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好,親愛的客人。」
瑪裡奧注意到了這不變是在奧特伊區時用的「親愛的朋友」,而且握手也很短促,這是那種忙於社交活動、緊張激動的女人的匆匆一握。他朝著客廳走過去的時候,德-比爾娜夫人則朝著十分漂亮的普裡厄夫人走過去;後面這位大膽的袒胸露肩和她的極力模擬雕塑形態,使她贏得了一個略帶嘲諷意味的綽號「女神」。她是一位法蘭西大學院語文學院的院士的妻子。
「啊,瑪裡奧,」拉馬特喊起來,「您是從哪裡鑽出來的?人家以為您死了。」
「我剛從菲民斯太爾1旅遊回來。」
1FINISTERE為法國下不列顛地區所屬一省,瀕大西洋,為一半島。意譯為「地之末端」,與瑪裡奧實際所去的諾曼地相距甚遠。
他在談他的印象時,這位小說家打斷了他的話說:
「您認識德-弗雷米納男爵夫人嗎?」
「不認識,只是面熟,可是人家常給我說起她。說她很怪。」
「怪女人裡的冒尖人物,可是有她的風趣,一大堆奇妙的現代意識。您來,讓我給您介紹。」
他拽著他的胳膊,把他拉到了一個常被人比作布娃娃的年輕女人旁邊,一個臉色蒼白很可愛的金髮娃娃,簡直是魔鬼親手塑造出來害死長鬍子的大孩子的!她的眼睛細長成縫,像要向上飛起來,有點中國人的味道;琺琅藍的眼珠在兩片很少張大的眼瞼之間游弋,慢慢張闔的眼瞼生來就愛不斷垂下來,掩住這位尤物的秘密。
她顏色清淡的頭髮閃顯出銀色的絲光,薄薄的嘴唇像是由工筆畫家畫上了以後由一個金銀首飾工用輕巧的手刻開的。這位患神經官能症的女孩子從嘴唇間傳出來的聲音像水晶般清脆嘹亮,她那些想法以獨出心裁的花招刻薄得出人意料,她還有冷若冰霜而致命的魅惑力,她憑著這種聲色不動、錯綜複雜的天賦,擾得周圍人物的情慾和心情激盪不已。在整個兒巴黎她被認為是上流社會交際界中最怪誕的女人,也是最才智橫溢者;但是沒有人真正知道她是什麼樣的人,她想的是什麼,做的又是什麼。她一般居高臨下地對男人有一種不可抗拒的力量。她的丈夫也是一個謎,一個和藹可親的大闊佬,他像什麼也沒有看到。是他瞎了還是他漠不關心,還是縱容她?也許她確實除開那些怪誕行為之外,沒有什麼需要他觀察的,而且很可能,他對那些怪誕行為也感到有趣,而且所有的議論紛紛都朝著他去。有些很惡毒的謠言也是對著他的,甚至暗示他從她妻子道德敗壞的秘密上賺錢。
在她和德-比爾娜夫人之間,有天性的相吸之處,也有冷冷的妒嫉,往往經過一段親密無間的日子,跟著又是一段凶狠敵對的時期。她們相互喜歡,相互猜忌,又相互觀察,像一對專業的決鬥者,相互欽佩又想要互相廝殺。
這時候,這位弗雷米納男爵夫人正得意洋洋。她不久前剛打贏過一個勝仗,一個大勝仗:她打垮了拉馬特;她把他從她的敵人那兒俘虜過來,讓他疏了關係,收容到她招來的隨從隊伍裡,公然奴役他。這個小說家像是由於他從這個不可思議的尤物處得到的種種發現,而被控制住了,陷進了困惑之中,受到了蠱惑,變傻了;他忍不住對誰都談這個女人,對這件事人們早已議論紛紛。
在他介紹瑪裡奧的時候,德-比爾娜夫人的眼光從客廳的另一頭掃到了他身上,於是他微笑著、對著他這位男朋友的耳朵說:
「您瞧,這兒的那位女王不大高興。」
安德烈抬起了眼睛;可是德-比爾娜夫人已經轉到了從捲起的門簾下出現的馬西瓦身上。
