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們把獵獲物放到地板上時,人們是多麼地驚奇啊!
「天哪!」邁斯納跳起來,「這是兩個三K黨黨徒啊!他們死了嗎?」
「但願沒有,」偵察員說,「你們看到了,我帶上這位年輕的先生做得多麼對。他表現得很勇敢,甚至制服了這幫傢伙的頭目。」
「頭目?啊,好極了!但他的人躲在哪裡?為什麼你們把這兩個人帶進來?」
「我還得告訴您嗎?這是很容易猜到的,我的同伴和我將穿上這兩個流氓的衣服,把藏在馬棚邊的一夥人帶進來。」
「您瘋了嗎?您這是拿生命冒險,要是他們發現了你們是冒牌的三K黨黨徒怎麼辦?」
「他們不會發現。」老人從容地笑道,「老死神是一個狡猾的傢伙,而這位年輕的先生也不完全像他看起來的那樣傻。」
偵察員講述了我們偷聽到的和做過的事,然後向男人們說明他的計劃。我要假扮洛克-史密斯到馬棚後面去,把三K黨黨徒們帶進來。他想穿上上尉的服裝,他倆的身高合適,裝作頭目。
「只是還要提一句,」他補充說,「要小聲說話,因為低語時所有的聲音都一樣。」
「那麼,如果你們想冒險試一試,就去幹吧!」朗格說,「你們不是拿我們的生命,而是拿你們自己的生命去冒險。——但我們在此期間應該開始做什麼呢?」
「你們先悄悄地出去,把幾根粗壯的木樁拿進來,我們可以用它們頂住臥室的門,必要的話門就不能被從裡面打開了。然後你們熄了燈,藏在房子裡,這是你們要做的一切。此外還會發生什麼,現在還不能確定。」
朗格父子倆到院中去取木樁。我們從那兩個昏迷的人身上剝下縫有白色標誌的黑衣服。頭目的衣服在風帽、胸前和大腿處飾有一把匕首,洛克-史密斯的同樣位置飾以鑰匙。看來匕首即是頭目的標誌。那個為了打聽出我們的停留地點而坐在酒館裡的人,被叫做「蝸牛」,這麼說他可能穿著一件有蝸牛標識的衣服。就在我們把頭目的褲子從他身上扒下來時,他醒了。他迷惘而吃驚地向四周看,然後做了一個動作要跳起來,同時向身上先前裝左輪手槍的口袋抓去。老死神立即把他按倒,把長彎獵刀的刀尖放在他的胸上,威脅道:
「安靜點兒,我的老弟!你只要發出一點聲音或動一動,這漂亮的鋼片就會進到你的肉裡!」
這個三K黨黨徒是一個三十出頭的人,留著黑人式的鬍子,輪廓鮮明和深色的臉使人猜測他是一個南方人。他用雙手抓住發疼的腦袋上挨打的地方,問道:
「我在哪兒?你們是什麼人?」
「這裡住著你們想襲擊的朗格,」老死神解釋說,「這個年輕人和我是『蝸牛』準備探聽的德國人。你看,你是在你渴望到的地方。」
這人緊閉雙唇,用慌亂震驚的目光四處掃視。剛好這時朗格和他的兒子回來了,他們帶來幾條木樁和一把鋸。
「綁人的繩子在這裡,夠捆二十個人的。」父親說。
「遞過來,暫時只捆這兩個!」
「不,我不讓人捆!」頭目喊道,一邊再次試圖站起來。但老死神立即又把刀子橫在他面前。
「你敢動一動!人們叫我老死神,你會知道是什麼意思的。你以為我是蓄奴者和三K黨黨徒的朋友嗎?」
「您是老——老死神?」上尉極為震驚,結結巴巴地說。
「是的,我的老弟,是我。現在你也許不會再抱無用的幻想了。我知道,你想讓人吊死小朗格,把他的父親鞭打得皮開肉綻,然後把這所房子點起火來。如果你還期望某種寬洪大量,那首先就必須安靜地屈從於你的命運。」
「老死神!」頭目面無血色,「我完了!」
「還沒有。我們不是像你們一樣臭名昭著的殺人犯。如果你們不抵抗,老老實實投降,我們會饒過你們的性命。如果你們不這麼做,那人們明天就會把你們的屍體扔到河裡去。我現在簡短地把所有必要的事告訴你,如果你照辦,那你們就會離開德克薩斯,不再回來。但如果你輕視我的建議,那你們就完了。我現在把你的人帶進來,他們同樣會成為我們的俘虜,像你一樣。命令他們投降吧!如果你不那樣做,我們就把你們像一群野鴿子一樣一塊兒射死。」
這個三K黨黨徒被綁起來,嘴裡塞進了一條手帕。另一個也甦醒了,但一言不發。他也被捆綁上和堵住了嘴。然後人們把這兩個人扛到朗格和他的兒子睡覺的床上,在那裡把他們捆得更緊,使他們都動彈不了,並把被子一直給他們蓋到脖子。
「就這樣!」老死神笑道,「現在鬧劇可以開始了。當那些傢伙們認出這兩個安詳的睡眠者是他們的同謀,他們會多麼地驚訝!這會使他們得到極大的樂趣的。說說看,朗格先生,如果我們關住了他們,我們可以怎樣同那些人說話,而不會使他們有可能看到和抓住我們,我們在那時必須能觀察他們。」
