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選定了十個阿帕奇人,他們很高興,因為比起守在屍首旁唱葬歌,他們還是更願意去追兇手。我向其餘二十人詳細講了去找溫內圖的路,然後他們就離開了。
不久,我選定的十個阿帕奇人向左出發,向西繞著山走,我們四個則向東去。上馬後,我先到桑特過夜的地方,找到我騎過的那匹馬留下的蹄印最清晰的地方,十分用心地將蹄印照原樣畫到紙上。塞姆-霍肯斯微微笑著大搖其頭。
「把馬腳畫下來,這也算是測繪員的本事嗎?」
「不,但牛仔得有這個本事。」
「牛仔?為什麼?」
「因為這也許會派上大用場的。」
「怎麼派用場?」
「您以後會看到的。如果我發現了一個馬蹄印兒,我就拿它和這張圖比較。」
「啊!對呀!不壞嘛!這也是從您的書裡讀來的?」
「不是。」
「那是從哪兒來的?」
「是我自己想出來的。」
「這麼說還真有好主意喜歡往您那兒跑?這我可真沒想到,嘿嘿嘿嘿!」
「呸!好主意在我這兒比在您的假髮下邊感覺更好,塞姆!」
「就是就是!」威爾-帕克喊道,「您別再聽他的擺佈!我們已經看出您飛得比他高了,先生!」
「住嘴!」塞姆佯裝大怒,向他吼道。「你懂什麼叫飛,更不要說飛得高了!總是揪住我的假髮不放,這是侮辱,這我不能容忍。」
「你想怎樣?」
「我把它送給你,這樣我就擺脫它了,而你就能知道它下邊都藏著些什麼念頭了。順便說一句,我承認,我們這個『青角』的想法滿不錯的,只是,他該給那十個阿帕奇人也畫這麼一張好看的馬腳畫兒。」
「我沒這樣做,是因為我認為沒必要。」
「沒必要?為什麼?」
「不能指望他們拿這麼一張圖去和一個馬蹄印兒做比較。他們在這方面不行,交給他們一張圖是白費勁。另外,我相信他們找不到桑特的蹤跡。」
「我看正相反,不是我們,而是他們才能找到,因為桑特肯定走西邊。」
「我覺得不一定。」
「不一定?我們碰上他的時候,他也是往西走,現在又是這樣。」
「不太可能。從消失得無影無蹤這一點看來,他是個詭計多端的傢伙,他會往另一個方向逃,很可能是向東。這很容易理解吧?」
「您這麼一講,當然很明白,但願真像您說的那樣。」
於是,我們又快馬加鞭,穿過草原,讓山總在我們的左側。我們盡量走在柔軟的地面上,桑特如果到過,一定會留下清晰的痕跡的。我們的眼睛始終緊盯著地面,騎得越快,越不能放鬆,否則痕跡就會逃過我們的眼睛。
一個小時過去了,又是半個小時過去了,我們這撥兒人快要走到目的地了。這時,我們終於發現,一道深色的痕跡從我們面前的草叢中橫穿而過。這是一個騎手留下的,很可能就是我們要找的人。我們下了馬,我跟著那痕跡走了一段,找到了一個清晰的蹄印。我將它與圖仔細比較了一下,兩者非常相近,所以桑特肯定來過這兒。
「這麼一張畫兒還真管用,」塞姆說,「我得記住這個。」
「是的,記住吧!」帕克表示贊同,「另外還得記住一點!」
「什麼?」
「你那麼想當老師,可現在老師得向學生學了!」
「你想惹我生氣嗎,老威爾?你不會得逞的,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嘿嘿嘿嘿!」塞姆笑道。「對一個老師來說,學生能超過他,這是件榮耀的事啊。當然,你壓根兒就甭想有這麼大的成就了。我多年以來想把你培養成一個牛仔,可全都是白費勁兒!你這個歲數,可不能再忘掉什麼了,因為你年輕的時候本來就什麼都沒學著!」
「我早知道你特別想管我叫『青角』,因為你沒這個詞兒就活不下去,可又不能再這麼叫『老鐵手』了。」
「你本來就是個『青角』,而且是個什麼樣的『青角』啊!一個得在這個小『青角』面前害臊的老『青角』,因為小的已經比老的強多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儘管唇槍舌劍了一番,我們還是一致認為,桑特在這兒留下痕跡的時間不會超過三個小時。我們很想立刻跟蹤追擊,但還得等那十個阿帕奇人。這一等就是四十五分鐘。我派他們中的一個去告訴溫內圖我們發現了蹤跡,並留在年輕的酋長那裡就可以了。隨後,我們便繼續向東前進。
在這個天短的季節裡,不過兩小時天就會黑,我們必須盡快趕路,在天黑以前走盡可能長的一段路,天一黑我們就得停下來。眼前無跡可尋,我們就不能前行。
相反,幾乎可以肯定的是,桑特會利用晚上甚至夜裡趕路甩開我們。這樣我們明天的行程就很緊迫了,我們還得注意蹤跡的去向,這樣我們的速度就慢了,我們的任務更艱巨了。桑特如果整夜騎馬,到了早上肯定很累,不光是他自己,更得讓他的馬充分地休息較長的一段時間。但願這一情況能使我們和他之間的差距縮小。
被溫內圖和他父親稱為「金粒山」的幾座山峰很快就消失在我們身後了,出現在我們面前的是平坦的草原,先還有灌木,後來就只有草了;開始時草還是綠的,後來便都是乾枯的了。桑特的蹤跡很清晰,因為他大多跑得很急,馬留下了很深的蹄印。
天色昏暗下來以後,我們下馬跟著蹤跡步行,這樣比騎在馬上看得更清楚;連這樣也看不清了,我們才停下來。好在這兒的草還算新鮮,馬有的吃。我們立刻就躺倒睡了。
夜晚很涼,我同伴們時常被凍醒,我也睡不著。「好大陽」和他女兒的死使我一直睜著眼,我只要把眼睛閉上,他們躺在血泊中的身體便出現在面前,「麗日」最後的話就迴響在我耳邊。這時我責備自己沒有對她更好些,那次和她父親談話沒能講得更清楚些。我覺得是我把她送上死亡之路的。
凌晨時更冷了,我起身來回走動,好讓自己暖和些。塞姆-霍肯斯發覺了,問:
「您被凍壞了吧,尊敬的先生?您該帶個暖水袋到西部來。『青角,總是很喜歡帶這些零碎兒的。這我就得讚美我的老外套了,印第安人的箭和寒冷都穿不透它。要我把它借給您嗎,嘿嘿嘿嘿?」
令人難受的寒冷使所有人不到天亮就都醒了。剛能辨認出地上的蹤跡,我們就又上馬前進了。馬都休息過來了,而且夜裡也受了凍,所以,我們用不著趕,它們就緊著往前奔,這樣可以暖和些。
我們面前依然是草原,但開始略有起伏了,猶如波浪一般,「波峰」草又乾又硬,「波谷」的草則綠而潤澤些。偶爾遇到些水窪,我們便停下來飲飲馬。
桑特的蹤跡本來一直是指向正東,到中午時分開始偏南了。霍肯斯一發現這個情況,就流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我問他怎麼了,他說:
「如果我猜的沒錯,我們花的力氣很可能白費了。」
「為什麼?」
「那壞蛋很狡猾,他像是要逃到奇奧瓦人那裡去。」
「他怎麼會這樣做呢?」
「怎麼不會?難道他為了讓您高興就坐在大草原上等著束手就擒嗎?您想什麼呢!他會絞盡腦汁想法子救自己的。不管怎麼說,他眼不瞎,看得出咱們的馬比他的好,他能估計到我們很快就能追上他,於是他要到奇奧瓦人那兒去尋求保護。」
「他們會友好地接待他嗎?」
「這一丁點兒都用不著懷疑,他只需要說出他殺了『好太陽』和『麗日』,他們就會衝他歡呼的。咱們得抓緊點兒,也許在天黑前能逮住他。」
「您估計這些蹄印兒是什麼時候留下的?」
「這無關緊要;這段路是他夜裡走的,我們得先找到他歇腳的地方,再看他今天的蹄印兒留下有多久了。他歇的時間越長,我們趕上他就越早。」
將近中午時我們發現桑特停下來歇過腳。看得出他的馬臥下來過,它累得夠戧,這,從它留下的蹄印兒上就能看出來。很可能騎馬的人疲勞的程度也不比馬差,因為我們估計新的蹄印兒是不到兩個鐘頭以前留下的。他睡的時間可能超過了他的打算,夜間多行進的路程又被我們補回來了。我們與他之間的距離甚至比開始追他時還縮短了。
他留下的蹤跡現在更偏南了,而且是沿著紅河北支的大拐彎。我們只讓馬偶爾喘上幾口氣,因為現在真的有可能趕在天黑之前逮住他。
下午,我們又進入了綠色的草原,甚至還遇到了灌木叢。對蹄印兒的仔細研究表明桑特還領先我們一個半小時的路。我們的前方出現了一片深色區域。
「那是森林。」塞姆說。「估計咱們要遇到紅河北支的一條小支流了。我正希望眼前一直都是草原呢,那對咱們來說更有利。」
那當然更好,在草原上,一切都可盡收眼底,在森林裡卻很容易中埋伏。我們趕得很急,因而不可能在進入森林之前先探探路。
