叢林中的艱苦歲月 18.前途好轉
    鮮花含苞待放,

    它的美麗,芬芳,優雅

    盡在苞中,呼之欲出。

    花季來臨時,陽光雨露

    便催它盡情開放。

    它掙開苞蓋,抬起紅潤的臉,

    在光與露中縱情歡唱。

    但若有害蟲捲繞花蕊,

    花就會凋零,枯萎,

    縱然驕陽與雨露也無能為力。

    在我生病期間,一位善良的鄰居不僅常來看我,還帶來許多她親手做的營養食物。她特別喜歡我的二女兒,這女孩生性活潑好動,在病房中一刻也安靜不下來。她的吵鬧聲有礙於我身體的康復。為了讓我得到必要的休息,H太太就把她帶到她家。接下來的半年裡,我的小姑娘只來探望過我幾次,她同新朋友相處得極為融洽,把他們家看做她自己的家。

    丈夫離開以後,我姐姐又搬走,這使我更加寂寞煩悶。有時想見他並與他交談的渴望痛苦地壓在我心頭,我便在夜裡起床』點燈,坐下來給他寫封長信,告訴他我所有的想法。精神上得到安慰後,信往往付之一炬。虔誠地拜託上帝保佑他之後,我便躺在大兒子身邊,安然人睡。

    很奇怪,我丈夫給我寫信的時候,正是我感到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推動我與他交流之時。當日常經驗證實在朋友和愛人之間的確存在一種心靈上的神秘感應時。為什麼我們還恥於承認相信這種感應呢?短短數詞的諺語是數代人智慧的結晶,其中一個短句告訴我們「說鬼鬼就到」。當我們經常提起一位很久不見的朋友時,他可能不久後就會出現在我們面前。如果思想不相通,心靈不會預先感知與它有血親關係的另一個心靈天地,這一切怎麼會發生呢?這是一種極其普遍的情況,人人都經過這種事。很少有人承認這是一種超自然的力量,但除此之外他們又不能令人滿意地解釋它的成因。若它只是一種巧合或機緣,它就不會如此頻繁地發生,而且人們也沒有理由總是在很久不見的朋友準備到來之時提到他們。我丈夫並不相信這種理論,說這只是我的幻想與猜測。然而當我和他的小兒子臥病在床,生命垂危之時,我收到一封他匆匆寫成的信,開頭第一句話就是:「親愛的,收到這封信後,一定給我來信。這幾天我感到非常不安,擔心家裡出事了。」

    這種突發的恐懼緣何而來?為什麼就是那一時刻他會不祥地想到他所摯愛的人?為什麼他腦海中的陰雲堆積在他家上方?他感知到了我疲倦鬱悶的心靈的重負,雖然不知道我們的痛苦和危險,但感應到了這種呼喚。

    人類至今不懂自身神聖且神秘的本質,不清楚自己的內心活動,不瞭解心靈的能力與力量。一種至純的宗教,更高程度的道德和智力訓練也許有一天會揭開這所有的秘密。人類依舊處於半蒙昧狀態。基督教正在緩慢地但有效地影響著人類,但它未能改變整個人類或將畸形人變為上帝的美麗子民。噢,等待那榮耀的一天吧,它一定會來到的。人性的陰雲已同黎明的金色曙光交織在一起,但正道的太陽尚未滿載神藥開請人世。真理之花依然在黑暗之巢中掙扎,人類踉蹌地走著他崇高而神秘的命運之路。

    這年春天如何種植莊稼成為我的一樁煩心事。我身體尚未完全康復,不能在地裡幫忙,而善良的老詹妮則因患腳病疼痛不已,需要人經常照顧。在這關鍵時刻,最近才來這一帶居住的一位鄰居提出如果我借牛清理他家十英畝休耕土地並耕種莊稼,他會幫我種植總共不超過八英畝地的豌豆、土豆和燕麥。我相信這項交易是公平的,便同意了這樣的安排。可是他欺我身邊無人,乘機不僅清理了休耕土地,還種了他所有的春莊稼,這才種我家的地,耕牛由於過度使用而變得衰弱,幾乎不能再用。我們的穀物種得既晚,又不細心,結果全部未長出來。若幾年前發生這樣的事我會感到損失慘重,但如今我已對農場事務失去濃厚興趣,因為我相信我們不會在這兒住多久的。

