴密呢?」齊英說:「按說現在不算不嚴密。」田耕又說,「既然這樣,你們就趕快進村行動起來吧。我到北邊最大的那個沙疙瘩下頭去,因為還有別人到那兒去找我。你們一會兒完成了任務也到那兒去,我在柳條子地裡等你們。咱們可以好好地談談。」說完這話,他帶著白山就要走。肖飛這時候說話了:
「田耕同志!我跟著你吧。」田耕說:「你別跟著我,先幫助他們。」肖飛又問:「縣大隊現在到哪兒去了?」田耕說:「縣大隊——等會兒再說吧,你趕快幫助他們執行任務。」說了這話就快步地走去了。肖飛一聽田耕這語言,心裡像有什麼東西掀動了一下!莫非縣大隊……?田書記的警衛班怎麼也不跟著他?只剩了白山一個……肖飛正在那裡想著,這時候孫定邦拉了他一把,他才跟著急往村裡走去。
他們來到村裡一看:村裡人們還在慌慌張張地忙亂哩。因為大火雖然救滅了,可是這煙霧更大,悶熱得一點風絲兒都沒有,處處的死火冒出大量的生煙,在村子裡邊纏繞著不散,嗆得人們都不敢吸氣兒。幸而這時已經升起了半個月亮,還能夠看到人們忙亂著找這找那,從火裡搶出來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堆得滿街滿巷。
他們來到村公所,村公所是一個人也沒有;來到民兵基幹隊的隊部,也是屋內空空。他們一看這種情景,就知道集合民兵,讓群眾出村是有了困難。但是情況緊急,一刻不能怠慢。他們三個人一齊上了高房,放開嗓子大聲喊叫:「民兵們!快到隊部來集合!
有緊急的情況!有緊急的任務!全村的老鄉們!不要再管別的了!趕快出村躲避!敵人就要來了!
趕快跑!趕快離開村!
……」他們三個人在高房上就這樣喊個不停。喊了一會子,走出村去的人並不多,民兵們也只來了十多個。齊英一看,就忙著分派來到的民兵們,到各村去口頭通知,並且規定了集合地點。民兵走後,齊英就又大喊起來。這時候,民兵們已經來得差不多了,連孫小虎也來了,在他爹的身旁問長問短。孫定邦一看,全村的人們出村的很少,他心裡明白:有不少的人捨不得燒剩下的破爛東西;也有一些人,遇到這樣毀家之禍,他是豁出去了!也許有些人,以為敵人剛走不會再來。所以他們的喊話才作用不大。怎麼辦呢?
孫定邦要求齊英,派民兵們挨門挨戶地去通知,誰要不聽,就強迫他出村。齊英完全同意。於是就命令民兵們分頭出動。為了更加謹慎,又派了兩個民兵,到敵人的來路上進行偵察。孫定邦一看小虎也在這兒,就說:「小虎,你也跟著民兵們一塊去,幫助通知大伙。多一個人就多一張嘴。」小虎答應了一聲,就一竄一蹦地跟著走了。他們三個還是繼續地大喊。這樣一來,倒是挺起作用:待了不大的功夫,就看到有三一群五一夥的人們往村外移動,但是走得不快,也有一些人哭哭啼啼,弄著些破爛東西慢慢地向村外走。這明明是缺乏敵情的觀念,似乎是以為敵人不會在這時候又來,也好像是難離難捨。孫定邦這才又扯開嗓門兒:「老鄉們!快走!
走的慢了就有危險!快點跑出村去吧!」正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就聽村東「嘎-!」響了一槍,緊接著「嘎……咕……」機關鎗也響起來了。還沒來得及說話,又聽村西頭也有了同樣的槍聲。不用問,這是敵人包圍了村莊。槍聲越響越多,越響越緊。啊!村裡的人們可就大亂起來了!眼睜睜又是一場大難臨頭!
正是:
前波未平後浪起
火災將過血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