「嗯,」老朗格說,一邊指向天花板,「從那上面。天花板是一層木板,我們得把一片木板拿掉。」
「那所有的人都一齊出去,帶上你們的武器!你們沿著樓梯上去,呆在上面,等到時機成熟。但此前我們要想辦法弄到合適的頂木。」
幾根木桿被用鋸截短,正好合適,然後被放好。我穿上了洛克-史密斯的褲子和短上衣,老死神套上了另一件衣服。在我寬大的褲兜裡放著一個鐵環,上面有許多鑰匙和萬能鑰匙。
「您根本不需要它們,」老死神說,「您不是鎖匠,也不是破門而入的小偷,您的笨拙只會暴露您。您必須在這裡找出正確的鑰匙並帶上它,然後您裝作是用萬能鑰匙開的門。我們別上我們的刀子和左輪手槍,但我們的卡賓槍由這裡的紳士們帶在身邊,當我們在外面完成任務時,他們在那上面小心地弄掉一塊木板,然後所有的燈都必須熄掉。」
大家開始遵行這一指示。人們放我們出去,在外面我鎖上了門。我現在有房子、起居室和臥室三把鑰匙,老死神又清楚地告訴了我一次。當我們聽到揭去木板引起的聲響時,我們就分開了。老死神去房子的山牆側面堆木桿的地方,我穿過院子去接我「親愛的戰友們」。我轉向馬棚,表現得不過於小心謹慎,因為我想被人聽到和問話,好不會因我的稱謂而犯錯誤。就在我轉過拐角時,一個身影從地上站了起來,我差點兒就給他絆倒了。
「站住!」那個人說,「是你嗎,洛克-史密斯?」
「是的。你們應該來了,但悄悄地!把槍放在馬棚後面!有刀子和左輪手槍就夠了。」
「我要告訴少尉。你在這裡等著!」
他一閃而去。那麼說團伙中還有一個少尉,看來三K黨具有一種軍事化的編制。我還沒等到一分鐘,另一個人就來了。他小聲說:
「時間太長了。那些該死的德國人終於睡了嗎?」
「睡了!現在睡得也許更沉了。他們把一整罐白蘭地都鼓搗光了。」
「那我們幹起來就會輕而易舉了。門的情況呢?」
「一切都極為順利。」
「那麼我們開始吧。午夜已經過去了,一小時後在科爾特西奧那邊也會開始的。給我們帶路!」
在他身後出現了一些偽裝起來的人,他們跟著我。當我們走近房子時,老死神悄悄地走向我們。他的身影在黑暗中與頭目無法區分。
「您有特殊的命令嗎,上尉?」少尉問道。
「沒有,」老人自然地回答,「一切都將視我們在裡面的情況而定。洛克-史密斯,現在讓我們試試房門吧。」
我準備好了正確的鑰匙,不過我裝作好像必須先試幾個的樣子。當門被打開後,我跟老死神站著,放這幫人在我們身邊過去,少尉也跟我們呆在一起。當所有的人都悄悄閃進屋裡後,他問:
「拿出提燈嗎?」
「暫時只用您的。」
我們走進來,我又關上了門,卻沒有上鎖。少尉從他肥大的褲子口袋中掏出一盞點著的有遮光裝置的提燈。他的衣服用一把長彎獵刀形狀的白色圖案作標記。我們數了數有十三個三K黨黨徒,就是說連同床上兩個被逮住的傢伙共有十五個人。每人有一個不同的標誌,可以看到球、彎月、十字、蛇、星星、青蛙、輪子、心、剪子、鳥和別的動物。當其他人一動不動地站著時,少尉用提燈向四周照了照問道:
「在門口放一個崗哨?」
「為什麼?」老死神回答,「沒有必要。洛克-史密斯可以鎖上門,這樣沒人能進來。」
我立即把門鎖上,好不引起少尉的懷疑,卻讓鑰匙插著。
「我們得都進去,」現在老死神說,「那些鐵匠很結實。」
「那您今天跟平常不一樣了,上尉!」
「因為情形不「樣了,來吧!」
偵察員把我推向起居室的門,在那裡重複了跟在門口一樣的過程。我裝作沒有馬上找到合適的鑰匙,然後我們都走進來。老死神從少尉手中接過燈,向臥室的門照去。
「到那邊去!」他命令道,「但輕點兒!」
「我們現在也應該把別的提燈拿出來嗎?」
「不,在臥室裡再拿。」
老死神想用這個指示防止「安詳的睡眠者」被過早地認出來。臥室裝得下這十五個人。門終於開了,老死神讓提燈的光落進臥室,向裡看看低聲說:
「他們睡著了。趕快進去,但要小心!少尉在前面!」
他根本不讓少尉有時間抗議和思考,就把他推向前去,其他人踮著腳尖跟著。最後一個剛一進去,我就啪地一聲關上了門,轉緊了鑰匙。
「快點拿木樁!」老死神催促。
木樁堆在那裡,長度剛好使人們將它們斜夾在窗框和門稜之間。我們這樣做了,現在要一隻大象的力量才能把門撞開。然後我急忙出去到樓梯旁。
「你們準備好了嗎?」我向上問道,「敵人落網了。下來吧!」
男人們急忙跳下來。
