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過去了三個月。救老槍手的希望雖然實現了,但他只是很緩慢地康復,虛弱得還不能站起來。我們放棄了起初把他送到蘭德爾堡去的打算。在完全康復前,他應該呆在要塞中,在那裡我們共同盡力照顧他,由溫內圖當醫生。
幸好哈里的傷勢不嚴重。溫內圖身上許多處受了傷,不過也沒有危險,他的傷口現在已經結疤了。我身上的抓痕和擰掐是沒有危險的,在觸到它們時雖然還很疼,不過我已經像一個印第安人一樣鍛煉自己不怕疼痛了。除了迪克和威爾,最安然地逃脫了的是小個子塞姆-霍金斯,他只遭受了幾處無關緊要的挫傷。
可以預計,老槍手即使在康復之後也還是得要長期地注意休養。馬上再開始一個西部人的生活,對他來說是不可能的。因此他決定,一旦他能進行旅行,就帶上哈里到東部他的大兒子那裡去。在此期間他同他的毛皮獵人團體收集起來的獸皮儲備不能放著,必須賣掉它們。可惜在城堡中目前沒有機會這樣做,而我們這些幾乎沒有痊癒的人覺得不能將這樣大量的獸皮繼續運走。那怎麼辦呢?這時一個士兵用一個好的建議幫我們擺脫了困境,他們在一段時期為了保護我們繼續留在了這裡。這個士兵獲悉,在那邊錫達河旁有一個商販逗留,他收購一切可能提供給他的東西,用現錢支付買到的商品。這個商人對我們來說是再合適不過了。
但怎樣把他帶到這裡來呢?我們不能派一個士兵去,因為他們中沒有一個可以離開崗位。這樣別無他法,只能是我們中的一個會通知那個商販。我自願騎馬到錫達河去,但被提醒注意,目前反叛的奧卡南達蘇族人在那裡胡作非為。商販可以放心地冒險到他們那裡去,因為紅種人通常極少對商人們做什麼,因為他們可以在這些人那裡換取他們需要的一切,但其他白人就更得注意他們。儘管我不害怕,我還是很高興溫內圖自動提出陪我去。我們大概都能抽出身來,因為有「三葉草」照顧老槍手和哈里,士兵們負責搞食物——他們輪流著去打獵。我們很快上了路,因為溫內圖熟悉這個地區,第二天就到了錫達河旁。
現在怎樣找到商販呢?如果他在印第安人那裡,我們就得小心謹慎。但在河邊及其附近也有白人移民,他們幾年前冒險在那裡定居了下來,這樣最好是先找到他們中的一個,向他們打聽商販的情況。我們就沿著河騎行,卻沒有發現一個移民點的蹤影,直到將近傍晚時我們終於看到了一塊耕地,在一條溪流旁,有一座由未加工的粗壯的樹幹搭成的相當大的木屋,帶著一個被結實的木籬圍起來的花園。在旁邊一個同樣的圍籬圈起了一塊空闊的地方,那裡有幾匹馬和幾頭母牛。我們向那裡騎去,下了馬拴上它們,然後準備向房子走去——它有狹長的類似炮眼的窗戶。這時我們看到從兩個開口中各有一條槍管對著我們,一個粗暴的聲音喝問:
「站住!別動!這裡不是鴿棚,可以隨心所欲地飛進飛出。您是誰,白人,您在這裡想幹什麼?」
「我是一個德國人,找在這個地區的商販。」我答道。
「那看看您在哪裡找到他吧!我跟您一點兒關係都沒有。你快走開吧!」
「但,先生,希望您不拒絕告訴我您知道的情況。人們可是只將無賴從門前趕走的。」
「您說得很正確,因此剛才我趕您走。」
「那麼您以為我們是無賴?」
「是的!」
「為什麼?」
「這是我的事,我其實不需要對您講。您說您是一個德國人,不管怎樣都是一句謊話。」
「那是事實。」
「哼!一個德國人不敢走那麼遠到這裡來。若是一個德國人,那就一定是老槍手。」
「我從他那裡來。」
「您?嗯!那從哪裡來呢?」
「從他的營地,從這裡要騎兩天,在曼吉錫塔河的對面,位於群山之中。也許您聽說過?」
「有個迪克-斯通來過這裡一次告訴過我,他大約得騎這麼遠到老槍手那裡去,他是老槍手的人。」