塞姆說對了:我們遇到了一條小河,河中沒有流動的水,只在凹陷下去的地方有些積水。岸上長有樹木,但算不上真正的樹林,只有或大或小的樹叢,離河岸或遠或近。
臨近傍晚時,我們離追捕的對象已經很近了,他隨時都有可能在我們面前出現。這使我們更加快了步伐。我一個人騎馬走在最前面,因為我的耐力最好,勁兒還很足。另外我衝在最前面,也是因為有一股內在的動力推動著我;我眼前似乎躺著被殺害的死者,我要抓住兇手。我心中充滿的不是悲憤,也不是復仇的渴望,是一種迫不及待的盼著看到兇手接受懲罰的慾望。
我們穿過散佈在小河左岸的樹叢。到達最後的幾棵樹時,我發現桑特的蹤跡向右拐,下了乾涸的河床。我觀察了片刻,想告訴同伴這一發現——幸虧停了一下,因為就在我等他們的這會兒工夫,我順著河床望過去,突然發現了異常。立刻從小樹林兒邊上向後退卻,躲了起來。
從這兒再走五百步遠又是片小樹林兒,但它是在河的右岸。在小樹林兒前面,有印第安人正在遛馬。我看到地上插著柱子,上面繫著繩子,拴著肉。我要是再往前騎一匹馬那麼長的距離,紅種人就會發現我了。我下了馬,將那片空地指給我們的人看。
「奇奧瓦人!」一個阿帕奇人說。
「是的,奇奧瓦人,」塞姆贊同道,「魔鬼一定很喜歡這個桑特,在這種時候還幫助他,本來咱們已經十拿九穩了的。不過,就算這樣,我們也不能讓他溜了。」
「這不是奇奧瓦人中很強大的一部。」我說出自己的看法。
「哼,我們看到的只是小樹林兒這邊的部分,那邊肯定還有人。他們剛打過豬,正在這兒做肉乾。」
「我們怎麼辦,塞姆?我們該掉頭撤退嗎?」
「那可不行!咱們就呆在這兒。」
「就更危險了!」
「一點兒也不危險。」
「很可能會過來一個紅種人。」
「他們不會想到要到這邊來的。首先他們是在河那邊,再說馬上就要天黑了,他們不會再離開營地了。」
「還是越小心越好!」
「越害怕就越像個『青角』!我告訴您,咱們現在非常安全,就像在紐約一樣。他們想不到過這邊來,可我們要到他們那邊去。我要抓住那個桑特——哪怕有一千個奇奧瓦人團團圍著他!」
「您平時總是訓斥我,可您今天自己也這麼不謹慎,塞姆!」
「什麼?不謹慎?塞姆-霍肯斯不謹慎?這可真好笑,嘿嘿嘿嘿!還從來沒有人這麼指責過我呢。先生,您平常可是從不害怕的,甚至敢拿著把刀子靠近灰熊,今天怎麼這麼膽怯了呢?」
「這不是怕,是謹慎。我們離敵人太近了。」
「太近?可笑!我還想再靠近他們一些呢。等天黑吧!」
今天他和平時大相逕庭。那「可愛的、漂亮的、年輕的紅種小姐」之死大大激怒了他,使他渴望復仇。阿帕奇人都認為他有理,帕克和斯通也都支持他,這樣我也無法反對了。我們把馬拴好,坐下來等天黑。
當然我得承認,奇奧瓦人的一舉一動像是處境非常安全的樣子。他們在空地上走來走去,看上去無拘無束,就像在他們自己的村子裡,周圍有良好的安全保障似的。
「您看見了?他們毫無感覺。」塞姆說,「他們今天沒打什麼壞主意。」
「如果您沒搞錯的話!」
「塞姆-霍肯斯從不會搞錯!」
「呸!我可以說出反例,我有種預感,他們是裝樣子。」
「預感!」塞姆嘟囔著,「只有老太太才有預感,這個您記著,尊敬的先生!那些紅種人幹嘛要裝樣子呢?」
「為了引我們上鉤兒。」我說。
「沒必要,他們不引,我們也會來的。」
「您總得估計到桑特在他們那兒吧?」我接著問。
「當然!他到了這兒,看見他們,就從干河床上走到他們那邊去了。」
「那您不認為他也給他們講了發生的事,以及他為什麼需要他們的保護嗎?」
「還用問!當然了。」
「那他也告訴了他們,追兵很可能離他不遠了。」
「我也這麼想。」
「那奇奧瓦人要是不採取什麼措施,可就怪了。」
「不怪,他們以為咱們不可能這會兒就到,而是等著咱們明天到。天一黑,我就摸過去看看情況,然後咱們就知道該怎麼辦了。我非抓住這個桑特不可!」
「那好吧,我也去!」
「沒必要。」
「可我認為非常有必要。」
「塞姆-霍肯斯打探情況不需要幫手,我不帶您去。我瞭解您和您所謂的人道主義,說不定您想留那個兇手一條性命呢。」
「我連做夢都不會這麼想!」
「別裝了!」
「我說的就是我想的,」我向他保證,「我也想抓住桑特,而且我想活捉他,把他交給溫內圖。我一旦發現不可能活捉他,立刻就給他腦袋上來一槍,您就放心好了。」
「這就對了:給他腦袋上來一槍!您不想讓他上刑柱,我也不怎麼待見這種處決方法,可我卻衷心地希望這個惡棍受盡折磨再死。咱們要抓住他,交給溫內圖。但我得先弄清有多少奇奧瓦人。」
我覺得自己還是閉嘴的好,塞姆的話讓阿帕奇人將信將疑;他們知道我曾經為拉特勒說過話,為了避免誤會。我裝作順從了塞姆的樣子,在我的馬旁邊躺了下來。
太陽早就不見了,夜幕漸漸降臨。奇奧瓦人那邊生起了好幾堆篝火,火苗子舔得高高的。這可決不是謹慎的紅種人的習慣,這更加深了我先前的猜測:他們是想引我們上鉤兒;他們想讓我們相信他們並沒有料到我們會來,於是便去偷襲他們。如果我們真這樣做,就落入他們張開的網裡了。
我正想著,突然覺得耳朵似乎捕捉到一個聲音,不是我們的人發出來的。它來自我後方,而我的後方沒有我們的人,我的位置在最邊上。我凝神細聽,那聲音又出現了。那是灌木叢中輕微的沙沙聲,但不是光滑的樹枝發出來的,而是籐枝,並且肯定是長著刺的籐枝發出來的。
這一情況使我馬上就知道原因了:我身後的三棵挨得很近的樹之間有一叢黑莓,肯定是它的一根籐枝被扯動了。也許那兒有只小動物,那就沒什麼事兒;可我們的處境要求我們必須小心謹慎。那也有可能是個人,我得查一下。
我說過,奇奧瓦人那邊火苗子躥得很高,火光雖然不能照到這邊來,但我肯定能看到火與我之間的任何東西。要想觀察黑莓樹叢,我得繞到另一邊去,但這必須神不知鬼不覺地進行。於是我站起來,遛遛達達地走開了,但不是向我真正想去的方向走。等走得足夠遠了,我便掉頭從側面靠近小樹林。到了近處,我趴下,輕輕地向黑莓樹叢爬了過去,這一切,連我的同伴們都沒發覺。現在,黑莓樹叢就在我面前,我可以用手觸到它了。火光向這邊照過來,我的目光能透過樹叢的幾處看到對面,但別處都大密了。是的,就在那兒,沙沙聲又出現了,不是在樹叢中間,而是在邊上。我摸過去,看到的情景證實了我的猜測。
一個人,一個印第安人,藏在樹叢裡,正想離開。這當然會弄出響聲,他便將聲音分配在不同的時刻;他幹得確實出色,他不是一次弄出很大的聲音,而是過上一分鐘弄出一個輕微的斷裂聲,就像是乾草棍兒發出來的。只有我聽到了,因為我離得很近。如此困難的特技他幾乎就要完成了,他的身體幾乎已經鑽出灌木了,只剩下肩膀、胳膊、脖子和腦袋還在裡面。
我向他爬過去,到了他背後。他又鑽出來一部分,肩膀、脖子和腦袋已經自由了,現在只需要抽出胳膊。這時我用膝蓋支撐起身體,用左手掐住他的脖子,右拳揮向他的腦袋。他躺下不動了。
「怎麼回事兒?」塞姆在那邊問。「你們沒聽見什麼嗎?」
「『老鐵手』的馬在踏地呢。」迪克說。
「他不見了。他能去哪兒呢?可別幹什麼蠢事兒!」霍肯斯嘟囔著。
「蠢事兒?他?」威爾-帕克問。「他還沒幹過蠢事兒,大概也永遠不會於蠢事兒。」
「哦呵!他會的,他會偷偷地去找奇奧瓦人,給桑特留條命!」
「不,他不會這麼幹。兩個死者的命運和他關係密切,這你總該看出來了。」
「可能,但我去奇奧瓦人那兒摸情況的時候,還是不會帶他去的,對我沒什麼用。我要數數那些傢伙有多少,再把地形搞清楚,然後咱們就能確定該怎麼進攻了。作為一個『青角』,他幹得經常不錯,但火光這麼亮,要接近奇奧瓦人的營地,他畢竟還幹不了。紅種人知道我們要來,會很小心,把耳朵豎得尖尖的,只有一個老牛仔才能靠近他們。」
我站起來,快步走到他面前,說:
「您錯了,親愛的塞姆。您認為我不見了,可我在這兒,您說我懂不懂怎麼靠近敵人?」
「天吶!」他驚道。「您真的在這兒嗎?一點兒沒讓人發覺!」
「這證明,您缺少按照您的說法我缺少的東西。除了我,還有別的人在這兒,而您卻不知道。」
「誰?您指的是誰?」
「您到那邊的黑莓叢裡看一看,就會看見他的,塞姆!」
他站起來,按我說的做了,別的人也學他的樣。
「哈羅!」他喊起來。「這兒躺著個印第安人!他怎麼到這兒來的?」
「讓他自己告訴您吧!」
「他死了啊!」
「沒死,我只是把他打昏了。」
「在哪兒?該不是在這兒吧?」