「三K黨黨徒都在臥室裡了,」偵察員說明,「你們中三個人出去到窗前,用木樁頂住窗戶!誰想跳出去,給他一顆子彈!」
我再次打開後門,三個人急忙出去了。其餘的人跟著我進了起居室。此間臥室中響起了一陣可怕的喧鬧,被愚弄的惡棍們發覺他們被關起來了,拿出了他們的提燈,並在光亮下斷定了是誰躺在床上。現在他們咒罵,咆哮,亂成一團,並用拳頭砸門。
「開門,開門,不然我們把什麼都打個稀巴爛!」
當他們的威脅沒有任何結果時,他們就試圖撞開門,但門不開,木樁頂得緊緊的。然後我們聽到他們試圖打開窗戶並撞開百葉窗。
「不行!」一個氣惱的聲音喊道,「他們用什麼東西頂住了。」
這時我們從外面聽到一聲威脅的喊叫。
「離開百葉窗!你們被逮住了。誰開百葉窗,就給他吃一顆槍子兒!」
「不錯,」在起居室裡老死神大聲補充道,「門也被佔領了。這裡有足夠的人把你們都送到西天去。問問你們的上尉,你們應該做什麼!」
他輕聲對我說:「一起到頂樓上去!帶上提燈和您的卡賓槍!其他人可以在這裡把燈點著。」
我們上到臥室上面一個開著的頂樓房間,很容易發現了被挪動過的木板。在遮住了我們的燈並摘下風帽後,我們揭下木板,就可以向下看到被幾蓋提燈照亮的臥室。
三K黨黨徒們挨挨擠擠地站在那裡。他們已解開那兩個俘虜的捆繩並拿掉堵他們口的手帕,頭目正小聲地、急迫地對他們說話。
「哎呀!」少尉剛好大聲地說,「我們應該投降?我們究竟有多少敵人要對付呢?」
「把你們在五秒鐘內擊斃綽綽有餘!」老死神向下喊道。
所有人的眼睛都向上看去。同時我們聽到外面一聲槍響,然後又是一聲。老死神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麼意思,他可以怎樣利用它。
「你們聽到了嗎?」他繼續說,「你們的朋友在科爾特西奧那邊被打退了。整個拉格蘭奇都在反對你們。我們不需要三K黨。在你們旁邊的起居室裡有十二個人等著,外面百葉窗前面有六個,我們在這上面也有六個。我叫老死神,明白嗎?我給你們十分鐘。然後你們放下武器,我們就會寬大地對待你們。但如果你們不這樣做,我們就把你們擊斃。我再沒什麼要對你們說的了,這是我最後的話。你們考慮考慮!」
他又把木板蓋上,向我示意。
「現在快點下去,去救科爾特西奧!」
我們從起居室叫走了兩個人,朗格和他的兒子留在那裡,又從百葉窗那裡叫走兩個,在那裡留一個警衛暫時就夠了。這樣我們就是六個人。剛剛又響起槍聲,我們閃過去,在那裡看到四五個著偽裝的身影。同樣多的人正從科爾特西奧的房子後面跑出來,一個人大聲喊叫:
「在後面他們也開槍了!我們進不去!」
我伏在地上爬近了他們,聽到在前面站著的人中有一個回答:
「真晦氣!誰能料到這樣!這個西班牙人得到了風聲,用他的槍聲把鄰居都吵醒了。到處都點起燈來。在那後邊人們已經聽到腳步聲了,幾分鐘後人們就跟蹤我們了。我們抓緊吧,用槍托把門打壞!你們願意嗎?」
我不等回答了,而是急忙閃回到同伴那裡。
「朋友們,快點兒,用槍托打這夥人!他們想攻佔科爾特西奧的門。」
「好,好!狠狠地打!」這就是回答,然後拳頭和槍托就像從天而降一樣落在這些絕望的無賴們身上了。他們喊叫著逃跑了,丟下了他們的四個同謀,這些人被打得跑不了。他們被繳了械。現在老死神走近科爾特西奧的房間去敲門。
「誰在那兒?」裡面用西班牙語問道。
「老死神,先生。我們已經使您擺脫了惡棍們。請開門!但不要對我的偽裝感到吃驚!」
門被小心翼翼地打開了。西班牙人認出了偵察員,雖然這個人還穿著團伙頭目的褲子和短上衣。
「他們真的走了嗎?」
「逃之夭夭了,我們在這裡捉住了四個。您向三K黨黨徒開槍了?」
「是的。幸運的是您警告過我,否則我就不妙了。我在前面,我的黑人在後面從房中開火,這樣他們就不能進來。然後我看到您襲擊了那夥人。」
「是的,我們解救了您。但現在您也幫幫我們吧!三K黨黨徒不會回到您這兒來了,卻還有十五個傢伙在我們那邊,我們不想讓他們逃脫。您的黑人可以在此期間挨家挨戶地奔走並大吵大嚷,整個拉格蘭奇的人必須被發動起來,這樣那些壞蛋們就會被毫不客氣地打發走了。」
「那……首先就讓黑克托跑到行政司法長官那裡去。——注意,有人來了!我會馬上到那邊的,先生。」