「迪克-斯通是我的一個朋友。」
「有可能。但我仍然不能相信您,因為您帶著一個紅種人,當前人們讓這種膚色的人在自己那裡出現是不適宜的。」
「如果這個印第安人到您這裡來,您必須將這視為您的一種光榮,因為他是溫內圖,阿帕奇人的酋長。」
「溫內圖?天哪!如果這是真的,他要給我看看他的槍!」
溫內圖從背上取下他的銀色卡賓槍並舉得使移居者能看到它。這個人當然睜大了眼睛。
「銀色的釘子!對了。而您有兩枝槍,一枝大的和一枝小的。現在我有了一個想法,大的那枝大概是獵熊槍。」
「是的。」
「而較小的是亨利槍?」
「當然。」
「那麼您竟是老鐵手?您當然應該是一個德國人。」
「就是我。」
「那麼進來吧,趕快進來,朋友們!這樣的人我當然是歡迎的。你們應該一切稱心如意。」
槍管消失了,隨後移居者就出現在門口。他是一個相當老的骨骼健壯的人,從他身上人們看出,他同生活搏鬥過,卻沒有屈服。他向我們伸出兩隻手領我們到木屋中去,他的妻子和他的兒子——一個年輕健壯的小伙子——在裡面。另外兩個兒子在森林裡忙著。
房間的牆上掛著槍和各種各樣的獵具;在由石頭砌成的簡單的灶上,開水在一隻鐵壺裡沸騰著;最必要的餐具在那旁邊放在一張木板上;幾個箱子被用作衣櫃和儲藏櫃;天花板上掛著那麼多的燻肉,可以供這個由五個人組成的家庭生活幾個月;前面的角落被一張自製的桌子和幾把同樣的椅子佔據了。我們被邀請坐在那裡,主人的兒子在外面照管我們的馬,這時主人和他的妻子把一頓晚餐給我們擺上了桌。在吃飯的時候兩個兒子從森林裡回來了,並且沒有多少客套地同我們坐在一起,大吃一頓。他們卻沒有參加閒談,只有他們的父親同我們交談。
「是的,朋友們,」他說,「你們不可以因我有些生硬地對待你們而生我的氣。我們在這裡必須要防備紅種人,尤其是奧卡南達蘇族人,他們不久以前才襲擊了離這裡要騎一天路程的一所木屋。白人們幾乎更不可信任,因為到這裡來的只有那些在東部不敢再露面的人。因此當我們看到你們這樣的紳士時,我們就加倍地高興。那麼說你們想找商販?你們打算跟他做一筆生意?」
「是的。」我證實道,而溫內圖按照他的習慣沉默不語。
「什麼樣的生意?我發問不是出於好奇,而是為了向你們提供情況。」
「我們想賣給他獸皮。」
「很多嗎?」
「相當大的一批。」
「憑貨物還是錢?」
「盡可能是錢。」
「那麼這個人就是你們要找的人,而且是你們在這裡能找到的惟一的人。其他的商販只用貨物交換,而這個人總是帶著錢甚至是金子,因為他也探訪金礦。他是一個有錢人,我給你們說,他絕不是一個窮鬼,把他全部無用的東西在背上帶來帶去。」
「他誠實嗎?」
「嗯,誠實!你們把什麼叫做誠實?一個商販想做生意,想賺錢並且不會蠢得放過一項好處。能被他騙的人,是自己有責任。這人叫布拉登,他精通本行,總是同四五個助手旅行。」
「現在能在哪裡找到他?」
「我晚上告訴你們。他的一個助手,叫做羅林斯的,昨天在這裡詢問定貨。他到上游附近的移民們那裡去了,會回來在這裡呆到明天早晨。布拉登近來倒了幾次霉。」
「怎麼回事?」
「最近他有兩三次這樣的遭遇,當他來做生意的時候,他發現有關的移民區被印第安人洗劫或者燒燬了。這對他來說不僅意味著很大的損失,而且這樣到處亂跑即使對一個商販來說也是危險的。」
「襲擊發生在你們附近嗎?」
「是的。我最近的鄰居住在離這裡九里的地方。」
「這是很可惜的,因為在這樣的距離內你們在有危險時不能相互幫助。」
「完全正確,但儘管如此我還是不害怕。紅種人可不應該對老克羅普利怎麼樣。因為我叫克羅普利,我會漂亮地把他們打發走。」
「雖然你們只有四個人?」
「四個?你們盡可以也把我的妻子算在內,並且缺了她還不行!她不怕任何印第安人,並且能像我一樣地擺弄槍。」
