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母塔之夜 16.水患日
    我們很快趕上了那對幸福的夫婦的車子。在這兒,所有的宮殿居民都看不見我們。趁此機會,我們把他們的前主人的一千皮阿斯特給了驚喜萬狀的亞尼克,作為新婚禮物。新郎也拒受這個禮物,但最後還是不得不將錢放進自己的口袋。兩人不停地說了許多感激的話語。我們使他們倆過上了幸福的生活,足以補償最近幾次事件中他們給予我們的幫助。

    路上很髒,我們只好慢慢騎。遇到小水流,我們就涉水而過。幸運的是,友好的天空總是對我們微笑。

    哈勒夫把馬控制在我的身邊,先開了口:

    「你想超過我們的敵人,本尼西。會成功嗎?」

    「不會,因為我決定不這麼做。當我以為我們的目標在魏察附近的卡拉諾爾曼的時候,我不能不相信,比敵人早到的好處多。自從證明我的看法有錯以來,我們完全沒有目標,就只能追蹤他們了。但是我認為,我們很快會知道卡拉諾爾曼客棧在何處。」

    「一定是在於斯屈布。你不這麼看?」

    「是這麼看的。否則,它就應該在這兒與城市之間。我認為這根本不可能。」

    「於斯屈布大不大?」

    「我估計不會超過三萬人。」

    「這麼說,我們所尋找的足跡消失了。」

    「伊斯坦布爾大得多。我們在那兒沒有發現我們要找的東西。而且我估計,我們不能進於斯屈布,因為我們的五位『情人』都迴避城市。你必須想想,馬納赫曾經是那兒的稅務官,是從官位上被趕走的。他怕在城裡被人發現。他們很可能從於斯屈布旁邊繞一個大彎,到了對面再上通往卡爾坎德倫的公路。如果我判斷得對,那麼,卡拉尼爾萬客棧就要到這個地方後面,沙爾山脈孤獨的深谷裡去找。」

    現在,我們到達克裡瓦裡耶卡,滾滾河水漫過了河岸。如果瓦爾達爾河的各支流從山裡帶來這麼多的流量,那麼,其干流水位一定很高。從老橋上過去,不是沒有危險的,因為水已經平了橋面,橋墩在洶湧的大浪強有力的衝擊下似乎在搖晃。橋的兩端,水位超過路面半米。看樣子,昨天的暴雨傾洩在整個沙爾山脈和庫爾貝奇卡平原地區。我們正在以肥沃聞名的摩拉瓦平原中部,半小時後就可到達古裡勒村,該村靠近克裡瓦裡耶卡河右側的支流。這條河的水也漫過了河岸,看起來也不安全。老百姓都在室外的水中,努力堵水。

    為了到達於斯屈布,我們本應該保持過去的方向,先到卡拉基諾瓦。那條路幾乎是筆直的。這兒路過的人很多,我們要尋的足跡混雜在眾多的足跡中,要過了村才能顯示出來。

    我們在村子的背後,看不見足跡。我知道,這兒沒有第二條公路。被尋找者會不會還在村裡?那兒有一個小客棧。那棟房子我們也看見過。可是,我們從旁邊過去了。沒有別的辦法,只好回去打聽。客棧就在水邊,水幾乎到了門前。有個人在門前忙著堵水。我向他打招呼,他沒有說感謝的話,只是投過來不友好的目光。

    「你們這兒來了不速之客。」我說這話的時候,指著那些水。

    「還有比這更糟糕的客人哩。」他挖苦地回答。

    「還有比水患火災更糟糕的嗎?」

    「人!」

    「你是店主?」

    「是的。你是不是也想在我這兒住店?我看見你們過來的。為什麼回頭?放心騎下去吧!」

    他拄著鋤頭,不信任地從側面打量著我。這個人有一張誠實的臉,不像厭世的人。他的克制態度必定有其特殊原因。這個,我想像得到。因此我說:

    「看來,你從內心深處對我有反感。我是怎麼使得你在回答問題時採取不禮貌態度的?」

    「禮貌是人的一種裝飾品。這話是對的。但是有人對這句諺語不理解。」

    「你把我算成這種人?」

    「是的。」

    「你完全錯了。有人在你面前誹謗我。」

    「不要費力了!我認識你。」店主用一種蔑視的手勢說,「你如果聰明,就離開這個村子。你不是在一個偏僻的地方。在那些地方,人們不得不怕你和你的人,因為獨立無援。你看,那個人!你看,有君主的人在我身邊。」

    從門背後走出一個穿軍服的人。兩人很相似,這使我猜測,他們是兄弟。他也是不友好地看著我。

    「什麼事?這個外國人想幹什麼?」他問店主。

    「我不知道,」店主回答,「也不可能知道。我已經對他說了,要他繼續走。」

    「我會向前走的,」我解釋說,「但是,我一定要打聽點事情,希望能夠回答我的客氣的問題。」

    「如果你的問題能夠回答,我們願意。」士兵說,「我是於斯屈布的軍醫,現在在我兄弟家作客。在你提問之前,我想告訴你這個情況。」

    現在,一切都清楚了。因此,我打聽:

    「今天早上有五個騎馬的人在你們這兒住店?」

    醫生肯定地回答。

    「一個人受了傷,你給他包紮了?」

    「是這麼回事。你大概知道,是誰把他打傷的?」

    「我親自。」

    「這就對了。那些人對我們講了此事。」

    「他們講了些什麼?」

    「你知道得比我們多。如果你沒有別的要問,我們就和你談完了。」

    他轉過身去。

    「等等,還等一會兒!」我說,「我當然可以想像得到,有人欺騙了你們,但是我不知道用的是什麼方法。你是為蘇丹服務的醫生,識字。請看看這個證件!」

    我拿出我的證件,遞給這位醫生。他的目光剛落在圖章上,就深深鞠了一躬,並驚訝地回答:

    「這可是君主的圖章!這樣一張委任狀只有得到君主的特許才能頒發。」

    「當然!我很高興,你知道得這麼清楚。」

    「你是這張證件的經常持有者?」

    「是的。你相信,你把我的為人與他們所描述的作個比較吧。」

    他作了比較,並且對他的兄弟說:

    「我們對這位長官的態度是不對的。他不是別人所描述的人。這是你的證件,請收起來。我們受騙了。他們說,你們是強盜。」

    「跟我想的差不多。在你們這兒住過的才是強盜哩。你們大概聽說過兩個阿拉扎吧?」

    「聽過。是兩個路霸。他們鬧得從科拉比山、巴斯特裡克山到多瓦尼察平原這整個地區雞犬不寧。人們抓不到他們。你為什麼問起這兩個強盜?」

    「因為他們到過這兒。你沒有注意那五個騎馬人的馬?」

    「注意了。有兩匹斑馬,那是兩匹漂亮的馬。安拉!我想起什麼啦!這兩個強盜騎斑馬,這就是他們稱之為阿拉扎的原因。」

    「得出了什麼結論?」

    「他們在此之前在這兒住店!」

    「對!你們接待了那兩個阿拉扎。另外三個都是類似的壞蛋。」

    「這我們可沒有想到!他們自己是強盜,而且他們對你很壞。他們把你們說成山裡人、搶劫犯。他們說,他們和你們在基利塞利的客棧相遇。由於發生爭執,你們偷襲他們。我給那個胳膊中了兩顆子彈的老頭包紮了傷口。」

    我簡單地向軍醫報道了那次事件,從他那兒聽到,那五個強盜是到於斯屈布去了。

    「但是,我在公路上沒有看見他們的足跡。」我說。

    「他們上了去魯美利亞的路。」他答道,「他們認為,由於下雨,公路太髒。而到魯美利亞去,他們就可以一直走草地。」

    「但是,我們走的是一條彎路。這對於一個傷員來說是重要的。我告訴你,他們不想到於斯屈布去了。在那兒,他們會遇到被捕的危險。因此,他們騙你們,讓你們不向我們告密。去魯美利亞的路難認嗎?」

    「不難。過橋後向右拐。那五個騎馬人的足跡很容易辨認,因為路面鬆軟。」

    我告別了他,回到等待我的同伴身邊。

    「我們的敵人不想去於斯屈布,而是前往魯美利亞。」

    「往魯美利亞?」亞尼克問,「那麼,他們離開了公路。你想跟上他們嗎,長官?」

    「想,我們必須在這兒分手。」

    「可是,我們說好了,我要陪同你的?」

    「現在改變了,我們發現,我們旅行的目標不能到魏察附近去找。另外,你先要把你的安卡送到她父母身邊。我們不能等你回到我們身邊來。時間很緊。你們不要為我們擔心,而是要關心你們自己,過著幸福的生活!」