科爾特西奧走回屋去。從右邊來了兩個手裡拿槍的人,他們問槍聲是怎麼回事。在我們告訴他們情況後,他們立刻準備幫助我們。甚至連拉格蘭奇有脫離聯邦思想的居民,也因此不再支持三K黨黨徒了,這些惡棍的行徑對任何政治主張的追隨者都必定是一種駭人聽聞的行為。我們揪住那四個受傷者的領子,把他們弄到那邊朗格的起居室中去。鐵匠對我們報告說,三K黨黨徒們直到現在表現得都很安靜。科爾特西奧先生隨後趕到,不一會兒跟來更多拉格蘭奇的住戶,起居室都裝不下他們了,有些人只能呆在外面,這造成了嘈雜混亂的來來去去急匆匆的腳步聲,從這裡面三K黨黨徒們可以推斷出事情是什麼樣子。老死神又向我示意一同到頂樓房間去。當我們把木板再次移開的時候,我們看到的是一幅歹徒們憋氣憤懣的絕望景象。被捉住的人靠在牆上,坐在床上或躺在地板上,人們知道了什麼叫做蔫頭奔腦。
「現在,」老死神說,「十分鐘過了。你們決定怎麼樣?」
他沒有得到回答。只有一個人發出一聲詛咒。
「你們不說話?那麼,我就假設你們不願投降。射擊可以開始了。」
偵察員瞄準他的槍,我瞄準我的。奇怪的是下面沒有一個人想到把左輪手槍對準我們。這些流氓很膽怯,他們的膽量只表現在對手無寸鐵的人的暴行中。
「回答吧,要不我開槍了!」老人威脅道,「這是我最後一句話。」
沒人說一個字。這時老死神向我耳語道:
「您也開槍!我們必須打中,否則我們對他們就構不成威脅。瞄準少尉的手,我瞄準上尉!打!」
我們的兩槍同時響了。子彈打得很準,兩個頭目大聲叫嚷起來,不一會兒整伙人都在一種令人噁心的混亂中喊叫和號哭起來。人們聽到了我們的槍聲,以為我們同三K黨黨徒交手了,因而在起居室和外面窗前也響起了啪喀聲。子彈穿過門和百葉窗飛進了臥室,有幾個三K黨黨徒被擊中了。所有的流氓都撲到地上,彷彿在那裡感到更安全。他們叫喊著,就像他們會在刑訊柱上受炮烙之苦一樣。頭目跪在一張床前,把他流血的手纏進一塊碎布片裡向上衝我們喊道:
「停!我們投降!」
「好!」老死神決定,「你們都離開床!把你們的武器扔到上面,然後我們就會放你們出去。但誰要被發現身上還有一件武器,我們就會毫不留情地給他吃一顆槍子兒!你們聽到了,外面有幾十個人,只有徹底投降才能救你們。」
秘密團伙的成員們的處境是無望的,團為逃走是不可想像的。這一點他們清楚。如果投降,他們又能怎麼樣?他們的意圖沒有實現,就是說人們不能控告他們犯罪。無論如何順從老死神的要求要比做一次無用的嘗試硬闖更好,因而他們的刀子和左輪手槍都被拋到了床上。
「好,朋友們!」老人向他們喊道,「現在我只想對你們說,門開的時候,誰動一動又把他的武器拿走,我也會擊斃他的。再等一會兒!」
他派我到起居室去,向朗格傳達把三K黨黨徒放出並抓起來的指示。但任務的執行並不像我們想的那麼容易,被幾盞很快取來的提燈照亮的整個門廳都擠滿了人,除了沒戴風帽,我還是穿著偽裝的,以致人們以為我是秘密團伙的一個成員並馬上迫使我就範。我的抗議根本沒人聽,人們想立刻把我帶到房前並在那裡用私刑。
我處於極大的困境,因為攻擊者不認識我,尤其是一個高高的身體健壯的人,他不停地把他的拳頭搗向我的體側,一邊吼叫:
「讓他出去,出去!樹上有樹枝,粗壯的樹枝,把這小子吊死在上面,它們肯定不會折斷。」說著他把我退到後門去。
「不過,先生,」我向他喊,「我真的根本不是三K黨。不信問問朗格先生!」
「美麗的樹枝,粗壯的樹枝!」他重複道,一邊又在我的髖部捅了一下。
「我要求被送到起居室朗格先生那裡!我只是穿上了這身偽裝,為了——」
「真是極好的樹枝!還有一根繩子,一條由優質大麻做成的精緻的繩子!」
他繼續推我,再次把拳頭捅進我的體側,我終於失去了耐性。這個傢伙能夠把人們煽動得真對我用私刑的,一旦人們把我弄在外邊,那就不能再指望有什麼好事了。
「先生,」我現在對他吼叫,「我不允許您對我粗暴!我想去朗格先生那兒,明白嗎?」
「壯觀的樹枝!無可比擬的繩子!」他喊得越發響,一邊向著我的肋骨猛勁給我一拳。我氣炸了,使盡全力一拳向他鼻子打去,如果地方夠大的話,他肯定會向後仰倒在地上,但人們站得太擠了。不過我倒有了一點地方,我立即利用這個機會,強行向前擠,拚命吼叫並向周圍亂打一氣,為自己擠出一條窄窄的小縫,穿過去到了起居室。但當我如此有力地向前揮動我的拳頭時,人群馬上在我身後合攏了,所有夠到我的胳膊都揮動了起來,結果我是貨真價實地挨了一通毒打。真的三K黨黨徒多麼不幸啊,一個假的就已經被揍得鼻青臉腫!