「這個我樂於相信。不過如果印第安人大規模地來了,那就得依照古老的諺語,狗多兔必死。」
「對!但我們一定恰好是兔子嗎?我雖然不是像您那樣著名的西部人,既沒有銀卡賓槍也沒有亨利槍,但我也懂射擊。我們的槍很好,一旦我關上我的門,肯定沒有一個紅種人能進來。如果有一百個站在外面,我們會把他們都打掃掉,一個都不放過。不過聽!這大概會是羅林斯。」
我們聽到一匹馬的馬蹄聲,馬在外商大門前停住了。克羅普利走了出去,我們聽到他同某個人說話,然後他帶著一個人進來,用簡短的話把他介紹給我們。
「這是我向你們講過的羅林斯先生,你們尋找的商販的助手。」他又轉向走進來的人,說下去,「我在外面說了,您會大大地驚喜。因為這兩位紳士是阿帕奇人的酋長溫內圖和老鐵手,您肯定已經多次聽說過他們。他們找布拉登先生,想賣給他大批的獸皮和毛皮。」
羅林斯是一個中年人,魁偉的外貌,看來具有鐵一般的肌肉和肌腱。他灰色的眼睛顯露出勇氣,在他的嘴邊有一種專橫的神色,龐大的下巴更增強了嚴厲的印象。
羅林斯表現得還是很客氣和謙遜,只是我不喜歡他打量我們的表情。如果我們真是那麼卓越的人,像他現在聽到的,那他必定高興認識我們。同時他被許諾一筆好的生意,這一定讓他很高興。但在他的表情中看不出什麼高興或者滿意,相反我注意到,當我們的名字被說起的時候,在他的眼中有一種仇視的或者是惱怒的閃光亮了幾秒鐘之久。不過也許我弄錯了。因此我克服了顯然是沒有根據的偏見邀請他坐過來,因為我們想同他談談生意。
羅林斯看來不餓,一會兒就從桌旁站起,要出去查看一下他的馬。這樣做他並不需要很長時間,但大大地超過十五分鐘了,他卻沒有回來。這使我跟蹤他,我不能將之稱為不信任,但也大概是某些類似的東西。他的馬拴在房前,卻哪裡都看不到他。早就是晚上了,但是月亮那麼明亮地照著,如果羅林斯在附近的話,我一定會發覺他。過了許久我才看到他拐過籬笆角過來。當他看到我時,他站了一會兒,但隨後就很快地走近了。
「您大概是一位月下散步的愛好者,羅林斯先生?」我微笑著問道。
「我估計,我沒有這麼富有情感。」他生硬地回答。
「但我可是這樣覺得,」我加重了一下語氣繼續說,「你的確是在月光下散步。」
「但不是為了欣賞月光。我覺得不舒服,我今天早晨壞了胃口,然後長時間地坐在馬鞍裡——我必須步行稍稍活動一下。就這樣,先生。」
這種答覆是以一種顯而易見改變了的語氣,幾乎是客氣和慇勤。這是偽裝嗎?或者這個人看出來了他開始時的表現不對?
他解開他的馬,牽它到籬笆中去,我們的馬也已經被帶到那裡了。然後他和我一起到房裡來。我有什麼好關心他的?他是他自己的主人,能做他愛做的任何事,不過西部人有責任極其小心。羅林斯為他的離去向我說明的理由,是完全令人信服和令人滿意的。他先前吃得很少,因此他的胃口不好就是可信的。然後,當我們在裡面又坐在一起的時候,他表現得那麼不拘束和善意,使我的懷疑消失了。
我們談論生意,獸皮現在的價格,對它們的加工處理和一切與我們的交易有關的事情。他表現出良好的專業知識,並且那樣自信和中肯地敘說出來,甚至溫內圖看來也對羅林斯感興趣,比以往他所習慣的更多地參與了談話。我們講述了我們上次的經歷並找到了全神貫注的聽眾。然後我們打聽商販,沒有他的同意生意可是不能成交的。
「可惜我不能告訴您,布拉登碰巧今天在哪裡或者明後天將會在哪裡,」羅林斯解釋說,「我收集定貨,一旦我知道會在哪裡遇到他,就把定貨送交給他。到老槍手先生那裡去得騎多久?」
「兩天。」
「嗯!從今天起六天內布拉登先生會在紅河邊,那樣我就有時間同您去看看貨物並且大概地決定它們的價值,隨後我向他報告並帶他到您那裡,當然只有在我在您那裡認為我們可以接受這筆生意並且他意見相同的時候才這樣。您對此有什麼說法,先生?」