「當然是在這兒!他藏在黑莓叢裡,我覺察到了。他想爬出來開溜時,我給了他一拳。您聽見了,還問呢,結果給當成馬踏地的聲音了。」
「你們瞧,真是這麼回事兒。這個紅種人藏在灌木叢裡,我們說什麼他都聽見了。您把他打昏了,這太好了!把他綁起來,嘴也堵上,如果我沒搞錯的話!他怎麼沒在他們的人那邊呢?他在這兒要幹什麼?他肯定比我們到得早吧?」
「您問出這種問題,還說別人是『青角』嗎,塞姆?他比我們更早到這兒。奇奧瓦人知道我們要來。他們認為我們跟蹤桑特,會在這裡出現。他們想迎接我們,為了不錯過,就在這兒安插了一個探子,讓他回去報告我們的到來。可是由於我們速度太快,或者他剛到我們就出現了,他只好藏在黑莓樹叢裡。」
「他本來可以逃啊,逃到他們的人那兒!」
「他很可能沒時間了,因為我們會看見他跑,就能猜出奇奧瓦人知道我們來,已經有所戒備了。也有可能他從一開始就打算一直藏在這兒偷聽我們。」
「這些都很有可能,」塞姆說,「但不管是怎麼回事兒,很運氣,您把他抓住了,尊敬的先生。現在得讓他坦白交待。」
「他不會說出什麼來的,您別想從他口中聽到任何東西。」
「可能。也沒必要跟他費工夫,咱們知道該幹什麼。我現在還不知道的,很快就會知道,因為我這就過去。」
「然後也許就回不來了!」
「為什麼?」
「因為奇奧瓦人會把您留下。您自己說過,這麼多、這麼亮的火,使人很難靠近他們。」
「那是對您,對我卻不是這樣,所以還是照我說的:我過去,您留在這兒!」
他用命令的、毋庸置疑的口吻說這番話,迫使我鄭重地提出反對意見。
「您今天像是換了個人,塞姆。您該不會以為您能對我下命令吧?」
「我當然這麼以為!」
「聽著,塞姆,」我說。「這是個錯誤!我不否認您是我在西部很多事情上的第一個老師,但是我沒有停留在那個時候的水平上——就算不考慮我第一次出去偵察。現在溫內圖委託我跟蹤桑特,而不是您。我是負責的,就是出了岔子,也是我挨說。所以,我說的話才算數。」
「您別讓人笑話了!」他譏諷道,「您永遠是個『青角』,而我是有經驗的牛仔,這,就算您不知感謝,也肯定明白。您再能說,也改變不了我的決定:我現在就去,您留在這兒!」
他真的走了。阿帕奇人在他背後議論紛紛,斯通也惱怒地說:
「他今天跟平常一點兒都不一樣,居然說您不知感謝!是我們該感謝您。」
「隨他去吧!」我回答,「他是個很棒的傢伙,他今天的表現最能代表他了。是『好太陽』和『麗日』的死使他這麼急不可耐。這種激動的狀態很容易讓他陷入平時可以避免的處境中。你們呆在這兒等我回來,就算聽到槍聲,也別離開原地!只有聽到了我本人的聲音,你們才能過來幫我!」
塞姆留下了他的老「利迪」,我也留下我的獵熊槍,就走了。我注意到,塞姆一離開我們就過了河床,也就是說,他想在河岸那邊向敵人靠近。我認為這是錯的,決定不跟他一樣。奇奧瓦人知道我們是在他們的上游,因此會把他們的注意力格外集中到那個方向。塞姆想自上而下靠近他們,很不聰明。我決定從另一邊過去。
我首先從這邊岸上向下遊走,走到那邊的火光不可能照到我為止,那兒正是小樹林的盡頭。那兒沒有篝火了,樹木可以擋住光,很暗,我可以不被覺察地下到河床裡,再上那邊的岸。現在我到了林間,趴下向前爬。共有八堆篝火,其實根本用不了這麼多,因為我只數出四十個印第安人,點火只是為了告訴我們奇奧瓦人在哪兒。
紅種人分成一撥兒一撥兒的坐在樹下,槍都上好了膛放在身邊。我們要是輕率地跑到這個陷阱裡來,可就倒霉了!順便說一句:這個陷阱佈置得那麼明顯,只有草率的人才會掉進去。我看見紅種人的馬在外邊的草地上吃草。
我很想偷聽一撥兒人的談話,而且最好是有首領的那一撥兒,在那兒肯定能聽到我想知道的東西。但是首領在哪兒呢?桑特在哪兒,他肯定就在哪兒。這麼一想,我便一棵樹一棵樹地爬過去,找那逃犯。
找了一陣,我終於看到他了。他和四個印第安人坐在一起,四個印第安人沒有一個佩戴顯示酋長尊嚴的標誌。不過那並非必要,按照紅種人的習俗,這四個人中年紀最大的一個一定就是首領。可惜我不能靠得太近,因為這兒沒有能夠掩護我的灌木叢,只有幾棵樹站在那兒。它們的陰影給我提供了些許安全——即使不那麼保險。由於有八堆火,每棵樹都投下好幾個影子;樹影搖曳,給小樹林兒染上一種神秘的氣氛。
使我高興的是,紅種人在大聲交談,他們並不想隱蔽自己,讓我們不只看到他們,也聽見他們。我抵達了前面提到的那片陰影之中,趴在那兒,離桑特所在的那組大約有十二步。這可冒了不小的險,因為我被其他紅種人發現的可能性比被這組人發現的可能性大多了。我聽到桑特正在吹牛皮,他描繪著金粒山,並要紅種人跟他一起去那兒挖掘阿帕奇人的寶藏。
「那寶藏到底在哪兒,你知道得很清楚嗎?」四個印第安人中最老的一個問。
「不清楚。我們本來想搞清楚的,但阿帕奇人回來得太快了。我們還以為,他們會在那個藏寶的地方呆上一陣,我們能偷聽到他們的談話呢。」
「那怎麼找也是白搭,就算去一百個人,也什麼都找不著。既然你打死了我們最大的敵人和他的女兒,我們會幫你的忙,和你一道去那兒,幫你找金子。但事先我們得先抓住追你的人,然後把溫內圖也殺了。」
「溫內圖?他肯定和他們在一起啊!」
「不會,因為他不能離開屍體,他的大部分戰士也得留在他身邊。另外一小部分跟蹤了你,而且肯定是由那只白狗『老鐵手』帶領著——他曾經把我們酋長的膝蓋打碎了。我們今天要打敗這幫人!」
「然後我們就去金粒山,把溫內圖宰了,再找金子!」
「不可能像你想得這麼快。溫內圖要埋葬他的父親和妹妹,幹這事兒的時候我們不能打擾他,否則大神永遠不會原諒我們的。不過這件事一完,我們就襲擊他。現在他不會再去白人的城市了,而是會回家去。我們給他設個埋伏,或者引他上鉤兒,就像今天引『老鐵手』上鉤兒那樣。我現在只等著我派過去的探子回來。其他派出去的哨兵也還沒送信兒回來。」
聽到這話,我心中一驚。原來小樹林兒前面有哨兵。如果塞姆-霍肯斯沒有察覺,闖到他們中間去了可怎麼辦!剛想到這兒,就聽見短促的叫聲,是幾個人的聲音。首領跳起來仔細聽,其他的奇奧瓦人也都靜靜地聽著。
一小隊人向小樹林兒走來,那是四個紅種人,拖著個白人;他反抗著,但沒有用,雖然沒被綁著,但紅種人用刀子將他挾制住了。這白人就是我那魯莽的塞姆!我立刻就決定了:即使要冒生命的危險,我也不能讓他陷在敵人手中。
「塞姆-霍肯斯!」桑特喊道,他立刻就認出了那小個子。「晚上好,先生!您大概沒想到,又在這兒見到我吧?」
「惡棍,強盜,兇手!」無畏的塞姆衝他嚷道,一把抓住了對頭的腰帶。「好,我抓住你了。現在你就要得到你的酬勞了,如果我沒搞錯的話!」
被攻擊的人掙扎著,紅種人跳過來,把塞姆從他身邊扯開了。我馬上利用了這短暫的混亂,抽出兩支左輪槍,躍到了印第安人中間。
「『老鐵手』!」桑特嚇得大叫一聲,轉身就逃。
我兩顆子彈追過去,大概沒打中。我又衝著印第安人開了好幾槍,他們慌忙後退,向塞姆喊:
「走,跟我們走!」
這些印第安人似乎嚇得一動都不會動了。他們呆呆地站在那兒,我向他們開槍,有意不打要害部位。我抓住塞姆的胳膊,拽著他跑進小樹林兒;穿過樹林,又跳進河床。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從我開始發起進攻到現在幾乎還不足一分鐘。
「見鬼,來得太及時了!」我們成功地到了下面後,他說。「我被那些惡棍……」
「以後再說,現在跟我走!」我打斷了他的話頭兒,放開了他的胳膊,轉向右面,好沿著河床向下跑,跑出紅種人的射程。
直到這時發愣的奇奧瓦人才回過味兒來。他們的號叫聲在我們身後響徹夜空,我簡直都聽不見塞姆的腳步聲了。尖銳的叫聲,辟辟啪啪的槍聲,真是震耳欲聾。
我為什麼不向我們營地的河的上游跑,而向相反的方向,即向下游跑呢?我的理由很充分:印第安人開始不會看見我們,他們以為我們肯定會向上游跑;因此我們向下游跑會比較安全,然後可以再繞個圈子,回到我們的營地去。
我覺得跑得夠遠了以後才停下來。紅種人的號叫聲還在遠處迴盪,我站的地方卻是一片寂靜。
「塞姆!」我壓低聲音喊道。
沒有回答。
「塞姆,您聽見了嗎?」我提高了聲音,又問。
還是沒人回答。他跑哪兒去了?他應該是跟著我的啊!難道他摔倒受傷了?因為我逃的路上有的地方原來是爛泥地,現在又到處龜裂,此外還有很深的水窪。我從腰間掏出子彈,給左輪槍上了膛,又折了回去,放慢腳步尋找塞姆。