伯拉加奈侯爵夫人幾乎一步不離,緊跟在馬西瓦的後面,以致使得拉馬特說:
「瞧!我們聽的將只是《迪東》的第二次演奏會,第一次可能已在侯爵夫人的車廂裡演過了。」
弗雷米納夫人加上一句:
「我們的朋友德-比爾娜可真是丟了她收集品中最漂亮的珠寶。」
瑪裡奧心裡頓時冒起了一股怒氣,對這個女人的一種憎恨,還有對所有這些人的突然惱怒,對著他們的生活,他們的思想、他們的品味,他們無聊的傾向,他們玩偶式的娛樂。於是乘著拉馬特彎下身子對這年輕女人說悄悄話時,他轉過身來溜開了。
美人勒-普裡厄夫人在他前面幾步外一個人呆著。他走過去和她招呼。按拉馬特的說法,在這種前衛式的環境裡,這位是個舊把戲。年輕、高大、漂亮、輪廓十分端正,頭髮栗色,雲鬢如火。她態度和藹,以她的安詳親切的魅力,以平靜智慧的打扮,以一種藏在誠摯樸素感情下面的積極助興的願望吸引人。她有堅定的擁戴者,她小心保護他們別暴露在危險的對手前面。她的家滿足於作為至交的小圈子,這圈子裡的人也眾口一詞地誇那位丈夫的美德。
她和瑪裡奧談起來了。她很欣賞這個人的含蓄和智慧,別人不大議論他,也許他比別人都更值得器重些。
最後幾位被請來的客人到了。那位胖子弗萊斯耐喘著氣,還在用手絹再一次擦他那個老發亮的熱腦袋;接著是汲汲於名利的哲學家喬治-德-麻爾特裡,又接著是德-格拉維男爵和德-馬朗坦伯爵一起。德-帕拉東先生陪著他的女兒為這次聚會熱情接待客人。他對瑪裡奧關心備至。可是瑪裡奧心頭沉重地看著比爾娜夫人來來去去忙乎別人而不是他。確實有過兩次,她曾遠遠地對他拋過來迅速的眼風,意思說「我想著您」。可是那麼短促,他也許誤會了它們的意思。此外,他不能不注意到德-拉馬特對德-弗雷米納夫人的積極慇勤勁頭惹得德-比爾娜夫人發火。他想:「這只是對賣弄風情的氣惱,是一位沙龍女主人對被偷走了一件希罕小擺設的猜忌。」然而他已經感到痛苦,他尤其痛苦的是觀察到:她在不斷偷偷地用掩飾了的方式看他們,而對看到他,他自己,坐在勒-普裡厄夫人旁邊卻毫不擔心。這是由於她控制住了他,她對此有把握,而另一位正從她這兒溜走。那麼對她說來,這份愛情,昨天誕生的愛情已經變成了「這算個什麼呢」,又有誰能不讓她心裡還有別的念頭繼續存在呢?
德-帕拉東先生請大家安靜,於是馬西瓦打開了鋼琴,德-伯拉加奈夫人一邊脫下手套一邊走到琴旁邊,因為她馬上就該歌唱迪東的激情。這時那張門又推開了,走進來了一個年輕人,所有的視線都集中到了他身上。他高大英俊,長著鬈髯和短短的鬈曲金髮,一副純粹的貴族氣派。連勒-普裡厄夫人似乎也動容了。
「這是誰?」瑪裡奧問道。
「怎麼,您不認識他?」
「真不認識。」
「羅多爾夫-德-伯恩豪斯伯爵。」
「啊,那位和希吉斯蒙-法貝爾擊劍的。」
「就是他。」
這件事曾轟動一時。德-伯恩豪斯伯爵是奧地利使館的參贊,前途遠大的外交家,人家說是位風度翩翩的俾斯麥,據聞在一次正式宴會裡,有人對他的女皇說過一句不敬的話,第三天他就和說這句話的人,一個有名的劍術家挑戰,把那位殺死了。在這次弄得輿論嘩然的決鬥以後,這位德-伯恩豪斯公爵一夜之間變得與莎拉-伯恩哈特1齊名,不同之處是他的名聲是出現於騎士式詩歌的光環之中。而且他動人善談,高雅卓出。拉馬特談到他時說:「這可是個馴服冷酷美人的好手。」
1莎拉-伯恩哈特(1844-1923):法國名演員,為當時演員之最。
