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那天開始我把存折藏在衣櫃裡,現金卡塞到衣服的內兜裡(主人比較多疑),到處找房子,世事險惡,於是我走到哪兒都帶著喵喵。
從我家出發到東亞大學,河段,唐裡,嚴宮,羅亭一區、二區、三區,一大圈走下來之後,得出一個顯而易見的結論,那就是繼續走下去的話雙腿真的會走斷。
學校附近倒是有不需要租房保證金的地方,但是沒有洗澡間、衛生間,連小廚房都沒有,設施稍微好一點的每個月的租金都在18萬左右。
普通住房保證金少說也要200萬,要100萬的沒有行李間也沒有廚房,但是這兩樣很重要。沒有行李間意味著所有行李都要摞在身上。沒有廚房,飯雖然能在臥室裡做但不能隨意洗漱,特別是對我這種只有在重大節日才去浴室,平時洗漱就像貓一樣敷衍了事的人來說更是一件傷心事。在家裡不能洗澡,每個月去浴池洗澡的費用少說也要10萬塊,這是我絕對不能接受的。
我們在樂天利買了一個漢堡分著吃了,脫了鞋一看,腳已經不是我的腳了,我終於明白房屋中介的大老爺們每天幹的真是件重體力活。難道不能騎摩托嗎?
喵喵主人。
主人嗯?
喵喵趁我還能好好說話的時候把鞋穿上,我都被熏暈了。
主人喵喵。
喵喵幹嘛?不是讓你把鞋穿上麼?你知道說話和喘氣分開進行是一件多困難的事兒嗎?
主人(充耳不聞)以前我打工的那家錄像廳老闆一個晚上就花掉五百萬的酒錢!
喵喵我看他也沒幾天好日子過了。
主人我說也是,這麼來之不易的錢怎麼能那麼隨便就揮霍呢?
喵喵但話又說回來,他肯定也是付出那麼多的辛苦才賺來那麼多錢的。
主人(望著遠山)他是中彩票開的錄像廳,然後才發展到今天這樣的地位的。
喵喵媽的!
所以說,有時候人生並不只偏袒勤奮的人!
在樂天利厚顏無恥地喝了四杯免費可樂,上路之前喵喵用紙巾仔細地把可樂杯擦乾淨,小心地裝在塑料袋裡。
你問為什麼?這樣以便於到下一個樂天利喝免費可樂。
幹嘛不屑一顧?你試試看,1100塊是那麼容易來的嗎?
無論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有更便宜的房子,於是一邊大啃麵包一邊發狠心,既然別人能地為席天為被,我為什麼不能?不過轉念一想,實在不值得成為九點新聞凍死事件的主角,於是作罷。
最後終於定下了一間學校附近的小房子,月租12萬。
行李間?算了,沒有也無所謂。
洗澡間?還要什麼洗澡間呀?買個澡盆不就完了嗎?
廚房?反正冬天挺冷的,買個小瓦斯爐在房間裡既可以做飯又可以取暖。
更讓人叫絕的是房東阿姨是這樣介紹這間房子的優點的:
房東能用電而且還有窗戶!
乍聽這句話我也摸不著頭腦,懷疑這位阿姨是不是有問題,但是轉了一圈以後我變得非常感動。因為隔壁房間根本沒有電一片漆黑,隔壁的隔壁房間沒有窗戶,所以自然而然這個房間成了設施優良的首選,我也像佔了很大便宜似的立刻定下來,告訴房東我馬上回去收拾行李搬過來。
枕頭,被子,電熱毯,毛絨小老虎,筆記本電腦,碗筷一副,幾套內衣和兩件運動衫,再加上一隻鍋,這就是我的全部家當,打成大包裹放在出租車裡。但是只差五分鐘就到達租房地點的時候,我收到了一條短信息:
\「那間房已經租出去了,反正你行李不多趁早回去吧」
啊啊啊啊~!
氣煞我也!怎麼會有這樣的事?就在一個小時以前她還讓我快去快回,現在居然說房子已經租出去了?我不肯善罷甘休,無奈房東不接電話,手機也關機,本來定好要租給我的房間上了把大鎖。事隔幾年,現在想起來還憤憤不平。
到底為什麼?為什麼???
我坐在行李上開始大哭。
喵喵(手足無措)別哭了,別哭了。
主人(抽泣)她也太看不起人了,把我當什麼了。
喵喵就當她不是好人,別跟她計較了。
主人豈止不是好人,她們家三代都是太監……嗚嗚嗚~
我無意間下了一個不科學的詛咒,太監怎麼可能有三代?!