奇奧瓦人的大呼小叫還在繼續,我大膽地向他們那邊靠近,直到小樹林兒下面,我叫塞姆跟上我的地方。我沒找到他。也許他和我想得不同,當時就上了那邊的河岸,沒有注意到我說的話;那邊的火光照到了他,他被奇奧瓦人發現了,也許他們又抓住了他。那小個子今天這麼執拗、這麼欠考慮!我再次替他擔起心來。我又離開小樹林兒,到了不會被敵人發現的地方後,我繞了個圈子,回到我們的營地。
人們都非常激動。紅種人、白人全都擁向我,迪克-斯通用充滿責備的口吻衝我喊:
「先生,您為什麼不准我們去找您,連聽見槍聲也不行!我們多盼您喊我們啊!謝天謝地,至少您又回來了,照我看,也沒受傷!」
「塞姆在哪兒?他不在這兒嗎?」我問。
「在這兒?您怎麼會這麼問呢?您沒看見他出了什麼事兒嗎?」
「什麼事兒?」
「您走了以後,我們就等著。過了一陣兒,我們聽見幾個紅種人的叫聲,然後就又靜下來了!突然又傳來左輪槍的槍聲,接著就是一片號叫,還有槍聲,後來我們就看見塞姆了。」
「在哪兒?」
「在小樹林兒下邊兒,這邊的岸上。」
「我想到了!塞姆從沒像今天這麼大意過!說下去,說下去!」
「他向我們這邊跑,但是有很多奇奧瓦人跟在他後面,追上他,又把他抓住了。火光很亮,我們看得很清楚,想去救他;可沒等我們到那兒,他們就已經押著他過了河,進了樹林不見了。我們非常想去追,把塞姆救出來,可我們想起您的禁令,只好作罷。」
「這算你們做得聰明,因為你們十一個人什麼也辦不到,全都會完蛋的。」
「我們現在怎麼辦,先生?塞姆被俘了!」
「而且是第二次被俘!」
「第一次……」
「是的!第一次我已經把他救出來了,他只要跟著我,現在就像我一樣又站在這兒了,可他就是這麼倔!」
我給他們講了事情的經過,威爾-帕克說:
「您沒有責任,先生。正相反,您干的,別人都不敢幹。塞姆是自己跳到陷阱裡去的,不過我們也不能就這麼讓他蹲在裡面!」
「是的,他得出來。現在我們要救他比第一次更難了,你們想:十二個對四十個,而他們正等著我們的襲擊呢!現在他們抓住了塞姆,就更安心等著我們的進攻了。我想不出別的辦法,白天我們更不能冒然進攻小樹林兒了。」
「那好,我們今夜就進攻!」
「別急,別急!這得考慮周全了。」
「考慮吧,先生!在您考慮的時候,允許我摸過去看看情況!」
「可以,但得等一等,等過一陣兒,奇奧瓦人放鬆警惕了再去。您也不要自己去,我和您一道去,允許我們把其他人一起帶上。」
「好,太好了,先生!我贊成。把其他人一起帶上,這聽起來已經像是要發動襲擊了。我們知道自己該幹什麼,我願意對付六到八個奇奧瓦人,迪克-斯通肯定也不會比我的少,是不是,老迪克?」
「是的,你說對了,老威爾,」迪克答道,「如果是救塞姆,對付幾個對我都一樣。他平常是個滑頭,今天卻干蠢事兒。」
可不是嗎,今天塞姆相當弱智。我默默地思索著救他用什麼手段最好。我可以為了他去冒生命危險,但我有權讓阿帕奇人也去冒生命危險嗎?也許想個計謀可以更容易、更保險地達到目的。等我們摸過去後,肯定會有辦法的。不管武器怎樣重要,我打算帶上阿帕奇人。我們也許會發現,突然襲擊可能更安全些。
可此刻我們還只能等著,因為那邊還是很熱鬧。不久,漸漸安靜下來,只有戰斧有力地砍東西的聲音打破這寂靜。那些紅種人在砍樹,很可能他們想讓火像現在這樣旺旺地著到早上。
終於斧子的聲音也終止了,從星空可以看出已經是午夜時分,我認為是動手的時候了。我們不帶馬,首先得把馬拴好,別讓它們跑了。然後我又查看了一遍綁那個奇奧瓦人的繩子和堵嘴布,我們便離開了營地,走的是我當初沿河床走的那條路。
到了小樹林兒邊,我命令阿帕奇人由迪克-斯通帶領著留在這裡,不得發出一點點聲音。然後我和威爾-帕克輕手輕腳地爬了上去。快到岸上時我們趴下來凝神細聽。周圍一片沉寂,我們緩慢地向前爬去。那八堆火依然著得很旺,我看到很多粗大的樹枝都被扔在火堆上,這很讓我詫異。我們繼續向前,一個人也沒看到。終於我們確信——當然是極為慎重的——小樹林兒裡已空無一人了,一個奇奧瓦人都沒有了。
「他們走了,偷偷地溜了!」帕克很驚訝。「可卻把火撥得這麼旺!」
「為了掩蓋他們的撤退。只要火還著著,我們就會以為他們還在。」
「他們去哪兒了?全都走了嗎?」
「我想是的,塞姆這個俘虜對他們很有用,他們想把他帶到保險的地方,但他們也有可能要搗鬼。」
「怎麼搗鬼?」
「在那邊襲擊我們,就像我們打算在這邊襲擊他們一樣。」
「對啊,當然有這個可能了!我們得盡快地阻止他們,先生!」
「是的,我們得到安全的地方,以防萬一。」
我們又回到阿帕奇人那裡,然後一起趕回了營地,還好,一切正常;但奇奧瓦人仍有可能來,因此我們上了馬,向草原深處騎了一段路,重新紮下營盤。如果奇奧瓦人來了,就不會在老地方找到我們,只能等到天亮再找。抓住的那個探子我們也帶著。
眼下,除了耐心地等待天亮,我們不能做任何事。天剛一濛濛亮,我們就又上了馬,先騎回原先的營地。沒有人到過那兒,我們過了河,來到小樹林。火已經熄滅了,留下厚厚的灰燼。
我們開始研究印第安人留下的蹤跡。在我曾看見馬匹的地方,奇奧瓦人的蹤跡通向東南方向。很顯然,他們放棄了和我們干一仗的打算——干一仗對他們已經毫無用處了,他們知道已經不可能偷襲我們了。
塞姆被他們帶走了,這使迪克-斯通和威爾-帕克十分不安;我也很管那個可愛的傢伙難過,無論什麼辦法,只要有可能解救他,我都願意去嘗試一下。
「如果我們不把他救出來,他們會把他送上刑柱受折磨的。」迪克-斯通說。
「不會的,」我安慰他。「咱們也抓住了他們的一個,可以當人質。」
「但他們知道嗎?」
「肯定知道。塞姆很聰明,他會告訴他們的。看看我們如何對待我們抓到的俘虜,就知道他們如何對待塞姆了。」
「但我們必須得趕快去追趕印第安人!」
「不,我不讓自已被那些紅種人牽著鼻子走。」
「牽著鼻子走?我不明白。」
「照您看,他們去哪兒了呢?」
「回他們的村子去了。」
「錯了!他們要去金粒山。」
「去……什麼!真的會是這樣嗎,先生?」
「是這樣。我昨天聽到了桑特和紅種人之間的談話,他們要去金粒山,桑特是為了金子,奇奧瓦人是為了抓溫內圖。」
「但他們不能妨礙葬禮的進行啊!」
「這他們倒不想,他們想等葬禮結束再說。但他們先裝作要返回村子的樣子,認為這樣我們就不會跟蹤他們了。也就是說,他們認為我們要回到溫內圖那裡去,他們向東南騎上一段,沒準兒還會有更多的戰士加入他們的隊伍;然後他們就會拐向金粒山,覺得我們肯定一無所知,只能任由他們偷襲、宰割。」
「想得真美啊!可我們會扭轉事情的方向的。」
「是的,會的。那麼您現在還想跟蹤奇奧瓦人嗎?」
「決不。我們甚至應該立刻離開這兒,及時地去警告溫內圖,您同意嗎,先生?」
「同意。」
「俘虜我們也帶上嗎?」
「當然。我們把他綁在塞姆的瑪麗上,由您和威爾-帕克處理這件事,完了以後我們馬上就走,不過我們還得先在河床裡找一片水窪飲飲馬。」
半小時之後我們已經在路上了。
在跟蹤桑特的時候,我們只能沿著他留下的痕跡走,多走了很長一段路,因為他離開了自己最初的方向,走了個鈍角兒。我決定切掉這個鈍角兒,結果第二天剛過中午我們就到了峽谷口兒——就是通向溫內圖三人遭襲擊、「好太陽」和「麗日」被殺的空地的那條峽谷。
我們留下一個阿帕奇人在谷地裡看著馬匹和俘虜,其他人便繼續向上攀登。空地邊上站著個哨兵,只用手勢默默地向我們打了個招呼。我們立刻就看出那二十個阿帕奇人是多麼勤奮地為他們的酋長及其女兒的葬禮做準備。我看到好多用戰斧砍下來的小樹,它們是準備用來建墳墓的。此外還有拖來的一堆堆石頭,並且人們還在不斷地搬來石頭。和我一起跟蹤敵人的阿帕奇人這時也馬上加入了這項工作。我得知葬禮將在第二天舉行。
旁邊建起了一個小草屋,兩具屍體停放在裡面。溫內圖正在小屋裡,有人向他報告我們回來了,他便走出來。他的樣子嚇了我一跳。