他慇勤有禮地坐到了德-比爾娜夫人的身邊,於是馬西瓦坐到了鍵盤前面,手指在鍵盤上順著敲出了一串音符。
幾乎所有的聽眾都搬了位置,移近了些以便既能聽清也能看清那位女歌唱家。拉馬特的位置和瑪裡奧肩並肩。
這時廳裡十分安靜,充滿了期待、注意和尊敬的氣氛。接著這位音樂家因一連串十分慢的音符緩緩開頭,把人們帶進了音樂敘事詩的氣氛。引子裡有停頓,有輕鬆的反覆,成串的短句,時而憂鬱,時而激昂,彷彿焦急不安,但意想不到地新穎獨創。瑪裡奧如在夢中。他看到了一個女人,迦太基的女王,正當她青春高潮、美貌如盛開鮮花的時候,款款地在浸潤於海水中的海濱行走。他想她正在忍受痛苦,她的心裡正十分煩惱,這時,他仔細觀察起伯拉加奈夫人來。
這位意大利女人站著不動,壓在她一頭彷彿浸透了黑夜的黑髮下的臉面色蒼白,眼睛盯著前面,她在等待。在她精力充沛而略略有些嚴峻的臉上,她的眼睛和眉毛像幾個黑色的斑點。在她整個兒棕色有力而熱情的生命裡,有某種震撼人心的東西,彷彿在陰沉的天頂下,人們所感到的暴風雨將臨的威脅。
馬西瓦一邊微微晃著他長頭髮的腦袋,一邊繼續用象牙琴鍵的音響效果敘述令人心碎的故事。
突然間這位女歌唱家的身上一陣戰慄;她微微張開了嘴,從那裡發出了一聲無限痛苦令人心碎的歎息。這完全不是那些歌唱家在舞台上用戲劇式姿勢作出的悲劇式的絕望叫喊,這也不是贏得滿場喝彩的受騙情人的動人歎息,而是一種難以形容的呼喚,出自肉體而不是出自靈魂,出自一個被壓傷的野獸的嗥叫,是被拋棄的雌獸的哀鳴。然後她靜下了;於是馬西瓦又開始敘述這位被所愛男人遺棄了的可憐女王悲慘動人的故事,而且更熾烈、更痛苦萬分。
這時,那個女聲重新提高了。她控訴,她敘述孤寂難熬的痛苦,敘述對昔日愛撫無法平靜的飢渴和得悉他已永逝後的痛苦。
她熱烈而動人的歌聲使所有的心都為之顫動。這位一頭黑沉沉的髮髻,一身深色衣服的意大利女人像在熬受她所訴說的一切,在愛得發狂或者可以愛得發狂。當她不唱了的時候,她眼睛裡充滿了淚水,她慢慢地擦乾了眼淚,拉馬特由於藝術家的激情而顫動,側身朝著瑪裡奧說:
「天哪,這刻她真是太美了,我親愛的:這才是一個女人,這兒她唯一算得是女人。」
接著,稍稍考慮了一會,又加上說:
「說真的,又誰能有准?也許這不過是音樂帶來的幻景,因為萬事終歸空幻!但是哪種藝術能引起幻象呢?只有音樂,而且能產生各種幻象!」
在音樂詩篇的第一部分和第二部分之間有一段休息,於是大家熱烈地讚揚作曲家和表演者,拉馬特在他的祝賀中更是十分熱情,作為一個天賦多感善解的人,對表達美的各種形式都有同樣感受,他是真正誠懇的。他對德-伯拉加奈夫人描述他聆聽的體會時所用的方式,捧得她都有些臉紅,而其他聽著他說的女人們則對他有些兒惱火。他也許並不是沒有意識到頌揚所產生的效果。當他轉過身來想回到他的座上時,他看到公爵羅多爾夫-德-伯恩豪斯坐到了德-弗雷米納夫人旁邊。她的神情像立刻和他談得很投機,而且他們彼此笑來笑去,好像這種親密談話使他們都心說神怡。變得越來越沮喪的瑪裡奧靠著一扇門站著,這位小說家走過去和他站到一起。胖子弗萊斯耐,喬治-德-麻爾特裡,公爵德-格拉維和公爵德-馬朗坦圍住了正站著領茶的德-比爾娜夫人。她像是圍在了一圈崇拜者裡面。拉馬特用譏諷的口吻叫他的朋友注意,又說:
「然而,這是一個沒有珠寶的花環。我有把握說,她會把這些萊茵河裡的石頭子扔掉,換上她所缺的鑽石。」
「什麼樣的鑽石?」
「當然是伯恩豪斯。那位漂亮的、不可抗禦的、無與倫比的伯恩豪斯,這次聚會就是為他組織的,為了他才作出了這非凡之舉,決定要馬西瓦讓他的佛羅倫薩《迪東》到這兒來唱的。」
安德烈雖然不信,卻感到一陣刀戳似的心痛。他說:
「她認識他時間長嗎?」
「啊,不多,頂多十來天。可是在這一場短短的戰役裡,她為他使了大勁和制勝者的策略。要是您那時在這兒,真會可笑的。」
「啊!那為什麼?」
「她是在德-弗雷米納家裡第一次見到他的。我那晚上去那兒吃飯。伯恩豪斯在那家裡處得很好,這點您能看出來;只要現在看看就夠了,您看。就在他們相互招呼以後的同一分鐘,我們這位漂亮的女朋友德-比爾娜就出發征討這位獨一無二的奧地利人。於是她成功了,她還將繼續成功,雖然那位小巧的寡義薄情乃至心理反常都勝她一籌的弗雷米納在說怪話,可是我們這位女朋友德-比爾娜在賣弄風情上更精深、更女性化。我意思指摩登女性,就是說以其挑逗誘惑的技巧代替了往日她們內心的天然魅力。而且還不應當稱這為技巧,要稱之為審美觀,女性美學的深層含義。她的全部能量在此。她的自知之明令人欽佩,因為她愛自己勝於一切;而且她在選定征服一個男人的最好方法和發揮自己長處吸引我們上從不犯錯誤。」
瑪裡奧不同意,說:
「我認為您誇張了;她對我一直很爽直!」
「那是因為對您而言,爽直是竅門。此外,我並不是單說她壞話;我仍然認為她比所有她的朋類都高明,然而她們都不是『女人』。」
馬西瓦幾聲和弦使他們靜下來,於是德-伯拉加奈夫人唱起了詩篇的第二部分,在這部分演唱裡,她真是成了一個出色的因慾火中燒而了無希望的「迪東」。
可是拉馬特一直盯著德-弗來米納夫人和德-伯恩豪斯密談。
等到鋼琴的最後餘音消失在掌聲中時,他滿腔氣憤,彷彿在繼續一場辯論,答覆某個對手似地接著說:
「不是的,這些不是女人。她們中間最誠實的也是個不自覺的母夜叉。我越瞭解她們,我就越無法從她們之中找到一個真正的女人應當給我們的甜蜜醉人的感覺。她們也有使神經醺然的時候,但同時也使人憤怒、因為她們是不真誠的。唉!嘗嘗也很不錯,但是沒有法子和陳年老酒相比。您瞧,我親愛的,女人之所以降臨世上原不過為的兩件事,只有這兩件事能體現她們的真實價值,體現她們的偉大、她們的特色,這就是愛情和孩子。我這些話像普魯陀姆1先生說的。然而目前這些女人不懂愛情,不想要孩子;她們要是由於不機靈而有了,那就是一場煩惱,接著就是個包袱。老實說,這是一群怪物。」
1是出自法國作家Henri Monnier所著小說《約瑟夫-普普陀姆回憶錄》中的典型人物,一位庸碌知足的低能官吏。
這位作家所用的激烈語調和在他眼睛裡閃爍的怒火使瑪裡奧感到驚訝,他問道;
「那麼,為什麼您半輩子都繞著她們的裙子轉呢?」
拉馬特怒氣沖沖地回答道:
「為什麼?為什麼?就是因為我喜歡這樣,還用說!還有……還有……您能防止醫生進醫院去看病人嗎?她們就是我的臨床病人,這些女人。」
這種想法似乎使他平靜了下來。他接著說:
「而且我喜歡她們,因為她們屬於現代。坦白點說,我也幾乎不再是個男人,不亞於她們不是女人。當我差不多會愛上其中一個的時候,我就『尋找』和觀察能使我解脫的一切因素,抱著那種化學家親自服毒以體驗毒素作用的好奇心。」