喵喵我背你走?
主人(抽鼻涕)嗯。
喵喵背著比他重10公斤的我在晚上十點的胡同裡緩步前行,寂靜的夜裡,連狗的影子都看不見,也沒有等著戲弄單純少女的無聊的人。
路邊昏黃的燈光真美,喵喵雖然走三步就忽悠地踉蹌一下,走兩步就緩一口氣,但還是搖搖晃晃地走完了長長的胡同,他的背真溫暖。
主人嗚嗚~不沉麼?
喵喵不,不沉,一,一,一點兒……(踉蹌)都不沉!
主人這樣怎麼回家呀?說是要自立,牛皮都吹出去了,現在怎麼辦?嗚嗚~!睡馬路?
喵喵去學校吧,課外活動室能睡人。
於是我們提著偌大的被褥和衣服包裹來到學校,如果不是課外活動室裡有暖氣,我們肯定都步了賣火柴小女孩兒的後塵。
前面忘了交待,我是個生起氣來就睡不著覺的人,這次更是,被一個狡詐的阿姨耍得團團轉怎麼可能睡得著呢?躺在拼起來的桌子上,羊、狗、牛、馬每樣都數了一千多隻之後,我霍地一下坐了起來。
主人哎!氣死我了,睡不著!
喵喵算了,睡吧。求你了,我都快困死了。
主人不行,給我找桶汽油來,我要去她家放火!
喵喵明天我替你放,現在先睡覺……
主人說好了,明天一定去放火,一言為定!一言為定!
我讓喵喵發了誓,和我拉了勾,按了手印,折騰了一大通後心理稍稍平衡了一點,這才讓他睡了。
看到這兒,您一定會想,世界上怎麼還有這樣的女孩兒,不用奇怪,我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我醒醒睡睡好幾次,喵喵卻在桌子上睡得很是香甜,好像夜不歸宿根本不值得擔心,真是只膽大的貓。他往家裡打了個電話,說有個自己在外面租房的朋友得了感冒快要病死了,他要去護理,說了謊話還睡得這麼香,要是我的話,肯定整個晚上都為欺騙父母而自責。雖然我也曾經以學校組織遊歷為名在迪廳玩兒了一個晚上沒回家,但是——性質不同嘛!說不同就不,不,不,不同!
第二天早上睜開眼睛我們又手挽手出去找房子了,當然我也提到了昨天晚上的誓約,喵喵對這樣的我已經習以為常,很駕輕就熟地,而且很賢明地處理了這件事——理都沒理我就走了。男子漢的誓約就這麼反覆無常?切!
在學校附近漫無目的地走到羅亭4區,這裡的房子大都建在山上,因為沒有太小的孩子所以很安靜。在我住在那兒的那段時間除了狗叫沒聽到過什麼噪音,這是後話,以後再詳細說明。
走走看看,電線桿上貼著的招租廣告倒是不少,但保證金是一百萬的很罕見,其中有一個只要一百萬的,原來是某個單元裡的一個房間。有過在別人的單元裡租房經歷的喵喵看到這張廣告顯得很傷感。
喵喵以前我和媽媽姐姐也住過這樣的房子。
主人看房東的臉色過日子,肯定挺難受的。
喵喵嗯,怕房東看見連好吃的都不敢做,有一次趁房東外出我媽媽用房東的電炒勺烙了餅,我和姐姐連爭帶搶地吃了個精光。
主人呵呵~(感動)
喵喵但第二天就出了問題。
*下面是喵喵的回憶
喵喵的母親和房東坐在客廳裡聊天。
媽媽呵呵,昨天給孩子們作了紫菜包飯。
房東呵呵,是嗎?
喵喵正好這時從旁邊經過,聽到倆人的對話後停下腳步。
喵喵(當時7歲)媽媽,你忘了嗎?咱們昨天不是吃的烙餅嗎?
媽媽(驚惶失措)這孩子!怎麼瞎說?你是不是又餓了?什麼烙餅不烙餅的?(乾笑,用手捂喵喵的嘴。)
喵喵(再強調一遍當時7歲)媽媽?你怎麼說謊?咱們昨天明明(堅定地指著得電炒勺)是用那個電炒勺烙的餅嘛!
(回憶完了)
喵喵……經過就是這樣。
主人哈哈哈!後來呢?