    與感激不盡的新婚夫婦告別的場面,是感人的。

    我們過橋後就拐彎,可以清楚地看見,在長滿青草的沙面上,有那五個被追蹤者的足跡,修好的路是沒有足跡的。

    「你知道魯美利亞的情況嗎,本尼西?」哈勒夫問。他又在我身邊。

    「不多。這個地方可能在公路邊,那條公路是從克普呂呂沿瓦爾達爾河到於斯屈布的,河對面是鐵路。」

    「啊!我們說不定可以乘一乘火車。我如果去看最美的女孩漢妮,一定會自豪地對她說,我乘過一次火車,那火車是用煙拉著走的。」

    「不是用煙,而是用蒸汽。」

    「一樣嗎?」

    「不一樣。因為你可以看見煙,蒸汽卻是看不見的。」

    「既然蒸氣看不見,你怎麼知道有這種東西?」

    「你看見音樂嗎?」

    「看不見,本尼西。」

    「按照你的說法,音樂也是沒有的。很難用幾句話向你解釋清楚蒸汽的性能和作用。為了讓你懂得我的話,你一定要有基礎知識。」

    「本尼西,你是不是想侮辱我?難道我不是經常證明,我是具備基礎知識的?」

    「可是,沒有物理學的。」

    「那是什麼東西?」

    「是與力和自然規律有關的。」

    「我瞭解所有的力和自然規律。如果有人侮辱我,就有一條非常簡單的自然規則:他為此得到一記耳光。當我給他這記耳光的時候,那就是我給他的自然力。也許我是不對的。」

    「你是對的,即使你不對,也是對的,親愛的哈勒夫。此外,我很抱歉。你不能向你的女中之花講述你乘過火車了。」

    「為什麼?」

    「第一,我不知道,鐵路是不是通車。第二,我們必須追趕我們的敵人。而敵人不乘車,所以,我們的享受就告吹了。」

    這條路目前還勉勉強強,我們可以比較快地前進。半個鐘頭以後,我們看見魯美利亞村出現在我們前面。在左邊,公路從克普呂呂經過卡佩坦利客棧;在右邊,它通往於斯屈布,並且繼續延伸。

    我的目光沿這條公路由近而遠地掃視過去,看見一個騎馬人,他似乎飛快地從卡佩坦利客棧過來。在這種泥濘滿地的路上這麼快地奔跑,一定是有非常緊急的事情。我拿起望遠鏡,沒有來得及仔細看,就把它遞給哈勒夫。他舉起看了一眼,馬上就放下。

    「安拉!」他驚叫起來,「這是蘇耶夫呀。」

    我當時對那個所謂的裁縫阿夫裡特說,他會馬上離開基利塞利。我這話說對了。

    「跟過去,」我提醒說,「蘇耶夫想給其他人報信,不能讓他這樣幹。他知道,他們往哪兒去。」

    「可是,我們不可能跑到他前面去,」哈勒夫回答說,「他已經太靠近村子。不過,過了魯美利亞,我們可以趕上他。」

    「如果有一座橋橫跨河流,我們可以趕上。可是如果過河用的是小船或汽輪,他就會領先。我得先走一步。」

    烈馬以飛快的速度像箭一樣向前射去。蘇耶夫還沒有看見我們,可是我發覺,他的馬受驚了。於是,他拿出鞭子打他的馬。他瞭解我,並且想趕到我的前頭。他雖然比我更接近那個村子,可是他的老馬卻無法與我的阿拉伯馬相比。我只聽見呼嘯的風聲,我的馬一下子就提速一倍。僅一分鐘,我就上了蘇耶夫騎過來的那條公路,到了他與魯美利亞之間。由於怕我,他不敢從我旁邊經過,繞道是不可能的。因為,在我的左邊,瓦爾達爾河裡流淌著洶湧澎湃的黃色洪水。我在公路中央勒住馬,等待我的隨從。蘇耶夫也停住了腳步,甚至是落在我後面大約四百米處。

    「你的烈馬幹得好,本尼西!」哈勒夫跑過來的時候,笑了,「一匹馬跑得這麼快,應該說是不可能的。但是,我們幹麼?你想與那個人談話?」

    「如果不迫使我說的話,我不吭一聲。」

    「我們犯了一個大錯。」

    「什麼錯,哈勒夫?」

    「我們給蘇耶夫是笞刑,他至少可以騎馬。如果我們不打他的腳,而對準君王用來接觸寶座的那一個部位,他坐上去,既不能步行,也不能騎馬。」

    「用那種方法,我們什麼也贏不到,因為穆拉德會派別的信使。前進吧!」

    我們繼續前進。蘇耶夫慢慢地跟著我們,對我們這種播一槓子的做法肯定是氣憤的。

    魯美利亞似乎比古裡勒大,從公路邊一直延伸到河邊。瓦爾達爾河呈現出一派危險的景象。巨浪越打越高。河水溢出了河岸,把周圍的草地和青草統統淹沒。河的對岸正在修築鐵路。我們看見一列鋪軌車慢慢開過來。許多工人用鋤頭和鐵掀幹活。鐵路路基附近是一長排木板棚,肯定是給工人們作臨時住所的。

    沒有橋,只有渡船。渡船是一個平底船,用繩索錨固在河岸上。擺渡船工用堅實的桿子撐著它前進。「怎麼回事?」我們在魯美利亞第一棟房子旁邊停下來的時候,哈勒夫問,「我們馬上過河?」

    「不。」我回答,「我們騎到旁邊去,看蘇耶夫怎麼辦。然後,我們跟著他。我們不知道他的同伴在哪兒。這個侏儒就會不情願地充當我們的嚮導。」

    「不,本尼西,他夠聰明的,會把我們引入歧途。」

    「我們不要受他欺騙。你必須想到,他的腳痛得非常厲害。他雖然騎在馬鞍上面,腳不必用力,但是騎馬會使他產生痛覺。他想盡快達到目的地。即使他打算把我們引入歧途,也不能引得太遠。好吧,我們到旁邊去!」

    我們離開了一小段路,蘇耶夫與我們有一段距離,這是他所希望的。這樣,他就可以從旁邊過去,去上渡船。這時,我們停下來,我的臉不看他,裝作對他並不注意的樣子,但是他還是想像得到,我們是故意的。蘇耶夫的做法很獨特。他並不上渡船,他摧馬向前,又打回原路,同時仔細地看著對面的鐵路,似乎那邊的繁忙吸引著他的注意力。