「在您能買貨之前,您當然得看看它們。只是我更願意布拉登先生自己到那裡去。」
「那可不會是這樣,即使他在這裡,他能不能立即同您騎馬去還是個問題。我們的生意規模比您想的更大,而布拉登先生在事先不知道他是否會有可能出價時,沒有必要花兩天的時間騎馬去看貨。我確信,他不會自己陪同您,而是會派我們中的一個陪同您,這樣正巧我現在可以抽出身來。您就說是或不吧,以便我知道我要怎麼做!」
沒有理由拒絕他的建議。我不如說是確信,我同意了就是在按照老槍手的意志行事。
「如果您有時間,您同我們騎馬去對我們就是合適的,既然這樣明天早晨就走!」
「當然。我們這樣的人沒有時間,天一破曉我們就啟程。因此我建議,我們早點兒躺下休息。」
我們沒有什麼反對意見好提,雖然我們後來得知,這個建議源自陰險的算計。
羅林斯從桌旁站起,幫助主人的妻子鋪開獸皮和被子,弄好了以後,主人給我們兩個指定了位置。
「謝謝!」我謝絕了,「我們更願意在露天中休息。這個房間裡都是煙,我們更喜歡外面的空氣。」
「鐵手先生,」主人以為,「您在外面的夜涼下會不能睡覺的。」
「我們習慣了。」我解釋說。
羅林斯也做了幾次嘗試,使我們改變我們的打算,不過沒有用。我們沒有因此產生任何懷疑,以後,在我們認識了他的真面目之後,我們才回想起他的勸說其實引人注目。我們本應發覺他的意圖的。
在我們出去之前,克羅普利當面向我們做了說明:
「我習慣於閂上門。今天我應該把它開著嗎,朋友們?」
「為什麼這樣?」
「你們可以要些東西。」
「我們不會要什麼東西。在這些地區最好在夜裡鎖上門。」
當我們從房子裡走出來之後,我們清楚地聽到主人在我們身後將門閂推到了門前。月亮很低,建築物將它的影子投在了馬所在的圍籬上。我們就向那裡面走了進去,想在黑暗中臥著。「閃電」和溫內圖的「旋風」相互挨著躺下了。我在我的牡馬旁鋪開被子,躺到上面去並拿黑馬的脖子當枕頭,像我常做過的那樣。「閃電」不僅習慣了這樣,而且它甚至喜歡。不久我就入睡了。
我可能休息了一小時,這時我被我的馬的一個動作喚醒了。只要我躺在它旁邊,它就從來不動,除非某種非同尋常的事情發生。現在它抬起了頭並懷疑地通過鼻孔吸氣,我馬上起來並沿「閃電」轉頭的方向向籬笆走去。我小心地越過圍籬窺看,發覺在大約二百步的距離內有一群人,他們伏在地上並慢慢地爬過來。我轉過身,想通知溫內圖。這時他已站在我身後了。他在睡覺時聽到了我輕輕的腳步聲。」
「我的兄弟看到那邊的人影了嗎?」我問他。
「是的,」他耳語道,「是紅種人戰士。」
「很可能是奧卡南達人,他們想襲擊木屋。」
「你猜對了。我們必須到屋裡去。」
「對,我們幫助移民。但是我們不能把馬丟在這裡,因為奧卡南達人會把它們帶走的。」
「我們把它們運進房中去。快來!我們在陰影中很好,這樣蘇族人不會發覺我們。」
我們趕快轉回馬那裡讓它們起來,並把它們從圍上籬笆的場地牽到房子那裡去。溫內圖剛想敲窗戶叫醒正在睡覺的人,我就看到門沒有鎖上,而是開了一條縫的寬度。我將它完全推開並把「閃電」拉進裡面來。溫內圖帶著「旋風」跟著我,並在身後推上了門閂。我們發出的聲響喚醒了睡覺的人。
「誰在那裡?是什麼?馬在房中?」克羅普利跳起來問道。
「是我們,溫內圖和老鐵手。」我答道,因為他不能認出我們,火已滅了。
「你們?你們怎麼進來的?」
「經過門。」
「我可是關上了門!」
「門卻是開著的。」
「天哪!你們出去的時候,我一定沒有把門閂完全推上。但你們為什麼把馬帶進來?」
他當然把門閂推上了,但當他們睡覺的時候,羅林斯把它又拉開了,使印第安人能夠進來。