    詹妮和我盡力鋤草,但我們的勤勞不能彌補因超過農時播種而對種子造成的傷害。

    我們只好將精力轉移到菜園上,它一如以往,出產豐富,青菜配上牛奶、鮮黃油、雞蛋,構成我們每日的簡單飲食。夏天艾米莉亞的來訪為我們的孤寂生活添了許多生氣,我們常常盪舟湖上,其樂無窮。

    然而我的划槳技術尚不夠嫻熟,以至造成危險。

    一個有風的星期天下午,我的朋友C太太家的女僕哭著來到我家,請求借用我的船槳過湖去看她病危的父親。我立即答應借給她。但附近沒有一個男子可渡她過湖,而她自己又不會划船——簡言之,她從未坐過船。

    姑娘極為悲傷。她說家人捎話來說她父親幾乎挨不到她回史密斯鎮了,若她從橋上過去,得走五英里;而走水路她能在半小時內到家。

    我非常不願在湖水上漲時行船,但可憐的女孩痛不欲生,我便告訴她苦她敢與我冒險,我將盡力把她渡過湖去。

    她用最熱烈的言詞表達她的謝意,並給我一連串祝福。我拿了槳來到湖邊停船處;詹妮反對我做這種她稱之為玩命的事,祝福我能平安返回。老人幫我將船放下湖,推離岸,我們就出發了。借助風勢我發現過湖並不難,我開始嘲笑自己的膽怯。我將那女孩送上岸,努力划船返回。然而這卻很難辦到。水急風大,流往史密斯灘的那段急流很不利於行船。我奮力想穿過急流,卻只是徒勞。它抗拒著我所有的努力,一次次將我推向遠處的險灘。那兒暗石林立,男人強壯的胳膊都很難駕船避開,更別說一個女子的柔臂了,安全通過它們是不可能了。我開始對自己所處的狼狽處境感到不安。我孤注一擲地全力划槳以使臥己擺脫困境,但很快我就放棄了這樣的努力,任船隨波逐流。隨著水流漂到一個小島的對面以後,我竭盡全力試圖靠岸,很幸運我成功了。上了岸,我盡力將船拖至陸角,以擺脫急流。現在水面變得平緩易行,岸上轉來老詹妮的呼喚聲,我歡快地回答說我平安無恙,幾分鐘後就和她會合。

    這次幸運的演習在幾周後又一次過湖時令我受惠匪淺。當時我和一位年輕的女友坐船過湖,暴風雨驟至。

    兩位印第安婦女身背裝滿鹿肉乾的大包來到我家,要借船過湖去對面的營地。那天下午我碰巧要駕船去磨坊,我如果不跟她們同去把船駕回來的話。她們恐怕不能及時把船送回來。我的年輕朋友很樂意湖上一遊,因為她既會掌舵又會用槳,再加上那天天氣晴朗寧靜;只是過於炎熱;我們兩人便同意陪同印第安婦女過湖,並把船駕回來。

    穆斯克拉特太太愛上了一隻孩子們稱為「牛奶黃油」的肥貓仔,極力懇求將這隻小東西送給她。我答應了。奇怪她背著那麼大一包東西,怎麼帶小貓走林中那麼多里路。可你瞧,她放下肩上的捆束,在成堆的鹿肉乾中間放上裝了貓仔的小籃,並給了貓一小塊肉以安慰它身居牢籠之苦。對此貓很可憐地喵喵叫著,顯然它喜歡老鼠和自由勝過鹿肉乾和乘坐印第安婦女脊背的榮幸。