    「這個告密者不想,」哈勒夫笑道,「他比我們乖巧。」

    「再看看。他裝作只看鐵路工人,可是我發覺,他經常往旁邊看,看旁邊那棟白粉牆的樓。那兒有一根桿子,插在門口,大概是用來拴馬的。也許那座建築物是一家客棧。他打算住進那家客棧。我們裝成要過河的樣子。」

    我們走向渡船。有一條小路,是用木板鋪成的,以便旅客不打濕腳能走過被淹沒的河岸。這條小路是為步行者鋪設的,所以我們在水中走了一段。水面貼到了馬的腹部。

    渡河是一件難以想像的事情。那艘舊平底船好像有一半已經腐朽,牽引這條船的纜繩值得懷疑。操作人員一個是老頭,三個是半成年孩子,對他們難以相信。何況,浪很高,水面上漂浮著從河岸上衝下來的各種各樣的物品。河水捲起一個個漩渦,一不留心,人就可能捲進去。長話短說,當我們走上渡船的時候,我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恐懼感。老船工坐在船邊抽煙,注意地看著我們,然後明確無誤地給他的三個夥計打手勢。我選好一個姿勢,使蘇耶夫一直在我眼睛的監視下。我們剛上船,他就回到岸上,騎著馬朝那所白色樓房飛奔,拴好馬,跌跌撞撞地、吃力地往門裡面衝。

    「哈勒夫和奧斯克快進去!你們一定要弄清楚,他在那兒幹什麼,說什麼。不要讓他離開你們的視線。」

    兩人趕緊牽馬上岸,翻身上馬,逕直朝那所房子奔去,比蘇耶夫晚不到半分鐘進了客棧。

    現在,我轉身對著老頭:

    「四個騎馬人渡河共要付多少錢?」

    「二十皮阿斯特。」他一邊回答,一邊向我伸出右手。我給了他手上一鞭子,說:

    「我分文不給。」

    「那你就呆在這邊。」

    「不,你渡我過去。你要了五倍的價錢,必須受到懲罰。你把我們渡過去,到了那邊,每得一個皮阿斯特,腳跟就挨一鞭子。看看這張君主的委任狀吧!你會看到,我不是一個可以被人欺騙的人。」

    他看了看圖章,從嘴裡扯出煙袋,雙手抱在胸前,躬著身,低三下四地說:

    「長官,安拉派來的,就是好的。我將渡你過去,並挨二十鞭。安拉賜福於君主及其子民!」

    當時,在「土耳其後院」情況就是這樣!可我不是土耳其人,還是拿出二十皮阿斯特,給了他,並且笑著說:

    「鞭撻免了,因為我對老年人有所同情:瓦爾達爾河水上漲,渡河既艱難,又危險。所以,你要錢也就可以比平常多一些。不過,不要過高。」

    老頭憂慮不決,不敢收錢,並且張開嘴,呆呆地望著我。

    「那麼,是要我把錢重新放回口袋?」我對著他笑。

    他恢復了動作,一個箭步衝到我面前,從我手上奪走錢,並且叫喊:

    「怎麼?什麼?你有君主及其大臣保護,還要付錢?」

    「受保護者就不能溫和、公正?」

    「啊,長官!從你的眼裡卻閃爍著恩德,從你的話中響徹著良心的仁慈。所以,安拉賜福於你本人,你的祖祖輩輩,也賜福於你的子子孫孫!是的,這樣的恩惠很少輪到我們,儘管我們吃的是堅硬的、少得可憐的麵包。」

    「可是,那邊有許多人在忙碌。你賺的比那些人沒有來的時候還是多些。」

    「少得多。因為這些人在我的平底船上面用大船辟了第二渡口,使我的收入大大減少,而我的租金還是那麼多。」

    「現在,洪水這麼大,還有人敢過這條瓦爾達爾河嗎?」

    「今天很少有人敢,因為太危險。劃漿次數要多一倍。」

    「你今天還不是擺渡了許多人嗎?是不是有五個騎馬的人,其中兩個騎的是斑馬?」

    「是的,長官。有一個人好像受了傷。他們來自那邊的一個什麼客棧,在那兒歇息很短的時間。」

    他指著那座所提到的白色樓房。

    「你看到的事情過去多久了?」

    「約摸兩個鐘頭。你最好不要見到他們。」

    「為什麼?」

    「因為他們騙了我。我們到了那邊,靠了岸,我要他們給渡河費,得到的是鞭子,而不是錢。他們事先還給了我一個我不打算完成的任務。對不給我錢的人,我就是不客氣。」

    「我能不能瞭解一下,那個任務是針對什麼人的?」

    「很願意回答。針對一個剛才在你們近處逗留,然後在客棧前面下馬的人。」

    「你認識他?」

    「每個人都認識這個裁縫。」

    「他真的是裁縫?」

    「大家都這麼說。可是,我知道,他沒有給這兒任何人做過衣服。」

    「哎呀!任務是什麼?」

    「要他趕快,那些人只等到早晨。」

    在哪兒?他不知道。五人中,他只認識於斯屈布的前稅務官。人們對他恨之入骨。「安拉賜給他肉體受一千次苦,靈魂患一萬次病。」他補充說。

    這個船工本想再說下去,可是突然轉過身來。他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過去了。從客棧出來兩個男人,手裡拿著槳,走到水邊,然後順流而上。