身體健壯的人很快追上了我,他像發瘋一樣喊叫著,幾乎是跟我同時到達了起居室。當朗格瞥見他時,他問道:
「天哪,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親愛的先生?你為什麼這樣喊叫?你為什麼流血了?」
「把這個三K黨吊到樹上!」這個人吼道,「他打壞了我的鼻子,把我的牙撞碎了好幾顆。多好的牙!而且是僅有的前門牙。吊死他!」
現在他的憤怒比先前更有理由了,因為他的鼻子真的流血了。
「是他?」朗格問道,指向我,「不過,尊敬的先生,他的確不是什麼三K黨!他是我們的朋友,我們逮住了那些傢伙,要感謝的恰恰是他呢。沒有他,我們和科爾特西奧先生都沒命了,我們的房子就在熊熊大火中了!」
身體健壯的人睜大了眼睛和流血的嘴,指向我。
「沒有——沒有——這個人?」
絕妙的情景!所有旁觀的人都笑了。他用手帕擦乾額頭上的汗和嘴上鼻子上的血,我揉著身上疼痛的部位,那上面都能看到他骨指的印兒。
「你聽到了,先生!」我一邊向他怒喝,「您真的簡直是瘋了一樣!」
這個人不能有別的辦法為自己解圍,只好再次張大了嘴,一聲不吭地把張開的左手向我們伸過來。上面是那兩顆「僅有的」前門牙。現在我也不得不笑起來,他看起來實在是大悲慘了。於是我把我的任務告訴這個人。
所有現有的繩子都被收集起來以防萬一。它們連同細繩、粗繩和皮帶堆在牆角備用。
「那麼放三K黨黨徒們出來吧!」我說,「但要一個一個地!每個人一走出來就給綁上。老死神會不明白,人們為什麼磨蹭這麼長時間。其實縣行政司法長官應該在這裡。科爾特西奧的黑人還是會馬上把他帶來的!」
「行政司法長官?」朗格驚訝地問,「他就在這裡!到最後您根本就不知道,這通打您得感謝誰?這就是派克先生,行政司法長官!」
鐵匠指著這位身體健壯的人。
「好傢伙,先生!」我訓這個人,「您就是行政司法長官?您就是這個美麗的縣最高的行政官員?您得注意秩序和遵守法律,卻身體力行地讓法官施私刑,這太過分了!這樣三K黨黨徒敢在您的縣裡這樣無法無天就不奇怪了!」
這使派克陷入了難以形容的尷尬中。他沒有別的出路,只好再次把那兩顆牙伸到我眼前並結結巴巴地說:
「對不起,先生!我弄錯了,因為您即使不穿偽裝,也有一張簡直是這樣可疑的臉!」
「最衷心地感謝!而您看起來就更悲慘了。那麼至少從現在起盡您的義務吧,如果您不想讓人懷疑,您暗地裡支持三K黨黨徒,才想對規規矩矩的人處以私刑!」
「哎呀!」派克喊道,挺起胸膛,「我,值得尊敬的費耶特縣的行政司法長官,會是三K黨嗎?我會立即向您證明今夜就應該審理這些惡棍。後退,朋友們,這樣我們就騰出空兒了!您到門廳裡去,但要使人在門裡看得見您的槍,這樣罪犯們就會看到,現在誰是房子裡的主人!把繩子拿在手裡,打開臥室的門!」
命令被執行了,半打雙管槍威脅地伸進起居室的門。這裡現在有行政司法官、朗格父子倆、科爾特西奧、兩個剛一開始就與我們聯合的德國人和我。在外面許多人喊叫著要求事情趕快解決。我們撞開百葉窗,以便人們可以向裡看到我們沒有閒著。現在支撐門的木樁被拿開了,我用鑰匙打開臥室的門。沒有一個三K黨黨徒想先出來。我要求上尉然後是少尉出來,兩人都把他們受傷的手包紮上了,除了他們還有三四個傢伙受了傷。上面天花板的開口處坐著老死神,將他的卡賓槍的槍管對著下面。被智擒的惡棍手被綁在背上,然後他們必須走到他們同樣被綁的四個同夥那裡去,就是我們從科爾特西奧那裡帶過來的幾個。站在外面的人看到了我們這裡發生了什麼,大聲地歡呼起來。我們暫時讓俘虜們戴著風帽,只有少尉的臉還在外面。由於我的詢問和努力,有一個人被帶過來了,人們對我說他是神醫,這個人聲稱可以在最短的時間內包紮和治癒一切傷口。他為受傷的人檢查,然後就把半打拉格蘭奇人在房中指使得團團轉,找藥棉、麻絮、布片、繃帶、潤滑油脂、肥皂和別的東西,那是他從事他人道的職業所必需的。
當我們終於把所有的三K黨黨徒都綁得萬無一失了,他們必須被帶到哪裡去的問題提了出來,因為在拉格蘭奇沒有一座容納十九個人的監獄。
「把他們帶到酒店的大廳去!」行政司法長官命令道,「最好盡快把這件事解決掉。我們跟陪審員一起組成一個陪審團,並立即執行判決。我們要辦的是一個特殊案件,要用特殊的法則來處理。」
這一了不起的決定很快傳開了。人群潮水般湧來,急急奔向酒店,要搶一個好位子。很多沒有如願的人站在樓梯上、門廳裡和旅店前的空地上。他們恨透了三K黨黨徒,陪同人員不得不很緊張地防備有人動手打俘虜。我們費了很大的勁才到達所謂的「沙龍」,一個面積較大但卻很低矮的地方,它是用來舉行舞會的。樂隊的地方已經有人了,但很快被清理乾淨,把俘虜安置在那裡。當人們取下他們的風帽時,發現附近沒有一個居民在三K黨黨徒之中。