喵喵差點兒被我媽打死。
就在這個時候,我們看到了那張貼在小超市牆上被風吹的顫顫巍巍的廣告:
保證金100萬,月租15萬,兩個房間,洗澡間,客廳,
廚房,衛生間俱全
電話888-8888
烏拉!兩個房間只要一百萬的保證金!
喵喵那房子肯定鬧鬼,要不沒理由這麼便宜。
主人就算有過連環殺人案我也不在乎,還不快走,打鐵要趁熱!
我們飛也似的來到廣告上註明的地方,貼廣告的阿姨領我們看了房子,雖然跟廣告上說的有所出入,但確實不錯。那——為什麼這麼便宜呢?
說是什麼現在住這房子的人要搬走,但又不能讓房東知道。因為如果知道他們沒住到約定期限就搬走的話,當初的保證金就不能退給他們了,所以他們才做了二房東,便宜地把房子租出去什麼什麼的,亂七八糟我也搞不清楚。
反正有了前車之鑒,我立刻和那個阿姨簽了合同,後來才知道其實在那種情況下簽合同是一件很冒險的事,萬幸的是那個阿姨不是壞人,以後也沒出什麼問題。
當天我就搬了進去,興奮異常。終於自由了,現在不管是在屋子裡養貓還是養牛都隨我的便,換下來的內褲隨處丟也不會有人嘮嘮叨叨,雖然髒衣服隨處亂丟不是個好習慣。
最重要的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有了屬於自己的房間。
現在充滿心中的只有喜悅,連獨自生活的負擔以及隨即就要面臨的困難都帶著歡樂的色彩。同時覺得自己真正成了大人了。
我把被褥鋪在地上,抱著我的行李包正感動著,喵喵說話了。
喵喵房子不錯。
主人當然!呵呵~
喵喵空出一個房間,你打算用來幹嘛?
主人衣帽間。
喵喵就掛兩件運動衫?
主人我打算再買一件。
喵喵不如養只寵物。
主人對,給我買隻貓吧。
喵喵(久等了的樣子)好啊,我倒是認識隻貓,又溫順又懂事,還好好吃飯!
主人你「認識」隻貓?什麼意思?
喵喵你養不養吧?把貓放那個房間不就行了?
主人也好,現在在你家嗎?
喵喵哈哈哈!我現在就把他帶來!(飛速而去)
主人喵喵!你去哪兒?
在我「哪兒」的話音還沒落的時候他的腳步聲已經消失了,留下我在空蕩蕩的房間裡呆若木雞。怪事,就算我喜歡貓,也不至於一瞬間就飛出去給我找吧?
計算了一下,估計他到家一個來回怎麼說也要兩三個小時,我開始打掃房間,當我正把徐太志的照片往牆上貼的時候,喵喵回來了,正好兩個小時。
喵喵呵呵呵!主人,我把貓帶來了!
主人在哪兒?
喵喵的手裡並沒有類似於貓的東西,反倒是有一壇辣椒醬和一袋辣白菜還有一個衣箱。
主人你沒去拿貓嗎?
喵喵(指著自己)不是在這兒嗎?嘿嘿~
屋子裡出現了暫時的寂靜。這個男人的意思是要和我住在一塊兒?還眨著那雙天真無邪的眼睛。半晌,我先開了口。
主人你離家出走了?
喵喵不是,我跟我媽說搬去和學校後輩一起住。
主人和「學校後輩」一起住?也對,不算說謊。
有點措手不及,我千辛萬苦爭取來的自立之路上出現了一個與我同行的男人。
不錯,我很愛喵喵,也下定決心要跟他結婚。
但是同居……
主人咱們都再好好考慮一下。
喵喵(一邊擦地)這麼擦就行吧?
主人現在重要的不是擦地的問題,過來坐在這兒。
喵喵是。(坐到我面前)
我們面對面坐著開始慎重地談論這個問題,在以後兩年多的共同生活中這成了一種重要的習慣。我們很早就知道不論什麼樣的情況,只有面對面坐下來相互看著對方來談問題才不至於產生誤會。
主人你為什麼想和我一起生活?
喵喵因為喜歡你。
主人不是所有人都因為「喜歡」兩個字而在一起生活的,這不是草率的事。
喵喵你將來不打算和我結婚嗎?
主人當然要結……不,應該說我希望能結。
喵喵你也知道,我這是第一次談戀愛,說實話我並不是很瞭解女人,也不知道怎麼和女人朝夕相處。想想看,如果咱們倆就像以前一樣談談戀愛就結婚了,婚後才發現不適合在一起生活怎麼辦?