「因為我們不想讓它們被偷走。」我解釋說。
「偷走?被誰?」
「被奧卡南達蘇族人,他們正悄悄地來襲擊你們。」
可以想像,這些話造成了怎樣的騷動。克羅普利雖然晚上說過他不怕紅種人,但現在,當他們真的來了,他還是很驚恐。羅林斯裝出正如其他人一樣震驚的樣子。這時溫內圖要求安靜:
「安靜!喊叫戰勝不了敵人。我們必須趕緊取得一致,我們要怎樣抵擋奧卡南達人。」
「不需要先商議,」克羅普利說,「我們用我們的槍把他們打掃掉,一個接一個地,像他們來時一樣。我們能認出他們,因為月亮照得足夠亮。」
「不,這個我們無論如何不會做。」溫內圖說明。
「為什麼不呢?」
「因為只有絕對必要的時候,才應該使人流血。」
「在這裡是必要的,因為這些狗必須得到教訓,倖存的人不會那麼容易地忘記它。」
「我的白人兄弟是把印第安人叫做狗嗎?」溫內圖嚴峻地問道,「你要考慮一下,溫內圖也是一個印第安人。溫內圖比你更瞭解紅種人的兄弟們,如果他們對一個白人逞兇,他們大多都有理由。不是他們被白人所敵視,就是另一個白人通過某種使他們信以為真的借口說服他們這樣做。彭加人在老槍手那裡襲擊我們,因為他們的頭目是一個白人,如果這些奧卡南達蘇族人現在來搶劫你,那麼大概也是一個白人對此負有責任。」
「我不相信。」
「你相信什麼,對阿帕奇人的酋長來說是無所謂的,因為我預料到情況是我說的那樣!」
「如果是這樣的話,奧卡南達人必須為他們被誘惑了而受到懲罰。誰想闖進我的家裡,我就把他擊斃。這是我的權利。」
「你的權利跟我們無關。當你獨自一人的時候你維護它吧!但現在老扶手和溫內圖在這裡,而我們習慣於人們聽我們的。你從誰那裡買的這塊居留地?」
「買?我蠢得去買它?我定居到這兒來,因為我喜歡這裡,如果我在這裡呆到法律所規定的時間,它就屬於我了。」
「那麼你是沒有問過蘇族人了?這片土地是屬於他們的。」
「我沒想起來!」
「這樣你還奇怪他們把你當做他們的敵人,當做他們的土地的小偷和強盜來對待?這樣你還稱他們是紅種人的狗並想擊斃他們?只要你開一槍,溫內圖就把一顆子彈打進你的腦袋!」
「那我應該怎麼辦呢?」主人聲音小多了,因為他被著名的阿帕奇人這樣地訓斥。
「你什麼都不應該做,根本就是什麼都不該做。老鐵手和溫內圖會為你處理。如果你聽我們的,你不會發生什麼事情的。」
這些談話是以極快的速度進行的。在此期間我站在一扇窗子旁並向外探望,觀察奧卡南達人的情況。還看不到一個人。他們無論如何是先從遠處圍著房子躡手躡腳地走來的,所以確信他們沒有什麼好怕的。現在溫內圖走向我。
「我的兄弟看到他們過來了嗎?」
「還沒有。」我答道。
「我們要對他們寬大。」
「克羅普利奪去了奧卡南達人的土地,也許他們的出現也還有另一個原因。」
「很可能。但我們怎樣不流血地把他們從這裡趕走?」
「我的兄弟溫內圖知道得像我一樣清楚。」
「你像往常一樣猜出了我的想法。我們捉住他們中的一個。」
「是的,而且是悄悄走近門前偷聽的那個。」
「是啊,無論如何會有一個探子來竊聽。我們把這個人抓住。」
我們走到門旁,拉開門閂,只將它開到一條小縫那麼寬,恰好能夠向外看。我站到那裡去等著。過了很長一段時間。房子裡面是完全的黑暗和寂靜,沒有人動一動。這時我聽到那個探子來了,不久我就看到了他。他伏在地上並向門旁爬過來。現在他抬起手摸一摸門,我一下子將門完全打開,趴在他身上並用兩手掐住了他的脖子。這個紅種人企圖反抗,雙腿亂踢亂蹬,並用雙臂向四下裡亂打,但卻不能發出一點聲音。我把他提起來將他拖進屋裡,隨後溫內圖又閂上了門。
「點上燈,克羅普利先生!」我要求主人,「讓我們看看這個人!」
