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情距離 14
    北華機場是中國北方重要的航空港。每天進出的航班都有幾十個架次。來來往往的乘客在萬人左右。當劉莎莎在韓強的陪伴下來到候機大廳時,有好幾個乘客認出了她,並主動和她打了招呼。

    自從她在《北方晚報》發表了那篇《夜幕下的「陪聊女」》專稿,又在電視台的直播間亮相後,她的名聲鵲起。她幾乎每天都要接到好多電話,紛紛向她反映一些社會的熱點問題。與此同時,她的生活也受到了種種干擾。尤其是那些打著「家政」服務招牌,行賣淫嫖娼之實的老闆對她是恨之入骨,不時有恐嚇信寄到編輯部來。韓強也十分擔心她的處境,每天都要開車接送她上下班,儼然成了護花使者。

    劉莎莎卻不以為然,覺得既然干了記者這一行,就不能瞻前顧後,怕這怕那的。她這次到廣州,又讓韓強捏了一把汗。昨天晚上,莎莎給他打電話,告訴他總編派她去廣州跟蹤一個當地流竄到那裡的犯罪團伙。他們內外勾結,將北華郊縣的農村婦女以勞務輸出的名義騙到珠江三角洲一帶,組織賣淫。總編告訴她,這是從一個當地受騙少女從廣州發給報社的信中揭露的。她的信如泣如訴地談到了那幫人販子的陰狠毒辣行徑,許多姐妹陷入魔窟,慘遭蹂躪,痛不欲生。她希望能通過家鄉的報紙揭露這一黑幕,讓家鄉的姐妹不再上當受騙。韓在接到電話後,又心急火燎地趕到了她的宿舍,苦口婆心地勸她一番。誰知她卻絲毫不為所動,他也只好作罷。今天,他開車送莎莎去機場,走了一路,她都沒有什麼話。顯然她還為昨晚上的事生氣呢。

    韓強深知莎莎的脾氣,她認準了的事,你就是用八匹馬也難把她拽回來的。

    前幾天,由於在美國發生了恐怖分子駕機撞毀紐約世貿大廈和五角大樓的「9.11」事件,整個國際航空市場都受到了一次劇烈的震盪,就連中國機場也加強了安檢工作,候機大廳裡的警察似乎也比先前多了。透過候車大廳的玻璃窗,人們能看到廣闊的藍色天空和一架架停在停機坪上的巨型客機。此時,一架北方航空公司的波音747客機剛剛著陸,隨著艙門的打開,舷梯上走下來許多不同膚色的乘客。

    「你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呆上一會兒。」她在辦完登記手續後對韓強冷冷地說。

    韓強有些尷尬地說:「離登機還要一段時間呢,我想陪你再坐上一會兒。」

    她沒好氣地說:「我還沒嫁給你呢!」

    「都是我不好,我向你認錯還不行嗎?」他嘴上這樣說,可臉上卻一臉無辜的樣子。

    「好啦,好啦,我不想聽你說這些話,如果你感到找一個記者會讓你擔驚受怕,睡不好覺的話,我們可以分手。」她一臉怨氣地說,「你也可以再回到南妮身邊嘛。」

    「莎莎,我可是誠心誠意為你著想啊。你不是不知道,做這件事情的危險性太大了,我是不放心你才說的。」

    「虧你還是個男子漢,按照你這個邏輯,發生了『9.11』事件,這飛機也不能坐了唄。」

    「哎呀,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兒。」他說,「你怎麼也扯到一起了。」

    「我說這都是一回事兒。」她倔強地說。

    韓強見周圍的人都在往他這邊看,便不好意思再說什麼了。他覺得莎莎這一段的情緒很不好,動不動就和他發脾氣,他真有點苦不堪言了。

    「您是《北方晚報》的劉記者吧?」一個二十歲左右的年輕人走到她跟前熱情地說,「我在電視上見到過對您的專訪,您真了不起,可以給我簽個名嗎?」

    她抬起頭,見他一臉虔誠的神態,實在不好拒絕,便微笑著在他遞過來的筆記本上龍飛鳳舞地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謝謝。我是北華大學心理學系的學生,我想向您請教一個問題,可以嗎?」他頗認真地說。