    「啊,安拉!」船工叫喊起來,「那些粗心大意的人真的敢坐小船渡河?」

    「小船在哪兒?」

    「那上面。河邊一個女子坐著的地方。你看不見它,因為它在柳林後面。」

    那兩個男人到了剛才提到那個地方,與那個女子交談了幾句,然後便消失在灌木後面。

    「是的,」老頭說,「他們敢。好吧,如果安拉保佑,他們會成功的。不過,光送他們過去,無論如何是不可能的,客人要付很多錢。要是到我這兒來,會便宜得多。」

    「那個女人可能會付錢。」

    我這樣說,是因為我看到,那個女人也消失在灌木林後面。就是說,她也上了小船。可是,老頭卻說:

    「她一個子兒也不會給。她是那邊的工人,坐船白坐。這個女人從清早起一直坐在那上面,到現在還沒有過河。那是誰?該是裁縫。」

    老頭在解釋的時候,蘇耶夫從客棧出來,騎上馬。他的眼光對我們進行了側面掃視,然後走向那隻小船,並下了馬。

    「安拉,安拉!裁縫想坐小船!」船工叫喊著,「他可能看重自己的命,一定不能惹事。我知道他窮,只收他四分之一個皮阿斯特,或者乾脆讓他白坐。他為什麼不上我這兒來?」

    我認為,沒有必要給這個老頭解釋蘇耶夫的理由。他想洩露我們的意圖,並且認為,坐小船可以比我們這條笨重的平底船早一點到岸。如果他很快上馬飛奔,就可以脫離我們的視野。他沒有料到,他一定會留下足跡。

    哈勒夫和奧斯克也匆忙趕回來。

    「本尼西,這個壞蛋坐一條小船過河。」哈勒夫報告,「他出三十皮阿斯特,如果把他擺渡過去的話。」

    「你們還知道什麼?」

    「知道,但是不多。我們進去的時候,蘇耶夫與店主談到五個騎馬人。他雖然給老闆打了個手勢,要老闆別說。但是老闆已經講到句子的中間,並且講完了。我們也就聽到了。」

    「聽到什麼?」

    「那五個人想在特雷斯卡大廈等他。」

    「這座建築物在哪兒?」

    「我不知道。我們不可能從店主嘴中打聽到,他顯然與裁縫有關係。」

    「再沒說什麼了?」

    「只談了渡船的事。」

    「這就是你們聽到的?」

    「是的。蘇耶夫還幸災樂禍地看著我們。看來,他的樂趣是惹我們生氣。我恨不得給他幾鞭子。他說,他會比我們早過河。」

    「你們沒有對他說幾句?」

    「一句也沒有。」

    「好。看,他牽著馬過來了,真的上了那條小船。那匹老馬非跟在後面洗澡不可。那條船多半載不起它。」

    「本尼西,昨天,我們騎馬的時候,我觀察了那匹老馬。它比他的外表好得多。這匹馬有魔鬼纏身。」

    「好吧。不管發生什麼事情,我都很抱歉,如果有所不測的話。特別是那位女士,跟著上去了。我們過河吧,盡可能快。前進!」

    這聲呼喚是針對擺渡人員的。老頭正好拿出煙袋,打開煙包,準備裝煙葉。我雖然下了命令,他還是慢吞吞地幹活。

    「你聽見了嗎?把煙丟掉!」我命令他,「來一次不抽煙的。」

    「不,長官,」他得意地說,「抽煙是我工作的一部分。我不能改變。我生來如此,將堅持到最後一趟。」

    「但是,你一定要比小船早到對岸!」

    「不要顧慮過多,長官!那條小船大概根本過不了河。」

    這個人慢慢地裝上煙葉,隨後赤手從合在一起的幾塊磚頭之間的小火中拿出一塊煤,僅僅為了點燃煙袋。然後,他皺了皺眉頭,用一個總司令的口氣喊:

    「起來!幹活,好樣的!我們必須為我們要得到的皮阿斯特服務。」

    在這一瞬間,我們看見上面那條小船從柳林中像離弦的箭射出來。前面坐的是女士,中間兩個船工全力划槳,蘇耶夫蹲在後面,手裡抓著韁繩。馬頭從水裡伸出來。那艘船沒有舵。

    蘇耶夫看著我們,舉起手臂,顯出一種嘲笑的神情。如果船繼續以開始時的高速度前進,我們到達河中心的時候,它已經到了對岸。我們這些值得尊敬的三位熱心的僕人好像沒有關節,他們從容不迫地把船的鏈子解開,然後才去抓撐桿,用它在水中亂劃,好像發現水底下有一根針似的。可惜,我們的馬不習慣於這樣的擺渡。我們不得不留在它們身邊,使它們安靜。否則,我早就命令我的陪同也動起手來。