    這幾位印第安婦女將船划得很快,小船在藍色的波浪間起伏跳落,我們邊笑邊聊。不久船停靠在一個幽暗的杉木林邊,我們看到印第安人營地就在林子裡面。

    一大群人圍火而坐,許多有分杈的樹枝上穿著鹿肉,架在火上燒烤、除鹿肉外,還有許多剝了皮的麝鼠,四肢伸展,就像是筆直地站在火前烤著腳爪,看上去非常滑稽。我的年輕女友指了指麝鼠,笑著坐在一張反上。

    一位老大爺以為她想吃一點麝鼠肉,便很高興地遞給她那令人噁心的東西,連樹枝帶肉一塊遞過來。

    「老人家當我是食人族嗎?」她說,「我寧可吃個小孩,也不吃這東西。」

    在火上燒烤的許多古怪東西中有種看上去類似牛蛙的東西。

    「那是什麼?」她說。指給我看那怪物,「他們肯定不會吃牛蛙吧」

    聽了這話,那個老大爺笑著嘟噥了幾句。儘管印第安人總是顧及尊嚴不肯大笑,這次他卻破天荒地放下了他高度自制的嚴肅,用樹枝撥一撥那東西,爆發出一陣大笑。

    「牛蛙?印第安人吃牛蛙了——哈!哈!印第安人不吃牛蛙!法國人才吃牛蛙後腿。他們說這種有斑紋的動物很好吃。這不是牛蛙!是曬乾的鹿肺——很好吃——印第安人愛吃。」

    「希望他喜歡吃這一小塊軟肉,」不知分寸的姑娘說道,她這裡摸摸,那裡看看,要瞭解營地上的每一樣東西。

    我們呆了近一小時,穆斯克拉特太太抓起我的手,領我穿過灌木來到岸邊,別有深意地指了指一片低懸在灌木之上的黑暗如夜的雲。

    「那片雲裡有雷——快點過湖——趕在打雷之前;」示意我們跳入小船,她把槳扔進來,將船推離岸邊。

    我們看出有必要急忙趕路,兩人奮力划槳,以求盡快抵達對岸,或在烏雲施虐之前,至少尋一小島暫時躲避風雨。一當第一陣隆隆雷聲在我們耳邊炸響時,我們正在一段急流中間行駛。暴風雨撲天蓋地傾瀉而下,大雨如注。就在這樣的情況下,我們卻在一道很難駕駛的急流中掙扎。

    「我們該怎麼辦?我們會被淹死的!」年輕的女友臉色蒼白,滿眼是淚地對我說。

    「讓船順流漂到那島的近旁,我們再把它劃近陸地。我以前曾這樣救過自己。」

    我們這樣做了,並安全靠岸。我們衣服都濕透了貼在身上,但我們得呆在這兒等暴風雨減弱,才能拖船上岸。「這樣的風雨天在湖上盪舟感覺如何?」我低聲問我那冷得發抖、全身滴水的同伴。

    「非常浪漫,只是實際情況過於糟糕。但我們還不能說這是個弊腳的玩笑,」她擰著衣服上的水,接著說,「我真希望我們同牛蛙一道在印第安人的火上燒烤,我討厭穿著衣服沖浴。」

    通過這次歷險我警告自己,只有當船上有比我強壯的人能安全地把船駛過急流時,才能過湖。

    我的新鄰居,W牧師很關心我。他是英國教會一位真正稱職而又虔誠的牧師。這位善良的白髮老人對我所經歷的不幸給予極大同情,他那慈善的安慰和親切的憐憫給了我很大力量。W先生是一位虔誠的基督追隨者。他的基督教信仰並不僅僅局限於他自己的教派,每個安息日他的木屋裡都擠滿了各個教派的熱心聽眾,他們在這蠻荒之地聚在一起傾聽這位基督教牧師講授人生之道。