    劉莎莎笑了,說:「當然可以,不過,我的回答也許與你的期望值有很大距離的。」

    「您的那篇文章中對陪聊女的各種心態,可以說描述得淋漓盡致,但對那些尋找陪聊女的男人卻涉及得不多。我很想瞭解一下他們究竟是出於什麼樣的心態,這種心態產生的社會背景是什麼?」

    「你的這個問題提的很『哲學』,也很難用幾句話回答清楚。我只能簡單地說上幾句。」她打了個手勢,示意他坐下來談。

    韓強面帶不悅,將臉轉了過去。

    她停頓一下,繼續說:「我在那篇文章裡曾用化名點到了一個我所認識的男人。他可謂經歷豐富,也可謂多才多藝。他讀過大學,又一表人材;學過建築設計,又興趣廣泛;結過婚,又離過婚;去過海南淘金,又回到了故里。照實說,他應當有一個好的事業,好的家庭和好的前程。因為上天很慷慨,賦予他的很豐厚。但就是這樣一個人卻徹底墮落了。他在拋棄前妻之後,又玩弄了先前一位女同學的感情,破壞了一個家庭。最後,他居然和多個陪聊女鬼混。我那天晚上跟蹤了他,只是想破解我心中之謎:他為什麼會走到了這一步。可惜讓他發現了。他和那個『陪聊女』雖去了那家大酒店,並沒有進房間,而是進了大酒店的娛樂中心去看泳裝表演了。過後,我找到了那個我曾採訪過的女人。她直言不諱地說,她和那個男人已經不止一次發生過性關係。她覺得那個男人有些性變態,有些行為也很齷齪。」

    「那個男人為什麼會走到這一步呢?」

    「這也是我思考的一個問題。如果說這個人現在站到你的面前,我相信你絕對會把他當成朋友。他幾乎可以給每個最初接觸他的人留下一個美好的印象。他談吐文雅,而且善解人意。也正由於他這一點,才會讓許多女孩子趨之若鶩,上當受騙。我曾問起過一位在雜誌社做編輯的朋友,你為什麼會相信他的諾言呢?她告訴我,他先前不是這個樣子的。上大學時

    ,他曾是個文文靜靜的男孩子,甚至有些羞於和女同學說話。可他在走向社會後,卻徹底改變了自己。我想,當今社會價值觀念的扭曲,是造成他心理變態的主要原因,環境在某些時候會改變一個人的。」