隨後組成了陪審團,由一個檢察官、一個辯護律師、一個文書和陪審員們組成,行政司法長官任主席。
證人有朗格父子倆、科爾特西奧、那五個德國人、老死神和我。被告的武器作為證據放在桌子上,老死神還想到讓人把他們藏匿在馬棚後面的槍拿過來了。行政司法官宣佈開庭,並補充說,可以免除證人的宣誓,因為「被告人道德上的特性夠不上用一個誓言的負擔麻煩像我們這樣值得尊敬的紳士們」。除了三K黨黨徒們,在這裡的根本就是「合法得不容置疑的人」,一片混雜的叫好聲回報了派克的這番恭維,他莊重地鞠躬致謝。
首先審問證人。老死神詳細講述了事件經過,我們其他人同意他的話就行。然後檢察官出現了,他重複了我們的證詞,並斷定被告人屬於一個非法的社團,這個社團遵循有害的目標,要損害法律的秩序、破壞國家的基礎並進行那種可詛咒的犯罪,這種犯罪要受到長年或終生徒刑或者根本就是死刑的懲罰。此外還已證明,被告人計劃謀殺一位共和國的戰士,在肉體上殘酷地虐待兩位有名望的紳士,並把這個受祝福的城市的一所房子燒成灰燼。最後他們意圖把兩個陌生的、極其平和正派的人——說著他向老死神和我各鞠了一躬——吊死,這極其可能造成我們的死亡,因此要受到嚴懲,尤其是因為人們恰恰感激我們倆使降臨在拉格蘭奇的災禍幸運地被避免了。他必須督促法官毫不寬容地懲罰罪犯,並建議把幾個三K黨黨徒吊死,其他人為了他們自己的「道德上的改過自新」被狠狠地鞭打一頓,然後終生禁閉在厚牆之中,這樣他們今後就不能使國家和公認值得尊敬的公民陷入危險。
檢察官也受到了人們的歡呼,他以一個莊重的鞠躬表示感謝。在他之後被告的律師發言,他首先說明,主席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被告連他們的名字、年齡、職業、住址和其它的都沒有被問及,就此他衷心地建議補上這些。人們總得知道,他們想吊死或關押的是誰,因為死亡證和其它的文字工作要求這樣——一個富有才智的補充意見,連我也暗暗讚同。他直截了當地承認了提到過的三K黨黨徒們的意圖,因為他必須承認事實。不過這些意圖中沒有一個真正付諸實現,它們都停留在未遂的階段,因而就不能談什麼吊死或終身監禁了。就此他問每個人,是否一個行為純粹的未遂曾使隨便哪個人遭到損害或者竟能造成損害。肯定沒有!既然沒有對什麼人造成損害,他就一定要堅決要求宣佈這幫傢伙無罪,高貴的法庭的成員和所有其他值得尊敬的在場者都會以此證明自己人道的基督教的思想。少數幾個人也給予了他掌聲,他鞠了一個深深的躬,就像所有的人都向他歡呼一樣。
隨後派克先生第二次站了起來。首先他說明,他是完全有意地不去問被告的姓名和「其它的習慣」的,因為他完全確信他們是會騙他的。至於吊死,他則建議,由於時間緊就開具一份全體的死亡證,它大概是如此云云:「吊死了十九個三K黨黨徒,因為他們罪有應得。」他繼而承認,人們要審理的只是企圖,並想據此提出罪責的問題。但是未遂沒有變成行動,人們只能把這歸功於兩位陌生的紳士。未遂行為是危險的,而招致這種危險必須受到懲罰。他既無興趣也無時間在檢察官和辯護人之間動搖不定,他也不想過長地與這樣一個團伙打交道,他們有十九個人的力量並且武裝得很好,卻讓兩個敵人捉住了。這樣的「英雄們」想獲得人們對一隻金絲雀或一隻麻雀的注意力都不配。他已經不得不讓人說自己可能根本就是三K黨黨徒的一個朋友,這是他不能容忍的。他要就此向陪審員先生們提出問題,被告是否犯有謀殺、搶劫、身體傷害和縱火未遂罪,並請求千萬不要把回答推遲到六個月之後,因為在陪審團面前集合了眾多極可敬重的聽眾,不能長久地向他們隱瞞判決。
他有趣的講述被報以熱烈的掌聲。陪審員先生們聚在一個角落裡,商量了不到兩分鐘,然後他們的陪審長告訴了主席結果並立刻宣佈了。判決認為被告有罪。現在行政司法長官同他的陪審法官們開始小聲商議。引人注目的是,這位主管官員在商議期間下令,拿走俘虜們口袋中所有的東西,尤其是要尋找錢。在這個命令被執行後,數了繳來的錢,行政司法長官滿意地點頭,然後站起身宣佈判決。
「朋友們,」他大概是這樣說的,「被告被判有罪。我相信這符合你們的願望,如果我不對此多說什麼就告訴你們是什麼懲罰的話,在其判處和執行中我們都表現得恰如其分。在議的犯罪沒有被進行,因而我們根據辯護人先生的願望決定,不考慮一種正式的刑罰。」
被告們鬆了一口氣。這一點人們注意到了,聽眾中個別不滿的叫聲變響了。行政司法長官卻繼續說:
「我已經說過,犯罪的未遂意味著危險。即使我們不懲罰這些三K黨黨徒們,那我們至少要留意,他們今後不能再對我們有危險。因此我們決定,把他們逐出德克薩斯州,而且是以如此丟臉的方式,這樣他們也許不會再在這裡露面。因此我們決定,把他們所有人的頭髮和鬍子剃光。在場的紳士們也許會樂於做這件事,誰要不用跑遠路,可以回家去取剪刀。那些剪髮手藝不好的人,陪審團會給他們優先權。」