主人滿足了這個要求,他點著了一隻鹿脂蠟燭,向印第安人的臉上照去,我已鬆開了他的脖子,卻抓住了他的兩隻上臂。
「褐馬,奧卡南達蘇族人的首長!」溫內圖驚喜地叫道,「我的兄弟老鐵手可是收穫不小!」
那個印第安人在我的掌握下幾乎窒息了。現在他深吸了幾口氣,然後驚愕地吐出:
「溫內圖,阿帕奇人的酋長!」
「是的,是我,」溫內圖證實道,「你認識我,因為你已經見過我了。但這個人還從未在你眼前出現過。你剛才聽到他的名字了嗎?」
「老鐵手?」
「是的。他是老鐵手,你已感受到了,因為你沒能反抗他,他卻將你抓住並帶進來了。你受我們控制,我們要對你怎麼樣?」
「我著名的兄弟們將再次釋放褐馬並讓我離去。」
「你真是這樣想嗎?」
「當然,因為奧卡南達人的戰士們不是阿帕奇人的敵人。」
「你們是蘇族人,和不久前襲擊我們的彭加人,屬於同樣的部族。」
「我們跟他們沒有關係。」
「這個你不能對溫內圖說。我是所有紅種人的朋友,但誰幹不正當的事,就是我的敵人,不管他是哪個部族的。如果你宣稱跟彭加人沒有關係,那麼這就是謊話,因為溫內圖知道,奧卡南達人和彭加人從未相互交戰過,恰恰是現在結成了緊密的聯盟。就是說你的借口在阿帕奇人的耳中毫無意義。你們來襲擊這裡的白人們,你以為老鐵手和我會容忍這樣?」
奧卡南達人陰沉地向下看了一會兒,然後問道:
「從什麼時候起阿帕奇人偉大的酋長溫內圖變得不公正了?你的榮譽在於你始終努力不對任何人做不公正之事。今天你反對我,我卻是有理的!」
「你錯了,因為你們想在這裡做的事是沒有道理的。」
「為什麼沒有?這片土地不屬於我們嗎?不是每個想在這裡居住和留下的人都得從我們這裡取得這樣做的許可嗎?」
「當然。」
「但這些白人們沒有這樣做,這樣我們把他們趕走不是我們應有的權利嗎?」
「我絕不會想要否認你們的這種權利,但重要的是你們採用的力式方法。難道你們就必須用縱火搶劫和謀殺來擺脫侵入者嗎?你們必須得像小偷和強盜一樣偷偷地在夜裡來?沒有一個勇敢的戰士怯於公開和誠實地把他的臉給敵人看,你卻帶著那麼多的戰士們在夜裡來襲擊只有很少的幾個人。我會羞於這樣做,我會到處在我所到之處講述,奧卡南達人是多麼膽怯的人,人們不可以稱他們是戰士。」
揭馬惱怒地想跳起來,但溫內圖的眼睛那麼無法反駁地落在他身上,使他不敢那樣做,而只是悶悶不樂地解釋道:
「我們是按照蘇族人的習慣行動的,我們在夜裡襲擊敵人。」
「如果有必要襲擊的話!」
「難道褐馬應該對這些白人們好言好語嗎?在我能下命令的地方,我應該請求他們嗎?」
「你應該不是請求,而是命令。但你不應該像一個小偷一樣在夜裡悄悄潛來,而是應該公開、誠實和驕傲地作為這片土地的主人在大白天在這裡出現。告訴他們,你不願容忍他們在你的地方!向他們提一個期限,到那時他們必須得離去!然後,如果他們不尊重你的意願,你可以向他們發洩你的怒火。如果你是這樣做了,那麼溫內圖就把你看成奧卡南達人的首長。但現在我在你身上看到一個陰險地潛近別人的人,因為你不敢公開地向他們靠近。」
奧卡南達人呆呆地盯向房間的一個角落沉默了,但願他能有什麼好回答阿帕奇人的!我放開了他的胳膊。他自由地站在我們面前了,但還是以一個意識到自己處在不值得羨慕的境地的人的姿態。當溫內圖現在以這個問題轉向我時,在他嚴肅的臉上掠過一絲隱隱的微笑:
「褐馬相信,我們會釋放他。我的兄弟老鐵手對此有什麼說法?」
「那樣他就打錯了主意,」我答道,「誰像一個殺人放火者一樣來,就會被作為殺人放火者來對待。」
「你想殺害我嗎?」褐馬暴怒了。
「不,我不是殺人犯。我是殺害了一個人還是用罪有應得的死懲罰他,這是有區別的。」
「我應死嗎?」
「是的。」