    「但是,我想知道的是,環境在什麼情況下會改變一個人。這畢竟是個別的現象啊。」

    「當然了,蒼蠅不叮無縫的雞蛋,這是一個淺顯的道理。我想那個男人還是世界觀方面出現了問題。」

    「您的見解太到位了。」他興奮地說,「我正在考慮寫這方面的畢業論文,真太謝謝您 了。」小伙子心滿意足地走開了。

    韓強似乎覺得受到了冷落,神情很黯淡的樣子。他不明白,他現在事事都依著她,她為什麼還不滿意。

    「韓強,我近來一直在想一個問題。我們是不是該重新審視我們之間的關係了。」

    他心裡一驚,霍地站了起來說:「莎莎,你說什麼?」

    「我在想,當初你那般熱烈地追求南妮,又有了那麼長的一段共同生活,為了我卻將一切都捨棄了,我真的有那麼大的魅力嗎?你值得去這樣做嗎?」

    「怎麼,你懷疑我對你的感情?」他驚愕地說。

    「我現在越來越覺得對不住南妮了。她對我那麼好,我卻做了這樣的事情。」

    「感情上的事情是說不清楚的,其實你不出現,我們遲早也會分開的。」他說,「你不要為這事增添心理負擔了。」

    「你的話說得是挺輕巧的,可你知道當我在《女人時尚》上見到那則徵婚廣告後,心裡是個什麼滋味嗎?我覺得我簡直太醜陋了,我羞於再見到南妮。」她顯得很激動,大聲說。

    「莎莎,你能不能小點聲,」他緊張地環顧下四周,說,「你聽我說,……」

    「我什麼都不聽,你走吧,我想靜靜坐一會兒。」她衝他擺了擺手。

    韓強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猛然見到從候機廳的入口處走過來一個熟悉的身影。

    「南妮?」他不覺說出了聲。

    劉莎莎聞聲抬起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果然是南妮,只見她肩上挎著一個精巧的黑皮包,身邊還有個男人拉著帶轱轆的旅行箱朝這邊走來。

    「這個男人是誰呢?」她腦子裡劃了一個問號。

    「我們是不是迴避一下。」韓強有些緊張,瞅著她說。

    她冷冷一笑,說:「你緊張什麼,我們不還是朋友嗎?」

    她說著站起身朝他們迎了上去。

    南妮沒想到會在這個場合見到莎莎和韓強。她小聲對送她的何野說,「我遇見了一個熟人,你先等我一下,我過去說兩句話。」

    「南妮,你這是?」莎莎主動上前拉住了她的手。

    南妮掃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韓強,所問非所答地說,:「這個世界可真小。」

    莎莎知道南妮至今還在生她的氣,便回過頭來沖韓強說:「哎,你還傻站著幹嘛?」

    韓強走過來,尷尬地笑了笑,說:「你好。南妮。」

    南妮說:「韓強,你還記得咱們分手時,我將一杯咖啡潑到你臉上的情景嗎?現在我正式向你道歉。我當時太衝動了,也太不理智了。我其實一直想向你道個歉,可一直也找不到適當的機會。今天恰好莎莎也在,我們可以了結了。」

    韓強沒有想到南妮會說出這樣的話。他本來擔心會遭她的白眼的。他很不自然地笑了笑,說:「南妮,你的話挺讓我感動,但願我們今後還是朋友。」

    「朋友?倒還值得考慮,不過,我想總不至於反目為仇吧。」她坦率地說。

    劉莎莎一顆懸著的心也放了下來。剛才,她還真怕南妮讓她和韓強下不了台呢。她說:「南妮,說心裡話,這一年多來,我一直在躲著你,總有一種做賊的感覺。有時,我真想讓你痛痛快快地罵上我一頓。」

    南妮爽然一笑,說:「時間是最好的良藥,它會治癒一切心靈的創傷的。過去的事兒就讓它過去吧。『度盡劫波兄弟在,相逢一笑泯恩仇』。」

    莎莎聽了這席話,心裡熱乎乎的,頗為感慨地說:「你真的很大度。」

    「你這是在抬舉我。」她微微一笑,說,「我可沒有那麼高的境界。我也曾經痛苦過,我也曾經怨恨過。」

    「南妮,你這是出門呢,還是送人呢?」莎莎不失時機地轉了一個話題。

    「當然是出門了。我去廣州參加一個女性文學研討會。」

    「真巧,我們可以同行了。」

    「你也去廣州?」

    「是的,我又有一個新的採訪任務。」

    「呃,你那篇有關『陪聊女』的文章我看過了,寫得不錯,切中要害。我發現你的文筆是越來越老道了。」

    「其實,這只是冰山一角,總編在審稿時將我自以為得意的一些文字刪節了,刪得我好心疼。」

    「看來你這個首席記者也不是金口玉牙啊。」

    莎莎苦澀地笑了,說:「我們做記者的,也挺難的,對一些社會現象不能不說,又不能說得太透,既要替老百姓說話,又要顧及長官意志,你想想看,沒有左右逢圓的本事,就很難吃這碗飯嘍。」

    「不過,你還是做得不錯。」南妮說,「那篇文章在省城引起了不小的轟動,一時間也洛陽紙貴了。」

    兩個女人說話時,韓強知趣地閃在了一邊。他不時掃上一眼不遠處的何野,猜測著他的身份:同事?朋友?抑或戀人?憑他的直覺,他們能結伴來機場就足以說明其關係非同一般了。說不定就是南妮新結識的男友呢。這個男人給她的最初印象是一表人材,有學者風度。同南妮相比,年齡相差在十歲左右。

