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敏和大旺結婚後,按照事先的約定,她跟大旺娘仍然睡裡屋,大旺還是在外屋睡地鋪。但是既然有了夫妻的名義,兩人在心理上就親近多了,大旺見了她也不像以前那樣手足無措,話也多些了。
八六八廠每逢星期六在操場上放電影,夏敏有時和綵鳳。玉香她們一起去看,有時就拉著大旺一起去看。電影大多是樣板戲,夏敏從小沒看過電影,不管什麼片子都看得津津有味,連西哈努克訪問什麼地方的紀錄片也喜歡看。好位子都被廠裡人佔了,外面的人只能站在遠處看,她常常看得脖子仰酸了、腳踏疼了也不覺得。大旺卻常常站在那兒打瞌睡。要不是有夏敏在身邊,他寧願去釣蝦子。
有一次放電影,夏敏和綵鳳、玉香一起站在遠處看,李明輝不知從哪裡鑽出來,笑嘻嘻的,說他認識廠裡的人,在前面佔了一個座位,請夏敏坐到前面去看。夏敏依稀見過他幾次,並不熟悉,就笑著不肯去。綵鳳罵明輝:
「你是什麼意思?只請她一個人去?八成沒安好心!」明輝扮著苦臉分辯;「綵鳳姐,你這可是冤枉我!只有一個位子,你和玉香是姐姐,她是妹妹,當然應該照顧她啦……」綵鳳啐了他一口,把他趕走了。這回夏敏對他有了一些印象,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
夏敏的肚子漸漸隆起來,做重些的活感到吃力了,大旺母子都勸她在家歇著,但她堅持要去上班。綵鳳去跟朱克樣說,請他給夏敏安排輕點的活。朱克祥居然很買綵鳳的面子,二話沒說就安排夏敏去保管工具物料。
夏敏很感激,拖著沉重的身子,盡力多做些事情,好對得起每天的八毛錢。
分娩的那天,夏敏白天還在上班,夜裡發作了,大旺用板車把她拉到附近的衛生院去,大旺娘一顛一拐的跟在旁邊護侍。虧得夏敏天天勞作,分娩很順利,不到兩個鐘頭就生下一個六斤半重的男嬰。大旺娘喜極而泣,大旺高興得手舞足蹈。夏敏把嬰兒抱在懷裡,一遍一遍細細地看。初生的嬰兒紅赤赤的,相貌不甚分明,但也大略看得出多半像她,豐隆的鼻子有幾分像春生,身體四肢也看不出有什麼不正常。她的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下來,臉上溢出喜悅。幸而她第一次委身於春生就受了孕,不然的話,留在她肚子裡的一定是永偉的種子。這也真算是幸運。
她給兒子起名叫夏遙,隱含了姚春生的「姚」。
不到滿月,夏敏就要去上班,大旺娘怎麼勸也勸不住她,只好讓她去了。
生孩子以後,她的身體略微豐滿些,皮膚也白皙多了。朱克祥見到她,眼睛盯著看了半天,說:「小夏,你越來越漂亮了嘛!」夏敏笑道:「朱師傅,你一向照顧我,我還要謝謝你呢!」朱克祥正忙著要去辦事,就說:「好,你要謝我,以後再謝吧。」
兒子滿月後,夏敏就想到,應該履行約定了。她對大旺娘說。叫大旺到裡屋來睡吧。」大旺娘聽了,喜不自勝;大旺低著頭,滿面通紅。把裡屋的兩張門板拼在一起,就算是一張大床,另外在外屋搭個鋪,給大旺娘帶著孩子睡。夏敏找人換了一點布票,去買了一條大床單和一對枕套,鋪設在床上,竟然也有一點新房的氣氛。
夜裡,夏敏哄孩子睡了,交給大旺娘,自己先進裡屋去。她雖然不是頭回做新娘,並不感到羞澀,心裡卻也不是很平靜,臉上微微有點紅暈。大旺在外屋捱捱延延的不敢進去,大旺娘急得暗暗推他,他才如履薄冰似的,戰戰兢兢地走進去。大旺娘在後面把門關上。夏敏見大旺站在離床幾尺遠的地方,就輕聲說:「大旺,天不早了,過來睡吧。」大旺才慢慢捱過去。到了床上,他心跳如擂鼓,什麼也不敢做。夏敏溫柔地愛撫他,激發他,一步一步引導這個三十歲的童男跨過了成人的門檻。做完這件大事,大旺伏在夏敏身上嗚嗚地哭起來。
大旺娘在門外也聽見了兒子的哭聲。她聽得出這哭聲的意義和內容,禁不住流下了老淚。
夏敏管理工具物料,是照顧她懷孕,孩子既已生下來,她自己覺得不應該再要這種照顧了,就跟朱克祥說,要去做原來的活。朱克祥卻說她管理的比別人好,一定要她繼續做下去。工具間在遠離廠區的山腳下,位置偏僻,沒有人來領東西的時候,就只夏敏一個人在那裡。有一天朱克祥來拿東西.看見只有她一個人,就跟她東搭西搭地說閒話。朱克祥說:「小夏,綵鳳她們都說,你男人根本配不上你。你怎麼會跟他結婚的?」
夏敏笑笑說:「她們瞎說。其實大旺人很好的。」
朱克祥瞇虛著眼睛望著她,神情怪怪地笑道:「上回你說要謝我的,你準備怎麼謝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