沉默了一會兒,他仍然又說下去:
「用這種方式,我就永遠不會被她們纏住。我玩她們的把戲,玩得和她們一樣好,也許比她們還要好,並且這對我寫書有用,而她們玩的把戲對她們一無用處。她們真傻!所有受挫折的女人,所有動人的受過折挫的女人,等到她們對自己狀況敏感的時候,所得到的不過是暮年的痛苦和難堪。」
聽著他說的時候,瑪裡奧覺得自己彷彿在長雨不斷、大地陰沉的日子裡被人淋得一身透濕,淒涼憂抑。他雖然知道總的說來這位作家的話不錯,但是他也不能認為他的話全有道理。
於是他有點兒不大快活地提出不同意見,主要不是為女人辯護,而是想揭示在當代文學中她們的魅力減退變化的原因。他說:
「在文學家和詩人頌揚她們,促成她們幻想的時代,她們追求並且認為在生活中找到了相當於她們內心從書籍裡揣測到的東西。現在呢,你們堅持消除所有詩意動人的外表,只表現令人掃興的現實。然則,我親愛的,書裡沒有了愛情,生活裡也就沒有了愛情。你們是觀念的發明者,她們相信你們的發明。你們現在只是精確現實的召魂人,而她們因為跟在你們後面,於是也開始相信一切的庸俗面。」
對文學討論經常有興趣的拉馬特在開始一場宏論時,德-比爾娜夫人走到了他們旁邊。
她確實是處在她的一個非常日子裡,穿得叫人目眩,角逐的心情使她帶著一副大膽挑逗的神氣。她坐下來說:
「我就是喜歡這樣,突然出現在兩個談天的男人前面,除非他們是在議論著我。你們兩位是這兒唯一使大家有興趣聽的人。你們在議論什麼?」
拉馬特毫不侷促而且用一種文雅玩笑的口吻向她介紹了提出的問題。接著在想當著女人們的面炫耀自己的慾望刺激下(這是沉湎於榮耀的人常有的),更加精神抖擻地介紹了他的論點。
她立刻對這場爭論的企機感到了興趣,而且她自己也受到這個主題的刺激參加了進去;她十分機智、策略而且恰如其分地為摩登女性辯護。有幾句關於最可疑的女人也能忠貞不貳的話,是小說家聽來不可理解的,可是卻使瑪裡奧怦然動心。當她已經走開,準備坐到一直不放走公爵德-伯恩豪斯的弗雷米納夫人旁邊去後,拉馬特和瑪裡奧都對她方纔所顯示一切有關女性的知識和所表示的風度心悅誠服,相繼誇她是無與倫比的傑出女人。
「請瞧那一位!」文學家說。
這是一場了不起的決鬥。他們談些什麼呢?此時此刻,這位奧地利人和這兩位女士?德-比爾娜走過去的時候正是這兩位雖然願意在一起,但密談拉得太長,也變得單調了的時候;於是她打斷他們的密談,帶著不屑的神氣對他們複述所有她剛從拉馬特嘴裡聽到的東西。這些來自那位新近被弗雷米納夫人征服過的男人的所有的話無疑適用於她,於是又都在一個十分精明完全能理解的男人前面重複了一遍。對這個有關愛情的永恆話題的火又重新點燃起來;於是這房子的女主人對拉馬特和瑪裡奧做了個手勢,要他們也來參與。接著當這些嗓門都提高了的時候,她叫所有的人都過來。
跟著就是一場愉快熱情的大辯論,人人都來插一句,於是德-比爾娜夫人從中找到了成為最敏銳最有趣的人的辦法,她用些詼諧有趣的論點,讓這種情緒真真假假地延續下去,因為她真是處於勝利的一天之中,她從不曾有過比今天更活躍、機智而漂亮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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