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天已黑,宿舍裡的燈光慘白慘白的,讓人很不舒服。
我是被吵醒的。
我坐起來,看到唯一的一張桌子旁圍坐著六個人:三個稚氣未脫卻自命不凡的年輕人,唇槍舌劍地討論著中美的雙邊關係;三位飽經滄桑而世故老練的中年人,心平氣和地聊著一
些無聊的話題。
桌子上擺著花花綠綠的零食,這東西勾起了我的食慾,一時間竟感到飢餓難耐。
我胡亂套上褲子,跳下床來,向他們咧了咧嘴,算是打過招呼。
其中一個中年人站起來,遞過一支煙。
「抽煙嗎?」
「我不會。」我搖搖手。
「不會好,不會好!」他說著把煙放在自己嘴上,想了想,又拿下來,插回煙盒。
我的眼睛死死地盯在零食上,肚子也很配合,「咕咕」地叫了起來。這麼精彩的表演竟然都沒引起他們的注意。我只好戀戀不捨的把眼光收回,轉身到水池邊,抹了把臉。
「我到外面吃飯,您們慢慢聊!」我臉上擺開笑容,向他們說道。
幾個中年人忙不迭的點頭說「好」,那三個傢伙卻只是用鼻孔「嗯」了一聲,繼續高談闊論。
「以後我有東西也不給你們吃!」我心裡暗暗詛咒。初來乍到,不好伸手去搶,只好帶著滿腔的失望離開宿舍。
在學校周圍找個吃飯的地方倒也容易,所以我很快就回來了。
宿舍門旁邊站著一個人抽煙,看到我來了,揚手跟我打招呼,是剛才那個遞煙給我的中年人。
「他們都不抽煙。」他訕訕的說。
「哦!」
「您貴姓?」
「我姓吳,叫吳愚,大智若愚的愚!」
自打懂事起,我就對老爸給我起的這個名字表示反對,但每次都是反對無效,後來就不再掙扎。再後來,發現這名字其實不錯,大智若愚嘛,於是得意洋洋,四處宣傳。工作後,發現這名字其實經典,譬如現在,每次向別人推銷自己的時候,我就說:「我姓吳,吳愚,愚蠢的愚!」於是聽的人笑,說的人附和著笑,其樂融融。很奇怪的,每次說這句話,總讓我想起另一句話:「生活就像是一場強姦,如果已經無法避免,還不如學著閉上眼睛去享受。」
「呵呵!你父母呢?」
「噢,我是一個人來的!」我驕傲地說,然後等著他誇獎我。
果然,他詫異的看著我,「了不起啊!」,他說,「其實我們家小建也想一個人來,但是我不放心。」
「小賤?!」我心裡暗笑,但是不好表現出來。中華是禮儀之邦,不可以那麼沒禮貌。
他丟下煙頭,跟著我走進宿舍。然後拍著我的肩膀向大家說:「這是小吳,吳愚。一個人來的,了不起啊!」
在座的五人齊齊抬頭看我,兩個中年人嘴裡還不停的說著,「不錯不錯。」順便瞟了一眼他們的兒子。
站在我身後那位中年人又拍了拍我的肩膀說:「以後我們家小建就拜託你照顧一下了。」
我受寵若驚的點頭,心裡飄飄然隱隱有一種鶴立雞群般的偉大。
正陶醉間,忽然感到有六隻死魚般的眼睛死死的盯著我,讓我心裡發毛。人的第一感覺往往是最靈的,在以後的日子裡我果然沒少吃他們的苦頭。這也讓我明白一個道理:千萬不要在別人的長輩面前表現出我的優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