眾人的哄笑聲響起來。一個人用力打開窗戶並向下喊道:
「拿剪子來!三K黨黨徒們要被剃光了頭!誰帶來剪刀,就被准許進來。」
我確信所有站在下面的人都跑去找剪刀了,我猜對了。人們聽到眾人到處奔跑和大聲要剪刀的叫聲,一個聲音甚至吼著要剪羊毛的剪刀。
「此外決定,」行政司法長官繼續說,「把被判決的人送到汽船上去,船十一點鐘後才從奧斯汀來並在天亮後繼續行駛到馬塔戈達去。在那裡他們會被送上最先遇到的,開出後不在德克薩斯靠岸的船,他們會被送上這條船,不管他們是誰,他們從哪裡來,這條船駛向哪裡去,他們從現在起直到上船都不可以脫下他們的偽裝,以便每個旅客都能看到,我們德克薩斯人是怎樣對待黑手黨黨徒的。他們的捆繩也不會被拿掉。水和麵包他們在馬塔戈達才會得到。途中的費用將從他們自己的錢中支付,他們的錢共有超過三千美元,是個可觀的數目,這也許是他們一起搶來的。此外他們所有的財產,尤其是武器,都要被沒收並馬上拍賣。陪審員決定,拍賣的收益要用於購買啤酒和白蘭地,以使這次審理中值得尊敬的證人和他們的女士們乾上一杯。這次審判結束後我們會在這裡跳舞,然後在黎明時用一首莊嚴的樂曲並唱著一首適合的歌把三K黨黨徒們送上汽船。如果辯護人對這一判決有什麼異議,那我們很樂於聽他善意的長話短說。我們必須給三K黨黨徒剃頭並把他們的東西拍賣,也就是說在舞會可以開始前,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現在興起的喝彩的叫聲已經不如說是吼叫了。主席和辯護人不得不努力讓人們安靜下來,以便律師可以講話。
「為了我們主顧的利益我還有要說的。」他說,「我認為尊敬的法庭的判決有些嚴厲,不過通過法庭裁決的最後一部分,它涉及到啤酒、白蘭地、舞會、音樂和歌唱,嚴厲得到了太多的平衡。因此我以所有其權利我必須代表的人的名義,同意判決並希望當事人把它作為一種要求去開始一種更好更有意義的生活。我也警告他們,有一天再到我們這裡來,若發生這種情況我會拒絕再次擔任他們的辯護,也就是說他們不會再找到一位這麼出色的訴訟代理人。在生意上我還要說明,我要為我的辯護每人收二美元,十九個人就是三十八美元,接收它們我不需要出具書面證明,如果它們就在現在當著這麼多證人的面交給我的話。我自己只收十八美元,把剩下的二十美元用作大廳的燈光費用和租金。音樂家們可以通過出場費得到補償,大約每位紳士十五美分。女士們當然不必付錢。」
辯護律師坐下了,行政司法長官宣佈自己完全同意他的話。
我坐在那裡,就像陷入了夢境。這一切都是現實嗎?我不能對此懷疑,因為辯護人得到了他的報酬,很多人跑去接他們的妻子來參加舞會,其他人提來了各種樣式的剪子。一開始我感到生氣,但不久我還是跟著老死神笑了,冒險得到的結局使他感到了極大的樂趣。三K黨黨徒們的頭髮和鬍子真被剃光了。然後拍賣開始。搶出手得很快,並且價錢也不錯,連剩下的東西一會兒也什麼都沒有了。這期間的喧鬧聲,人來人往、推推揉揉真是難以形容。每個人都想到「沙龍」裡去,雖然這個地方容不下在場者的十分之一。然後音樂家們出現了,有一個單簧管吹奏者,一個小提琴演奏者,一個小號吹奏者和一個帶著一隻舊巴松管的。這支奇特的小樂隊在一個角落坐下來,開始為他們古老的樂器調音,這使我對他們本來的成就有了一種不很愉快的最初印象。我想走了,尤其是因為現在女士們在舞場出現了。但這時我在老死神那裡碰了釘子,他解釋說,我們兩個原本就是主角,在所有的辛苦和危險之後現在也得享受一下樂趣。行政司法長官聽到了並贊同他的話,是的,他堅決宣稱,如果我們兩個拒絕跳第一支舞,那就是對拉格蘭奇全體市民的一種侮辱。為此他要把他的妻子介紹給老死神,把他的女兒介紹給我,兩位女士都是出色的舞伴。因為我打掉了他兩顆牙而他有幾次捅了我的腰,我們一定心有靈犀了,如果我拒絕他懇切的請求,我就會極大地傷害他的心靈。我能做什麼呢?不幸的是在這個時刻他的兩位女士出現了,我們被介紹給她們。我看出,我不得不冒險嘗試一下著名的圓舞曲,也許還要加上幾個滑行和小步跳躍。
好心的行政司法長官顯然很高興把他家庭的女神們介紹給我們。他為我們搞到了一張桌子,它只夠四個人坐,以致我們被毫無憐憫之心地趕入了兩位女士手中。女士們很矜持,她們作為妻子和女兒的地位要求她們的舉止盡可能地莊重。母親五十歲,編結著一件羊毛的緊身上衣,有一次說到了拿破侖法典,但不久她的嘴就閉上了。小女兒年過三十了,她帶來了一卷詩,儘管四周人聲鼎沸,她卻不停地讀著,自作聰明地對皮埃爾-讓-德-貝朗熱下了一句評語,敬請老死神指教。當這位老偵察員坦率地向她保證,他還從來與這位紳士交談過,她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中。當啤酒被四處遞送的時候,我們的女士們沒有喝。但行政司法長官給她們拿來兩杯白蘭地,她們嚴厲敵視的表情便活躍起來了。