他本來就是個不苟言笑的人,微笑難得浮上他的面龐,大聲笑我則從來沒有聽到過。但儘管嚴肅,他頗具男性美的線條中卻總是含著好意和善良,他的黑眼睛裡有時也會閃出熱情友好的光呢。他的目光有多少次深沉地落在我身上啊!可這些東西,今天我卻絲毫也感受不到了。他的臉變得像石頭一樣硬,目光陰鬱,動作緩慢而沉重。他就是這個樣子向我走來,向四周投去憂鬱審視的目光;他無力地握握我的手,眼神兒使我的心像被深深地割了一刀一樣難受。他問: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
「剛剛回來。」
「兇手在哪兒?」
「他逃跑了。」
我只能老實承認,垂下眼睛看地。
溫內圖也垂下了眼睛,否則我會看到他的心理活動。良久,他才又問:
「你沒有找到他的蹤跡嗎?」
「找到了,他的蹤跡還在,他要到這兒來。」
「你快講講!」
他坐到一塊石頭上,我也坐下,把真實情況詳細地向他做了報告。他一言不發地聽著,直到我講完,又沉默了半晌,才問:
「這麼說你不知道左輪槍的子彈到底打中了兇手沒有?」
「不知道。可我想我根本沒有打傷他。」
他輕輕地點點頭,握緊我的手。
「請你原諒我剛才的問話;『老鐵手』已經盡了最大努力。塞姆-霍肯斯會為他的輕率後悔的。我們將盡快把他救出來。我也和你想得一樣:奇奧瓦人會到這兒來的,可事情不會像他們想的那樣。明天我們將安葬『好太陽』和『麗日』,你願意參加嗎?」
「如果你不允許我參加,我會非常難過的。」
「我不僅是允許,而且是請求你參加。你在場可能會使一些白人保全性命。血的法則要求我們殺死許多白人,但你的眼睛像太陽一樣,它的光芒能夠使堅冰融化,變成撫慰人的清泉。你知道我失去的是誰,請你做我的父親和妹妹,我請求你,卡爾!」
一滴淚噙在他眼中,他為此感到羞愧,他不允許自己在他人面前流淚。他匆匆走開了,消失在停放屍體的小屋裡。今天他第一次叫我的名字卡爾,從此便一直這樣叫我。
「好太陽」的屍體被固定在他的馬上,人們便在旁邊堆起土來,直到馬不能動了為止。隨後,馬頭上挨了一槍。土堆繼續增高,直到蓋住屍體。最後,土堆外又壘起層層石塊,一直壘到土堆頂部。
在我的請求之下,為「麗日」建設了另外一個樣子的墳墓。我不想看到她就那麼直接被土蓋上。我們把她的屍體以坐姿安放在一棵樹的樹幹旁,然後在周圍堆起石頭,堆成一個堅固、中空的金字塔形,樹梢兒從塔尖上探出來。
後來我和溫內圖為掃墓又去過幾次金粒山,兩座墳墓一直保存完好。
葬禮期間溫內圖還可以表達他對父親及妹妹之死的悲痛,但以後就得把自己的感情深深地埋在心底了;這一方面是印第安人的習慣,另一方面是出於必要:他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奇奧瓦人即將到來這一件事上。他已經不再是那個被慘痛的損失所壓迫的兒子和兄長了,而是一位要率領他的戰士們抗擊敵人的進攻、抓住兇手桑特的首領。他像是已胸有成竹,因為葬禮一結束,他就命令阿帕奇人做好出發的準備,把留在谷地裡的馬匹帶到上面來。
「你為什麼做這樣一個指示呢?」我問他,「這裡的路太不好走了,要把馬匹帶到這兒來,得費很大力氣。」
「我知道,」他表示肯定,「但還是得這樣做,我要以此迷惑奇奧瓦人。他們收留了兇手,所以他們全都得死——全部!」
說這話時,他的臉上露出斬釘截鐵的神情。如果他實行了自己的計劃,奇奧瓦人定會大敗。我在這件事上有自己的想法:奇奧瓦人當然是我們的敵人,但他們對「好太陽」及其女兒的死沒有責任。我有沒有膽量勸溫內圖改變主意呢?也許我會把他的怨氣引到我身上。但現在提出這個請求正是時候,空地上正好只有我們兩人;阿帕奇人接到命令,立刻就走了,斯通和帕克也同他們一起去了。這樣,即使他十分激動,作出使我受到傷害的回答,也不會有人聽見。於是我還是說出了剛才提到的那個想法,令我驚奇的是,他沒有激動。他雖然用憂鬱的大眼睛看著我,但回答得卻很平靜:
「我當然應該想到你會說這話。你覺得對敵人退避三舍不是弱點。」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解釋道,「這談不上是退避三舍,我甚至想到了我會俘虜他們所有人。但他們對這裡發生的一切沒有責任,如果讓他們為此受懲罰,那是不公正的。」
「他們收留了兇手,還要到這兒來襲擊我們,難道這還不是消滅他們的理由嗎?」
「不,這不是理由,至少對我來說不是。你要犯一個錯誤,這個錯誤正是造成所有的紅種人部族沒落的原因——我很難過。」
「你指的是什麼錯誤?」
「就是紅種人之間彼此殘殺,而不是互相支持,對付共同的敵。人。請允許我說真話!總的來說,紅種人和白人,誰更狡猾和聰明呢?」
「白人。我這麼說,因為這是事實。比起我們,白人具有更多的知識和技能。幾乎在所有的事情上,他們都在我們之上。」
「對,我們在你們之上。但你不是一般的印第安人,大神賦予你的才能即使在白人中也是少有的,因此我希望你的想法和其他紅種人不同。你的思維很敏銳,你的目光看得很深遠,比一個普通的戰士看得遠得多。戰爭的斧子有多少次在你們自己中間落下啊!你得明白,這是紅種人可怕的慢性自殺。『好太陽』和『麗日』不是被紅種人,而是被白人殺死的,其中一個兇手逃到奇奧瓦人那裡去,說動了他們來攻打你們。你們等著他們準備、抗擊,但卻不等於你就可以把他們像瘋狗一樣打死。他們是你們種族的子弟,你好好想一想吧!」
他靜靜地聽我講,最後,他把手伸給我,說道:
「兄弟你是所有紅種人的忠實朋友,你提到自殺,這是有道理的。我會照你的願望行事。我要抓住奇奧瓦人,然後將釋放他們,只留下兇手。」
「抓住他們?這很困難的,他們在人數上肯定佔優勢。或許,你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
「怎麼想到一塊兒去了?」
「把奇奧瓦人引到一個他們沒法反抗的地方。」
「對,這正是我的計劃。」
「我也是這麼想的。你瞭解這地區,所以我想問你,這兒是不是能找到這樣一個地方。」
「能找到,而且一點兒都不遠。那是一條很窄的峽谷,樣子像一條細長的獨木舟。我想把敵人引到那裡去。」
「你覺得能成功嗎?」
「能。那峽谷兩側的巖壁都很陡峭,人無法爬上去;他們一進去,我們就從他們前後兩面夾擊。如果他們不想被打死,就只能投降。我會饒他們不死,只要桑特到手就作罷。」
「謝謝你!你這麼大度,聽得進良言。也許在另一件事上也能像現在這樣寬容。」
「兄弟你指的是什麼?」
「你曾發誓向所有的白人報仇,我請求你不要馬上這樣做,等到葬禮以後。能告訴我你現在的決定嗎?」
有片刻工夫他看著地面,然後他抬起眼睛看著我,目光明亮。他指指安放屍體的小屋。
「昨夜我是在死者那裡度過的,內心和自己做著鬥爭。復仇使我產生了一個大膽的念頭:我想把所有紅種人的戰士召集到一起,同他們一道抗擊白人。也許我會被打敗。但在夜裡同自己進行的鬥爭中我是勝者。」
「這麼說你放棄了這個大膽的念頭?」
「是的。我問了三個自己熱愛的人,兩個已經死去的,一個活著的。他們勸我放棄這個計劃,我決定聽從他們的勸告。」
我問了一個問題,不是用語言,而是用眼睛。他繼續說:
「你想知道我說的是誰嗎?我指的三個人是克雷基-佩特拉、『麗日』和你。我在心裡問過了你們三個,得到了三個回答。」
「是的,如果那兩個人還活著,你能夠問他們的話,他們給你的建議肯定和我給你的一樣。你心中醞釀的計劃很偉大,你會是這一計劃的實行人,但是……」
「你不該把我想得、說得這麼厲害,」他打斷了我的話。「就算一個印第安酋長真的能夠成功地把所有部落的戰士團結在自己周圍,事情也不會進行得那麼快,是會耗費人漫長、辛勞的一生的。僅靠一個人,不管他多麼偉大,多麼有名,也完成不了這一使命;他死後,也許會有人能夠繼續這一事業。」
「我很高興你能夠認識到這一點,這是對的。一個人的力量不夠,而後繼者又很難找到。即使後繼有人,紅種人反抗白人的鬥爭恐怕也會以你們的失敗告終。」
「我知道,這場鬥爭只會加速我們的滅亡。即使我們取得了一時的勝利,白人那麼多,他們會不斷地派來新的隊伍打我們,我們卻無法彌補我們的損失。勝利對於我們同失敗是一樣的。夜裡我坐在死者旁邊的時候這樣告訴自己,我決定放棄我的計劃。我只想抓住兇手,想向那些幫助他正向我們靠近的人復仇,但就連這個打算,我也被兄弟你給說服了。現在我的復仇僅限於抓住桑特並懲罰他了,至於奇奧瓦人,就隨他們去吧。」