    「韓強,你躲那麼遠幹嘛。」莎莎瞥了他一眼,不高興地說。

    「隨他吧,咱們女人說話和他沒關係的。」南妮並不希望韓強摻和到她們之間的談話中來。

    莎莎睨了一眼站在一旁看報紙的何野說:「哎,那位是誰呀,可不可以介紹一下?」

    「噢,他叫何野,我的男朋友。」南妮絲毫也不隱諱他們之間的關係。

    「何野?這個名字我怎麼這麼耳熟啊,什麼時候處的?」她頗感意外的樣子。

    「以後,我會詳細告訴你的。」南妮說。

    莎莎想了好半天,突然問道,「他是不是北方大學的老師,教古代文學的?」

    「沒錯,你認識他?」

    「不認識,可我早就聽過他的大名,如雷貫耳。」

    「得了吧,如雷貫耳還值得你想這麼半天?」她笑了。

    「我真的不騙你,我家裡還有一本他寫的書呢,是丁璇姐送給我的。」她說到這兒,自知說走了嘴,忙說:「對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沒關係的。很正常的一件事嘛。也沒有必要遮遮掩掩的。」她說著便朝何野擺了擺手。

    何野會意地走了過來。

    南妮為他們作了介紹後說:「真巧了,我們怎麼好像是有預謀似的聚到一起了,莎莎若是把這件事寫出來,也會成為一條新聞的。」

    「要不然,咱們就炒一炒?」莎莎開著玩笑,「就拿你這個著名女作家做切入點。」

    「不成,不成,狗咬人不是新聞,人咬狗才是新聞呢。」南妮話裡有話地說。

    這時,候機廳的大顯示屏打出一長串進出港航班的信息。莎莎對南妮說:「快去辦登機手續吧,一會兒該登機了。」

    南妮點點頭和何野排隊去領登機牌了。劉莎莎見南妮挽著何野的胳膊,很親密的樣子,不由鬆了口氣。她不禁想:「他倆是怎麼走到一塊的呢?不會是那則徵婚廣告搭的橋吧。假如那樣,就太有意思了。丁璇是欄目的主編,何野又是丁璇的前夫。」

    「我覺得南妮好像是變了一個人。」韓強對莎莎說,「她好像很滿意這個男人。」

    「怎麼,有失落感了?」莎莎的口吻帶著幾分譏諷。

    韓強沒有言語,可心裡挺不是滋味的。

    南妮拿著登機牌走了過來說:「時間快到了,咱們通過安檢吧。」

    「好的。」她說著拎起了公文包。

    韓強和何野將她倆送到安檢處便離開了。南妮和劉莎莎一前一後登上了那架MD—80客機。莎莎見南妮的座位是16排A座,便和B座的乘客換了下座位,坐到了她的身邊。

    「哎,你覺得何野這個人怎麼樣?」南妮問道。

    「我看挺不錯的,言語不多,也很穩重。」莎莎說,「我只是覺得年齡大了點。」

    南妮笑了,說:「大點好啊,知道疼人的。」

    「你別聽我胡言亂語,其實你們挺般配的。」

    起飛前,空中小姐站在坐艙前,用中英文介紹了航空常識,並做了戴氧氣罩的演示。莎莎小聲說:「我每次坐飛機都有點緊張,真不知道這些空中小姐為什麼會這樣鎮定自若。」

    「其實這也很簡單,想想你是如何冒著風險去暗訪『陪聊女』的,你也就會明白了。」

    莎莎點點頭說:「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很多職業都是要付出代價甚至做出犧牲的。」

    客機在跑道上滑行了一段之後,在巨大的轟鳴中拔地而起,直上藍天。

    南妮注視著舷窗外變得越來越渺小的城市,感慨地說:「坐在飛機上,才能體味到人與大自然相比是多麼的微不足道。可是在人與人之間,仍有層出不窮的是是非非,一想起來,實在是太沒有意思了。」