趁這個機會這位尊敬的官員捅了一下我的腰,並向我耳語道:
「現在圓舞曲開始了。趕快抓緊吧!」
「我們不會被拒絕嗎?」我問道,從我的語氣中很難聽出有多少興致。
「不會的。女士們很有教養。」
我站起身,對著他的女兒鞠躬,嘴裡咕噥著榮幸、愉快和優先權什麼的,小姐正讀詩讀得起勁。老死神更簡單些,他向小姐的母親喊道:
「那麼,來吧,夫人!右轉過來,左轉過去,完全隨您的意。我跟著您就是了。」
我們兩個怎麼跳的,我的老朋友遇到了怎樣的麻煩——他同他的舞伴摔到地上去了,以及紳士們怎樣開始喝酒——這些我都不說了。夠了!天亮後,店主的存貨幾乎快用盡了,行政司法長官保證說,拍賣得來的錢還沒有用完,也就是說人們明天或者也許今晚還可以跳一場舞。在底層的兩個會客室裡,在花園裡或在房前,略有醉意的人或坐或躺。不過俘虜們要出發了,消息一傳來,所有的人都跑出去了。頭裡站著音樂家們,然後是法庭的成員和三K黨黨徒們,此外是我們這些證人,在我們後面的紳士們各隨其便。
德克薩斯人是一群特別的傢伙。人們不知從哪裡這麼快就找到了所有的東西,那麼多的人加入了隊伍,也許是所有的人,除了可敬的牧師們和女士們,每人都有某種適合發出刺耳聲音的樂器在手中。當所有的人都站在行列中後,行政司法長官做了一個手勢,隊伍開始動起來了,走在前面的「藝術家們」開始演奏獨立戰爭時期流行的美國歌曲。吹口哨聲,吼叫聲,歌唱聲,好像我是在十足的瘋子中間。到了河邊,俘虜們被移交給船長,我們確信他會可靠地看管他們。此外他們受到幾個同行的德國人的嚴密監管。
當船啟動後,音樂家們吹奏出他們最美妙的響亮的喇叭聲,刺耳的音樂重新開始了。當所有人的眼睛都追隨著船時,我挽起老死神,和朗格父子跑回家去。在那裡我們決定小睡一下。我醒時老死神已經很清醒了,他解釋說臀部痛得睡不著,他不可能今天就騎馬走,這是他跳舞時摔倒造成的嚴重後果。這令我大吃一驚。我們派人去請神醫。那個人來了,他在老死神的腿上拉來扯去弄了好久,並向我們保證,他會治好的。我真想給他一記耳光。因此我把這個賣狗皮膏藥的人推到一邊,檢查者死神的傷勢。他的臀部有一個青塊,四周發黃,我確信那是挫傷。
「我們必須設法弄到芥末酒精或純酒精當搽藥用,」我解釋說,「當然,至少是今天您得表現得安靜點兒。真遺憾,吉布森在此期間跑掉了!」
「他?」老人回答說,「別擔心,先生!如果人們把一條像我這樣的老獵狗的鼻子對準一個獸跡,它肯定不會放鬆,直到野獸被抓住。這一點您盡可以放心。」
「我相信您,但他同威廉-奧勒特領先我們大多了!」
「我們還會再趕上他的。我想,我們是早一天還是晚一天找到他們是無所謂的,只要找到了他們。抬起頭來!這位值得尊敬的行政司法長官用他的弗吉尼亞舞和他的兩位女士稍稍打亂了我們的計劃,但您可以相信,我會彌補損失的。人們稱我老死神,明白嗎?」
這聽起來當然令人安慰,因為我相信老人會信守諾言,就盡量不憂慮。我是不想一個人走的,因此當朗格先生重複說,他想跟我們一起走,因為他暫時與我們同路時,我也很高興。
「您會發現我和我兒子不是糟糕的同伴,」他保證說,「我們能駕馭一匹馬和擺弄一枝卡賓槍。如果我們途中撞上哪個白人的或紅種人的團伙,我們不會想到逃走。您願意帶上我們嗎?就這麼敲定了!」
我們就敲定了。後來科爾特西奧來了,他比我們睡的時間還長,想給我們看那兩匹馬。老死神不顧疼痛,一瘸一拐地進了院子。他想親自看看馬。
「這位年輕的先生雖然聲稱會騎馬,」老死神說,「但像我們這樣的人知道對這樣的話要怎麼看。我也不相信他懂得馬。如果我買一匹馬,我也許正是要選出看起來是最壞的那匹,因為我知道它是最好的。這在我身上不止一次發生過。」
我必須騎著向他展示所有站在馬棚裡的馬。在小心謹慎地問過價格後,他就以行家的神氣觀察它們的每個動作。真的發生了他所說的和我所期待的事情,他沒要那兩匹為我們定下的馬。
「這兩匹馬看起來挺不錯,」他說,「幾天之後就要玩兒完了。不,我們要這兩匹老栗色馬,它們便宜得令人不可思議。」
「但這的確是地地道道的瘦弱的老馬!」科爾特西奧說。
「您這樣評價,先生,因為您不懂。栗色馬是草原馬,卻在不識貨的人手中。它們一時沒有給人留下好印象,但我估計,它們不會喘不過氣來,它們不會因為一次小小的辛勞昏厥過去。我們留下它們。就這樣了,一言為定!」——