「這不是真的,奧卡南達人的酋長是在屬於我的部族的地區。」
「你是在一個白人的帳篷中,這座帳篷是不是在你們的地區是無所謂的。誰沒有我的允許闖進了我的帳篷,按照西部的法則就得等著死亡。我的兄弟溫內圖對你說過了,你本該怎樣做,我完全同他意見一致。如果我們現在要了你的命,沒有人能指責我們。但你瞭解我們並且知道,如果不是絕對必要,我們從不殺人流血。也許可以同你達成一項協議,你能以此救你自己。求助於阿帕奇人的酋長吧,他會告訴你應該做什麼。」
奧卡南達人來是為了審判,而現在我們卻作為法官站在他的面前。他的處境極為尷尬,這個可以從他身上看出來,雖然他費了很大的勁會掩飾。他大概還想說些為他辯護的話,卻什麼都說不出來。因此他寧可沉默,並帶著一種半是期待半是壓抑著怒氣的神情看著溫內圖的臉。隨後他的眼睛向羅林斯掃過去。這是無意的,還是有意發生的,我在這個時刻並不知道,但我還是覺得在這目光中似乎有一種請求支持他的意味。羅林斯也真就支持了這個印第安人,他轉向溫內圖。
「阿帕奇人的酋長不會嗜血。人們習慣於即使在這裡西部地區也只懲罰真的實施了的行為,在這個事件中卻還沒有發生什麼一定要受到懲罰的事。」
溫內圖向他投以一種懷疑的審視的目光。
「我的兄弟老鐵手和我在這裡一定要思考和決定的我們知道,不需要有人對我們說。你的話是無用的,你要記住,一個人只有在必要的時候才應該講話!」
為什麼教訓他呢?溫內圖自己大概不知道這點,但正如後來結果表明的,他始終可靠的預感在這裡又沒有錯。然後他再次轉向那個奧卡南達人:
「你聽到了老鐵手的話,他的意見也是我的。我們不願你流血,但只有在你現在說實話的時候。那麼你就老實說吧,你們為什麼到這裡來!或者你難道怯懦得想去否認?」
「呵!」褐馬惱怒地說,「奧卡南達人的戰士不是那麼膽怯的人,像你剛才所指的那樣,我不否認,我們想襲擊這所房子。」
「並且燒燬?」
「是的。」
「居民們會怎麼樣?」
「我們想殺死他們。」
「你們自己決定這樣做的嗎?」
奧卡南達人遲疑著沒有回答,因此溫內圖更清楚地說出心裡話:
「也許是某個人使你們有了這種想法?」
褐馬現在也沉默著,這正如一個大聲說出的「是」一樣。
「你看來無話可說,」溫內圖說下去,「你要想想,這關係到你的性命。如果你想保全性命,你必須談談。我想知道,這次襲擊是否有一個不屬於奧卡南達人之列的策劃者。」
「是的,有一個。」褐馬終於能說話了。
「是誰?」
「阿帕奇人的酋長會出賣一個聯盟者嗎?」
「不會。」溫內圖同意。
「那麼你不能對我生氣,即使我沒有說出那人是誰。」
「我不生你的氣。誰出賣朋友,就理應像一隻癩皮狗一樣被打死,因此你可以不說名字。但我必須知道,這個人是不是一個奧卡南達人。」
「他不是。」
「他屬於另一個部族嗎?」
「不,他是一個白人。」
「他也在外面你的戰士們那裡嗎?」
「不,他不在這裡。」
「那麼情況正跟我想的一樣,我的兄弟老鐵手也料到了,一個白人插手了此事。這會使我們寬容。如果奧卡南達蘇族人不願容忍白人的移民地在他們的地區,不能為此而責怪你們,但你們還是不必因此去謀殺他們。你打算這樣做,然而沒實行,這樣你應被贈給生命連同自由,如果你接受我向你提的條件的話。」
「你要求什麼?」褐馬問道。
「兩件事,首先你們必須宣佈與引誘你們的白人脫離關係。」
奧卡南達人不喜歡這個條件,但他最後讓步了。然後他問第二個條件。
「褐馬要求這個自稱克羅普利的白人,從你們那裡買移民點或者離開它,」阿帕奇人宣佈說,「在他沒有滿足這兩個要求中的任何一個時,你才帶著你的戰士們轉回來,把他從這裡趕走。」
對此褐馬很快地同意了,可是克羅普利反對。他依據居留地法並說出一段長長的話,對此溫內圖給了他一個簡短的回答。