    劉莎莎也深有同感地說:「生活中的許多事情,包括愛情在內,都是當事者迷,旁觀者清。有的人也許一生都在苦苦尋覓愛情,但卻終無所獲,或者所獲的不過是個虛幻的泡影。」

    「可是有的人卻得到了。這種愛情常常是不期而至的,或者叫作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南妮感歎地說。

    「那個何野是你無意插的柳吧?」她問。

    「你可以這樣理解。」她說,「我原本對報刊徵婚不但不感興趣的,甚至有些反感,可偏偏是這種方式給我帶來了好運氣。」

    「你們真是通過徵婚廣告認識的?」莎莎驚異地問。

    「覺得不可思議了,是不是?」南妮笑了。

    「有那麼點。我當初看到那則廣告,簡直有點不相信我的眼睛了。」

    「是不是挺可憐我的?」

    莎莎沒有回答,只是說:「看得出你對他很滿意。」

    「的確如此。」南妮說,「他和韓強完全是兩種不同類型的人。」

    劉莎莎不覺一愣,說:「你看韓強是哪種類型的人呢?」

    「你是想聽我說真話?」南妮問道。

    「但說無妨。」

    「好,那我就說說。」她停頓了一下說,「韓強是我高中時的同學,我們又相處多年,應當說,我還是瞭解他的。這個人挺聰明的,也很會揣摸別人的心理。當初,他為了接近我,甚至還在京郊一座三星級賓館精心設計了一場邂逅,可見他是很有心計的。我不知道他是怎麼贏得你的傾心的,當然,我也不想知道。戀愛是個過程,雙方都處於一個磨合期,能不能相互適應,還得憑自己的感覺。我和韓強分手曾讓我很傷心,或者說挺傷自尊的。我也曾為此怨恨過你。可我現在想通了,婚姻和愛情靠得是一種緣分,即使沒有你的出現,我們遲早也會分手的。認識何野後,我找到了一種全新的感覺,我這時才真正從內心深處體味到什麼是真正的愛了。」 

    莎莎全神貫注地傾聽著她的講述。她發現南妮講得很動情,也很入理。是啊,愛情對一個女人來說是人生追求的目標。愛上一個人之後,她會把所有的感情都毫不吝嗇地投入進去。但有時卻僅僅是為了那句天長地久的承諾。可這種承諾都可靠嗎?南妮想必是感受頗深的。南妮對韓強的評價很客觀,並沒有摻雜進感情的因素。

    應當說,韓強的移情別戀是多種因素構成的,其中也有南妮的因素。韓強就曾對她講過,南妮從來也沒有真正地愛過他,和他相處是在她第一次失戀的陰影之下進行的。他只不過適時地填補了她情感的真空。他承認南妮也曾努力適應他,甚至想和他結婚,可這些都不是發自內心的愛,而只是一種施捨和憐憫。

    韓強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認識莎莎的。莎莎和南妮是好朋友,見面的機會很多,韓強時常在場,漸漸也就熟識起來。起初,她對韓強的印象就不錯,談吐文雅,彬彬有禮,還常常開一些無傷大雅的玩笑。

    他私下找到她,想請她給他們銀行寫一篇優質服務方面的文章。她爽快地答應了。在此之前,她是很少去寫這種應景文章的。文章發表後,他請她吃了一頓飯,並給她一千元潤筆費,讓她堅決謝絕了。她彷彿受到了莫大的侮辱,厲聲說:「你這是幹什麼!我答應給你們寫文章就為了這個嗎?」

    韓強面紅耳赤,連忙說:「這是我們行長的意思。與我無關的。」

    此後好長一段時間,他們都沒有再見面。只是韓強偶爾打過電話來。但不知為什麼,劉莎莎卻莫名其妙地對他生出一種好感來。韓強的影子總是在她眼前閃來晃去的。有幾次,她想給他打電話,都是先撥了幾個號之後,又放棄了。她真怕一旦墜入情網而不可自拔,那就太對不起南妮了。