「你的話使我感到驕傲,我永遠不會忘記你的友情。我們兩個都相信奇奧瓦人要來,現在要弄清楚他們什麼時候到。」
「今天他們就到,」溫內圖斷言道,彷彿這已經是事實了一般。
「你怎麼能這麼肯定呢?」我問他。
「我是從你講的情況推斷出來的。奇奧瓦人表面上是回村子去了,好引你們去追,可實際上他們是要來這兒。這也就是說他們繞了個遠兒,否則昨天就到了。另外他們還因為一些別的事耽擱了時間。」
「別的事?什麼事兒呢?」
「是塞姆-霍肯斯。他們不會帶他來這兒,而是把他送到他們的村子去。他們要等一個合適的地點和時間,派個送信兒的去通知你們就要到了。」
「啊,你是說,村子裡的戰士要出來迎戰?」
「是的。你們在河邊碰上的敵人本來是要引你們去追他們,但他們要到這兒來,就沒有足夠的時間對付你們了,因此他們派出了一個或者幾個送信兒的,好讓他們的人從村子裡出來迎你們。這之後他們便離開原來的方向,偷偷地取道金粒山,他們會在一個留不下痕跡的地方改變方向。這樣的地方一般都不在路邊,得特地去找,是很耽誤時間的,所以奇奧瓦人不可能昨天就到。現在他們也還沒到,但今天肯定會來。」
「你怎麼知道他們現在還沒到呢?」
他指指最近的圓形山頭兒,山頭兒被森林覆蓋著,其中有一棵樹比其它樹都高,那就是金粒山的制高點,誰要是爬到那棵樹上,周圍的草原可以盡收眼底。
「我派了個戰士到上面去瞭望,奇奧瓦人一到,他肯定能發現,他的眼睛像鷹一樣銳利。他一發現情況,就會下來向我報告的。」
「這很好。你覺得他們今天肯定會到嗎?」
「肯定會到,如果他們想在這兒攻擊我們,就不能再拖延了。」
「可奇奧瓦人並不想一直到金粒山啊,他們想在附近給你設一個陷阱,在你們回家的路上突襲你們。」
「如果你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也許他們會得逞,但既然現在我已經知道了,他們陷阱的計謀就落空了,我會迫使他們到這裡來。我回家的路是向南,他們肯定在那邊安營。可我現在要裝作向北走,引他們來追我。」
「他們會追你嗎?」
「肯定會。不管怎樣,他們會派出一個探子,以搞清我們是否還在這兒。我們讓這個探子平安地回去。怎樣迷惑那個探子呢?我下令把馬帶上來——超過三十匹的馬。探子會順著馬的蹤跡偷偷跟著。我們去那條充作陷阱的峽谷時他就不會跟著了,他只會跟著我們走一小段,以確定我們是否真的離開了。然後他就會迅速返回,向他們的人報告我們沒向南走,而是向北去了。你同意我的推測嗎?」
「同意,這樣奇奧瓦人就只好放棄他們設計好的陷阱,幾乎可以肯定地說他們會來這兒,並從這兒開始跟蹤我們。」
「他們會的,我相信這一點。我要抓住桑特,他今天就要落到我手裡。」
「你想拿他怎麼辦?」
「我請你不要問。他得死,知道這個就夠了。」
「在哪兒?這兒嗎?還是你要把他押到石堡去?」
「還沒定。但願他不是像拉特勒那樣的膽小鬼,讓人只能快點結果他。我們要離開這裡,回頭再帶著我們的俘虜來。」
馬被帶來了。我的哈塔提特拉和塞姆的瑪麗也在。我們無法騎在馬上,因為路不大好走;每個人都得牽著自己的馬走。
溫內圖走在前面。他帶領我們向北,從空地進入了森林,那裡的地勢很陡,下面有一片開闊的草地。我們就在這兒上了馬,穿過碧綠的原野,騎向前方一座高高聳立、幾乎是垂直的巖壁,它被一條細長的峽谷劈成兩半兒。溫內圖指著那邊說:
「這就是我說的陷阱!我們這就過去。」
「陷阱」這種說法與那條窄窄的通道很相稱。兩側的巖壁幾乎是直上直下,沒有一處能讓人攀援。如果奇奧瓦人不小心進到這裡面,我們就能把住峽谷兩頭兒的入口,他們想要反抗的話,簡直就是瘋了。
路不是直的,而是一會兒向右,一會兒向左,大概過了一刻鐘的工夫,我們到了另一頭的出口。我們在那兒下了馬,幾乎是與此同時,那個在山頂的樹上觀察奇奧瓦人動向的阿帕奇人匆匆向我們跑了過來。
「他們來了!」他報告道,「我想數數他們有多少人,但很難數,他們不是一個接一個地騎,而且離得非常運。」
「他們是向谷地去嗎?」溫內圖問。
「不是,他們在外面草原上停下了,在灌木叢間紮了營。然後有一個戰士離開了隊伍,他是走著的,我看他向谷地摸了過來。」
「這是探子。我們還有時間設陷阱。卡爾你帶斯通、帕克和我的十二個戰士向左繞山轉過去。只要見到一棵大樺樹,就進林子,繞著山轉過去。林子裡的地勢是先緩緩上升,到那邊又下降。你一到去金粒山的那條峽谷的延長部分,就沿著峽谷向下走,很快就到了我們把馬留下的地方。餘下的路你就都認得了。要注意,不能在開闊的谷地裡走,必須時時藏在旁邊的林子裡。好,到那邊你就藏在林子裡,我們這條峽谷的入口就在那兒。你會看見敵人的探子,但不要驚動他,他們的大隊人馬隨後就到,你讓他們進入峽谷。」
「原來這就是你的計劃,」我接著他的話說下去,「你留在這兒把守陷阱的出口,我按照你所說的繞到金粒山的山腳下,在那兒等候敵人,然後悄悄跟著他們,直到他們進入陷阱,對嗎?」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只要我的兄弟沒讓敵人發現,我們就一定能將他們一網打盡。」
「我會小心的。你對我還有什麼指示嗎?」
「沒有了,其他的事就都交給你了。」
「如果我們成功了,把他們包圍起來了,那麼誰來和他們交手呢?」
「溫內圖。『老鐵手』要做的只有一件事:如果敵人發現了我們,想掉頭逃跑,你得注意不能讓他們衝出峽谷。現在你們得動作快點兒,已經快過下午了,奇奧瓦人不會等到明天的,今天天黑以前他們一定會跟上我們。」
太陽已經快走完它一天的路程,再過一個多小時夜晚就要降臨,我和迪克、威爾以及派給我們的阿帕奇人一起上了路。
走了近一刻鐘的工夫,我們看到了那棵樺樹,便鑽進樹林,裡面的地勢確實像溫內圖描述的那樣。穿過林子,我們就到了谷地,還有我們的馬匹逗留過的地點,對面正是那條通往空地及兩座新墳的峽谷。
我們在樹下停住,坐下來。在這兒,只要奇奧瓦人來,我們就能看到他們,還不用擔心被他們發現,因為,他們不會往我們藏身的地方來,會沿著峽谷走。
阿帕奇人沉默不語,斯通和帕克輕聲地交談著。照我聽來,他們都堅信奇奧瓦人和桑特一定會落入我們手中。我不太有把握:頂多還有二十分鐘天就要黑了,可奇奧瓦人還沒有來,我想,也許第二天早上才會有個結果,尤其是敵人派來的探子,也連個影子都看不見。我們所在的樹林裡已經黑下來了。
斯通和帕克的竊竊私語已經停止了,一陣風掠過樹梢,發出單調的沙沙聲;或者更確切地說,那是一種綿綿不斷的微弱氣息。這時我覺得身後有什麼東西正在林間柔軟的地面上掠過。我更加仔細地諦聽著——是的,是有什麼在動——那是什麼呢?四隻腳的動物不可能敢於走到離我們這麼近的地方。難道是一條蛇嗎?不,也不會。我迅速轉過身,趴在地上,這樣能看得更清楚。這一舉動做得正是時候,我看到一個大概本來就在我身後的黑乎乎的東西,這會兒正在樹木之間爬開去。我跳起來就追。半明半暗之中,一個黑色的猶如投影一般的東西就在我面前,我伸手去抓,抓住了一個什麼東西。
「我們走!」一個驚恐的人聲喊道,我抓在手裡的東西又滑脫了。黑影消失了,我站住,側耳傾聽。我的夥伴們看到了我的舉動,也聽到了那一聲喊叫,全都起來問我出了什麼事。
「別出聲!」我制止了他們,繼續傾聽,卻聽不到什麼了。
那個人監視了我們;而且,從他用英語喊叫看來,他是個白人,很可能就是桑特本人,除了他,奇奧瓦人那裡沒有其他白人。雖然天黑了,可我一定得去追他。
「你們就在這兒等我回來!」我對手下人命令道,然後就離開了他們。
我該朝什麼方向追是毫無疑問的;草原——奇奧瓦人在那裡,那人肯定要跑到他們那裡去,我現在要做的就是減慢他逃跑的速度,要達到這個目的就得讓他害怕。於是我喊道:
「站住,要不我就開槍了!」
幾秒鐘之後,為了使威脅顯得更有力,我又開了兩槍。這樣做不是錯誤,反正我們已經暴露了。現在我估計那逃跑的人由於害怕鑽進了樹林深處,這樣他逃得快不了,林子裡已經全黑了。我要搶在他前面,便沿著尚有光線的樹林邊緣向前急趕。我想以這種方式向下跑過整個谷地,到谷地與草原交接的地方藏起來。那人到了那兒,肯定要從我旁邊經過,那我就能抓住他。