    哈勒夫想出了一個好辦法加快船的速度。他從腰帶上取出鞭子,對著最近的僕人說:

    「加快速度!」

    這時,他給了他背上輕輕一鞭子。鞭子還沒有甩,老頭就叫喊:

    「啊,安拉,啊,痛苦,啊,作孽!干吧,你們這些崽子,踢吧,你們這些男子漢!幹活,幹活吧,你們強壯的人!我們越早過去,我們從這四個著名的酋長手裡得到的酬金就越多。」

    這種溫柔的暗示傳達到三個小青年的四肢,他們的勁頭來了。速度提高了一倍。我們沒有讓小船離開我們的視線。為了到達正對面的那個點,船工們必須保持船身向上。在岸邊,這是不難做到的。船越是接近河中心,人們付出的力量越大。可是小船明顯向下游漂移,越來越靠近我們,而不是離我們越來越遠。這使得蘇耶夫動腦筋。我們從他的表情看出,他在鼓勵兩個男人再加一把油。我們的人也不得不努力工作。水的力量很大,繩子發出沉悶的聲音。如果其中一根斷裂,我們就會沒入洪水。者船工試圖找出他的全部詞彙,來鼓勵他的人發揮出全部力量。

    小船上的兩個划槳人犯了一個大錯誤。他們應該在岸邊先往上游劃,達到一個適當的點,然後就只要稍微糾正方向,就可以順流而下,到達對岸預定點。眼看小船靠近我們一半了,我們看得清乘船人的臉了。船工用行家的眼光注視著這艘無力的船。

    「他們過不去,」他聲稱,「要麼槳斷,要麼,安拉,安拉,他們真的有魔法。他們是強壯的人!他們還是成功了。因為,啊,災難,啊,不幸,啊,毀滅!完了!」

    他說得對。右邊的槳脫出槳架,撞到了一個男人身上,槳脫出了手的控制。疼痛使得他的左邊槳也脫手。兩片槳都被水沖走。現在只有一個人工作了。但是他的力量不夠。

    對岸,鋤頭和鐵掀飛舞。所有的工人都站在水邊,緊張地觀看這個過程。我們現在也到了河中心。水的力量把我們的渡船的一側掀得高高的。船很容易進水。我們四周都是如此。這是極其危險的時刻。

    小船上的那個人筋疲力盡。他抽出槳,雙手放在腹前。洪水抓住了船身,逕直朝我們的平底船衝過來,迅雷不及掩耳,對岸發出了恐懼的尖叫:

    「索拉,夫人,抓緊!」

    可是,事故已經發生。一聲巨響,小船與我們的平底船撞在了一起。一陣恐懼喊叫。喊叫聲來自站在兩岸的人們,來自小船上的四個乘坐人員,來自渡船上的我們。它發自許多片嘴唇,卻異口同聲地發出大聲的恐懼的呼喊。

    在這樣的時刻,許多人是按照一種神秘的本能行動的。儘管他們的想像力完全失靈,這種本能還是給他們正確的答案。他們閃電般地做出正確的動作,事後卻說不出所以然。另外一些人則根據一種明確的、敏銳的思考行動。沒有人對我說過在這種情況下該怎麼辦。在這樣一個危險時刻,也根本沒有時間作決定。恰恰奇怪的是,善良的造物主用多麼偉大的力量武裝了人類的精神。

    舉個例子。在睡夢中,僅僅一秒鐘就可以歸納一整天,甚至更長時間的事情。我就做過一次夢,夢見我通過了考試,給我們一整天時間做筆頭練習,我第一個做完離開考場,在山上逛了好幾個鐘頭;口試是兩天以後進行的;最後一晚,考試結束前不久,聽課學生坐的一張板凳斷了,我也就醒了。這時,和我同室的人」正在關窗,我問他的時間,他告訴我,我充其量是在三分鐘之前對他說過,要他別拿問題打擾我,因為我很累,想睡覺。這就是說,我在三分鐘之內經歷了三個考試日,包括所有的細節。我對筆試內容記得很準確,有好幾頁長。我還記得向我提出的大部分問題。我甚至記得,我在夢中散步時遇見過哪些人和他們談過哪些話。不過,第二天早晨,所有一切都忘得乾乾淨淨。三分鐘的夢概括了整整三天,這個夢的一分鐘概括一個肉體上和精神上的行為。在清醒狀態下,這些行為要一千四百多分鐘才能完成。所以說,這是一種精神的能力。我不想否認,即使在清醒狀態下,精神也是具備這種能力的。

    我處在一種危險狀態,我和其他人的生命取決於一秒鐘。當這一秒鐘過去,危險消除以後,我明白,我在這一秒鐘裡對危險看得清清楚楚,所有的防禦手段都擺在我面前,我挑選了最好的和最可靠的手段。看起來似乎不可理解,但確實是一種奇跡。在日常生活中,發生著成千上萬的、大大小小的奇跡,人們並不覺得。我們並不純粹是被上帝的奇跡包圍著,我們本身也是上帝創造的最大的奇跡。否認上帝的人可能會與我爭論。我控告他們!