    正當她心亂如麻的時候,韓強又出現在她的面前。她找了一個很冠冕堂皇的理由,邀請他跟隨他們行組織的考察團去南方採訪金融體制改革的先進經驗。一路上,他對她悉心照料,不乏慇勤,但又很得體。從那次回來之後,他們開始了幽會。她起初將這種接觸定位在友情的基礎上,因為她不想傷害到南妮。可不久,她便意識到這不過是自欺欺人,男女之間的交往是很難界定什麼是友情,什麼是愛情的,交往升溫到一定程度之後,必然會發生質的變化。這是毫無疑問的。

    「我們就到此為止吧。」她曾不止一次向韓強懇求過,但每一次韓強都聲淚俱下。他們時常緊緊擁抱在一起,好長時間,誰也不說一句話。

    莎莎終於惶恐地發現,她也有點離不開他了。

    空中小姐帶著甜美的微笑送來各種飲料和食品。莎莎選了一杯雪碧,南妮選了一杯清茶。

    「南妮,你真的不怨恨我?」莎莎好像還有點不相信的樣子。

    「我什麼時候對你說過假話呢?」南妮呷了一口清茶,說:「古人說,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飆塵。我們又何苦沉緬在恩恩怨怨的紅塵中呢?」

    「有你這句話,我就輕鬆多了。」莎莎喝了一口雪碧,如釋重負地說。

    莎莎心裡清楚,韓強對她是動了真情的,所以就處處讓著她。有次她曾問他:「我究竟在哪些方面優於南妮,讓你離開她呢?」

    他想了好半天,說:「你這話倒是把我難住了。我打個比方吧:有兩個美女站在你的面前,讓你評判誰更漂亮,你可能第一眼就已經確認了。但如果讓你說出她究竟哪些地方比另外一個美女漂亮,你可能就有些為難了。其實漂亮只是個整體印象,再具體到每一個細微之處就很難判定了。你和南妮都是很優秀的女人,各自有著不同的動人之處。但每個人的審美觀點和情趣都不一樣,我和南妮之間都相互有不適應的地方,所以分手也是情理之中了。」

    「你很會講理由。這個邏輯今後會不會又運用到我們之間啊?」她說。

    「你又將了我一軍。我想我是不會這樣做的。如果有一天我們真的分開了,那肯定不是我的原因。」他信誓旦旦地說。

    她相信他說的是真心話。韓強現在對她簡直就像個護花使者,關心的程度甚至讓她有些生厭。其實,男子漢就應當有男子漢的風度,大可不必那麼婆婆媽媽的。她由此想到了剛剛見過面的何野。他看起來要比韓強刻板,但也比韓強穩重。她早就聽丁璇抱怨過,說他不懂得生活情調,不知道關心人。但南妮對他的溢美之詞,卻是發自肺腑,真可謂橫看成嶺,側成峰了。

    莎莎帶著一種好奇心對南妮說:「何野他好像不大愛交際,挺穩重的。」

    「漢語的辭彙就是豐富,換個詞說,就是挺死板的。」南妮笑了說,「不過,他要談起古代文學可是振振有詞的。」

    「也許人都是有兩面性的。有的人在酒桌上侃大山,他可以滔滔不絕,可你讓他在大庭廣眾之下講句話,他就顛三倒四了。」

    「其實,這就是一個文化層次的問題,你不管他多麼會『做秀』。唯獨這方面他做不了。」南妮說「我挺佩服何野才學的,同他談天說地也是一種精神的享受。」

    「呵,咱們交往這麼久,我還頭一次聽你講出『佩服』這兩字呢。」莎莎笑著說。

    「你就嫉妒去吧。」南妮也笑了,臉上溢出幸福的微笑。

    飛機在下降著高度,空中小姐提醒乘客繫好安全帶。

    南妮從包裡掏出一張名片,說:「我的手機號換了,在廣州有事兒就給我打個電話。」

    「謝謝。」莎莎感慨地說:「我們有好久沒有電話聯繫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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