我的計劃不錯,但卻沒能實行,正當我拐過擋住我去路的一處灌木叢時,面前出現了人和馬匹,我趕快躲到樹林中去。
奇奧瓦人就在那叢灌木後紮了營,為什麼呢——這並不難猜出來。
他們本來是停在外面草原上,並派出了一個探子;很快我就得知,這個探子要做的事情並不難。由於桑特已經熟悉這個地方了,便由奇奧瓦人先一步去偵查,一旦發現溫內圖他們來了,就回來報告。可是當大隊人馬到的時候,他還沒有回來,於是他們就又派了一個戰士,而且不必擔心有什麼危險,因為一有危險,不管怎樣桑特也會回來通知印第安人的。於是第二個探子進了峽谷,走了他認為合適的一段距離,沒有發現敵人,便回來報告。由於在谷地裡過夜比在開闊的草原上好,奇奧瓦人便決定前進到谷地邊上。在這兒是不會錯過桑特的,雖然他們不能生火,但他經過這裡的時候,肯定能發現他們。
既然如此,我們今天是不可能抓獲他們了。假如桑特很聰明,猜出了我們的意圖,那我們明天沒準兒也抓不住他們。
怎麼辦呢?我是回到我的崗位去,等著看奇奧瓦人明早是否進入我們的陷阱呢,還是去找溫內圖,向他報告我的發現,讓他再做一個新的部署呢?還有第三種做法,但對我很危險,即留在這兒。如果能知道桑特回來他們作出什麼樣的決定,對我們來說是非常有價值的。我要是能監視他們就好了!但這樣我冒的風險太大:桑特一定確信我是跟著他的,這可能會導致我被他們抓住。但我還是決定,只要有一點成功的可能性,我就要試一試。前面說過,為了不被發現,奇奧瓦人沒有生火,這對他們是個掩護,但同時也掩護了我。
樹下有很高的岩塊,上面長滿苔蘚,周圍長著一些厥類植物。也許我可以躲在這麼一塊岩石後面。
大多數印第安人還在忙著拴馬,使它們不致跑開,暴露營地。其他人在林子邊上或坐或臥,有個聲音在下命令,那是首領,我猜他會一直呆在那個地方的。我得到那邊去,即使可能性不大。
我向那個方向匍匐過去。我用不著掩護,周圍都很黑,大部分印第安人都在我要到的那地方的對面,我神不知鬼不覺地抵達了我的目標。那裡有兩塊並排的大岩石,一塊又長又高,另一塊矮一些。肯定不會有人到那上面去找偷聽的人。我從那塊較矮的岩石爬到高的那塊上,平著趴下來。這樣,我身在兩米多高的地方,十分安全,恐怕不會有哪個紅種人會想到要爬到這上面來。
一直忙著拴馬的印第安人現在也過來了,有的躺下,有的坐下。首領所在的地方又發出幾個命令,我沒聽懂,因為奇奧瓦人的語言對我來說是陌生的。接著就有好幾個紅種人離開了,一定是去站崗的。我發現,他們只去守營地靠近谷地的那一邊,而不守森林這一邊。這對我很有利,這樣等我離開的時候,就不會撞上哨兵。
營地上的人彼此交談著,雖然壓低了聲音,但還是能讓我聽清每一個字,只可惜我聽不懂。我要是能知道他們在說些什麼該多好啊!所以,我今後的主要任務就是學會我可能與之打交道的人的語言。溫內圖掌握十六種印第安人的語言,因此是我最好的老師。後來再也沒有出現過我去偵查一個營地,卻又聽不懂那兒的人在說些什麼這種情況,哪怕只能聽懂一部分。
我大概在岩石上守了十分鐘的樣子,這時傳來了一個哨兵的喊聲,接著就聽到了我期待已久的一聲回答:
「是我,桑特。你們到山谷來了?」
「是的。我的白人兄弟可以繼續往前走了,你馬上就會看到我們的戰士。」
這些話我能聽懂,因為和桑特說話只能用夾雜著印第安語的英語,這些我也會的。他過來後,首領把他叫到身邊,說:
「你離開的時間比我們說好的長多了,一定有什麼重要的原因吧。」
「比你們想的還重要。你們到這兒多久了?」
「還不到你們白人所說的半小時。」
「你們應該呆在外面草原上!這兒不保險。」
「我們沒呆在那兒,在這兒紮營更好,我們也認為,在這兒不會有什麼危險,否則你早就回來通知我們了。」
「恰恰相反,我之所以那麼久回不來,就是因為我們在這兒極其危險,我需要更長的時間把情況摸得更清楚些。現在我知道的就是,『老鐵手』在這兒。」
「這我相信。你看見他了嗎?」
「看見了。」
「我們要抓住他,把他帶到被他打碎了膝蓋的首長那裡去。在刑柱上處死他。他在哪兒?」
看來奇奧瓦人並不想把我們引到他們的村子去,而是認為我們會去找溫內圖。
「你們能不能抓住他,還是很難說的事呢。」桑特解釋道。「敵人知道我們要來,他們甚至已經知道你們來了,他們肯定派出了探子。」
「呸!他們知道這個嗎?」那奇奧瓦人驚奇地問。「那我們就不能偷襲他們了!」
「可不是嘛。」桑特肯定道。
「也就是說,我們一進攻就會發生戰鬥,就得流血,溫內圖和『老鐵手』兩個每人都能以一當十。」
「儘管如此我還是希望不要大戰一場,流好多血。我知道我們怎樣將他們控制住。」
「如果你知道,那就告訴我們!」
「我們只需要巧妙地利用一下他們給我們設下的陷阱。」
「他們給我們設下了一個陷阱?是怎麼回事?」
「他們想把我們引入一條十分狹窄的峽谷,在那兒把我們抓住;那兒根本沒有地方讓我們反抗。」
「哦!你知道得這麼清楚嗎?」
「是的。」
「你認識那條峽谷嗎?」
「我到過那兒了。」
「告訴我你是怎麼弄清楚的!」
「我冒了很大的險。」桑特進入了正題。「我要是被人發現了,肯定得上刑柱。幸虧事情還算順利,我這次能成功,是因為對墳墓那裡的地形比較熟悉。」
「墳墓?這麼說溫內圖把死人埋在這兒了,正像我們猜測的那樣?」
「是的,這對我非常有利,這件事轉移了阿帕奇人的注意力。我估計他們就在上面空地那裡,所以就非常小心,沒在開闊的谷地上逗留,一直在樹林的斜坡上。就在峽谷的入口處,那些傢伙把他們的馬留下了。要上去而又不走峽谷,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我還是做到了。到了上邊我還得加倍小心,把我所有的聰明都用上。我本來認為,接近空地而又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但是阿帕奇人的眼睛和耳朵全都用在葬禮上了,於是我壯起膽子一直到了空地邊的一塊岩石後面。在那兒我什麼都能看見。」
「你非常勇敢。」
「我自己也這麼覺著。還是接著聽吧!墳墓合上以後,溫內圖就派人去帶馬。」
「帶到那上邊去嗎?這裡頭肯定有什麼特別的原因!」
「可不是。他們希望我們看到他們和馬匹,然後跟著他們上去,這樣我們就被帶到陷阱裡去了。」
「你為什麼這麼猜想呢?」
「這不是我猜的,我知道,我聽見了。」
「從誰那兒聽來的?」
「溫內圖。他的人被派去牽馬了以後,就剩下他和『老鐵手』兩個人了。他們站在離我不遠的地方,我聽見了他們兩人說的話。」
「哦呵!奇跡出現了!溫內圖說話被人偷聽了去,而且毫無察覺!因為他的腦子沒放在我們這兒,全都放在他的父親和妹妹身上了。」
「哪裡!他的腦子也用在我們身上呢!一個探子被他派到山上的制高點去了,就在一棵樹上盯著,看我們什麼時候來。」
「他發現我們了嗎?」
「有這種可能。你看,我先來一步有多好!由於是一個人,我躲過了探子的眼睛。」
「是的,你幹得很聰明。講下去!」
「阿帕奇人把馬帶來後,沒過多久,他們就離開了空地,從另一邊下到谷地裡去。穿過谷地,就到了一條又窄又長的峽谷,峽谷兩側的巖壁人爬不上去,他們正是要把我們引到那裡去。」
「溫內圖大概是想把入口和出口都堵住吧?」
「可不是。」
「為了這個目的他得把他的人分開,一半人穿過峽谷,到另一頭兒等我們。另一半人留在原地藏起來,我們到後就跟著我們。溫內圖的這個計劃可不聰明,他沒想到我們從留下的人的蹤跡之中就能猜到一切,然後就會小心不落入他們的圈套。」
「哦,那些傢伙可比你想的狡猾!那另一半人沒有留下來,而是同樣穿過了峽谷。」
「呸!這樣他們怎麼能從兩面包圍我們呢?」
「我當時也很納悶兒。只存在一種可能性:這另一半人走另一條路回到峽谷的入口處,想繞到我們的背後。」
「你發現這條路了嗎?」奇奧瓦人追問道。
「發現了。」桑特點點頭。「我先溜進了峽谷,雖然那很危險,可我得看看那兒是什麼樣。我不能走完整個峽谷,否則會撞上留在後面的敵人。干是我很快就掉頭回來了。還沒等我出峽谷,就聽到一陣腳步聲。幸好路上有好多大石頭,我還來得及藏到石頭後面去。一個阿帕奇人過去了,但是沒看見我。」
「這會不會是被派到山頂上去的那個探子?」
「很有可能。」