    在這兒,即在洪水猛漲的瓦爾達爾河上,情況大同小異。坐在小船船頭的那個女人,由於恐懼而大聲叫喊,並且緊緊抱住船邊。可是,碰撞得太重了,她被甩了出去,消失在又髒又高的洪水中,而且是我和她。

    我是怎麼從馬背上掉下來的?花了多少時間?槍支、口袋和腰帶裡的一切是怎樣被甩出去的?所有這一切,我都說不清楚了。哈勒夫後來說,在兩船相撞之前,我就從馬鞍上甩了出來,多半是準確地預見到,那個女人控制不住自己了。哈勒夫想把我擋住,可是沒有成功,而我對此一無所知。我的整個思想都集中在惟一的一點上。我只知道一點,即我用一隻手抓住了那個女人,一同沉入水的深處,以便和她一起從小船下面或平底船下面重新浮上來,因為兩條船對我們來說,都可能是危險的。

    我重新露出水面的時候,看見我們被衝下來一段距離。我抓住那個女人開胸的有花邊的衣袖。她已經失去知覺,這是一種我很喜歡的麻煩。我在河中心的另一邊,必須努力往岸上游,而不要在與大浪的搏鬥中消耗體力。在這種情況下,一定要仰泳,儘管仰泳有不利的一面:看不見前面的情況。它比較舒服,可以游遠距離。我把那女人的身體橫放在我的上面,使我的頭不與水接觸,並讓洪水推著我走。

    我必須托著那個不幸者的身體,自己的身體當然也就在水的深處。我的腿還是露在水面,所以只有費大力氣,才能每隔一個時間從水中露出嘴和鼻子呼吸。我只有盡最大力量才能游到岸邊。這可不是讀者所想像的那樣容易。河岸堵住洪水,把它粉碎成高高的、長長的波浪,並推向河的中心。我只能向上,很難向側面,完全不能向前看,必須注意躲開水面上漂浮的許多東西,有時要鑽入水中再從水中冒出來。

    船上的人和我沿同一方向往岸邊靠,並順流而下。岸上人的叫喊使我產生錯覺。他們跑,並不比我游得快。我在快速前進,這種速度使我有可能麻木。那時,保持著冷血狀態。在我穿過的眾多漩渦中,如果我衝錯了浪頭,更不用說哪怕是短時間失掉自信,我都會失敗,那個女人和我都會消失。穿著整齊的西服游泳,在靜水中也是一件傷腦筋的事。可是,在這種由許多因素激起遐想的時候,情況有所不同。我身上有許多負擔,穿著拉多維什醫生的石膏靴。這個靴子以前是受歡迎的,現在卻成了累贅。後來我發現,我在水中根本沒有呆那麼長的時間。可是,這段時間卻延伸到我的短暫的永恆之中。

    我好不容易才擺脫一種把我往外推的強大的力量,戰勝河岸捲起的漩渦,從河中心掙扎到了岸邊,竟然到達這個被洪水圍困的地方的靜水區,感到十分驚訝,但是找不到原因。這使我產生錯覺,因為當我努力尋找立足之地的時候,卻往深處沉沒,越沉越深。這時,我聽到一個聲音在呼叫:

    「加油!繼續游,繼續!那是坑。往這兒來!」

    原來,人們在修築鐵路路基時,利用了旁邊一片土地,挖了一個深坑。我現在就在這個坑的水面上游。我看不到呼喚我的人,因為水淹沒了我的眼睛。但是,我估計,這個人是站在路基上指揮的。這段路基伸出水面,河水往路基上面猛漲。

    我到岸的時候,一二十隻手伸向我和那個女人。她沒有生命的身驅被從我身上抬走。我一半是爬,一半是被拉著,終於到了路基上面,才感到,我的衣服沉重地掛在身上。巨大的歡呼聲響徹在我的周圍,只有兩個聲音是抱怨。這兩個人認為,那女人是死的。可是,我告訴他們,她不可能被淹死。當然有一種可能,被撞死。她被抬到上面的工棚裡去了。

    現在,我聽到越來越近的馬蹄聲。我的三個同伴飛奔到路基上來了。哈勒夫是第一個。

    「本尼西,本尼西!」他在遠處就叫喚著,「你是活的還是死的?」

    「我活著!」我答道,「我甚至感覺特棒。」

    「感謝安拉,萬分感謝!」

    他從馬背上下來,撲在我旁邊的地上,抓住我的兩隻手說:

    「怎麼會跳進這樣的水裡?你喝水了?」

    「喝了。味道與達比拉客棧老闆的啤酒差不多。」

    「我寧願不品嚐。安拉,安拉,你消失在河中的時候,我多麼害怕!一個女人那麼值得你冒生命危險?」

    「當然值得!為了漢奈赫,為了女兒和妻子中最可愛的人,你不敢?」

    「敢。可那是漢奈赫呀!而這個女人是什麼人?是你的未婚妻,還是妹妹?你愛過她?她會做你的太太?」

    「這個女人是一個人,當時處在死亡線上。而我,並不需要怕水。」

    「可是,這條河今天發脾氣了。你看看它多野蠻,因為它的貢品被拖走了。我把烈馬帶來了,因為你不能走路。上來!我們必須找個地方讓你烘乾衣服。」

    「我的武器和其他東西在哪兒?」

    「我全部拿來了。槍掛在馬鞍上。」

    「小船上的其他乘員呢?」

    「兩個划槳人被我們拉上渡船,可是裁縫掉進了水中。」

    「他淹死了?」

    「沒有。魔鬼還不想知道他的情況。我看見他和他的老馬在游泳。你要找他?」

    他重新站起來,偵察蘇耶夫的下落。然後,他指著上游。

    「他和他的馬都在那兒。」

    我順著他指的方向看去,看見那個告密者在上游離我們很遠的地方,抓著他的馬的尾巴,由馬拖著。人和馬都在靠岸。那匹老馬確實是只寶貴的動物。

    「要不要上去敲他的鼻子,如果他從水中出來的話?」哈勒夫問。

    「不要。蘇耶夫已經夠恐懼的了。這對他來說已經足夠。」

    「可是,他會逃脫的。你這個樣子,能追趕他嗎?」

    「讓他走!我們還會趕上他的。」

    奧斯克和奧馬爾也為我的水上旅遊成功而興高采烈。這次旅遊根本沒有列人我們的議事日程。我們被鐵路工人包圍著。他們齊聲歡呼,要我到他們的一個工棚裡的爐邊,趕快烤乾衣服。這當然是我急需的。因此,我上馬往回騎,裁縫正好在這個時候上岸。他現在幹什麼,對我來說無關緊要。

    我用不著控制我的馬。這事由工人們管著。他們牽著韁繩,甚至拽著鞍子,其他人走在前面、旁邊或後面。我幾乎是被簇擁著凱旋,一次濕淋淋的凱旋。水從我衣服直往下面流,然後沿靴子滴落下去。我回頭看了一下,見蘇耶夫的馬馳騁在田野上。馬和人好像絲毫無恙。

    哈勒夫注意到我的目光,臉色陰沉,用拳頭威脅那個騎馬人,口中唸唸有詞:

    「安拉高貴,雜草壽長。安拉創造,安拉消滅。」

    平底船靠在右岸,船夫和三個夥計站在那兒,看見我過來,就提高嗓門用莊重的朝聖者的聲調喊:

    「一千次感謝神聖的哈里發,一萬次讚美先知,十萬次誇獎萬能的安拉吧。他們在危險時刻保佑著你。我看見你掉入水中,心臟僵硬得像一塊石頭,靈魂哭泣出帶血的眼淚。現在,我看見你安然無恙,我的精神充滿歡樂,因為你將恪守諾言,給我所答應的酬金。」

    這是一段意思短、時間長的講話。我拒絕道:

    「我不知道有什麼諾言。」

    「那就是水把你弄錯了。想想,當你的陪同拿鞭子警告我們,要我們加快的時候,你說過的話吧。」

    「我的記憶很正常,記得每一句話。你要求酬金,我什麼也沒有說。」

    「長官,我要控告你!你的思想是如此軟弱!你沒有反對、你應當是同意我的建議。你如果拒絕給酬金的話,你本是應該解釋清楚的,因為你實際上並不打算履行諾言。所以,我們一定要得到它!」

    「儘管如此,如果我還是不給呢?」

    「那麼,我們被迫懲罰你的靈魂,把你當做一個不遵守諾言的人。」

    但是,他這句話惹起了麻煩,不是由我,而是由工人們。他堅持要我付酬金,這是我並沒有答應的事;他就講出侮辱我的話,人們便感到氣憤。他馬上被抓住,十個、二十個拳頭落在他的頭上。

    「住手!放開他!」我的聲音壓倒了人們的喧鬧聲,「我給他酬金!」

    「這不必要!」一個人對我說,「他從我們這兒得到,你看。」拳頭又落在那老頭的身上。

    「住手,住手!」老頭說,「我不想要!」

    他掙扎出來,趕快上渡船,他的三位英雄早已自顧自地進入安全狀態。這時,他施展了快捷本領,與我事先觀察到的那種慢吞吞的作風完全相反。他甚至忘記了,不吹口哨是不開船的。哨子掉在地上,他也不管。一個工人把它撿起來,笑著扔到船上。船工不去撿哨子,而是去抓鏈子,以便盡快離開河岸。當他與我們之間劃出一個水帶的時候,他就破口大罵,罵我是吝嗇鬼、守財奴。

    哈勒夫走到岸邊,舉起獵槍,威脅說:

    「住嘴,不然,斃了你!」

    可是,老頭還是罵個不停。他萬萬沒有料到,哈勒夫的威脅是認真的。船工手裡拿著撐桿,並不用。這時,哈勒夫開了槍,打中了桿子,碎片四射。這時,船工大叫一聲,撐桿落水,他自己倒在甲板上。

    工人們大笑不止,老頭的靈活勁兒使他們和我們一樣感到開心。

    我們到了最大的工棚門前停下來。我下馬,被帶進室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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