主人那就努力相互適應理解唄……
喵喵說的容易,如果努力就能解決問題的話,怎麼還有那麼多離婚的?
主人話是這麼說,可對父母怎麼交待呀?總覺得不經過他們同意就這麼做心裡很抱歉。
喵喵沒什麼可抱歉的,這只是父母跟我們觀念上的差異,況且咱們又不是一直這麼下去,找個機會總要跟他們說的。咱們應該相互支持,給對方力量,對我來說並不是只需要一個做飯的老婆,我更需要一個能共同構想未來的同伴。
主人太慷慨激昂了!
喵喵你是不是覺得「同居」是個負擔?
面對這個問題我猶豫了一下,如果遇到那些不理解我們的人,我真的能毫不顧忌的說我現在正和男朋友同居麼?
主人我不知道。
喵喵我明白你的難處,如果你覺得是負擔,我現在馬上就回去。
喵喵帶給了我嶄新的人生,遇到他之前我的性格很暴躁,細微的小事也能讓我大發雷霆,而且心裡總是空蕩蕩的,很不安。是喵喵走進我的生活,一直用愛呵護著我。
我想和他一起走過漫漫的人生旅程,這種願望無論是第一次和他相逢的時候,還是他坦誠地表白自己的愛意的時候,甚至和他吵架的時候也沒變過。即使不能攜手一生,但願我也能因為和他的這段感情而成熟豐富。
現在他提出同居的建議,為了更好地瞭解對方,我沒有理由拒絕。
主人那以後你去跟我爸爸說!
喵喵不,你去說。
接下來我們制定了這個家的規矩。
主人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養的貓咪喵喵,我是你的主人。
喵喵反對。
主人馬上走人!
喵喵那好吧,主人!
主人你的主人在接下來的一個月中要埋頭寫作不能出去工作,劇本評選大會剩的時間不多了。
喵喵反對!你能寫什麼劇本?
主人對喵喵特別「愛撫」了一番。
喵喵我要回家。
主人(鎖上門)沒那麼容易。
喵喵!
主人來是你自己走進來,走的時候可就由不得你了。
喵喵這場談判不公平。
主人閉嘴!還有,最好別讓我看見你不學習就知道玩兒的樣子。
喵喵談判不公平!!
主人我叫你閉嘴!
就這樣,我們開始一……起……生……活了。
當晚,我給母親打了電話。
主人媽媽,我可以養隻貓嗎?(媽媽,對不起,我不是個好女兒。)
媽媽你的房子你自己做主,不過可能會弄得到處都是毛兒。
主人我保證,這隻貓決不會的。(這我可沒說謊。)
因為不用經過父母批准,兩個人在一起生活開始得很容易。大學都沒畢業,更別提什麼職業了,在這樣的前提下,關於同居,我們一個字也沒敢對父母提起。
雖說事出突然,但是新生活的開始還是讓我們興奮異常,說實話,這種激動和新鮮感不
亞於和喵喵剛開始談戀愛時的感覺。經歷是最好的教科書,這話一點兒沒錯,為了真正長大成人,我們都努力地尋找並填補著自己和對方的不足。
我不明白在愛情面前還有什麼可挑剔和可以用來作為前提的。
我家不是富貴顯赫的家族,所以我不需要有錢的男人,我大學沒畢業就中退了,所以我也不會強求我的男朋友一定要有多高的學歷。哪怕是跟一個每個月只能賺30萬的男人,只要兩人相愛一樣可以很幸福。但是很多人嘲諷我這種想法,我想對他們說——好好過你們自己的日子吧,我會活得很幸福很精彩。
二十五歲的時候我得出一個關於「幸福人生」的結論,那就是和一個能一起吃苦,也能一起憧憬明天的男人過一輩子。母親一生沒過過富貴生活,可她的臉上始終笑意盈盈,爸爸也因此沒有被清貧的生活磨去自尊心。金錢和名譽不是人生的全部。
爸爸一生清貧,卻教給我即使囊中羞澀也要買本好書的浪漫;母親教給我「不論在什麼情況下,只要愛他,就會和他廝守終生」,她自己也正是因為愛才毅然選擇了大她十歲並且兩手空空的爸爸。
適當的經歷困苦才有會苦盡甘來的幸福。我也想像父母一樣生活,只是,稍微有點兒不同。
爸爸,媽媽,對不起,但這種生活對我來說只是一個過程。
這是我瞞著父母和喵喵同居的日子裡一直在心裡默念的一句話。
明天,明天……總有一天我一定會對他們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