「那麼他看見我們來了,要趕著去報告溫內圖。你能及時藏起來,真是太好了!然後你是怎麼做的?」
「我考慮,」桑特解釋道。「如果敵人想繞到我們背後,那最容易的做法就是在我們的必經之路上找一個合適的地點藏起來等我們。這會是在哪兒呢?肯定是在我們所在的這個谷地裡,而且是在它的後半部分,那條峽谷的入口就在那兒的右側。如果阿帕奇人藏在那兒的樹林裡,我們來時他們肯定能看到,而又不被我們發現,能一直跟我們到陷阱那裡,然後切斷我們的退路。我就是這麼想的;如果我想得對,他們就會到這兒來,所以我就回到這裡來了。」
「那你找到他們了嗎?」
「沒有立刻找到,因為我比他們到的早。但我等的時間不長,他們就來了。」
「誰?你看清楚了嗎?數他們有多少人了嗎?」
「是『老鐵手』、另外兩個白人以及十個左右的阿帕奇人。」
「這麼說守在峽谷出口處的是溫內圖和他帶領的那部分人。」那奇奧瓦人推斷道。
「是這樣。」桑特表示肯定。「那些傢伙停下來了。我在這一天裡已經冒了那麼多險,而且都成功了,所以這次我也敢摸到他們近旁去偷聽他們的談話。」
「他們說什麼了?」
「什麼也沒說!『老鐵手』和那兩個白人夥伴倒是小聲兒說話來著,可等我離他們近得足以聽見的時候,他們偏偏停下不說了。阿帕奇人都很安靜,『老鐵手』也一言不發。我離他近極了,簡直都能用手碰到他。他要是知道了,不定多生氣呢!」
這話桑特倒是說對了,我很生氣,簡直氣壞了!他就在我身後,我甚至揪住了他衣服的一角兒,可還是讓他給溜了!倒霉,實在是太倒霉了!假如我逮住了他,事情的發展就會完全是另一個樣子;也許我的生活之路就會改變。人的命運似乎往往是由短短的一個瞬間決定的——可能就那麼一件無足輕重的小事、一個疏忽、情況的一點變化。但也僅僅是『似乎』而已——世界那偉大的引領者注視著他的每一個孩子,沒有他的意志,太陽不會東昇西落,蝴蝶也不會在花叢間翩翩飛舞。
儘管很生氣,但我在這兒偷聽到了這麼多東西,桑特在我們那兒卻一無所獲,至少這給了我一點安慰。
「你離那條狗那麼近嗎?」奇奧瓦人驚奇地叫道。「快說,你離開的時候,『老鐵手』還在那兒嗎?」
「我希望是這樣。」
「只是希望嗎?這麼說他也有可能離開那兒了?我想,他是要等我們去的吧?」
「他本來是想這樣的,但現在他可能要放棄這個打算了。」
「出於什麼原因呢?」
「他知道自已被監視了。」
「噢!他怎麼會知道的呢?」
「這全都怪地上一個倒霉的坑。」桑特解釋道。「我想悄悄溜走,就轉過身。我得讓身體的重量都落在手上,結果地面很軟,我的右手伸到了一個坑裡,弄出了響聲,讓『老鐵手』聽見了。他立刻轉過身來,當然就看見我了,因為我跳起來準備逃跑的時候,他的動作和我一樣快,差一點就把我抓住了,他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我又掙脫出來,躥到一邊去了。他喊著讓我站住,要不就開槍,但我可不會幹這種蠢事,而是繼續向林子深處鑽,那裡很黑,比較安全。我就在那裡躲著,直到危險過去了才出來。」
「他手下的人怎麼辦了?」
「他們很可能想去追我,但是他命令他們等著他回來,然後就離開了。有那麼一會兒我還聽到了他的腳步聲,過後就什麼聲音也沒有了。」
「說不定他已經到了這兒,正在什麼地方監視我們呢。」
「不可能!」桑特說,「他不可能看到我向哪個方向去,肯定是回到原地去了。我在林子裡等了足夠長的時間,然後才溜出來,在開闊地上能跑得快些。後來就聽見你的崗哨衝我喊,我才知道你們到這裡來了。」
接下來是一陣沉默,紅種人的首領已經瞭解了他想知道的一切,現在像是正在思考。過了一陣,他又發話了。
「從我聽你說的看來,一切都和我們估計的不同。假如我們能夠成功地偷襲他們,那不用我們流一滴血,就能把他們攥到手心裡,不論是死是活。可現在他們已經在等著我們了。『老鐵手』發現了你,那麼他已經知道他們的計劃暴露了,因此一定會非常謹慎的。我們最好離開這裡。」
「離開?」桑特喊起來,「你怎麼想得出來!這麼幾個阿帕奇人你就害怕了嗎?」
「你別想侮辱我,」那奇奧瓦人加重語氣說道。「我不是害怕。如果我既能用流血的辦法,也能用不流血的辦法把敵人捏在手心裡,那我就選擇第二種。每個聰明的戰士都會這麼做。」
「你是說,我們可以在撤回去的路上抓住那些白人和阿帕奇人?」
「是的,他們會跟蹤我們的。」
「這可不一定。」
「一定。溫內圖要向你報仇,而且他知道你在我們這兒;所以他片刻都不會放過我們的。我們現在就動身,直接向我們的村子走,我已經把塞姆-霍肯斯送去了。」
「現在就走?我不答應。要是你們酋長知道你並不是出於無奈,就把到手的好機會又放掉了,他會說些什麼呢?你想想吧!」
這告誡對首領起了作用,他聽了之後沒說出什麼反駁的話來。桑特看出了這一點,便繼續說:
「是的,如果按照你的新計劃行動,那我們就沒必要留在這兒了;我們要做的只不過是利用一下給我們設下的陷阱,這樣就能偷襲阿帕奇人了。」
「哦?該怎麼做呢?」
「他們分成了兩部分,我們就將這兩部分各個擊破,我們根本就不會被包圍。」
「那我們就得先襲擊『老鐵手』帶的那一部分,你是這個意思嗎?」
「是的。我知道『老鐵手』和他的人在哪兒,可以帶你們去。奇奧瓦人的眼睛已經適應了黑暗,行動起來像蛇一樣輕,沒人能聽見。我們把那三個白人和阿帕奇人包圍起來,然後以一個信號為令,向他們發動襲擊,他們一個也跑不了。不等他們來得及反抗,我們就已經殺掉他們了。然後我們再去突襲溫內圖。」
「哦!哦!哦!」有幾個聽眾表示著贊同,桑特的建議很稱他們的心意。
他們的首領沒有這麼快就下結論,不過考慮了一陣之後,他還是說:
「如果我們小心行動,是能夠成功的。我們什麼時候去進攻溫內圖呢?也是今天夜裡嗎?」
「不,明天早上再去。」桑特解釋道。「抓到他對我也很重要,所以進攻一定在白天。我們也像阿帕奇人一樣兵分兩路,我連夜帶一半人到峽谷去,天一亮就繼續向前,到峽谷盡頭接受溫內圖的進攻,他肯定認為『老鐵手』帶著人在我們背後。另一半人和我在天剛亮時去找『老鐵手』返回谷地的路。我確信那條路肯定先穿過森林,然後繞過山腳,通向溫內圖所在的峽谷出口。溫內圖肯定把全部注意力都放在峽谷內部,會發現我們的另一半人。他想不到我們其餘的人會從背後向他靠近。這樣一來,他們就被我們包圍了,就像他們想對我們做的那樣。他只有十五個人,或者稍微多一點兒;他要是不想全軍覆沒,就只能投降。這就是我的計劃。」
「如果能像你設想的那樣,那這就是個好計劃。」首領點點頭。
「這麼說你同意了?」桑特忙問。
「是的,我要活捉溫內圖,把他帶到酋長那兒去,沒別的。有了你這個計劃,我們用不著等更長的時間,就能達到目的了。」
「那就別再耽擱,趕快行動吧!」
「要在一片漆黑的林子裡包圍『老鐵手』,又不能讓他察覺,這很困難。我要挑一些最善於潛行的戰士。」
他開始念選中的人的名字,我不能再等,必須返回我們的人那兒去了,否則奇奧瓦人一出發,我就來不及向他們發出警報了。我從高的那塊石頭上滑到低的那塊石頭上,又滑到地上,悄悄溜掉了。過了前面提到過的那片灌木叢,我出了林子,來到星光照耀下的空地上,然後便在谷地中向上跑,直跑到我們的人所在的高度。我穿過林子的邊緣,很順利地遇到了焦急地等待著我的夥伴們。
「是誰?」聽見我的腳步聲,迪克-斯通問道。「是您嗎,先生?」
「是我。」我答道。
「您跑到哪兒去了,這麼長時間?那會兒在這兒的是不是個奇奧瓦人的探子?偶然撞上我們的?」
「不,那是桑特。」
「老天!是桑特?而我們沒逮住他!這個兇手自己跑到我們手頭兒來,我們卻不伸手抓!這怎麼可能呢!」
「不可能的事兒還多著呢。我現在沒時間給你們講,我們得趕快離開這兒。以後你們會知道的。」
「離開這兒?為什麼?」
「奇奧瓦人要來襲擊我們。」
「您說的是真的,先生?」威爾插話道。
「當然。我偷聽到了他們的談話。他們要先到這兒來消滅我們,然後明天早上去進攻溫內圖。我們的計劃讓他們知道了,所以得趕快走!」
「去哪兒?」
「去找溫內圖。」
「穿過那麼黑的森林嗎?這下可要把腦袋撞出大包來了。」
「把眼睛放到手裡!現在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