    他是個很好的牧師,雖已年過七旬,依然聲音洪亮,舉止莊重,給人印象很深。

    他惟一的兒子,一個二十八歲的年輕人,孩提時從一扇很高的窗戶上掉下,砸在一柄草鏟上,大腦受到嚴重損傷,從此智力停滯。可憐的哈利是個天真的孩子,他用孩童的純真愛著他的雙親,他把所有對他表示友好的人都視為朋友。像絕大多數大腦受傷的人一樣,他對寵物有一種本能的偏愛。他身後總跟著兩隻他特別喜歡的狗。別人一看他,他就低下頭去很欣賞地看他那四條腳的跟班,拍著它們毛色油亮的脖頸,喃喃自語。「好狗——好狗。」哈利已把我和我的孩子們作為他最喜歡的人對待。他為女孩們採花,為男孩們捕捉蝴蝶,而對我他總稱為「親愛的姑媽。」

    一個陽光明媚的早晨,我打算走幾英里路穿過樹林,去與C太太呆,天。但林中滿是我特別害怕的鄰家的牛群。我在給陪我一道去的女孩們穿衣服時,哈利來替他母親捎話。我想:「噢,哈利在這兒。他可陪我們穿過樹林,保護我們不受牛群侵擾。」

    我邀請哈利加入我們的隊伍,他為此非常自豪。走了大半的路程後,連一隻牛蹄都未見到,我正暗自慶幸。突然,一頭被牛蛙叮咬得發瘋的大紅牛從灌木叢中向我們直衝過來,樹上的枯葉和干苔蘚被牛角沖得飛舞旋落。我尖叫一聲向護衛求助,但他在哪兒呢?——只見他像一隻受驚的花鼠沿倒伏的林木飛奔,大聲地向我大女兒喊叫。「

    「跑,凱蒂,跑!——牛,牛,跑十凱蒂!——牛,牛!」——而將可憐的我們丟在後面任牛追逐。

    那頭牛卻未注意我們,甚至沒停下來看我們一眼,很快就消失在樹林中了。我們勇猛的騎士卻未停下來看看我們怎麼樣了,而是找捷徑回了家。讓一個混沌之人做護衛就得到如此下場。

    一個月之後大多數兵團被解散。我丈夫結束服役,再次返回家中幫我們收割那少量的莊稼。我們很多舊債已由他努力積攢起的工資還清了,儘管他已沒有在軍中繼續服役的希望,但我們的境況已大為改善。展望前景,黑暗減少,光明增多。

    土豆收完之前,我已採集了大量的蒲公英根以備冬天做飲料。二天我丈夫收到總督秘書來的一封信,委任他為V地區治安長官。我丈夫儘管一點不瞭解擔任這樣一個要職的困難和責任,但還是把它看做上天給予我們的饋贈,以使我們擺脫叢林生活中的不幸與貧困。

    他再次與我們告別,但這次是去為我們準備一個家,這樣我們就再不會分開了。

    那晚我誠摯地感謝上帝對我們的憐憫,當然禱告中不會忘記感謝喬治-亞瑟爵士。

    我丈夫從B地來信要我盡快地處置莊稼、傢俱、家禽和種種工具,和孩子們準備好在第一場雪後乘雪橇去和他會合。為了旅途順利,他寄給我一箱衣物來裝備我和孩子們。

    我已經完全與世隔絕地生活了七年。艱苦的勞作和風吹日曬使我皮膚極為粗糙,看上去比實際年齡大兩倍,我的頭髮很多已顯灰色。我留戀我的孤獨環境,不願被拖至一個繁華的城鎮,在熱鬧的地方同穿著華麗的人們在一起。我不再適應這個世界,我已無意於追名逐利、尋歡作樂,我已安於默默無聞地生活直至死去。

    親愛的艾米莉亞像一位真正的朋友那樣為我境遇的改善大為高興,趕來幫我為孩子們裁衣,準備行程。

    我以意外的好價格賣掉了所有的物品和財產。新近到來的老朋友W先生成為最主要的買主,聖誕節到來時,除了必須攜帶的床上用品外,我身邊已一無所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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