「我們只知道白人是搶劫我們田地的人,這樣的人的法律或習俗,跟我們沒有關係。如果你相信,可以在這裡偷土地,然後被你們的法律保護不受懲罰,那這是你的事情。我們為你做了我們能做的,你不可以要求更多。現在老鐵手和我將同奧卡南達人的酋長吸和平煙斗,以使我們商定的有效。」
這是以一種使克羅普利放棄了任何反駁的語氣說出的。溫內圖用煙草填塞他的煙斗,然後協議就在眾所周知的儀式下被確認了。奧卡南達人的酋長隨後也真的就能被信任了,我幾乎不懷疑。溫內圖的看法相同,因為他向門走去,打開門閂並對揭馬說:
「我的兄弟可以到你的戰士們那裡去並將他們帶走!我們確信,你也會履行你所許諾的。」
奧卡南達人離開了房子。我們在他身後又閂上了門並站到窗邊去,為謹慎起見盡可能遠地用我們的目光追隨他。他離開了只有幾步,然後就在月光下停住了。顯然他想被我們看到。他將兩個指頭插進嘴裡,使人聽到一聲尖利的口哨聲,隨後他的戰士們急忙奔了過來。他們對於那麼響亮和引人注目地被他召喚感到吃驚,而他們肯定是被指示要極其小心並且不要發出聲響的。這時揭馬用響亮的聲音向他們宣佈,使我們聽到了每個字:
「奧卡南達人的戰士們要聽著我必須對你們說的!我們來是為了懲罰白人克羅普利,因為他沒有我們的允許就在我們這裡住了下來。我向前潛近,想繞著房子偵查一下,如果不是草原和群山中兩個最著名的人在這裡的話,我也就成功了。老鐵手和阿帕奇人的酋長溫內圖來了,想夜裡在這所房子旁休息。他們聽到和觀察到了我們,並在我沒能料到時張開他們強壯的手臂迎接我。我被捉住了並被老鐵手的拳頭拖進屋裡。我被他戰勝了不是恥辱,但同他和溫內圖結成一個聯盟並且袖和平煙斗卻是一種光榮,這我做到了,並且我們同時決定,住在這所房子裡的白人們應被贈給生命,如果他們將地產買下或者在一個我們會給他們規定的時間離開它的話。這在我們之間是隆重地約定了的,我會遵守諾言。溫內圖和老鐵手站在窗邊並聽著酋長現在對戰士們說什麼。在我們和他們之間是和平和友誼。戰士們要回到你們的帳篷去。」
褐馬帶著他的人消失在圍籬的拐角處。隨後我們都走到房前目送他們,並使我們確信他們確實離開了。我們肯定他們這樣做了,他們不會想起來回來,因此我們將我們的馬又從屋裡牽出來,再次在外面它們旁邊躺下。但羅林斯卻不相信,他尾隨他們更長久地觀察。後來結果當然表明,他出於一種完全不同的理由離開了房子。我們不知道他什麼時候回來的,不過我們早上起來時他就在了。他同主人坐在門前一棵作長椅用的樹幹上。
克羅普利向我們說了一聲早上好,聽起來絕對不友好。他生我們的氣,因為他以為,如果我們將紅種人都幹掉了,對他一定更有利。現在他不得不要麼離開要麼付錢。
我們不因他的咕噥生氣,感謝了他的熱情好客就騎馬走了。
羅林斯陪同我們,但卻不到我們身邊來,而是始終保持一定的距離在我們身後騎著,跟一個下屬一樣,他想以這種方式向我們表明他的尊敬。這本身沒有什麼引人注目之處,我們甚至喜歡這樣,因為我們由此可以不受干擾地交談。
幾小時後他才到了我們旁邊,同我們談計劃好的生意。他比昨晚更詳細地打聽老槍手打算賣的獸皮儲備的種類和數量,我們盡我們所能告訴了他。隨後他問起老槍手等我們的地方,和他將他的獸皮藏在那裡的方式。我們也是能夠回答他的,卻沒有這樣做,因為我們在昨夜發生的事件之後還是有些懷疑,並且談論一個西部人和獵人秘密地保存他的儲備的藏匿處根本不是我們的習慣。他是不是為這生我們的氣,我們是無所謂的。從現在起他又不與我們來往了,並且落下的距離比以前還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